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花落春歸欲斷腸
第十章 彼汾一曲,言采其藚
「作為決定性判斷依據的則是他們的『低頭族』習慣。既然是『低頭族』,那麼在等待上菜的途中,必然會連接飯店提供的無線網路。作為管理者之一,這位男服務生就可以了解到接入無線網路的設備。接下來,他們將自己的飯菜拍照,發到自己的社交圈中,然後拿去向店方換取優惠。這個時候,男服務生就可以得到他們的基本信息,比如他們使用的賬號,主要維持聯繫的朋友圈等等。結合這些人的社交信息,就可以推斷出他們是因為什麼而集中,又因為什麼來這裏吃飯,吃完飯後的去向又是哪裡。這樣一來,問題都解決了,而且也打下了一個伏線:這位男服務生刻意勾起這些人的好奇也只是計劃內的一步。倘若葉山夢紀等人沒有被勾起好奇心,他也早趁著換取優惠的機會窺得了葉山夢紀的社交賬號。或許,他就將從另一個角度展開愛情攻勢了。」
葉山夢紀與她心儀的戀愛對象相逢,說起來還要歸功於之前信中提到的飲食問題的解決方式:由於送餐把總的離開,這棟寫字樓里的上班族們有不少需要自行外出解決午餐。這其中就有葉山夢紀和她的若干同科室的同事。他們在互相發現彼此的窘境后也採取了抱團互助的模式:其中一人開車,載著一群人遍尋整座熊本的美食,餐費加車費的賬單平均報銷。這樣一來,他們雖然需要犧牲若干午休時間,但他們的涉獵範圍更加廣闊。而這場不期的邂逅,便發生在某一次這樣的外出當中。
「畢竟其他的信里都說得很明白了,就這個問題信里沒有說嘛。」奈惠道。
「這個問題倒是很好理解。想象一下,這家蓋澆飯的飯店坐落在列車站旁,這裏的地租寸土寸金,相應地,對於每一份飯菜也就要攤上更高的租金成本。這就使得這裏的價格相應較高,也可以推論出,來到這裏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食客大多是來解決飲食需要的,附近的常住戶是斷不會成為這裏的常客。這樣一來,我們可以相信,這位男服務生在店裡經營日久,待人接物、察言觀色的本事是多少有一些的。那麼,只要稍作觀察,就應該能得到這樣一些信息:
高橋敦子有一位親姐姐高橋睦子,她們兩人的父親和河內同學的外公是親兄弟,所以這兩人與河內同學是表姨媽的關係,這份親緣關係也是這樁有些奇異的事情最終傳到我們這裏的原因。高橋敦子的姐姐和我們所察覺的「異常感」,用言語來說恐怕難以一言盡之,但我們足以從若干個表象中感知這些「異常」:比如葉山夢紀從來不會回應高橋敦子的回信;比如在信中從來不泄露能夠判斷地理位置的信息;比如在信中談到的許多東西都是應時小作,不像是讓人產生「寄信」這一興緻的事情。
「想知道嗎?我倒是願意和各位分享一下我的小腦筋,但現在各位要回去上班,我還有其他的任務,所以我們不妨加一下聯繫方式,等到今晚閑暇的時候再細說。」
「待到他們結賬刷卡時,這位男服務生得到的信息就更多了。這既然是本地的一群相熟識的人們,在結賬時卻只有普通的飯菜,並且聊天也沒有侃得天南海北,這未免不太符合青年人的形象。能解釋的理由便是他們身上還有下午的工作任務,使他們不得不匆匆結束午餐。再者,葉山夢紀使用的是儲蓄卡,這在我們普遍使用信用卡作為支付手段的大環境下是不太搭調的。同樣地,合理的解釋原因是他們更多地偏愛不會有惱人的催繳提醒的儲蓄卡,而這種偏愛便大概率地集中在財會人員身上。至於他們是哪一所寫字樓上班的財會人員,則通過以下的方法推測:同一座城市的上班族和*圖*書大抵在同一個時間點開啟和結束午餐時段,這是法律的統一規定。然後從這個時間點和葉山夢紀一行來到店裡的時間開始估算,再通過結賬時間和午休結束時間的預留時差進行印證,就可以約略得出全程的時間。在來往單程的時長達到一定的數量級后,又可以確定他們是開車而非走路。這樣一來,就可以通過車程估算他們的出發點,當然這依然還有些模糊。
「淵子,這個男服務生是怎麼看出來他們的工作的啊?」
這些疑點分明就擺在每一個讀信者的面前,但高橋敦子似乎對這些疑點視而不見。唐土的《詩經》中有一篇《汾沮洳》寫道: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吟詠的是采水草的女性思慕戀人,渾不虞有他的情感。這種情感,宛然便是高橋敦子此時的心情寫照:她自思對親生女兒虧欠過多,一心想著的是她後半生的幸福,於是便再沒有考慮其他。但我們既然承接了她姐姐的委託,便需要把這種「異常感」的來源挑明。我想,還是需要進行一些更細緻的探究的。
擺在我們眼前的是葉山夢紀寄往山形的最新一封,也是最後一封信,而這封信就是讓高橋敦子產生「旅行」衝動的肇始。衝動的產生是因為葉山夢紀在信中說,她也遇到了適合的人,並且準備在近日舉行婚禮。高橋敦子作為葉山夢紀的生母,自然將女兒終生幸福問題作為頭等大事。不過,她之所以會在「旅行」上遲疑,也還是因為地址上的問題:在幾年來也不斷地向葉山夢紀寄來信件的地址寄去回信,但總像是石沉大海一般:她的信寄過去從未得到即刻的回信,待到幾個月後的回信過來又變成了其他話題,以至於連葉山夢紀現在的住址的具體地點、結婚對象、婚禮的舉辦地點等等都一無所知。看起來,就像是葉山夢紀對自己生母的話語愛理不理一樣https://m•hetubook•com.com。不過她的生母,高橋敦子倒是對此毫不介懷。她的觀點是,自己已經多年沒有給予親女兒應有的母愛,她對自己的冷淡也情有可原。她把自我滿足點壓得很低:「哪怕是時隔多年認不出來,我也要看看她的婚禮現場,也就知足了。」
「是不是你們和我一樣,都產生了像高橋敦子女士的姐姐那樣的『異常感』呢?」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我的言語試探。身旁的宇野奈惠和視頻畫面中的河內杏葉都點了點頭。
「首先,他們把車停在遠處,步行進店。這就在服務生眼中形成了第一個異常:一般來說,走進這家店的多數是在這裏歇腳或中轉的列車乘客,他們至少都應當帶著一些行李。像葉山夢紀這一行輕車簡從的幾個人集體出現,這顯然說明了『他們是不是旅客,而是特意找上門來的本地人』。接下來,男服務生要為他們點單,為他們端上需要的飯菜。這裏又可以進行一些推論:一是從他們的點單中判斷他們的『進食動機』,比如從飯量估計是解決飢餓還是品嘗美味;從多種點單菜式對菜單的覆蓋面判斷是尋找最適合的口味還是單純選擇自己的進食偏好。二是藉著上菜的機會觀察這一行人的面部、手部細節。他們穿著工作正裝,那麼就是在空調房裡常見的西式長袖,可見的就是面部和手部了。這位男服務生能夠判斷出是財會人員,我想應當就是在這裏得出一些初步的信息。比如原先的財會人員使用算盤,手部撥打算珠的區域會有明顯而獨特的結繭;現在雖然不再打算盤,但財會人員的特徵:製作數不清的報表、手指尖不停敲打鍵盤或計算器,寬廣的視域等等也足以讓他鎖定到職業。
萬物有其始,亦必有其終。這幾天,我與河內同學之間,跨越霞浦與山形的連線,其主要內容是對河內同學的表姨媽高橋敦子的https://m.hetubook.com.com出行與否進行抉擇。高橋女士執意出行的原因是她的親女兒葉山夢紀在過去的近十年間,一直用信件報告著自己的經歷,其總數在二三十封。我們在這幾天里已將這些信件逐漸讀完,我還將其中若干封信做了些記錄。在這些我所記錄的信中,葉山夢紀介紹了身邊所發生的若干「成謎」的事件,而我則對其給予了自己的見解。這些有事件的信在所有信件中佔三成,其餘的七成,儘是些索然無味的寒暄,比如本日天氣晴朗,在大學有不少人外出踏青;比如工作中又和同事起了些先摩擦后和睦的小風波,等等。這些東西讀來沒有營養,又沒有絲毫能對我們的判斷提供幫助的信息,故而我直接將它們略去。今天,一封封地讀過這些信件,並就其中的問題進行分析的時日也要告一段落了——
所以現在,我們便開始閱讀這最後一封書信。這封信的內容,是葉山夢紀敘說自己與心儀對象的相知、相識及相戀,因此顯得篇幅較長。我在通篇閱讀之後,將其中的關鍵部分進行了擇要記敘:
這樣的回答可以說是非常套路的騙取聯繫方式的手段了。但在這位男服務生高顏值的加持下,這樣的回答還是贏得了本就屬意於他的葉山夢紀的積極回應。於是,從那一晚開始,這位男服務生便逐漸敲開了葉山夢紀本像是冰山一般的心防。從最開始的「我是怎樣發現各位的工作信息」起,到後面的三教九流無所不談,外出活動也逐漸發展起來。漸漸地,兩人間便擦出了火花,並且在最後決定走到一起。
「就知道你要問這個。」
這一句話引來了葉山夢紀等人的好奇。因為這一次他們出來會餐,可以肯定事先與這個帥氣的男服務生毫無交集。並且,他們也有充分的自信,並沒有在這次會餐中暴露絲毫的身份信息:首先是他們在進店前就遠遠地停好了車,步行走進https://m•hetubook.com.com店裡;他們的衣著都是普通的工作正裝,這樣的裝束可以出現在任何一棟寫字樓的任何一家單位里;他們在這餐飯的途中絕口不提工作,就算有等待上菜的空隙,也是聊一些生活中的話題。所以,他們非常好奇這位男服務生是如何得出他們的具體工作地點和職務的。
「你們是在XX寫字樓工作的吧?並且,我想你們的職務應當是財會工作。」
當時,他們一行五人把車停在了熊本列車站附近的停車場。由於列車站永遠不缺人流,所以這裏的店家們無不在餐品的雕琢上大下苦功,也因此得來了不少名聲,葉山夢紀這一行也是慕名而來。他們進的是一家蓋澆飯的店面。並且,這家飯店使用的都是相貌英俊、漂亮的年輕男女服務生,這也令這個多是單身的群體多了幾分「秀色可餐」的感覺。為葉山夢紀這一伙人提供服務的是一位男服務生,葉山夢紀也不由得向他多看了幾眼。接著,就是一段現代青年的「低頭就餐」模式:在點單后每個人紛紛低頭玩手機,點的飯菜到齊后先拍一張照片,附上若干修飾后發到自己的交際圈裡,然後拿著添加了店鋪修飾的發送圖片在店方那裡換取優惠。不過這樣的站旁飯店手藝著實不賴,品嘗后,他們認為的確是實至名歸。在男服務生為他們結賬時,面對葉山夢紀遞過去的儲蓄卡,他說了這麼一句話:
於是,這個戀愛故事中的「小腦筋」也解釋完畢,葉山夢紀就是被這個「小腦筋」給撬動,成為了這位男服務生的愛情俘虜。所幸的是,葉山夢紀在信中的報告是「確立關係」並且定下了一個距今還有些距離的婚期,所以高橋敦子才會有這般踟躕的餘裕。在我們一一看過這二三十封書信,並且熟知其中內容之後,我們原該對高橋敦子是否應該成熊本之行得出一個判斷,但我與身邊的兩個也算是經歷了一些世面的同齡人,卻都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