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城夢鄉心
第六章 無事不登三寶殿
「這樣啊……也就是說,這個人還在白水湖的山裡。會不會是派送物品的人員,這盒『沉紅』是匿名人士送給柳先生的?」
「再問下一個問題。這裡會不會有什麼獨特的民俗或習慣需要用到大量的棉花的?如果有這樣的情形,那麼這也得納入考慮了。」
一旁的常磐先生也意識到了女兒的失誤,於是在一旁補救性地對我進行說明:「小姐手中的茶葉是來自島根縣的紅茶『沉紅』,雖然在那邊不算什麼稀奇事,但出現這裏就有些不尋常了。不過它也不算是名貴茶葉,小姐拿出它來還是有些特別的理由吧。」
「起初我們也這麼覺得,但這個包裝上沒有任何信息,茶葉里也沒有絲毫古怪,作為派送物品的人員,還需要取得一份『我們收取了物品』的回執吧。所以他肯定不是這種人。」
「騎了電瓶車或者摩托車吧。嗯,應該是這種工具,我的家人說,出門只能看到一對車轍印,還有機車開動的聲音,只能是這兩種之一了。」
「那麼,我們對應到了人。現在,是不是應該將這一盒茶葉送回弓川家呢?」
用棉花包裹,之前也已說明,不可能是來自於物流行業,他們會使用泡沫紙。而自己若是去附近城市買來帶回家的話又不用搞這樣一個費事的包裝。所以,這麼做的理由便是,紅茶來自遙遠的外地,而寄往的是附近的城市。由於山區里不提供物品送達的服務,所以是由附近城市的暫存點收執,然後電話通知這個人來領取。包裹是棉花,說明棉花在當地是比較易得的產品——「沉紅」是島根縣的茶葉,島根縣附近也的確有幾個棉花的產地;棉花包裹的紅茶打開時依然殘留了涼意和潮氣,這說明棉花來自比較潮濕的產地,氣候應當是沿海且迎風的。這樣一來,排除盆地城市松阪、排除背山城市今治,我心目中的答案已經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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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出——離島根不遠,面向瀨戶內海的棉產地,倉敷市。沒等我話音落定,柳先生和池木先生不約而同地開口道:「弓川家的。」的確,在親緣鎖定這一節上,這個村子里足以用這個線索對應到人。但千鳥同學可又沒有放過我。在聽完我後續作出判斷的來由分析后,她繼續問道:
「那就好說了。我的腦海中,現在描繪出的是一個特定的形象。這種形象在一個幾十號人的村子里是多不起來的,充其量就是沒有人或者一個人。柳先生、池木先生,從先前的接觸可以看出你們對村裡人都比較熟悉,我說出這樣的人來,你們或許就可以確定到是哪一個人了。」
「對外交流比較活絡,有倉敷附近的親戚,性格比較冒失。這樣的一個形象,在村裡有沒有人與之對應呢?」
「我去讓人拿過來。」柳先生喚來他的一名家人吩咐了幾句,家人隨後離開,取了已經扔進積灰的垃圾堆,此時已顯得挺髒的棉花過來。
具體的情形模擬便是:來到柳先生的住宅前,先要攀上一個小丘陵。推著自重較大的電動車或摩托車上去終歸是很累的。然而,這個坡翻過去后又是陡然的下坡,收力一旦不及時,很可能就會給已經作勢下滑的車輛以推力,讓車輛失控地向下方飛去。這時,操作者的注意力只能全神貫注于控制車輛下滑的速度,而無法注意車輛中飛出的東西。此時,若是茶葉盒子從車中以高速飛出來,然後以一個合適的角度擦到路邊的石頭上,就有可能產生戲劇性的效果——以一個誇張的角度飛到柳先生的院子里。而他們注意到的門外的身影,其實並非是人騎在車上,而是想極力控制速度而不得的一個尷尬狀態。
「是的。剛才我在和柳先生談論從他這裏轉手進貨的事情,這時,和*圖*書他們家的一個幫工突然拿了這樣一盒茶葉來,說是從門外隔牆拋進來的。他們起先以為是什麼危險物品,以至於沒敢第一時間追出去,只透過門看到那個人朝著山裡的方向離開。」
「喂?哦……讓我們回去是嗎?好的,好的。」池木先生接過電話,匆忙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柳先生給我們打電話,說是千鳥小姐在他們那頭髮現些很有意思的茶葉,希望嘉茂小姐能回去出出主意。」
我的腦中飛快地組織著思緒:他擁有一輛電動車,平白地,將用棉花包裹的一盒異地紅茶,以不尋常的方式甩進了柳先生的宅院。我在之前注意到的一絲「不對勁」就是出在這裏:這裏的居民和柳先生的關係是單方向的茶葉買賣,所以柳先生先入為主地有了這樣一個潛意識的判斷:這裏的人都是賣茶葉給我的,這裏出現的異種茶葉,終歸是要到我手裡的。所以,他將這一盒茶葉的出現,貿然地判斷為「來自鄉人的送禮」。然而,種茶的茶農們就沒有買來異地的茶葉嘗鮮的可能嗎?完全可以有。這就是這個不對勁的地方:柳先生與茶農們平日里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關係,送一份像「沉紅」這樣很平常的禮,也沒必要藏著掖著。常言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送一份禮,卻匿著名不辦事,這是什麼道理呢?所以我認為,路過的茶農並不是為了將茶葉作為禮物送進柳先生家的。因為,柳先生家也同樣處在進村的必經之路旁,任何人從村外進來都是要經過的。
「那麼,我剛才從大門進來時,也留意了你們家的外牆。它雖然不算很高,但高出常人平均身長,說個一米八到兩米是完全沒問題的。柳先生家的幫工說,這個盒子是隔著牆拋進來的,如果要方便地將盒子送進來,並且考慮匿名的話,直接通過鐵門柵欄之間的縫隙扔進來不也可以嗎?為何要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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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柳先生的家人沒有因為飛進來的這個東西而躲避,直接追出去的話,恐怕馬上就會看見這個弓川家的人因為下行加速越來越大,而最終在坡道的盡頭摔倒的場面吧。也正是因為他們為了安全躲開了一陣,才使得他們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吧。
「有意思的茶葉?是讓我去出主意決定買不買嗎?但這種問題明明是問常磐先生要來得專業啊。」在回程的路上,我還自言自語著。在池木先生駕輕就熟的技術之下,我們不比來時的忐忑,汽車順利地停在了村落與大路間的要道旁,柳先生的大宅里。山裡的宅院因為有倚靠山勢的區位,在遠處看來,或許因為視覺的參考有別而不覺得如何,每每是到了近處,才會發覺這其實是很有派頭的建築。我所在的柳先生的宅院也是如此:在近處看來,才能領略其中丘壑:這棟住宅沿著一條坡道修建,在來時翻過一個小丘而展露眼前,從這個宅院出發向村裡走,則又是一段快活下坡的坦途,這樣的設計的確稱得上盡得地勢地利。和之前在澤渡家看到的住宅相比,若是面積,更是遠遠地遜色了。
「它在扔進來時不是這樣的。據柳先生的家人說,這個盒子包裹在非常緊密的一層棉花里。那邊扔進來的是一個大棉花包,落在地上倒也沒有碎。」
有了這個懷疑,我們就可以作進一步的判斷了。這裡是出村的必經之路,身上帶著茶的茶農乘坐的是單人交通工具機車或電車。按照折返一趟的距離算,這樣的交通工具能夠支持的距離算不上很遠。也就是這個人是從這裏去了一趟臨近的城市。摩托車或電瓶車無法無人看管地存放在異地城市,所以這個人在附近城市中也沒法折去更遠。那麼,這一盒用棉花包裹的紅茶,也該是來自這個附近的城市。
我們來到會客的大廳,千鳥同和_圖_書學和幾個她家的使用人正在那裡等候。見到我們三人過來,她立刻將手中的一盒茶遞了過來,然後問道:「嘉茂同學,這是怎麼一回……」好在沒等到她問完,她已經意識到了我正處於難以回答的立場——我是茶葉一道的外行,對這盒茶葉的基本信息一無所知,並不能像她與柳先生一樣,能在擁有一定默認公知的前提下展開對話。
我們在澤渡家了解過一番情況后,通過一些偶然間的線索,得出了「澤渡家已陷入一個騙局的泥潭」的結論。擺脫這個泥潭是澤渡家的事情,不過很大程度上也仰賴池木先生和柳先生這些地盤上的經銷商對他存貨的消解。藉由這一層關係,澤渡很快被池木先生說服,加入了柳先生的請願後援。正當我們走出澤渡家的院子,他把門重新鎖上之後,池木先生接了一個來自柳先生的電話。
「是啊。現在離午飯還有一陣,我們趕緊走吧。」說著,池木先生和常磐先生不住地將我們向外催促。
「這個棉花包裹能推究的事情可比紅茶還多上許多呢。我們這麼想吧,這裡是種茶葉的丘陵地帶,沒有適合棉花的土壤,也就是可以排除種植這個來源。這裏的棉花成色還新,現在我們也不會去做厚重的棉被,而是用羽絨被代替,這也可以排除被子里的棉花這個來源。所以,這個居住在村莊里的人,和棉花有著或多或少的聯繫。一般來說,我們用於寄送物品的外包裹,泡沫紙是比棉花來得更為廉價且有效的物品。這個人從哪裡弄來這樣多的棉花,或許就是我們判斷出他的身份的重要幫助吧。」
「哦?這是怎樣一個人?」
「哦?嘉茂小姐已經對他的身份有頭緒了嗎?」
「請便。」
「那,拆下來的棉花呢?」
「雖然有一些眉目,但還需要確認一下幾個細節上的問題。柳先生,您的家人雖然第一時間沒有直接追上送物品者,但好和_圖_書歹是見到了他的掠影。我想詢問一下,他當時是走路還是使用了什麼代步工具行進?」
「並沒有,和普通的茶葉一樣就行了。」
「那這就說明,它的貯存環境和眼下大熱天並不搭調,並且不久之前還待在它陰涼透風的環境里。那麼我要問第三點了:用一個高飛的拋物線把茶葉盒拋進來,這種木盒理當摔得一塌糊塗;但我現在手上的是一個完好的木盒,沒有絲毫的碎裂紋。這是如何做到的?」
「嘉茂同學,前面兩句你的判斷很有道理,可為什麼斷定他是性格冒失的人呢?」
「這要說明什麼呢?」
「原來如此,我能不能看一看這盒茶葉呢?或許我能在上面看出些其他的信息。」從柳先生的回答中,我雖然明白了他和我的第一步思考走在了一起,但我心中隱隱覺得的一點「不對勁」,卻並沒有在他的話中體現出來。
「騎著一輛在山道上可以說很適宜的交通工具,到底要怎樣才能無意間弄出『讓一盒茶葉飛到空中掉進柳先生家』的動靜呢?而且,這個動靜還不能弄得很大,否則柳先生的家人們要是聽到大動靜,肯定不是躲避而是出去察看吧。這樣一想,他當時做了什麼不就有一個答案了嗎?」
「是什麼啊?嘉茂同學你又賣關子。」
「沒有。這裏畢竟是靠種茶為生的村子嘛,風俗之類的有是有,但都是和茶相關。」
「說明什麼現在還不得而知,我現在還有其他想要詢問的地方。這盒『沉紅』,在我打開的時候隱約感到一股陰涼的濕氣。島根縣那邊氣候和濕熱也搭不上邊,這種茶葉的貯存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嗎?」
「這個人在行進途中,因為錯估了油量或者電量,而使得返程到柳先生家門前之前就沒法再自動行駛了。接下來的一段路,他進退維谷,只能推著車返程。在柳先生家門口的這一段路上,因為地勢的高低變化,才產生了這樣的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