第七卷 舊山河
第七章 魚與肉與酒
許多小孩吸允著大拇指坐在一邊,好奇地看著大人們勞作。
眾人說笑著,很快就抵達了林中人的寨落。
這個寨老立刻讓幾個後生騰空了自家的屋子,安排老婆、媳婦晚上去親家屋裡住,又讓兒子、孫子不準睡,要跟在自己身邊幫忙招呼貴客。
只要老頭騎著的驢稍微跑得慢點,兩個小孩就笑嘻嘻地跟著轟趕。
老頭聽完,露出了高興的神色,很得意的伸出無根手指:「老漢今年開了五茬地。」
這個唐兵一口咬定,當初那個小娘是不知道他在外面,不然肯定開了窗跟他說話了,至於理由則是「她對我笑了一下」。
他會一種看太陽影子估算長度的方法。
今天在林中人的寨落之中得到的招待,的確讓陳圖加的憂慮減少了許多。
林備官看了那個男人一眼,旁邊的林中老頭便說「那是個布爾薩男人,春上投奔來的」。
諸位備官忍不住心頭嘆息:若是你生得俊俏,人家看了你怎麼會不開窗呢?
另外一個備官奉承老頭:「老漢身體這麼硬朗,多開一片地就是,都護賦又輕,您老一個人就是十口八口也養得活。」
魚肉菜雖然豐富,但卻只表示了重視客人,但唐人看見林中人將精白的麵粉從家中拿出來和面,就知道這次林中寨子是動真格了。
備官又跟林中人說:「這小姑娘好像看上你家孫子了。」
到了切肉的時候,林中人還有不同的切法,叫做「幾刀切」。所謂的一刀切,就是切一指頭寬的肉,兩刀切,就是切兩指頭寬的肉。
如果是親友閑時往來,兩刀切也能待客;
陳圖加聽說過許多次他的血脈胞族被林中人欺辱的事情。他聽說在澤口城,許多嫁給了林中人的布爾薩女子過得不好,打罵還是其次,有許多人甚至丟了性命。這些事情在灰堡和山區是不會發生的,那裡的唐人和布爾薩人毫無區別。可是到了南郡,事情就變得奇怪了。許多地方,布爾薩歸義人戒備林中人,林中人戒備歸義人,幾乎成為了一個死結。如果沒有都護府從中調停,恐怕雙方遲早會打起來。
備官們雖然歷練頗多,但卻沒學到太多應付場面的話,竟然一一被噎住了。
「有個小女子好看。」一個很壯實的唐兵悶聲說:「當年我從灰堡送了幾百家眷去臨湖城,我看見車上有個挺好看的女子,便總想跟她說話。我勒馬走了無數遭,那小娘就是不開窗,氣死我了。今天在寨子裏面看到的林中女子,竟然有些像她。」
那些林中人若不是被都護身邊的執戟郎們嚇唬到,說不定真敢捧了一碗就灌進都護嘴裏。
若是未來,都護府能成為更大的灰堡便好了。
走著走著,陳圖加看見了那個蹲在火坑邊烤肉的男人,他正在將肉從木串上剔下,裝進木盤之中。
陳圖加聽后,便說:「在灰堡的時候,韓夫人招攬了一些從烏——西邊來的學者,他們教我的。這些人在國內待不下去,跑到都護府來。他們中間,有人跟過船,測距的辦法很多。」
對於灰堡,圖加年紀越長,便越加憂慮。
在定城則不一樣,各族基本上都是遵從同樣的信義鬆散地生活在一起。他養父hetubook•com•com的魅力和名聲是糅合不同族人的關鍵。陳圖加自然覺得定城的氛圍更加舒適,但許多時候,他卻也感到憂慮:未來的定伯還能保證這種穩定嗎?如今的定城,不論何族之人,都願為養父效死,未來呢?
洛峽以東,唐軍的兩批備官和他們的侍從從南北兩路匯合了。
獵人們揪著兔子、拾海貨的小姑娘兜著一裙子海殼;一兩戶和布爾薩人結姻的林中人臉上極為光彩,因為他們家的婆娘從娘家帶來了果肉醬;
時間會使事情變得分明,也會賜給人智慧——但願未來他能看出孰優孰劣。
他跟這寨老說:「東西是要吃的,但是不要糟蹋東西,不然都護聽了要罰!酒也不能喝多!」
但是今天是都護府的貴客來,老太太親自督鎮,誰家敢少了八刀切,就要被老太太瞪著不撒眼。
一名備官詢問老頭:「怎麼有個外家孩子。」
越來越多的林中人從外面趕回家來,他們都聽說寨子裏面來了貴客,便竭盡所能來招待。
現在的陳圖加,倒有點想回到那個地方去,他挺羡慕在那裡避亂的學者們的。用唐人的話來說,那裡是窗明几淨的地方,每天接觸到的書冊,都是各族最聰明的智者著述而成,在那裡安居的人中,有布爾薩的詩人、諾曼的新教義學者、安息的樂師、林中的學士。
「我要學著做個唐人,你要學著做個布爾薩人。」陳圖加走開了:「這對我們都有好處。」
「去過幾次的。」
他們早就聽說林中人極愛喝酒,勸酒極霸道,就連都護有幾次巡遊到林中人的寨子裏面,都差點被灌。
那個男人愣了一下,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林備官不得不跟寨老一臉嚴肅地說:這次都護府壓了軍令在身,有些物件要存起來,備官們晚上還要把兩份記錄對冊。
他們人人手裡拿著一枝木棍,跟著那個年輕騎手跑來跑去。
七名備官們都互相認識,見面不禁笑逐顏開,很快就找了一塊空地坐下,開始交談彼此一路的見聞。
小姑娘將一塊花色石頭拿在左手,藏在身後。
然後諸位備官紛紛點頭稱是:「是的,她就是不知道你在外面,不然現在你們兒子都會喊爹了。」
唐兵們倒識趣地沒有細問,只是說些閑話,問問用水、用種怎麼弄。
林中人的寨子,一看就是當初諾曼領主們留下來的簡易要塞。
有人牽住韁繩、有人伸手摟腰、有人捉著唐兵的手就要他們下馬。
尼塔的諾曼人喜好使用挽馬耕地,所以壟畝細長。林中人遷徙來此的時候,接管的土地也是這樣的地塊。為了分配方便,林中人索性繼承了諾曼人留下的舊壟,每一壟稱為一茬。五茬地,差不多是個壯年男人開墾的數量了,這個老頭要麼在吹牛,要麼就只是薄薄地耕了一道。
在木寨東側,則是這些林中居民們恢復耕種的土地,如今已經收過了一茬,有人拿著火把焚燒著麥梗,煙霧陣陣地飄散。
唐兵們也在林中人的簇擁下,把幾隻大箱子存放了起來,隨後就呆在屋子裡面休息,準備等天黑了出去吃飯。
現在都護府對於既不是唐人也不是歸義人和_圖_書的居民,都稱為外家人。
唐兵看了都覺得有趣。
林中老頭一聽,立刻對周圍的林中人說:「貴客說想喝酒!把你們的糟子酒都捧了來!還有布爾薩人的果子酒!諾曼人的蜜酒!都拿來!」
「哦,這是為何?」
乳白的魚湯上飄著各色菜絲,看起來非常誘人。
這個稱呼流行得很快。最早只是募兵的時候,給兵士們定出身的時候暫用的,結果後來就流行到了普通的居民之中。
一個唐兵說:「老漢知道這洛峽多長么?快馬都要跑上許多天,一村一寨地區查看,得到什麼時候。」
但笑著笑著,卻又笑不出來了。
幾年前的陳圖加以為這是一種正常的生活,等到他經歷了後面一系列事情后,才明白灰堡的一切是多麼可貴。離開了灰堡,那種景象幾乎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不知道現在,灰堡裏面的學者們又譯出了多少本著作呢?
都護府內,唐人更加強勢一些,尤其在林中人遷入之後,這種感覺更加明顯。這讓許多期待溫和領主的「外人」對都護府懼怕多過親近。不得不說,這一部分死心塌地歸義人居民更加徹底地融入唐人之中。陳圖加就見過一些三四歲的布爾薩孩子,父母都是灰堡的歸義人,他們在家中也不說布爾薩話,小孩子滿嘴的唐話。這樣的父母讓陳圖加有些驚愕,他能理解父母想讓後代獲得更高的前途,但對棄絕布爾薩語的做法不太的認同。此外,都護在各地維持的學館,差不多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雖然他們還沒有禁止布爾薩孩子說自家話,卻也在引導他們在更多的場合說唐話。至於唐文、唐服、唐髮髻、唐的一切,正在蓬勃有力地灌注到布爾薩半島的每一個角落——這一股洪流的最後,則是章白羽都護。
這把唐兵們弄得莫名其妙。
晒乾的麵皮子被泡在水裡,有些泡好了淋幹了水,林中人就取了去,開始過油炒。
備官們個個心頭一驚,說要壞。
山頂幾乎被剷平了,不大的一片土地上擠滿了小屋,一大半都是茅屋,剩下的一些,則是依託著諾曼士兵的石屋修築。在空地的中間,則修築著一間大屋。
兩種不同的統治讓陳圖加難以辨別,只能寄託于未來。
陳圖加走到了那個人身邊,用布爾薩話問了好。
這個方法並不少見,築城的時候,許多匠人就會這種辦法,但是陳圖加卻會鼓搗一些算訣,這就比較稀奇了。
有一群林中居民將上百面草席攤開在寨子旁邊,正在用小掃把攤掃著糧食,讓它們更快地晒乾。
這兩個孩子中,大些的男孩是個唐人,小些的居然是個諾曼模樣的小姑娘。
有個三十多歲的林中人看起來極為靦腆,見到陌生人來竟然自己紅了臉,一聲訕笑后就跑到屋子裡面躲起來了,就好像騎馬進寨子的是一群大姑娘。
那個唐兵很開心,扭頭對其他的唐兵和侍從說:「聽見沒有,做了備官的就是和你們不一樣,看人都准。」
如果是泛泛之交,那就是一刀切了。
有個備官悠悠地嘆息說:「離了河陽后,再沒有人這般招待我了——好像回了我在河陽的那個村子一樣。」
周圍的唐兵們都m.hetubook•com.com撓了撓頭,不想理他。
如果是貴客,那就得「三刀切」;
侍從們則在一旁安頓馬匹牲畜,臨近的林中寨落聽見有都護府來人,立刻派人帶著肉和酒前來迎接,要讓備官們去寨中做客。
陳圖加站住了,想了一會,對著身後的人說道。
她問唐人小男孩,石頭在哪個手裡。
茬,是林中人對諾曼田地的稱呼。
因為這種關係,備官一開始都不太看得起陳圖加,覺得他是依靠親戚攀附來的。
奔波已久的唐兵不由得食指大動。
幾個林中人正扶著梯子去收魚:梯子上站著一個,用木棍將掛魚的小叉棍捅掉,下面有幾個林中人則伸出筐子去接。
不久后,備官們也陸續離開了。
林備官看著眾人正在整理東西,便對一個正在看著冊頁的年輕備官說:「陳圖加,你的那『看影測長』的法子,是誰教你的?」
只有一個林中人出生的備官,卻更加熟悉這些。
備官們進入寨子的時候,聽見那些小孩都在高叫「我是阿普都尉!」「我是吳都尉!」「我是章都護!」「放屁!說好了不準扮都護的!」「對呀!你憑什麼壓我們一頭!」「我就要扮!」
這陳圖加的唐話說得好,認得的唐字極多,據說在灰堡的時候就跟著鍾離家的學者們認字,師傳很好。陳圖加似乎是從勒龐開始就跟著唐軍的歸義人,跟著都護最早進入托利亞山區的,就有他和家人們。隨著唐軍的擴大,這樣的資歷正變得越來越可貴。陳圖加似乎還和阿普都尉有交情。孫備官當初和陳圖加在昭城一同為備官時,阿普都尉派人給他送來了一套皮衣,結果陳圖加說同僚都沒有這種東西,便給阿普都尉退回去了。到了第二天,阿普都尉就給所有的備官一人送來了一套皮衣。那之後,人們就猜測,陳備官可能是阿普都尉的親戚。
老太太掉了幾顆牙,罵人豁風,但還是中氣十足。她杵著拐杖,幾乎把地面敲出一個小坑:「都護給你分了地,發了豬!你們劉家祖墳冒了青煙,還讓你說上個布爾薩媳婦!現在都護的兒郎來歇腳,你連個豬胯子都捨不得!你下來,氣死我了!你爹要是活著,非要打斷你的腿!」
在寨子外側,一群少年圍在一個騎馬的年輕人身邊。
唐軍之中的領袖,都是靠著自己殺出來的,兵士軍官們自然也就鄙視依託親友之輩。
它在圓形的山頭環繞著紮下一圈木柵,木柵內側壘砌石塊,外側則削去一人高的泥土。
小女孩就將花色石放到了右手,笑嘻嘻地伸出手來攤開,用結結巴巴的唐語說,你猜到啦!
雙方碰頭的地方,靠近一處林中人的寨落。
整理完了一份冊頁,陳圖加將它們用繩索穿好,塞入了一份牛皮書札中。
老太太這才冷哼一聲,杵著拐杖得勝而去。
老頭問起了備官們為什麼突然到了這邊,是不是又鬧海寇了,還說起前段時間,他們寨子幫著收治了一些郡兵,都是在海邊打完海寇負傷的。
最後這個林中人果然選了個最肥的,林中人稱之為「一掌厚」,意思是豬的肥膘有一巴掌厚。
他伸了一下懶腰,站起身來,朝著門外走去。
一些極為和-圖-書粗壯的女人正在用木柄攪拌一口大鍋。
男孩指著她右邊的胳膊,說這隻手。
不過那個地方也不叫藏書閣,叫做譯書閣還差不多。
抬眼看向四周,卻發現寨子裏面如果過節一樣。
陳圖加扭頭看了看遠處沸騰歡樂的人群,又回頭看了看這個男人。
老漢又吹牛說,當年在林中時,他是出了名的鐵腳苗,翻山越嶺地跑:「洛峽再長,海灘也是平地緩坡,能有多難」。
「洛峽從南到北,形如豌豆,兩側窄而中間寬闊,偶有海岬突出,便是適宜築塔控扼海峽之處。適合築塔之處有九處,分別位於——」
老太太瞪人很有技巧,看上去很像是街頭鬥氣的潑婦:下巴揚起來很高,眼珠盯住別人,然後再一低頭,用下巴指指肉,表示肉切少了。
那個男人在身後輕聲地說道:「你也不是個唐人。」
「哦?陳備官去過灰堡的藏書閣么?」
一個大肚子的女人坐在一邊切菜,她將菜切得極細。一個半大姑娘蹲在她旁邊,抓著一撮菜泡到魚湯裏面。
林中老頭頗為開心:「都是給你們吃的,吃多吃少,看你們肚皮,但吃還是不吃,那就看你們是不是把我們當自己人。」
進入寨子中,首先就看見天空幾乎被長線布滿,上面垂掛著無數的熏魚。
林中人派了一個報信的兒郎回去催人做飯,一個老頭陪著備官們沿途攀談。
寨子的林中人都怕他,最後索性瞎切,把肉鍋都塞瓷實了,連蘿蔔、筍乾等去膩的配菜都下不進去。
領頭的林備官說:「這是做什麼,這麼多東西。」
「烏蘇拉人離開的時候,將山川圖冊一把火燒得乾淨。我等在各地搜羅了一些,記載很少,又都不盡相同。都護這次便命我等前來親自走一遭。」
備官們聽后都看向了最年長的一人。
備官們沒有料到碰頭的地方正好在林中人新囤聚的地方,便答應了這個邀請。
陳圖加盯著他看了一會,用安息話說:「你不是個布爾薩人。」
備官讓唐兵們先去赴席吃酒,自己則留下來商議了一下怎麼處理收集來的冊頁。
「哦哦,這等事情,吩咐我等靠海近的村寨來做便是,還讓你們跑一遭。你們安心跟著都護府殺賊,我們幫你們摸清楚寬窄。」
陳圖加在備官之中比較特殊。
屋子裡面一時有點壓抑和沉默。
陳圖加留在最後,準備先整理一下海峽各處的情況再出去。
林中人已經前來敲了幾次門了。
南邊的三名備官從埃辛城出發北上,北邊的四名備官從伊茲米塔南下。
麥子本來就少,要磨成麵粉又消耗人力,能存下一點都是不容易的。現在幾塊方桌前都有人在準備麵食,一行唐兵哪能吃下這麼多東西?這林中寨子看起來一切簡陋,恐怕是冬春交季時前來的。那個時候兵荒馬亂,他們第一茬莊稼肯定種得不多,夏秋後又能收多少呢?
周圍不論唐兵還是侍從都開始嘲笑這個唐兵。
有個老太太拄著拐杖,指使他的兒子去取牆上掛著豬蹄。那兒子是個吝嗇性子,總想去選那些瘦肉更多的豬蹄。
打開了大門,歡慶之聲充斥鳴響耳翼之間。
他看得出來,這些林中人是真心地喜歡他們,理由只和*圖*書有一個,那就是他們是「都護府的貴客」,這個名字,如同親人一樣讓林中人珍視。
說完,老頭扭頭瞥了那個小姑娘一眼。
希望更多的林中人能像是今天這樣的寨子一樣,歡迎他這個布爾薩備官,更希望,即便他不是來自都護府的備官,而只是一個路過的布爾薩旅人,林中人也能的熱情地歡迎。
老頭的背後,兩個髒兮兮的小孩跟著驢屁股跑。
大鍋裏面丟滿了魚,魚湯翻滾著又白又香濃,旁邊擺放了許多瓷碗,裏面已經盛著熱氣騰騰的魚湯了。湯裏面泡著一些麵皮,上面撒著野菜和芫荽。
「好自為之吧。」陳圖加說著,轉身朝著宴會走去。
那名備官卻知道跟林中人說說也無妨:「都護命我等探查洛峽,找最窄的地方呢。」
唐兵們看后都一愣,覺得這小男孩比自己強,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門外。
陳圖加當初是盤腿坐在地上一邊吃果子一邊看書,旁邊的大桌邊,就是韓夫人和林中學者爭執不休,數千冊藏書隨意閱覽,他怎麼會沒有去過藏書閣呢。
那個兒子很尷尬地晾在半空,回頭勸慰他老娘:「我的親娘,你別說了,人家都來了。我選個最肥的!」
「自己跑來的,趕了幾次趕不走,就讓她留下來了。」老頭說:「她爹媽死在南邊了。上次有個郎官過來,問她從哪裡來的,她說是從什麼蒙吉城來的,又問她爹媽在哪裡,她說睡在海邊上。那個郎官就跟我說,這小姑娘是從臨湖城來的,家裡人躲兵餓死在海邊上了。三個月前,她過來偷我們寨子的騾馬飯。她用手伸到磨盤裡面抓米糠吃,一邊吃還一邊哭。先我們聽不懂,後來問明白了,她說我們寨子騾馬都比她爹媽死時都吃得好。諾曼人歹毒好多年,現在該他們吃些虧了。」
他是一行人中唯一的歸義人備官。其他人只知道他姓陳,其他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只不過後來人們發現,這個陳圖加雖然有些來頭,但卻非常低調,對於家中人根本不多說什麼,他本身也才幹果練,備官之中,便逐漸有了他不少的朋友。
老漢則解釋說:「那是孫家的幺兒子,從小當女娃養,結果大了性子拗不過來,變成了這個樣子,見笑了見笑了。」
另外一個唐兵點了點頭:「是啊。當年在清河的時候我還小,就等著過節吃好吃的。一晃好多年了,不知道老家那邊是什麼樣的。」
那裡只有韓夫人在鼎力支持,為它遮蔽了外面的風雨。如今,韓夫人卻只能遠離灰堡安居臨湖,灰堡那些人還會有人來庇護么?
男人抬頭看著陳圖加,眼裡閃爍著恐懼和哀求。
抵達洛峽之後,陳備官在記錄地形、估算海峽寬度時,手段也很高明。
一行唐騎兵還要說什麼,卻被更多的林中人圍在了馬邊。
一個寄居在寨子的外族男人低頭扎著肉塊,他在一條地火溝裏面點了一抱柴,在火溝旁邊扎著肉串子。
陳圖加留意到了都護和繼父的區別。
老頭冷哼一聲:「外家人沒多少羞恥。這小女子來的時候,寨子里的小孩用石頭打她,我家這不爭氣的小孫就過去幫忙打架,結果這小女子就賴在我家了。誒,憑白多一張嘴吃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