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其蔥其翠,霜霰不改
第十一章 雲密連江暗,風斜著物鳴
我在接到這個消息后感到十分費解:捐贈一筆可觀的資產,這是什麼資產?首先可以確定,下野家已經對此做出了表示,否則僅憑一張空頭支票,理事長是不會做出這樣的安排的;其次,霞高是公立學校,如果捐贈的是現金,我在翻看學校的賬目時就能看到明顯的一個大數字;再者,能夠讓霞高的理事長直接拍板的巨額捐贈,就算我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死宅,但八面玲瓏的情報站宇野奈惠怎麼也該聽到一些風吹草動啊。
「近來有一位社會上的熱心人士,為我們霞浦高中捐贈了一筆可觀的資產。作為回報,我們打算破格錄用他的女兒。按照過去的做法,現在要對這個入學對象進行一定的先期了解。」這是學校的理事長對我說的話。言下之意便是,破格錄取下野家的女兒已成定局,現在只是按照慣例把程序走到位。而我也被安排到了考察組當中,這意思也同樣很明確:既然考察報告也是走個形式,參与考察的教師自然也都一級推一級,最終推到了推無可推的我身上。
頓時間,有不少人紛紛來到我們跟前,向我們檢舉揭發各種各樣的事情。不過,礙於視野的局限,他們所講述的大抵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例如某年月日,下野氏強佔了別人的午餐、搶作業抄、用拳頭威脅他人代為值日、欺負班上長得好看的同學等等。這些事件雖然再次實證了這個國中女生暴戾恣睢的性格,但在打定了主意要「特招此人入學」的理事長,及在貫徹理事長意圖的考察教師群體中,這些頂多隻能作為「人無完人」部分的略微一筆。領會意圖加上「巴不得儘早甩走這個包袱」的國中高層及教師,自然會為她給出若干恬不知恥的美言,然和圖書後將下野家本就期望的開除行動立刻付諸執行。
「鶴子儀錶有沒有可能生產和教學相關的用具?」我向她問道。「下野家可不可以貪墨一筆鶴子儀錶的產品送給霞高呢?」
於是,我在聽出了理事長話語中的言下之意之後,首先的態度是軟拒絕:「以學生身份去考察學生,並且因為考察活動衝突正常的學習與出勤,我認為這對我的身份來說不甚合適。」
然而,即便是這麼一隻癩蛤蟆,也生出了「想上霞浦高中」的妄想。對她那吊車尾的成績和慘不忍睹的出勤率而言,這個想法無異於是吃天鵝肉。然而,在這一對連星星月亮都願意為女兒摘的父母心裏,卻認為「女兒滿意高於一切」,便想方設法地撬開霞浦高中的門。在走親戚曲直院這條道路行不通之後,他們開始採取這樣一個途徑:通過贊助霞浦高中,從而換來霞浦高中「免試錄取贊助人子女」的回報。這一招,便將事件上升到了我無法干涉的層面:我雖然是學生會長,到底只停留在學生的層面。是否接受贊助並以錄取贊助者的推薦人作為回報,它的決定權握在學校的理事長手中。
「我們要收集她在學校中的各種表現,決定她是否能進入高中。」這句話從道理上講並沒有錯,只是我話中的高中是特指的「霞高」。然而,這卻能給對話人傳遞暗示:我們現在在做的收集工作,將能決定她能否升學。而在國中學生的樸素的心理中,顯然以「假設我們告了許多狀,就能讓她升不上高中」的認知居多。於是。這句話便在附近的群體中引起了轟動。
「你對下野氏的評價是?」沒想到,這個問題並沒有引發我所預估的冷眼,反倒是在學生人群中https://m•hetubook•com.com激起了不小的波瀾。我和曲直院真帆坐在這所國中的樓梯口,每到課間,這裏都會有不少同學經過。當我將這個問題向他們問起的時候,他們看到我們稍長一些的年齡和不一樣的校服,眼神中不免透著一些疑惑。當有人大著膽子向我們問起「你們問這個是為什麼」的時候,我便留了個心眼,對他說的是這樣的回答:
「鶴子儀錶的主要產品是其他生產設備所使用的儀錶,大多時候都是按需生產。制式的產品只有少數幾個,比如水表、電錶、氣表、天平這麼一些,別說是學校,就算是到我們學生、老師的生活也幾乎都是用不上的。」
嗯,若是要讓這一群打定了錄取主意的人變心的話,需要什麼東西呢?成績可以是一方面,但成績的影響終歸可以被輕量化,比如國中的教務部門負責人可以這麼說:本校師資力量和生源質量都不理想,這個成績在這個群體中已算相對優秀,這樣一來,糟糕的成績便被掩蓋過去。
理事長一句話就將我的退路完全堵死,我只好順著他的話語的意思,接下這一樁苦差。在向曲直院真帆報告了這一事項之後,我向她提出了兩件事:一件是「下野家這一筆巨額贊助很可能要從曲直院家那裡抽血回填,請曲直院家注意提防」,另一件是「我也想弄明白下野家這不聲不響的一大筆贊助到底是以怎樣的形式送給霞高的」。這兩個問題,曲直院真帆自己也毫無頭緒,她只對我的提醒進行了答謝,對下野家的贊助形式也著實想不到什麼線索。
「是,是的!」
下野家,位於土浦的一個家境殷實的家族。靠著祖祖輩輩不斷地從事投資活動,加上這一族似乎是遺傳基因m•hetubook.com•com般的敏銳經濟嗅覺,使得下野家的經濟實力在一代代的傳承下如滾雪球般膨脹。然而,敏銳的經濟能力並不與子女的教育直接挂鉤,比如說下野家這現任當家的一代,他們對自家女兒的教育恐怕只能令外人不住的搖頭:這位下野家的千金,堪稱是德容言工四德俱失,從相貌、性格、行事、學習等各個角度看都毫無可取之處。
這一條是任何言辭都無法迴避的。特別是在縣域內進行統一聯考的時候,監考教師不再監考本校,在這時作弊被抓住的話,記錄就會上升到縣域層面,從而連下野家的層級都無法將它抹去。並且,很快就有了這一塊的情報。
然而,對學業本就不上心的人自也分不清考試的輕重緩急。下野氏逮住這個機會放肆地作弊,但又被其他人看在了眼裡。這條不良記錄一旦被挖出來,她的霞浦之行便能添上相當分量的不確定性,這正是我們所希望的。那麼,如果這條線索屬實,監考教師有沒有抓住她並留下檔案記錄呢?
「前輩,我看到過,下野氏在課業考試的時候,趁監考老師出去的時候,直接拿小抄在抄!」
曲直院真帆的揶揄也非常有道理:就算是下野家給每個學生老師送一套水表電錶,多數人也沒法拿回去自己裝上。並且加上之前的判斷,下野家並不是採取直接捐錢的渠道,而是一種我們難以察覺的方式,無聲無息地向霞浦高中進行大額的輸血。帶著這個問題,我跟隨霞浦高中其他派出去的人員,翹了一天的課程來到下野家女兒所在的國中。
所謂課業考試,就是某一門課的結業考,國中和高中都有。在國中的三年中,有些課程會在二年級結束時就結束,不在三年級開設,於是便會提前在hetubook.com•com二年級舉行結業考。課業考試由於只是走個形式,試卷的難度低之又低,就算奈惠去考也足以獲得80以上的好成績。所以,無論哪個學校,都對這種考試抱著「走程序」的想法,不會專程叮囑學生備考,只是到時候了落實一下組織工作。這個考試是全縣聯動,監考老師也來自別校。由於同樣有「學生閉著眼睛都能過」的懈怠心,加上看著的又不是自家學校的學生,故而他們也不會真用多少心去監考,以至於出現方才的小報告中出現的「趁老師不在的時候」這樣的情形。
如果留下了檔案,這座國中也定然要對她進行處分。而作弊這種嚴重的違規行為,處罰也定然會在一個較高的檔次,至少不會讓她在一段時間內若無其事地上學了。但是,雖然處罰了下野氏,但處罰並不會大面積公開,她的「缺席」在她同班同學眼中,卻並不能辨認是受罰還是故意翹課。所以,我便這樣向同我搭話的國中生們問道:
「沒關係,過去的做法也有學生會長參与考察特招生的先例。至於課程上,以你的學力,缺一節課我覺得也毫不影響,至於出勤什麼的更是小事,我給你事先打好招呼就行。另外,我聽說這個人的表姐也在我們霞高,我會派她一起去,你大可不必擔心。但是,你要切記,這件事情決不能和其他學生說起。」
——題出錢珝《江行無題》
然而事情總是不會按照預想的劇本來的。正當我準備就這件事向曲直院真帆聯絡的時候,我就被校方的頭面人物給喊去了理事長室。事由很簡單,就是我正在關注的事件:
「在去年課業考試過後,下野氏有沒有一段時間一直沒來學校?」
不過,霞浦高中作為建校歷史悠久,在本地和周圍都負有盛名,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決不會缺乏資金的學校,贊助人制度這扇方便之門倒也不至於靠著一兩百萬的贊助額度就能撬開的。畢竟我作為霞高新上任的學生會長,我自也有權利翻看霞浦高中的檔案。從檔案中可以確信,贊助人制度在近幾年並沒有使用過,距今最近的一位有子女入學贊助人還是在十二年前:當時的一位企業家為霞浦高中翻新了位於校園後方的教師與綜合樓,霞高作為回報,則錄取了這位企業家推薦的一名男生。在特別錄取前,學校還特意組織力量對他進行了一番了解,形成了一份記錄他與贊助人的關係、本人學習成績、未來意向等等的報告。他的成績果然如報告所預期,在學校里也還過得去,偏差值落在40%左右。若是換了下野家的女兒,她的成績恐怕會讓霞高那個年級的平均分數都拉低一個明顯的數字,這對以升學為主要導向的霞高也是個較大的影響。因此,我還是對霞高的決定持樂觀態度,畢竟這所學校一來運行平穩,不必再添什麼其他大型資產;二來注重聲名,也不會錄取一個成績極差的人。
「搶他人作業抄襲」的升級版本——考試舞弊。
參考記載在校史的的考察報告,我們需要到她的學校和家中分別進行了解。了解的形式是與同班同學代表、教師代表、班主任、學校領導、家長和本人分別進行交流。由於這一行人在行動時,就將「分工」安排得明明白白,於是此時的我與曲直院真帆,便成了最為忙碌的存在:其他教師在國中學校領導的陪同下,朝食堂走去,想來是在那裡接受款待,順帶進行「與教師、班主任、學校領導交流」的任務;而我與曲直院兩名學生,則要在這裏一個個地,忍著「關你什麼事」的眼神,將同齡人們的反映歸納總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