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率土之濱
第六章 衣冠旗杖
這種酒水一打開,草原唐人聞了聞就勃然大怒,紛紛抽刀劈砍,大罵「蠻子酒」「胡兒酒」。
章白羽很驚訝。
天空開始飄起了唐王旗、周使旗。
對方的麵皮曬得赤紅髮亮如同銅鏡,眼睛則像是銅鏡上用刀子劃出來的裂痕。
章白羽身著戎裝,站在高台上遠遠地看著東邊賓士來的騎手。
新兵拿到唐軍的軍衣時,滿臉的難以置信。
常營附近堆積著大量的木料,不少林中、出雲居民遷徙而來后,就使用這些木料修築了圓寨。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諾曼歸義人過去是教會的僱員,這些人的工作就是改良土壤、排干沼澤。
定國的姜體態飽滿,內中多汁,表皮有光澤,安息的肉豆蔻就差了一點,有些乾癟。
這是陛下的習慣:只要有兵士住在帳篷之中,唐王也會居住在帳篷里,不會去溫暖的長屋。
章白羽感覺腳下在掙扎。
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里,雖然天氣愈加寒冷,可是奴工們伐木的熱情明顯提升了許多。
他們敏銳地發現了唐軍的政策導向,在下一個月,他們便紛紛搶奪那些的挖掘樹樁、排干沼澤的活計來干。
隨同這兩種香料運到軍中的,還有六十包托利亞土茶、兩百盤古河乳酪、一百六十桶酒、以及最為貴重的,一大箱托萊砂糖。
陛下的旗幟在不久之前也來到了林中常營。
「好唐兒,」章白羽說:「喝好了么?」
當初叫嚷著快速立國的官員們,如今什麼話都不好意思說,只能埋頭扎進卷宗里。改變一個名稱很容易,可是要讓新的丞相府掌控唐地全境,卻還需要一段時間。
王鳴鶴卻很嚴肅:「唐主,草原上唐人聚落屢受外族欺辱,化為蠻胡,不過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兩部聽聞唐國再興的消息,便願意派人過來看看,可見是人心思唐的。上百的時間,這些唐人戍衛林東邊關,對唐國索求的,不過是一年一賜的酒水而已。如今這些人索要酒水,也是來問問您,您現在是唐主了,當初唐國拋下的子民,您還要不要。」
這些人本來都有些撒歡的意思,可是看見唐軍整齊肅穆的軍容,氣勢上便削減了一些。
章白羽嘆了一口氣,讓人送來了利器——蒸餾了許多次的烈性酒。
每件衣服上,都有一方小紅印,上面落印「官」。
「這些是唐人?」
章白羽腳下最後一次用力后,鬆開了腳。
草原唐人心情很高興,因為這位新唐主頗為闊氣,賜予酒水時絕不含糊。
長史府焦頭爛額,整個府司之中忙碌無比。
章白羽瞥了一眼這些人的佩劍。
這等邀酒的動作,在唐人之間是通行的。
「勿勞煩您老唐王多說,」草原首領說:「我等部族,與安息人有仇怨的。」
章白羽看見,有個打扮成箭士的草原人,竟然是個女子。
草原人扭著頭看著周圍,滿臉疑惑。
「這些是遺落草原上唐家子弟。」王鳴鶴說。
尤其是那些從姜氏郡兵之中徵募的兵士,在聽說授衣時,本來以為沒有他們的事情,便閑坐一邊。
給軍服落印,只是長史府要忙的諸多事情之一。
布爾薩半島的教會覆滅后,這些人便帶著學徒四處遊盪,找唐城接活干。
「擊破安息后,你們可以內遷到河谷來。」章白羽說。
一口下去,草原人立刻楞住了,就好像喉嚨被人打了一拳。
伐倒樹木是簡單的,困難的是清理樹樁。
唐王在托利亞山脈駐紮時,軍hetubook•com•com中衣被不足,臨近城鎮卻有軍服售賣,不由得大發雷霆。
章白羽走到了幾個草原人的面前,仔細地看了看對方的眼睛。
草原首領搖了搖頭。
「我是唐王就要欠他們酒債?」章白羽笑了起來。
很快,最後一批草原人也先後倒地。
新兵一旦營訓結束——不管他們是在外作戰或者在營中操練——只要有了短短的休息時間,就會低頭檢查自己的鎧甲、武器。
不過考慮到奴工們伐木並不只是為了開路,更是為了懲戒,故而築路營提議的赦免奴工的建議沒被採納。
「行軍止處,兵士各驗甲胄輜重。」
奴工們很聰明。
「什麼?」章白羽很詫異。
叫他將奴工們大批釋放,他是不願意的,因為無法和唐軍士兵們交代,可是熊靈均給築路營頒發了釋奴令。
雲杉、銀松、落葉松、冷杉、樺樹被砍伐倒地。
唐王幾番訓斥之後,長史府只好想出了這種辦法。
那個偽裝成男人的女子眼看周圍的人倒下來,再難躲避,也假裝不勝酒力倒在兩個男人中間,還拉過了一條醉漢的胳膊擋臉。
這些唐人載歌載舞,偶爾抬頭看見唐旗,卻會忍不住熱淚盈眶,隨後又扭頭不看,去尋找新的酒友拼酒。
那隻髒兮兮的手嗖地抽了回去。
周使的旗幟很早之前就飄揚在常營上空了。
「披頭散髮,衣服無制,算什麼唐人?」
「可以。」章白羽想了想:「你們還有什麼要求么?帶點酒回去也行。」
數百年間無人過問的樹林,也時常會落下沉重的樹枝,壓傷樹下的奴工或者唐兵。
還沒吃到一半,號角聲便催促唐兵重新列陣。
比如讓三十多奴工一隊,設置工頭,這批人的伐木效率是最高的;
章白羽的身後,親從官和執戟郎手持長劍,隨同陛下緩緩地走下了營帳。
其中有個身材矮小,四肢粗壯的草原人走到了章白羽面前。
章白羽下令開營門。
章白羽站了起來。
諾曼歸義人中,木匠、鐵匠、鞣皮匠、細木匠、裁縫最多,這些人專門做唐軍的生意,也有不一部分願意和唐人居民做生意,只要給唐錢就行。
「降兵?」老唐兵說:「陛下說了,公戰無仇,你等皆是良家子被姜氏徵募,如今入了唐營便是陛下的唐兵。把衣服穿好,扭捏什麼!」
唐軍對此心知肚明,為了杜絕奴工們挑活、撿活的風氣,第一個月釋放奴工們,都是那些任勞任怨地挖掘樹樁、排干沼澤的奴工。
「唐王,」對方說:「這不是我一人的事情,允我先回部族,去和眾崽兒商量一番。」
不論唐軍制定什麼政策,只要有一點點傾向,奴工們就會按照唐軍的要求去改變。
只不過幾百年前,河谷地和林中地的唐人終於安定了下來。
各個士兵不敢抱怨,立刻放下食盤跑回列陣。
唐軍士兵們開始替換林中常營內的帳篷。
清晨。
剛才跟章白羽說話,對方已經放慢了語速,章白羽聽得都很費勁,如今王鳴鶴和對方語速極快,章白羽就聽不懂了。
常營的規模很大,居民們聚居的圓寨則分佈在各個角落。
諾曼人很喜歡跟著唐軍遷徙,每當唐軍駐留在一個地方,當地總會發展為城鎮,諾曼人就在這種地方做活:同樣一份工,若是在某處報酬更高,諾曼人一定會不辭辛苦千里奔赴,他們鄙夷農事,但卻對手工活計非常看重。
唐軍最喜和-圖-書歡的兵員永遠是良家子,也就是家有產業的子弟。
片刻之侯,唐軍隊列之中,親從官、郎官開始大聲吆喝起來「善飲酒者出列!」「善飲酒者出列!」
幾個唐軍民夫感忙將這些酒推走。
軍衣也被稱為官印衣,若是流通到了民間,官吏民口一旦發現,就能檢舉售賣軍衣之人。
王帳之前,唐王與周使重逢。
「牧兒崽子,可還認唐人?」
他走到了草原女子旁邊,右腳正好踩在女人的手上。
章白羽的面前,是一個獃獃傻笑的草原人首領。
本來仰著頭顱頗為倨傲的草原人,見到章白羽徑直走來,錯愕之餘,不免略略後退。
章白羽又命人進諾曼蜜酒和布爾薩果酒。
百年不得相見,再見幾如外人。
那些騎兒便吹著口哨呼嘯著盤旋進入營中。
南郡有許多諾曼歸義人也前來了林中常營。
「東亦不是家,西亦不是家……」
唐軍士兵們紛紛在東林中設置哨卡。
那些騎手的坐騎都是矮腳馬,否則也無法橫穿林地,至於騎手本身的穿著,卻也不敢叫人恭維:大多數人都用繩索拴著皮甲片、腰間插著弓、馬鞍上拴著三囊箭、他們的頭頂使用小辮子紮起來,看不出有髮髻,許多人的兩鬢或者前後額都剔得發白,只在中間留些小辮子。
王鳴鶴端坐在章白羽身邊,將一段段酒歌翻譯給他聽。
比如提供基本的藥材,就能避免奴工因為輕傷死亡;
唐軍的軍品一直都是搶手貨,每當唐軍駐紮在城鎮邊上,必然有士兵悄悄地將軍品售賣給城鎮居民。
這讓唐軍士兵們有些興味索然。
舊有的帳篷多輕薄,使用南郡的紗麻製作。
王鳴鶴點了點頭:「當初這些人是唐人殿後的軍民,囤聚在草原邊上拱衛林中郡。田氏唐王每年賜給他們酒水、絲綢、瓷器禮物,安撫他們。只不過一百多年前,河谷地突然動亂,之後的姜氏唐王就不管他們了。那之後,唐人化胡,與安息、古河、阻卜等草海之人混雜,漸漸斷了與河谷唐地的音聲聯絡。」
「這次周使所託之事,你等可明白了么?」
王鳴鶴便用對方的口音,開始和他交談了起來。
「將進酒!」
這些郡兵很驚愕:「我們也有?」
「周使辛苦了。」章白羽說:「這些漢子,就是你說的……」
它的地理位置很重要,是陸地上連接南北唐地的樞紐。
這種酒目前專銷羅斯,在軍中這種酒是用來清洗刀劍創口的。
不久后,那些騎手們抵達了唐軍常營的旁邊,尾隨這些騎手的唐人哨兵們,也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新授的帳篷布料,多半是來自古河、懷遠的氈布。
「這個漢子告訴我,」王鳴鶴說:「您欠他們酒。」
仔細想來也是,唐人西遷之時遇國則滅、遇賊則誅,必然是沿途留下了無數要塞、塢堡、聚落。
築路營的唐軍士兵還是發現了和受降城一樣的情況:擁有自由身份的伐木工匠,總會比奴工幹活更快並且容易管理。
章白羽笑著詢問草原唐人:「喝好了么?」
旌旗飛散,兵士們終於反應過來,陛下就在軍中。
草原唐人紛紛解下了腰間的木碗、牛角杯、銀碗,開始取酒暢飲。
比如提高小麥和肉乾的撥給,雖然損耗增加了,可是奴工們卻能更快地清理出道路,總得來說反而節省。
當然,唐王的大帳宛如宮殿,內中不同功能的隔間就有十多個,住帳篷也算不上艱苦。
www•hetubook.com•com草原首領則哈哈大笑。
皆是唐人長直劍。
章白羽按著劍,走到了草原唐人面前。
唐軍士兵暫停了營訓,開始整頓部曲,在營地之中列隊、唱名、約束紀律。
長史府給軍衣落印,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授田和兵制兩務不可分家。
春衣四件,麻巾、葛褲、圍腰、夾衣;
許多松木、橡木大桶紛紛被撬開了木塞。
各地的長史府司衙都在替換牌匾,將「大唐南海長史府」替換為「大唐丞相府」。
周使王鳴鶴下馬對章白羽行禮:「見過唐主!」
這是幾十年前,最後一批堅持唐人衣冠的寨落被攻破的情景。
號角就一再吹響。
都在等待著唐王的回答。
章白羽已經習慣了周使的稱呼,可是左右還是相當不滿。
新兵們就很緊張,他們在命令聲中列隊、站立、坐下。每當有閑暇的時刻,新兵一定會檢查自己的佩劍、佩刀、箭壺、靴子、腰帶。
依附在常營附近的居民,如今主要的活計就是幫著唐軍做零散的短工:伐木、燒水、煮飯、下山背東西。
他們發現,自己與眼前這些人都是胞族,共同的記憶都能追溯到唐人故土。
唐軍鐵甲軍很快將陛下和一眾草原人圍在當眾。
章白羽和周圍的唐兵都在仔細地聽著。
都護府如今暫且保留,在宣武郡和懷遠郡,折衝府正在試行。
有時,粗長的落葉松沒有按照預想的方向倒地,在倒地時撞在其他樹上彈開,將躲閃不及的奴工壓死。
「三千唐兒喪塵土,三家九姓淪為奴……」
天氣漸寒,萬物戴霜。
一聲令下,唐軍兵士轟然坐下。
不料,軍需官卻逐一地將這些郡兵喊過去,詢問身材長短胖瘦。
老兵們氣定神閑,走來走去,偶爾看一眼東部的林中道。
「家在涼郡西,家在涼郡東,西遷千萬里……」
奴工們伐木的速度越來越快,十多個奴工一天的時間就能伐倒一片樺樹林。
唐軍眼看諾曼人不重視土地,就覺得他們懶惰,可是看著這些千里迢迢找活乾的歸義人,唐軍便搞不清楚他們究竟是懶還是勤快了。
上有所好,下必趨之。
看管奴工們的唐軍士兵,就這樣一次次和奴工們互動著。
對方愣了一下,很茫然地扭頭看著王鳴鶴。
未來常營撤銷之後,這裏毫無疑問將會變成一座城鎮。
章白羽也取了墊子正坐,王鳴鶴翻譯一段,章白羽就命令親從官將酒歌轉述給唐兵們聽。
草原人不知厲害,紛紛取來仰脖就飲。
草原人每飲一碗,都會走到章白羽的面前進獻酒歌。
另一方面,唐軍士兵使用奴工的技藝也愈加嫻熟。
草原唐人轟然叫好。
草原人不管酒意如何,都搖頭說沒有。
在章白羽和草原人的安靜對視中,兩個營隊的唐兵轟然出營,赳赳踏地而來。
為了方便和居民交易,食貨司在林中常營附近設置了民倉。
唐軍士兵的帳篷也分為春夏帳和秋冬帳,隨同軍衣、一年兩授。
親從官愣了一下,其中有兩人朝著軍營跑去。
尤其是林中出身的官兵——早些年,草原牧兒可沒有因為身上流著唐血而幫助唐人,反倒是趁著唐地大亂,想要越過林中動蕩河谷地。
唐軍的軍倉可以隨時替換新軍衣,可是兵士們的行囊中,永遠只能有兩套衣服,不會多也不會少。
這都是老兵們的經驗之談。
這些留守斷後的軍民恐怕沒有想到,他們一留在中途,就留了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百年。
春申兵、清河兵喜氣洋洋,接過軍衣的時候,都洗乾淨了手還要搓拭半天,最後用雙手去捧過來。
到了這個時候,草原人還有幾個人沒有倒下。
已有了商路連接林中常營和新林郡,貨物從狹窄的山道運來,在常營之中換取貨引。
唐營授衣。
三十天前,周使帶著十多個民夫和二十頭騾子,帶著六桶酒朝著東邊去了。
第二天,厚實暖和的軍衣就配給到了郡兵的手中。
他們有許多種獨特的工具,可是很快找到沼澤的淤水口,並且挖掘水壕排干沼澤水。
「唐民所願,」章白羽說:「以國柄授我。」
春申新兵們便有些拘束和羞愧:「我們曾是降兵。」
許多唐兵甚至可以在奴工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
唐軍士兵們無比開心,看見這些飲料、零嘴,就覺得冬天不至於太難熬。
黑色的眸子看著黑色的眸子。
到了中午時分,營盤中列隊的唐軍士兵開始分列去吃飯。
在騎手們的簇擁中,周使勒馬前行。
鎧甲鳴響之聲清脆整齊,千人猶如一人。
林中常營最近運來了大批的定國姜和安息肉豆蔻。
章白羽扭頭四下尋找王仲,想叫王郎去套套話。
今年授予軍衣的時候,林中常營取衣不便,授衣的地方便選在了新林郡。
那是個人頭骨,邊緣釘著銀鑲邊。
章白羽舉起了手:「還他們酒。」
林中常營。
到了後來,少數奴工們掌握了一種很厲害的本事:他們不做什麼活,但卻能顯得極為積極肯干,這些人甚至弄清楚了,生點小病絕非壞事——帶著病去做些力不能及的事情,最好當場暈倒,那麼唐軍反倒有可能直接將其釋放。
「不要酒、不要絲綢、不要瓷器,」對方說:「草原上幾百年不見唐軍旗杖了,你若真為唐主,也認我們是唐人。願請陛下以唐家儀仗在林邊迎回我等回家。」
王鳴鶴說完,章白羽身邊的親從官和執戟郎便呵斥起來。
林中東道,也有了轟鳴的馬蹄聲響起。
在唐軍坐下后,民夫們推著一隻只大桶走到了圓場中間。
不過考慮到唐軍制在姜氏統治下的敗壞,新唐從一開始就有設置了精銳的營兵。這些營兵不與土地聯繫,即便在平時也會保持訓練,人數上可以少,但卻要保證他們直接歸屬唐王與朝廷的統轄。
蜜酒、果酒用完后,草原人還說不足。
熊靈均做出了權衡。
那女人沒有喝多少,兩隻眼睛很靈動地四處窺看。
唐兵們也逐漸習慣了這一點,官家一定會撥給衣服穿的,不必悄悄囤積軍服備用。
王仲發現陛下在看他,立刻閉目養神,似乎看穿了陛下的心思。
唐軍兵士們看了半天,此時便都笑了起來,起鬨催促草原人趕緊喝。
老唐兵冷哼一聲:「為什麼沒有?」
章白羽就命人打開了古河馬奶酒。
王鳴鶴聽完了之後,便笑著扭頭對章白羽說。
唐酒裝在松木桶中,很快就被人飲用一空。
可帳篷再怎麼暖和,兵士們還是願意居住在大屋之中,畢竟大屋不透風,還有煙道可以生火,在磚火坑邊上還能架起爐子烤安息薯、肉塊或者煮濃湯,兵士們營訓結束之後,還可以聚集在大屋之中打葉子牌,諸般享受,都是帳篷沒有的。更不用說冬天來后,帳篷角落還要糊上泥土,費時費力不說,漏開一條縫就冷風直灌。
唐軍的營帳披上了厚實的氈布,這布料看上去就實在,即便是冰風凌冽的天氣,一看hetubook•com•com見這毛茸茸的氈子,就能感覺到溫暖。
民倉之中囤積著大量的物資,使用唐錢和居民交易。居民們使用菌菇、野味、粗皮前來換取糧食、鹽、農具。
過去許多戰鬥中,就有不少唐兵臨敵作戰,卻鎧甲脫落、刀劍折斷、箭壺空空、腰帶纏住腿——這些東西看起來都是小事,可一旦作戰,卻總是有唐兵死在這上面。
章白羽從一個草原唐人的腰間解下了一隻骨碗。
所幸,他們還記得自己是唐人。
布料送到了新林郡后,由當地的織造作坊縫紉裁剪,再由民夫們沿著新林山道送到林中常營來。
眸光之中映射著上百年離別。
草原唐人不知道對方想做什麼,都按著腰間的劍柄,警惕地看著唐營之中紛鬧的動向。
民夫們則將湯桶、飯囊肩挑背扛送到隊列之中,讓唐兵們在隊列中吃飯。
草原首領,還有假寐的草原女子。
一群唐人士兵帶著挑釁的表情,端著鐵碗找到了各自的對手,揚了揚手中的酒器。
章白羽右手將酒高舉過眉,又一飲而盡。
在林邊空地上,遷徙來的居民正在種植一種林中野麥,這種麥子成粒不多,但勝在強韌,在貧瘠的土地上依然可以生長起來。
「兀那穿鐵甲的漢子,」那人對章白羽說著,口音極為古怪,還帶著喉音:「聽這周人漢子言說恁坐了唐王的大位,可是當真不當真?」
唐軍士兵們開始從民夫那裡弄來大團的豆飯、熏魚、酸蘿蔔以及肉片。
面對眾人的呵斥,王鳴鶴身邊的人明顯聽懂了,只不過他們倒是沒有還嘴。
他們的家一般安置在瑞德、欒城這樣大城市中,可他們看上去就和落魄流浪的乞丐差不多。
東部林地的唐軍哨卡燃燒了黑煙,表示「客來」。
這說的是姜氏唐國放棄對草原唐民的保護后的慘象。
兵士們用鐵勾鉗撬開了木桶塞,幾人合力將木桶傾倒,章白羽用骨頭碗接滿了酒。
又是一陣對酒拼殺。
這份釋奴令,每天可以釋放一個奴工,所釋放的奴工改名換姓,可以進入築路營,也可以選擇作為民夫前往南部五郡。
草原人的首領傻笑之餘,卻又悲從中來,流出了眼淚:「喝好了。」
釋奴令很快被告知了奴工們。
若是軍衣少了,那便是兵士自己不愛護衣料,若是軍衣多了,那肯定是拿了別人的衣料。
可是留在草原上的軍民則在漫長的年月中,消失了音訊。
唐軍內部,也要時刻查驗兵士的軍衣,不論多了少了都要懲罰。
這條軍紀在虞官們的軍棍下,已經打入了唐軍士兵的骨髓。
據說周使是去聯絡部族了,不知道周使會帶著誰回來呢?
王鳴鶴沉默了一會:「我這次周遊了六部有唐人血脈的部落,也只遊說來了兩部。這個漢子說,他不在乎你是怎麼當上唐王的,他只在乎,當初田氏王許下的『年酒』,是不是要還給他們?」
這個應該是祖籍涼郡的唐人遺民的歌謠,只不過這些唐人至今尚在遷徙途中,他們從未遷入林中乃至河谷,享受幾代平安。
唐王帳。
給陛下修築的龐大帳篷卻已經樹立了起來。
至於那些酒水,據說是周使索要的,並未在唐軍之中配給。
奴工們更願意承擔伐木的工作,而不是清理樹樁、沼澤:伐倒樹木的功勞很明顯,唐兵們一看見拓開了一片林地,就會印象深刻,可是將樹樁從地里拉出來、把沼澤的淤水排干卻看不出來成效。
秋冬衣有五件,氈巾、紈褲、圍腰、夾衣、雪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