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桃園·三王墓
第二十章
「鎖得倒挺結實。」褚星奇托托那把大鎖,鏡花水月輕輕一拂,鎖咯噔一聲,從門上悄無聲息地脫落在地。
張玉也走近幾步,蹙眉道:「文本道具。」
楚王殺死幹將后,夜裡做夢,夢到一個男孩,他形貌奇偉非凡,眉間廣尺,發誓要為父親幹將報仇,殺死楚王。
「十六年前,這裏確實住過一個男孩。發生過一場火災。」
他緩緩道:「那麼,您應當知道,十六年前,這裏曾住過一個男孩。發生過一場火災。」
老人被扶著坐下,緩過神來,放鬆了一些,苦笑著說:「我在這裏留守,除了我之外,還有幾個老夥計輪流換值。你們要找誰?」
「嘎吱」「嘎吱」。
腳步,遲緩。呼吸聲,劇烈。心跳,劇烈。
顯然,現在在說話的是客,它確實跟著他們來了。
久無人跡,荒廢多年,寂靜異常。
資深者都下了車,整隊完畢,這一次行動總共來了三十四人,在張玉、褚星奇的帶領下,眾人穿過霧氣,踏過野蠻生長的雜草,踏上勉強還算乾淨的醫院台階,進入了這所據說早已廢棄的縣精神病院。
老護工沉下臉打量褚星奇的道士裝扮,又看看他身後的眾人:「既然你們知道,還要來送死?現在是白天,你們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砰!門內砸出一個什麼東西,門內人奪路而逃,卻被什麼東西一絆,險些摔倒。
褚星奇一頓,眯著眼盯著那些人形。但它們已經消失不見,原地的仍只有彌散的白霧。
「我照顧了那孩子好一段時間,造孽啊,那是一個多好的孩子,我至今記得他的名字和相貌!那孩子名叫鄭維安,是個生得眉清目秀,很聰明,很禮貌的孩子,不鬧的時候,跟誰都是客客氣氣的。聽說在學校讀書都是m.hetubook.com.com名列前茅的。就這麼被關在住院部當做精神病人『治療』,每天都要定時給他打很多葯,唉,這麼折騰下來,沒病都給整有病了。」
難道除了三王墓之外,還有一個文本存在?
正此時,張玉忽然「噓」了一聲:「有人,呼吸聲。」
客藉著余主任的口答道:「這座醫院雖然絕大部分人轉移了,但據我所知,還有留守者。」
「我們就是來找你的。」余主任道:「您在這工作超過十六年了吧?」
但裏面傳出了一連串的喘粗氣的聲音,聲音的主人似乎極為驚恐地捂著自己的口鼻,但對於耳聰目明的資深者而言,他的呼吸聲粗重得如在耳畔。
「十六年前,就從這幢大樓上一躍而下,死了。」
鐵門緊緊鎖著,欄杆生鏽。門內雜草叢生,浮著白霧,卻可看清醫院正樓的牆壁上爬滿了藤蔓。
眾人對視一眼,都有一種「終於找到了」,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幾個資深者輕易地制住了老人,褚星奇掂量了一把斧頭——這被老護工精心保養的斧頭是木柄石斧,工藝古老,製作粗糙,難得極為結實,石斧的邊緣磨得極厲,沾著早已風乾的暗色的血。
「那就是楚王的手下,不過不要緊,白天它們無法直接攻擊普通人。」作為一群人中的唯一一個普通人,余主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他們身旁。
他伸手一指,指著的方向,走廊上濃霧瀰漫,霧中正綽綽地站了數個人形陰影,面朝著這個房間,似乎在「盯」著他們。
資深者們全都安靜下來。張玉微微側耳,腳尖一點,向著一個方向奔去。
而且男孩頭腦清晰,語言通暢,行為極富邏輯。
一位資深者搓搓手臂道:「阿嚏,這裡會有活
www.hetubook.com.com人嗎?」紅綾一卷,將他重新扶起。
「可是,老人家,我們還沒有說要找的人是病人呢。」
「原來你們是來找人的……」
余主任的眉動了動,客藉著他的身軀,激動地問道:「那孩子具體長什麼樣,你還記得嗎?」
這是一個穿著舊版護工服的老人,年紀大概有五六十歲了,正手執一柄斧頭,面色驚惶地看著他們。
「但是縣裡施壓到院里,院里又讓他開那孩子的病情診斷書。我朋友,也就是那位主治醫師拒絕開這個診斷書,結果很快就被換掉了。換來的醫生開了診斷書,判定那孩子有嚴重的精神問題,需要長期住院治療。」
眾人看到門內藏著的人,也微微一愣。
「『他』不在了?」褚星奇聽到回答,並不意外,打量了余主任幾眼:「他離開了你的身體?被他附體的感覺怎麼樣?」
褚星奇彎下腰,盯著老護工的眼睛,笑道:「或許那男孩是某個護工,或者某個工作人員,或者是單位職工的家屬……為什麼你這樣斷定我們要找的是病人呢?」
門開的氣流攪動白霧,陰寒的霧氣中似有數道扭曲的人形一閃而過。
他話音剛落,客似乎離開了余主任的身體,余主任打了個哆嗦,清醒過來,連忙答道:「是,我記得,十幾年前,我還剛剛進公安系統工作,這裏發生過一次火災,燒毀了大部分的資料。醫院報案了,但是查出來並不是縱火,而是醫院沒有做好消防防護。」
「哦?不一樣?」褚星奇掂量一下手裡的這柄斧頭;「因為它嗎?」
資深者們搜尋了一陣子,一無所得,想來,即使有被搶救出來的資料,肯定也全都轉移到縣第一醫院的本部去了。
褚星奇道:「老人家,
https://www.hetubook.com.com如果我沒猜錯,剛才追你的,就是這些東西吧?」一直走到住院大樓,他們進了資料室,但是住院大樓的檔案室卻是火焚過後的陳年焦黑。
「我跟你們不一樣。」
客在他身體中盤旋時,他的頭腦依舊是清醒的,只是彷彿胸中多了一股情緒和深沉的情感,讓他說出一番有如發自胸臆的話語。
老人反覆翻看了他們的證件,追問了各種問題,又被擅長安撫情緒的資深者安撫了一遍后,終於冷靜了下來,相信了他們是中央和省市派下來的「當官」的。
余主任苦著臉道:「額……我說不清楚。」
她從這柄斧頭上感受到了文本能量。但是,和她從客和楚王走狗身上感受到的文本能量,又不是同類。
他們剛剛進入原本的挂號大廳,身後的霧就更濃了幾分,連接各個科室的甬道里竟然也涌動著灰白的霧。醫院內的冷氣更足,連身強體壯的資深者都禁不住驟然的降溫,打了好幾個噴嚏。
因這個著名的相貌特點,也有的故事版本里,直接把赤鼻叫做「眉間尺」。
在……
檔案室不遠處的一間小房子里,門合著。
濕漉漉的霧氣黏上肌膚,冷氣十足。
這就是三王墓中的主人公之一,赤鼻的相貌!
眾人跳下車,踩上結霜的發黃野草,搓了搓手臂。
褚星奇捻了一指頭的灰,問「余主任」道:「這裏發生過火災?」
老護工手中一空,原放在手邊的斧頭,神不知鬼不覺,到了眼前的道袍年輕人手裡。
她側耳聽著。
客說:「你們只要像這小姑娘一樣意志堅定,我影響不了你們。」
他們走過醫院的各個科室,手術室等,但都只看到一片片蛛網,一地塵灰。
令人牙酸的聲音,驚飛了醫院頂樓站了一圈的烏鴉www.hetubook.com.com。
然而這柄斧頭上的能量波動,與這個文本的能量波動,並不是同頻的。
同一文本中的文本能量的波動頻率,應是一致的。
他被送來的時候,是五花大綁的,嘴裏堵著的布條一取下,便不停掙扎。沒有辦法,只得應送他來的縣政府人員的要求,給他打了麻|醉|葯和鎮靜劑。
「九十年代末到二十世紀初的頭幾年,就是那樣。上頭要你開,就得開。否則就丟工作,挨整。」
其他資深者立刻緊隨其後。
資深者們互相看了一眼,褚星奇笑道:「老人家,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中文系畢業的劉豪脫口而出:「眉間尺!」
老護工被他這麼一詐,反而鎮定下來,冷冷道:「我只是隨口一說罷了。聽著,不管你們是要找誰,如果想活命的話,我勸你們快點離開這裏。否則會有什麼結果,我也不能保證。」
張玉和褚星奇走在最前,身後跟著劉副局長和劉豪,帶了一隊專長攻擊的資深者,向著建築的方向走了幾步,看見了縣精神病院的鐵門。
郊野,茫茫白霧,若隱若現的建築輪廓。
老護工原先還沉得住氣,這下登時暴起,要奪回斧頭,怒目圓睜:「還給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老護工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死了。」
褚星奇和劉副局長的目光都微微一凝。
鎖打開的一霎,鐵門自行緩緩打開了。
於是,楚王下令全國通緝捕殺此兒。
老護工說:「記得倒是還記得,那孩子的相貌很有特點。他額頭很寬,雙眼特別有神采,兩眉之間的距離頗大,幾有尺寬,濃眉大眼,五官生得倒很好看。」
但是男孩只要一清醒過來,就會想方設法地逃走,無論精神科的醫師如何安撫,都沒有任何辦法。
他說:「我來來往往照顧過很多病人,但https://www.hetubook.com.com對這個男孩印象特別深刻。」
提到十六年前,男孩,火災三個片語的時候,老護工瞳孔驟縮,面色明顯變了,立刻打斷了余主任的話頭:「十六年前的事,誰還記得?何況就算十六年前的病人還在,這裏荒涼,該轉移的病人也肯定早就轉移到第一醫院本部去了。肯定沒有你們要找的人,你們趕緊走吧。」
門內人站穩,喘著粗氣,看清了眼前的眾人,愣了愣:「活人?」
他說話的口吻與神態大為改變。
褚星奇笑道:「您都可以在這裏存活十幾年,我們怎麼就不能呢?」
褚星奇摸摸下巴:「會有什麼結果?像,那樣的結果?」
「我說過,這不是附體,所有人都還是自己,只是他們自己接受了我而已。」這時,他們身側的一位新加入特安體系的年輕資深者張口,臉上掛著微笑道:「你們還是不信任我。」
客忙問道:「赤……鄭維安在哪裡?轉移到縣第一醫院總部去了嗎?」
老護工嘆一口氣:「我們那時候,院里的很多醫生和護士私下都在傳,說這個娃根本沒病。跟我關係好的一位醫師曾是他的主治醫生,我是照顧他的護工。他私下也做過判斷,跟我說,這孩子確實沒有什麼心理精神上的問題。」
十六年前的某一天,忽然縣精神病院被送來了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聽說才讀高中。
被追逐。
門被拉開。
老護工被褚星奇袖裡乾坤拿走了斧頭,被資深者們控制住,掙扎不成,便喘著粗氣,以一種極仇恨憎惡的眼神盯著他們,喃喃咒罵:「你們這些殺人犯!這些惡棍!我就知道你們會再找上門來的!我就知道你們不會放過我!」
余主任打了個噴嚏,向遞來外套和紙巾的一位資深者連連道謝,指著前方隱沒在白霧中的建築說:「那就是原縣精神病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