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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勇和褚星奇對視一眼。心道，果然如此。

很快，老婦就聽到，不遠處，有一個虛弱的聲音在喊：「阿姆……阿姆……來……」

「我們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當手無寸鐵的窮人，面對的是一群窮凶極惡，武裝到牙齒，只要你稍有冒犯，就會闖進你家的門，將你全家十幾口人，甚至全村幾十口人，都殺得一乾二淨的地主武裝。能怎麼辦呢？難道我們還要請他們吃飯，苦苦地哀求他們，放過我們窮人一碼？」

「是你托我轉叫郝主任查東北文本波動的那次？」

他的祖母，散亂著花白的頭髮，摸索著爬過來了：「怎麼了？怎麼了？」

「請留下你們手中的文本碎片。」老人道：「我們想把它埋在恆河岸邊。」

一夜之間，納薩爾派莫名擴張的隊伍，消失了大半。

「隨後，他們發現，『反抗意識』，並不能為他們所控制，反而其途經之處，都產生了他們所不能掌握的變化……」

「同志，你在幹嘛？我們得趕緊坐船過河。」

「那是政府覺得……」官員腹誹了一句，說：「可是，他們向自己的根據地撤退，肯定會經過這個方向……而且，他們早就知道你們做的事情，肯定會報復……」

「我們只是奉令行事。」王勇道：「相信貴方也有渠道得知文本世界的相關消息。這關乎人類，不是印度一家之事。」

「特異的『白老虎』，不是生下來就特殊，都是被苦難生活所逼迫出來的反抗的勇氣。」

他黯淡的眼裡，慢慢亮了起來：「阿姆，阿姆，我們出去看一眼，出去看一眼……在村口，有……有……」

「帶回去吧，一起渡河。」

「我夢到，頭上有閃閃的紅色的星星的菩薩。他們來接我了，來接我們了……」小男孩囈語道：「我還夢到了，我變成了一隻白老虎……我們吃得飽了，我還上學……」

一連串的提問砸在了印度官員臉上，他冷汗淋漓，明顯是說漏了嘴：「這個，也只是胡說……」

領導人道：「我們確實知道這件事，甚至於，《白老虎》本來就是我們找到的。不過，《白老虎》雖然是我們找到的，但是新德里政府中途把它劫走了。」

茅草屋裡，小男孩氣息奄奄地躺在地上的稻草堆里，虱子、跳蚤順著草稈，在他蠟黃的臉上爬，四肢瘦得跟蘆柴棒一樣。

終於徹底離開印度境內，那印度官員灰溜溜地趕緊溜回去了。車子往國內開去時，由方向感最好的陶術負責開車。

印度官員嚇得兩股戰戰：「納薩爾……是納薩爾來報復了……」

「但是，你們中國m.hetubook.com.com的那位先生，也曾說過，革命不是請客吃飯。

王勇道：「請貴方理解。」

叢林深處，傳來高高的喇叭聲：

「你夢到了啥？」

「啊？」黑暗裡，更多的腳步聲傳來，依稀有更多的人靠近了，他們頭上，似乎也戴著紅星帽。

黑暗中，恆河水濤隱隱。

「願意跟我們一起走的，我們決不放棄。」

等汽車的尾氣都看不到了，老人才回過頭，看向剛剛從另一邊出來的，藏了很久的一支隊伍：「中國同志，這些受雇於中國政府的特殊人員，在當地待的太久了，有可能發現了一些情況。就這樣放他們離開，不妥吧？」

他忽地吃力地伸出手，胡亂地揮舞了兩下。

傳說中，恆河也是解脫之河，是死去的人，離開的亡者，去往另一個世界的通路。

她順著這隻手往上看，卻看到，在黑夜裡，一張看不大清五官的面孔，還有一頂戴在頭上的帽子。

老婦捧著別人施捨的一塊熟了的紅薯，回來的時候，孫子卻不見了。

老婦慌亂而無力地，用嘶啞的嗓子喊著他的名字，半走辦爬地，佝僂著身子，一直找到天黑了，她看不見的時候，也沒有再找到孫子。

「是。」

老婦抬起頭，熬夜幹活熬得半瞎的眼，勉強能看到了一些光芒。

小男孩仰頭看去，尋找那面艷紅的旗幟，上面有鐮刀鎚頭的。

「但是，終究，我們只能拿起槍。

這位年邁的領導人，就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納薩爾的部隊齊刷刷地讓開了一條路。

其中一顆「紅星星」說：「系著鈴鐺，好像是附近的達利特，她似乎跌傷了腿。」

「在文本世界的內核層里，被處決的農村的地主、惡霸，不會復活。」

王勇沉思片刻，道：「回國之後，我們可以讓主任再主持一次全國性的排查檢測。」

於是，其中一個年輕人，脫下自己的鞋子，給老婦人穿上，又把她背了起來，跟著一群人，走向恆河。

褚星奇坐在副駕駛，摸著下巴，扭過頭去：「王隊，聽他們的口氣，也就是說，印度的政變，就算沒有文本的幫忙，也頂多延遲個十幾年？」

老人頷首：「我們早已做好了準備，經過此前在文本世界里的實踐，我們的人員對這些地區也摸底摸得差不多了，可以考慮一下發展這些地區了。」

王勇道：「這不能說明什麼。我國一向不干涉別國內政，但某些武器，我們是出售給印度的，納薩爾可能是從印度警方手裡繳的。」

此時，他們正經過一處叢林。

他用細弱的聲音哀求了hetubook.com.com一遍又一遍。

「那怎麼辦？」

小男孩勉力撐住了一口氣，他想：這一定是真的，一定……是真的。村口有……有……

於是，他們兩個，餓得幾乎走不動路的祖孫，赤著腳，一步步互相扶持著，慢騰騰地離開了快要倒塌的茅草屋。

「這有什麼奇怪的？納薩爾本來就是印度境內最大的武裝勢力，佔據了近三分之一的印度國土。」

陳薇接過張玉手中的文本碎片，交給了一位背槍的納薩爾戰士。

他們問：「老人家，我們不是壞人，你們應該聽過我們的名字，你願意和我們一起走嗎？」

他打量著周圍，面色嚴峻。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等一等。」

此時，人世給他的昏聵，一下子不見了，唯剩下孩童出乎意料的敏銳。

「越是有對抗生活的勇氣，有改變環境、改變被時間刻在骨子裡，磨去自己骨髓的勇氣，才是一隻真正的白老虎。

一行人繃著一顆心，略帶僵硬地在一眾黑洞洞的槍口下轉過身來。

老人道：「我們解放印度的鬥爭還在進行，沒有功夫，也暫時沒有必要管這件事。這種變化不是壞的變化，『白虎』所經之地，民眾的反抗意識增強，於我們解放印度的進程，沒有妨礙。」

王勇道：「請講。」

而納薩爾的隊伍里，也緩緩走出了為首的，鬚髮皆白，看起來像是一位知識分子的納薩爾高層領導人。

「納薩爾不是縮了不少隊伍和底盤嗎？」褚星奇隨口說了一句。

他還聽見了恆河流淌的聲音，聽見了恆河畔的樹，在輕輕地搖著枝幹，風在輕緩地吹著渡舟，聽見了水牛哞哞的叫聲，聽見了水鳥拍打翅膀的聲音。

一旁的一位納薩爾將領道：「主席，如果沿途的民眾，要跟著我們一起轉移回根據地呢？」

老婦佝僂著背，慢慢爬了起來，她說：「走……走……我跟著你們，一起走……」

聽見得越來越遠，身體也越來越輕……

氣氛一變，王勇的臉色也一變，他正待說話，那領導人卻哈哈大笑起來，老來俏地眨了眨眼：「不必緊張，不必緊張，開個玩笑。」

王勇看著團團包圍他們，荷槍實彈的納薩爾武裝。儘管他們的領導人，看起來像是溫文爾雅的知識分子，但他卻絲毫不敢放鬆。

「看啥，孩子？」祖母含糊不清地問——她的牙齒早就掉得差不多了，有幾顆是給孫子偷土豆充饑的時候，被人打掉的。

「我們當中的不少人，也曾信過神佛，也曾拜過尊神，也曾妄和*圖*書想做順民。

「我們只是按國家的任務要求，也按印度政府的要求，驅逐了文本。納薩爾知道我們驅逐文本世界的事？」

「胡說？」褚星奇冷笑一聲，忽然猛地一踩剎車，拉了手剎。回身道：「恐怕不是胡說吧？我們一直都很奇怪，為什麼我國聽說，你們的核心文本，是從納薩爾手裡得到的。」

夢中，紅星星們，明明隨著白虎一起離去了。

她又想哭，又想笑，卻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也能聽見遠處有人在嘀咕：「我們村子里的恥辱的達利特死光了，真是謝天謝地……」

「當然，我們一直在尋找被竊走的核心文本。只是沒有想到，卻被新德里政府送到中國去了。」

「那就一起走吧。」老人說：「白虎尚知民眾之心，難道我們要拋棄願意跟隨我們的鄉親嗎？」

老人這句沒有妨礙，是說得極委婉了，應當說，是大有裨益的。

帽子上，有著一顆在無邊黑夜裡，在微弱的燈光里，在恆河的水波聲里，顯得有些暗沉的紅星星。

納薩爾的領導人道：「你們終究損毀了我們的珍貴物資。」

「哎，可是這裡有一位老人家跌倒了。」

領導人道：「只是，我們有一件事，想請各位轉告給貴國。」

老婦發聾的雙耳隱約聽到，人們嫌惡地低語：

「我們怎麼就和達利特一起混……做夢……鬼迷心竅……」

他們走在路上，行人像看見什麼髒東西一樣，立刻避開，連他們的影子，都不願意碰到。

然後，納薩爾們果然不再有別的舉動，甚至給了地圖，指了路，送了鑰匙，目送著他們一路離去。

一向關心時事的陶術，一邊開車，一邊說：「前段時間，打打停停，進進退退的納薩爾勢力，好像忽然改了不少策略，改得非常高明，地方上控制區控制得更加好，地盤又擴大了不少。只是，他們的勢力以不正常的速度飛漲，乃至於直接打到新德里，是因為文本世界的幫助。」

他能聽見老婦慌亂的：「孩子，我這就去討水和吃的，你等等阿姆，等等……」

納薩爾派收縮，從新德里撤軍了。

「外界，經常有報導我們殺死警察、滅口地主一家的惡意新聞。

聽見了他在教室里，肚子里裝了白米飯，聲氣充足地，被慈藹的教師點起來念課文：「富饒的土地上，一條解脫之河……」

「如果我們不理解呢？」

褚星奇壓低聲音道：「你不覺得很不對勁嗎？我們之前住的那個村，文本世界里，帶著我國方言口音的納薩爾戰士和_圖_書，還有筷子，還有那制式的建築，很像我國早年的風格啊……

美國邪教血拚，白宮被炸！

老婦看著前面的「紅星星」們，心裏想：即使他們是只在夜裡出沒的，即使他們是要去往另一個世界，那又怎麼樣？

「老人家，你沒事吧？」耳邊，卻有腳步聲響起。

王勇不客氣道：「但是，你們作為印度目前大部分鄉村社會的實際控制者，已經知道了這種變化，卻沒有動手。」

他笑道：「文本世界已經被驅逐，成了既定事實。我們無法追究，也無力追究，更不想與貴國政府結仇。

「河對岸……地主……跟夢裡一樣，死了……」

老婦不知道此時要渡解脫之河的他們，是不是活人，也不知道剛剛呼喚阿姆的孫兒，還是不是活人。

「但是，王隊，」陶術說：「我也和褚哥有差不多的感覺。從之前俄羅斯回來開始，我就覺得，哪裡脫離了軌道。我和陳薇，從俄羅斯回東北，看到了一些事情。雖然表面上沒什麼，但是，我總是心裡不安穩。」

「《白老虎》是印度的小說，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出現這些東西呢？

王勇道：「星奇，你在懷疑什麼？」

他意味深長的說：「這些鄉村，本來不是我們的區域，但因當地地主被處決審判了，現在正處於權力真空期。可以一邊撤退，一邊先灑下火種。」

這官員大概是政府里不受歡迎的，並且是被排擠來給他們帶路的，一路上強顏歡笑，帶著他們沿著恆河北上的時候，一路東張西望，萬分小心，不停地提醒他們：注意納薩爾。

「報復？」陶術突然道：「為什麼要報復我們？

那是一隻提著燈的手。

「移風易俗，本非一朝之功。白老虎雖然離開了，但是它留下了一個好處。

王勇點點頭：「話，我會帶到。我們可以走了嗎？」

「那麼，」王勇看著周圍的大部隊，緩緩道：「貴方現在的意思，是什麼？」

他們一臉春光燦爛地送來了車子、地圖，還有給他們帶路的官員。

她伏在恆河岸邊，嚎啕大哭了起來。

「當得知是『白老虎』后，就派人半路劫走了我們運送往根據地的核心文本，並動用了掌握的『資深者』，將其中的『反抗意識』抽出。

一行人回去的時候，遇上了印度政府來人。

嘴唇嚅動了半晌，似乎有千言萬語，最終，老婦人說：「啊，原來你們，是真的。」

「文本既然已經驅逐，別的事，就請貴國不要參与了。比如，我們與新德里政府之間的戰爭。」

「唉，對了，我還看到，之前，好傢夥，有一部分納薩爾兵，手裡拿的槍是我httｐs://ｗww.hetｕｂｏｏk•com.cｏm國從前著名的某種樣式……」

一霎時，他強行撐住的那口氣就散掉了，眼睛一散，紅彤彤一片光暈。

為首的頭戴紅星帽，又黑又瘦的中年人說：「沒關係，印度同志，你們先顧著國內吧。先把被印度政府包剿的隊伍戰略轉移，安全渡河。然後鞏固幾個新打下來的據點，以謀解放全印度，才是正事。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老婦人緩緩地搖搖頭：「我要，找我的孫子。」

但是，他們的車，還沒進國境，就收到了一條爆炸性的，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轟動全世界的新聞。

可是，那又怎麼樣？

「阿姆……」小男孩一把握住她的手：「阿姆，我們出去看看……」

鬚髮皆白的領導人在胸口點了一點：「你們就算驅逐了它，又怎麼樣呢？本來，它就在這裏。它一直在這裏。

他笑了笑：「請各位不要害怕，我們只是想見見驅逐了文本世界的那幾位中國政府的來客，沒有別的意思。」

可是，村頭的杆子上，光禿禿的，除了一面陳舊的、印度的社會黨人的宣傳畫，一面血淋淋寫著「交租」的地主貼上的報紙外，別的，什麼都沒有。

「孫子？是不是一個八歲左右，餓壞了的小男孩？」來人拍了拍額頭，對旁邊的同志苦笑著說：「啊呀，我們這是撿到了祖孫倆。」

王勇拍了拍兔子，準備好隨時開大洞，傳送離開，因此，一行人相當鎮靜地下了車，按納薩爾的要求舉起了雙手。

「再說一遍，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我們沒有惡意，放下武器，停車，舉手下車，否則，我們默認你們是在宣戰。」

「我知道，只是煩請這位中國的特殊上校，轉告你們國內，不要插手別的事情。」

王勇道：「這與我的任務無關。」

「我做夢了，阿姆。」

不知走了多久，走了一段路，就走得頭昏眼花，幾乎要昏死過去的祖孫兩個，終於到了村口。

老婦人獃獃地看著那顆紅星星，卻聽他們七嘴八舌道：「老人家，你怎麼了？」

但嚮導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頓了頓，這位領導人帶著一點譏笑道：「甚至於，而作為『融合點』的反抗意識的化身，也不是主動與我們融合的。新德里政府發現我們大為擴張，又手握文本，因此深為驚恐。

王勇道：「星奇，先不要停車，這裏不對勁，我們離開再說。」

叢林掩隱中，黑洞洞的槍口露了出來，包圍他們的，果然是身穿迷彩服，全幅武裝，戴著紅星帽的納薩爾游擊隊的大部隊。

「就算，我們一時戰略撤退，但是，這不代表，我們不會再次打回新德里，真正解放全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