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王國的建立
第五十六章 入城
士兵們佔領了一個個官署,只要是姜氏官員,便都暫行扣押,送往唐王駐地。
春申城的格局如同棋盤,是少有的嚴格的四方城。
前街後巷已經被徹底封死了。
「哼,說出來怕你不信。姜氏的羽林軍厲害不厲害?見到了靖國公的兵,各個大氣都不敢出;教民囂張不囂張?聽聞靖國公來,立刻各回各家,焚香祝禮,說自己是正兒八經的唐人;兀爾速喇人在城北把清河人殺得大敗,現在城內還有幾個城哨是兀爾速喇兵駐守。我可親眼看見了,靖國公的兵就獨自一人前去傳令,半個時辰不到,兀爾速喇人就乖乖地撤走了,跑到城外的俘兒營內聽從調遣。」
他沿著熟悉的巷落走到了家門前。
「真是章家的兒郎?」
通過投降姜氏而換得庇護的賊寇,現在被靖國公的士兵拴在繩索上,驅趕猶如犬羊。
此外,唐軍的襪子多由欒城和瑞德織造。唐軍更喜歡欒城襪子,那裡的襪子用羊毛織成,吸汗合腳;瑞德城的襪子則用粗麻織造,穿在腳上很滑膩不舒服。
諾曼士兵曾經焚毀了它的南側,這一次,姜氏則將全部的宮城付之一炬。
接管了城內姜氏士兵們后,唐軍開始接手姜氏士兵的哨卡、望樓、要塞。
「大將軍可曾攻克過春申?沒有吧!這靖國公從開始用兵,到攻克春申,可半年都不到。你說說,靖國公犯得著託名大將軍么?」
「魚膾羊羔,逢時而上。雞鴨之脯,兔雜鹿糜,無所不有。豬肉賤如泥糕,牛肉春秋兩供,多為平民吃食。貴人多食羊肉,宮中菜肴,只用羊羔肉。安息甜瓜,果皮厚實,色如翡翠,春申人稱之翡翠瓜。用長刀破開,瓜皮裂解,內瓤如血,食之甘甜。又有安息白瓜,色白如玉,也稱玉瓜,入口細膩遠勝翡翠瓜。出雲人善烹魚膾,鮮美不及唐膾,調味則勝於唐膾:唐膾點醋,肉薄如蟬翼,偏好清淡,出雲膾多著蔥姜芥萸,以辛辣勝之。又有安息人善烹肉湯、善烤獸肉,烤羊、鮮牛膾、馬肉泥、川鹿肉。安息人烤制肉類,喜歡用果蔬與肉類交雜穿于木樁上,一肉一蔬果……」
「臨湖大捷,殲滅安息匪賊!」
「姜氏和西土強國有盟約的,就怕到時候又有海賊來犯。」
這自然是危險無比的。
「當然了。你們啊,就是見識淺。我去聽了許多唱書人的故事,都是講得靖國公在南地五郡大破四方賊匪的故事。」
春申人本來期待的破清河、破雲郡的報捷,唐軍卻壓根懶得說,就彷彿那是平易之功,說出來讓之前的戰功也顯得不值一提了。
唐軍則在仔細地清查著春申城。
他和章白逸時常過來玩。
如今看見姜氏士兵,唐兵們突然對軍需官生出了一陣愧疚。
女人沉默著。
如今,唐地的諾曼人、羅斯人終於受到了懲戒。
他睜大的眼睛,看見一切都在虛幻之中恢復舊觀。
屋內。一個婦人抱著一個孩子坐在屋角。
章白羽想起來了,這是糕點鋪子的小女兒,比他小几歲。
長劍隊立刻按照這份名單和地名,進入城內,將那些留在城內觀望的姜氏官員帶來見陛下。
「不過靖國公可真有錢。」
那個時候,章白逸會揮舞著木劍,在荒地上打著野草。
姜氏兵在投降之前還自詡天子精兵,等他們面對面看見了「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之後,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女人說:「她爹死了……前幾日被帶走,說去城外抽殺……他沒那運氣。我也不喜歡他,他總打我。不過沒他,我活不到現在。」
那個時候春申還是一片富饒興旺的景象。雖然唐國國勢日衰,可是四方輻輳的商旅,還是讓春申城熱鬧非凡。
「就你風雅,滾!」
春申人們仔細地看著這些教民軍,很快就看見了他們背後插著的木牌:「爾神何在?」
家中每逢時節,都會來這裏買走上百斤的糕點果子。
父親則會讓章白羽抬頭看著https://m.hetubook.com.com天空。
這些俘虜衣衫襤褸、腿腳流著膿血,他們各自的官職、身份,都用木牌寫好插在背後。
章白羽要求春申不準有教堂,教民須得各還其家,不得聚眾舉辦教事,按照棠城「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的慣例行事。
克虜軍怒馬鮮衣,手持諸色旗杖,威風凜凜地勒馬小跑穿過了春申人群。
唐兵入城之前,關於「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的傳說就傳入了城中。
章白羽抿起了嘴。
春申城內的哨站,則將一份名冊交給了唐軍。
「誒?這不是說姜氏大將顧秋的說書么?那顧秋可聽說是死了,被天雷打死了。」
他們也都是良家子出身,還是比較自傲的。
它已經在大火中被再次焚毀。
「北軍的首領,就是當初大將軍的弟弟!也是咱們的春申兒郎!」
姜氏郡兵將武器、鎧甲、旗杖紛紛交給都護府的軍官,穿戴著單衣走到了俘虜營中。
女人抬頭看著章白羽,靜靜地說:「你家遭難時,我一直哭。我沒在囚俘中看見你,以為你跑了。之後好幾年我家都留著門,我想若是你跑回來,可以躲在我家。」
唐兵將烏蘇拉主教帶到了章白羽帳前。
陛下即便是百戰常勝,可是姜氏屬下的賊人,卻有可能用一支弩箭擊殺陛下。
春申父老簇擁而前,伸出手,想要親近陛下。
章白羽坐了下來。
章白羽走進這裏的時候,熟悉的味道充盈了鼻腔。
章白羽無法想象,當初習慣了優渥安閑生活的唐人,面臨國破之難時是怎樣的凄涼絕望……
不久后,他聽見一扇門扉後有動靜。
這個請求被拒絕了。
「宣武大捷,破烏蘇拉之賊!」
章白羽點了點頭:「有難處,去找城守吧。」
聽父親說,當初春申城內寸土寸金,地價極貴。不光城內沒有荒地,就連城外,也連綿不絕地修築了八鄉十六寨。許多次,朝廷都詔議擴建城牆,最後卻總是因為國帑不足而作罷。
「屁咧,哪有護心寶鏡?好好的威武之師,被你們一頓亂吹,總感覺差了點意思。」
無數屍山血海都走過了,莫非還不敢回家了么?
比如有位太醫便獻給了章白羽一份《帝體錄》。
這幾天。
這聲浪伴隨著章白羽,在春申城的各地反覆響起。
來唐地參戰的諾曼兵、羅斯兵,毫無例外,全部在城外執行抽殺令:抽十殺一,其餘不問;
兩個執戟走了過來。門開后,執戟們先進去查看了一下,發現無礙后,才出來迎入了陛下。
雖然左右都很緊張,章白羽卻神色如常。
有些姜氏兵一直在營訓,長官們讓他們「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結果營訓到頭了,卻告訴他們「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
姜氏士兵相比之下,就和乞丐軍差不多。
「不是說是託名大將軍的么?竟然是真的?」
尤其是唐軍士兵的頭盔,官兵制式頗為一致,只有瓔珞有所不同。
姜氏在入城的時候,也曾舉行過慶賀。
有人聚居的地方,比起荒地還要少許多。
章白羽看了看那個女人,覺得對方面熟,但老得很,便問道:「可是故人?」
如今城內一片蕭瑟,城外遍地荒草。
春申人都還記得,這些人過去可是城內地位最高、態度最為倨傲的一批人。
「靖國公有這麼能打?」
唐兵們北上的時候,總是嘀嘀咕咕地抱怨,覺得軍需官不稱職。
這次春申城的交接卻是最為和平的。
在章白羽出生的時候,春申城已經過了它的鼎盛時期。
「勒龐大捷,退安息賊兵!」
章白羽抬頭看了看,彷彿還能看見小時候玩鬧的地方。
「你瞎么?看看靖國公手下兵士的那身行頭,鐵鎧甲胄、護心寶鏡,從街上一走,明晃晃閃得人眼睛疼。」
這家主人知hetubook.com.com道他們是老主顧的子弟,也會給他們塞些零嘴。
在他們知道靖國公也是春申子弟時,自豪之色更是難以掩飾。
姜氏為了對西部友邦示好,對教民頗為優待,這讓春申教區蓬勃發展起來。
「哼哼!靖國公何許人也?撒豆成兵,手下八十八員大將,各個膀大腰圓,手持千鈞大鎚……」
小女孩睜開了眼睛,藍色的眸子看著章白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章白羽走到了女人的面前,蹲下來,看了看她昏昏欲睡的孩子。
接連三天,章白羽都耐心地等在城北。
「老了。」女人吸了一口氣:「阿娘也老了。」
他們舉著豎旗,上面寫著各自部武的戰功。
姜氏俘虜走完之後,則是成群結隊的諾曼、烏蘇拉還有教民軍的俘虜。
春申人立刻會心地笑了起來。
如果這不是春申、如果對面不是良家子出身的郡兵,對方的下場可不會是這樣輕易。
如今,春申人都開始詢問那些教民:「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
章白羽走進了屋堂,平靜的臉上眼淚流淌。
當初這些碧眼兒的海賊從河口登陸,硬生生將繁華鬧市的春申變成了一片火海。
在春申城還沒有肅清之前,章白羽逗留在城北的軍營要塞之中。
章白羽行進的速度很慢,他在春申人的層層追看下,不得不左右招手。
抵達了春申之後,章白羽遙遙地眺見了宮城。
春申人對此聞所未聞,只覺得驚駭,即便宣禮官說的只有三成是真的,靖國公也真的當得起百戰常勝。
春申居民躲在門扉之後,悄悄地看著城鎮出現的種種變相。
章白羽發現,春申城已經面目全非。
誰知道,在城內沒有沒有藏匿起來的賊人?
諾曼俘虜中的首領,竟然是當初諾曼公爵的外甥。
城內還有七百六十多郡兵。
章白羽最初看不懂上面寫的是什麼,因為那都是一些「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太醫獻上了另一份書冊,告訴章白羽要對照著解密。章白羽這才明白,原來關於歷代唐王的身體疾病,都隱藏在這本《帝體錄》中。章白羽看見,有兩個田氏唐王是獨眼龍,可都不為人知;有個田氏王小時候玩火受傷:「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姜氏列王,則頗受禿頂困擾。
這之後,春申人的眼睛瞪大了。
他一邊走,一邊四處看著廊檐屋角,就連屋脊上的石獸,也叫他駐足良久。
許多姜氏攜帶不走的財貨細軟,也在大火之中付之一炬。
當場所有的唐兵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靴子——小羊皮,裏面綴著棉花。
唐軍士兵就在這種議論之中,進入了春申城內。
有些官員態度冷淡,但有問必答,態度到算是不卑不亢;
婦人過了好一會,才在黑暗中開口:「真是章家兄弟?」
教民糾合了數百人,最後被一個新兵郎隊擊潰。
「洛峽大捷,永訣唐國海患!」
父親嗜肉,說起春申城過去的繁榮時,總是忘不了對章白羽的細細說明。
街巷之中。
諾曼人曾經將宮城作為一處要塞來經營,等到諾曼僑民的城堡修築完成後,唐王宮便被充作內城,由諾曼貴族在其中安居。
只不過當時春申人很快就發現,諾曼士兵竟然也在姜氏士兵的隊列之中。城內那些臭名昭著的諾曼貴人,也跟在姜氏朝廷的身邊洋洋得意。
「別吵了。你們說說,章氏和姜氏哪個好?」
春申人發現,靖國公的士兵看著那些「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時,不光毫無畏懼之色,反倒極為鄙夷,彷彿看著一群諾曼團練。
靖國公的入城禮,態度則鮮明得多。
他走上了石階,推開了大門。
唐軍士兵破門而入,逮捕那些姜氏死士的時候,對方都會在驚愕之餘大呼「以崇拜偶像之名,hetubook.com.com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
唐軍營兵從簇擁過來的春申人中間穿行而過,騰出了街心的空地。
當初章家兄弟過來玩,她總是抱著一個髒兮兮的布娃娃跟著跑,想讓兩個哥哥帶她玩。
接著,則是姜氏官員、團練兵、郡兵和羽林郎們的俘虜。
小時候聽說的鬼屋,實際上是被人遺棄的居民住宅,章白羽曾在那裡安置鍾離芷一行人。
臨司馬不太在乎那些軍職虛高的將領,倒是對姜氏士兵的裝備很在意。
「朝廷曾授春衣,兵士多未能得。秋上,朝廷又授秋衣,兵士三四人才有一人可以領得。后朝廷又發『置衣錢』,一人七千文,皆用當佰錢給發,裁布不能得三尺。清河大族南下,獻草鞋甚好,朝廷遍賜六軍,兵士皆得兩雙。」姜氏士兵露出了小心翼翼的表情,從包裹中摸出了兩雙草鞋:「清河人的鞋底子納得好,又細又密,我捨不得自己穿,準備帶回家去給兄弟穿。」
地面荒草消失、窗檯灰塵吹盡、玻璃重砌、粉牆黛瓦中分庭院、清泉石橋曲徑通幽。
許多春申少年目瞪口呆地看著川流不息的兵士,滿眼羡慕崇敬之色。
內衛司審訊后的口供,則讓章白羽啼笑皆非。
春申城曾經遭遇過許多次圍城,也曾經屢次易手。
他們派來了幾個老頭獻上了各片城區的書契。
他看著一扇扇門扉,總覺得推開它們,十多年前的春申就會浮現眼前。
每支死士大隊越有五六十人,帶頭的是一群羽林郎,他們準備留下來行刺章白羽。
現在雖然大片城區淪為廢墟,可是廢墟之中縱橫的街道卻清晰可見。
「多年前,咱們唐國曾經越過草海,進攻洛剎國,便是為了開拓海貿之路。」父親喜歡告訴章白羽,唐人歷史上故事:「有人說,春申之南的大海,並非是無盡之海,只是一個相當大的內湖。唐國海貿之利,大半為外人所得。唐軍西擊洛剎,不幸功業未成,後有姜氏亂國,國運便一日不如一日。」
圍城期間的恐懼、破城后的屠戮、亡國時的苦楚,此時都匯聚于胸膛。
其中有幾個唐人哨站成員,甚至可以扮作送飯、送水的平民,來去自如地進出死士們安身的荒僻院落。
章白羽則詢問當時的觀星台後來去哪裡了。
市政議會離開后,城內的數個新修的教堂之中,教民們已經惶惶不可終日。
「偽朝賊將,不是右將軍。是死了,我聽見靖國公的水師兵士說的。」
當然,親從官們告訴這些議會成員,唐國的甲坊制度將會取代市政議會。對這種命令,對方不敢有任何反對,唐兵沒有四處劫掠,對春申人來說已屬萬幸。
有些官員則卑躬屈膝,見到章白羽就前來哭泣,說終於得見聖主;
章白羽卻說,他只是一路走回家宅看看。
對唐軍投降的時候,許多年輕的姜氏士兵忍不住淚流滿面。
這次執戟郎卻沒有犯渾,他們出奇地一致,希望章白羽在前往舊宮的時候,封禁街道。
章白羽想起來父親曾帶他到城內的空地上,告訴他說,這周圍曾經是春申城的騾馬市,番人會驅趕牛羊入城:「每日春申用羊不下三百隻」。
女人嘆息了一聲:「章家郎,你是王了。」
章白羽那個時候不相信,便笑著說:「胡說,誰會一年到頭站在這裏看星星。」
「怎麼講?」
父親說著說著,就會傷感起來。父親想起他少年時代的春申了。
唐人這些年受苦太多了。
那個時候,唐國的絲綢、瓷器、茶葉依舊是通行外海的硬貨,海外商賈總會不遠萬里來到春申河口進行交易。
還有一些則裝瘋賣傻,說唐兵認錯了人,他們並未在姜氏手下為官。
章白羽小時候,春申城已經只剩下了九千多人。
章白羽終於出現了。
親從官、執戟郎、長劍隊都緊張萬分,因為陛下說,不想看見街道空空如也,他想看看春申百姓。
城內的大片https://www.hetubook.com.com荒地已經觸目驚心,更不用說當初輻湊在春申城外的八鄉十六寨了。
現在這些人卻如同乞兒。
「誒。」
「諾曼人把星台拆走了,又一把火把這裏燒了個精光,天文郎也流散各地,找不到了。」父親說:「唐國有很多精巧的好東西,國破之後,越精巧的東西越容易遭難。」
獻俘隊走過之後,則是靖國公各郡的老兵。
姜氏命令「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要做長久打算,即便是潛藏數年數十年,也不要忘記刺賊。
百戰老兵沒有什麼惺惺相惜,只有隱約的鄙夷:姜氏兵不經打,投起降來,也這般不痛快。
春申城內,烏蘇拉人留下的市政議會已如鳥獸散去。
每有一批老兵走過,就有宣禮官唱和出這些老兵們的戰功。
章白羽離開時,他聽見女人在身後幽幽地說。
那些人就為官來說,實在無可挑剔,可章白羽發現對方几乎都有一張玲瓏臉,叫人捉摸不透他們的本意。
地面的每一塊磚石,似乎都在記憶之中復活。
當初姜氏朝廷希望擴建城牆,將那些富庶的聚落囊括進來,可見城外也是繁榮無比的。
荒草遍地、窗檯坍圮、檐生蛛網。
「你們的鞋子呢?」阿普保忠喚來了一個姜氏士兵。
「什麼?右將軍死了?」
章白羽看見有牧兒豬倌在城牆之內轟趕豬羊,春申城已經凋弊成了這個樣子。
現在他們更是要在同樣年輕的唐兵面前,獻上武器和旗杖。
這些老兵各個精幹挺拔,滿臉堂堂紅色。他們渾身肌肉飽滿鼓脹,幹練果決之色形之於外。
「孫阿叔呢?」
章白羽終於騎馬進入了城鎮之中。
「哪他媽有南地五郡?咱們春申郡就是唐地最南了。」
見到教民俘虜,春申人還不至於有太多觸動。
章白羽一批批地見過了上百人,覺得可以一用的,不過六七人而已。
就這種靴子,唐軍士兵穿起來總是很窩火,因為軍需官送來的靴子總是大小不合適。唐兵領取軍靴后須得在袍澤中找人換大換小。
這個主教恐懼萬分,但還是提出了要求,希望章白羽保留教堂、如同姜氏一樣庇護教民。
不需要等到唐兵親自來督促,眼看沒有好處的教民們便紛紛退出了教會。
「唐王萬歲!」「唐王萬歲!」「唐王萬歲!」
「欒城大捷,大破安息之賊!」
「唐國強盛的時候,這裡有觀星台。我小時候這裡是禁地呢,農時曆法,可就是在這裏編出來的。那些人叫天文郎,都是朝廷給他們官身,讓他們在這裏一年到頭看著星星。」
家人四下忙碌、廚堂有飯食之香、父親在廊下的躺椅上看書、母親迎了上來,為他卸下行囊。
章白羽的親從官將這些書契留下,暫且保留了市政議會,讓他們協助安民。
阿普保忠注意到了兩件事情:一個是守軍不過數百人,可是裏面的將官中,卻有三十多人比他軍階還高;另一個則是春申郡兵們都穿著草鞋,許多人甚至只能赤腳,把草鞋揣在行囊里。
「古河大捷,收古河三十二部!」
他們大多數人,聰明機警有餘,但章白羽看見他們,便總覺得有點不舒服。
克虜軍的戰馬都是一樣高大、一樣的花色,克虜軍士兵的鎧甲,也彷彿渾身包裹這一層龍鱗一般閃閃發光,頭盔的長須紅瓔在賓士中抖動著。
可是這些死士的一舉一動,幾乎都被哨站成員全程掌握。
章白羽遣退了太醫,又迎來了其他官員。
「你可閉嘴吧!當初偽姜入城,你可是說章宅上烏雲罩頂,早有反相。」
多年前,他在這裏乘坐馬車離開,家人們齊聚門口,為他送別。
章白羽心下奇怪:按說姜氏覆滅許多年,建立偽朝還沒有多久,這些朝堂浸淫出來的習氣,怎麼會這麼明顯。
這段時間,靖國公的長劍隊執律極嚴,春申城的集市倒是比過去還要熱鬧了許多。
章白羽沒有回答,走出了這間糕點鋪子。
可是見到外族俘虜,春申和*圖*書人便有些百感交集。
如今,他獨自返回。
「懷遠大捷,破諾曼公爵之賊!」
這裏曾是一處糕點鋪。
「春申城定都此處,通衢地連南北,上可視天宮。」父親指著北邊的星辰說:「若是有人一年到頭站在這裏不動,就會看見漫天的星辰旋轉,如同輪盤輻輳。」
「便是章家的兒郎。」
北軍士兵的皮裝帶、黑皮劍鞘、夾衣、甲胄,無一不透出貴重考究的感覺。
長久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姜氏朝廷留下的官員,給章白羽獻上了許多見面禮。
章白羽安坐城北齋戒之時,對北軍首領的議論已喧囂于城內。
倖存的敵軍,則送往新林郡修路;
不過圖籍處、太醫署等地方,卻有一些技官留在署內。
春申城牆顯得大而無當,就好像是一副偌大的畫框,卻只在畫面的最中心落了幾個墨點。
亂世重逢,這些話語說得再輕易,也叫人聽了覺得難過。
那個時候章家兄弟嫌她煩,總是哄她捉迷藏,等她藏起來后,兩兄弟就一走了之。
章白羽聽得津津有味。
他比預定的時間晚了半個時辰,才抵達了章家舊宅。
城內不光有唐人定居,還是效忠唐人的歸義番人安居此地。
他繼續著齋戒,同時還要處理接管姜氏朝廷的雜務。
這些教民軍也是可笑。
這幾天,章白羽屢次登上城牆,眺望春申的粼粼屋宇。
「我就說,章宅有祥雲籠罩,果然如此。」
如今,這些東西全部付之一炬。
那個士兵看見阿普保忠后,表情頗為驚訝,他沒有料到「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的大將竟然是個碧眼兒。
章白羽跳下馬來的時候,只覺得一陣陣眩暈。
「是我。」
他走上前去敲了敲。
春申城內各地,被丟棄的十字架隨處可見。
無論如何,代價太大了。
許多時候表面很平易的教民,一旦遇到了錙銖之利,便會露出獠牙:「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
一片片城區終於肅清,城北祭天之處,也已經修築好了祭壇。
如今這細娘已經有了孩子。
「還用問?一個是春申子弟,一個是歹毒婦人,你說選哪個?」
姜氏在城內設下了三支彼此之間互不知曉的死士大隊。
這些年,春申城內諾曼教士、諾曼僑民還有唐人教民,平日有事無事,總會明著暗著詛咒唐人下「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
唐軍士兵沿著通衢大街,開始接管姜氏拋下的朝廷機構:鑄幣司、圖籍處、太醫署、冶兵署、工署等等。
田氏唐國時期,春申曾是環繞唐海的第一等大城。
「多半有假。右將軍沒那麼容易死……」
「朝廷有這閑錢,還不如多招攬些士兵,」章白逸插嘴說:「後來也不至淪亡。」
拱門、設防院牆、矩形花園等諾曼建築也錯列其中。
阿普保忠作為的臨司馬,接受了春申守軍的投降。
城內的諾曼僑民、唐人教民,再無任何特權。若是願意作為唐人活下去,唐國自有容人之量。若是覺得信了什麼神,到唐地便可高人一等,那麼春申河口就在附近,諸位自便——不過事先告訴你們,游過了唐海,你踏上的也還是唐土。
他們都是清河的教民,靖國公在清河禁絕教事的時候,這些人便組織起來,要弘揚主道。
主教嘆息了一聲:「陛下,」他說:「不需要您遣散了。您的軍隊還沒有入城,春申教區的教民就少了八成。」
都護府的唐兵們則冷冷地看著這些姜氏兵,雖然知道他們哭什麼,卻也難起同情。
這些官員多有一技之長,似乎也不太擔心「以崇拜偶像之名,毀滅先知教會的基石」拿他們怎麼樣。
這些郡兵來自各郡,他們追隨長官一併對都護府投降。
這些機構中,但凡涉及到實權人事的機構,官員基本都跑了個精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