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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浦高中推理紀事·畫

作者:名和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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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二信人之友 第二章 接杯舉觴

第二卷 二信人之友

第二章 接杯舉觴

「是……啊。」她不知我後續要說些什麼,只能含糊地應答著。
塑料膜相當堅實。稍加平整之後,畫面的細處就盡收眼底了:這幅畫是個豎軸,大概兩尺寬,卻足有五尺高。主景是我們都熟悉的袋田瀑布秋景,瀑布淙淙傾瀉,飛流直下,水彩顏料在畫幅下半運用藝術技巧營造出了水氣的朦朧感,看起來頗為真實。水勢兩側也經由藝術加工添上了明顯透出秋衣的紅葉,使本該是黑石白水的物象成了鮮紅與亮黃的世界。畫紙我認得是專門的水彩紙,用棉花加工而成。畫面上有題字和印章,文字寫的是「袋田瀑布秋意寫照,山本弘齋,昭和五十六年某月某日」,並且有一枚印文「弘齋」的私章。
「這是雨後的晴天啊。」山本洋三郎又是身體一沉,然後在重新端正後背後給出了答案。「雨後晴天的紅葉,不是比平日還要更加鮮亮一些嗎?」
「沒有辦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只能抱定這個最壞的打算,看看時間將屆,便和鷹司貴以回到了包廂里。這個國度是非常守時的,約定了十二點見面那就不會拖到十二點過一分。果然,在同樣的使用人引進之下,走進來一男一女兩位中年人,背後跟著兩位青年男性。中年男性提著一個狹長的皮箱,宛如樂器行里裝長笛的樂器盒,料來裏面就裝著那幅要價一千二百萬元的貴重畫作。
但畫作往往都有令人無法想象的高價,並且外行根本無法斷定畫作是否值得它的標價。這幅畫的售賣方式是個人寄在專門的文玩交易平台出售,標價是一千二百萬元。這個數字即便是有權有勢的鷹司家也沒法不皺皺眉頭。所以,他們才需要和賣家交涉,並帶上自己一方的鑒定師現場驗貨。經過事先的溝通,賣家同意帶著畫來霞浦一趟,並且商議的見面地點就是這家高規格的酒店。但賣家也是有規矩的,那就是驗貨之後必須當和-圖-書場拍板「買或不買」:如果決定買,那就交付定金若干,來回的旅費賣家自己埋單;如果不買,賣家也不強求,鷹司家只需報銷賣家的來回旅費。
這些保護措施足見這幅畫作在賣家心目中的價值。隨著山本洋三郎戴上手套,一路將捲軸在茶几上攤開,我們看到的果便是那幅袋田瀑布的水彩畫。出於禮節,大家頂多是身體前傾,透過完全透明的塑料膜看看感興趣的部分,比如總體結構、構圖、題跋等等。當然,更大程度上是鷹司家這三人連同富山胖子都和我一樣,半點繪畫也不懂,就算趴在畫上瞪大眼睛也未必能看出個所以然來。
「這畫的是袋田瀑布的秋天呢。」我轉頭向同樣近距離觀察的鷹司貴以道。
這回,沙發上的所有人都起立,離座相迎。為雙方介紹的角色由鷹司貴以的母親充當,胖子富山不客氣地站在了鷹司將嗣之下,而我則只好落在了鷹司貴以的下手,憑自己更圓潤一些的臉型當了一回鷹司貴以的「妹君」,鷹司淵以。好在鷹司家的主母待人和善,對我倒也沒有因為演戲而露出明顯的生分。主方四人介紹之後便是客方四人,他們穿的倒是西式正裝,與我們清一色的和裝涇渭分明。兩位中年男女是一對夫妻,姓山本,是實際上的賣家;身後的兩個青年男性是那個專門的文玩交易平台的工作人員,他們身兼監督和保鏢的職責,便和鷹司家這一大批使用人的角色類似。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這樣我們可就把具體的年份、月份、天氣都定下來了。在如此具體的天氣條件下,我們就又要指出一個問題了。袋田瀑布,1981年,深秋季節,雨過天晴的一天,一千二百萬元的定價。這很難讓人不想到那起事故啊。」
我們觀看寫實拍攝的影片可以很容易得出以下的印象:在晴天,樹葉在陽光照耀下,顏色會顯和_圖_書得比較鮮亮;反之在陰雨天氣,葉片顏色也往往是深綠色的。綠色的葉片尚且因為是冷色而在對比中不太明顯,紅黃色葉片的效果則更加明顯。就拿兩幅詩歌中的名場面來說:在原業平歌詠的晴風紅葉,菅原道真歌詠的溪中紅葉,便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紅色。
富山似乎是想極力促成這筆交易,所以在極力為山本一方說好話,以討得鷹司將嗣的歡心。他的目的我心知肚明,那自然是指望交易雙方皆大歡喜,再在他這裏安排一頓晚餐或者下午茶,這樣他還能再賺一些合影或者題字的機會。但我顯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了。
「這就是我的祖父,他1994年離世,我們依照他的遺命出售這幅畫作。他在遺命里交代,這幅畫作價一千二百萬元,不得增減。購下與否,請一言而決。」
照理說,山本家理當就此拿著信封,客套兩句便離開。但山本洋三郎右手輕揮,推開了使用人遞來信封的手,和山本家的夫人避席起身,來到鷹司將嗣面前深深鞠躬,低聲道:
「貴以,淵以,你們可以湊近點看看。這幅畫要掛在屋子裡,總得讓家裡人都喜歡才是。」鷹司家的主母皮肉不動地吩咐著,這話自然是為我找理由湊近觀察,並且把責任交到了我頭上。我只好依她所言,一邊拉起鷹司貴以的手,再用另一手按下這位「姊上」的一肩。二人同時蹲下,彼此的一手撫在了塑料膜上。
當然,這隻是託詞而已。那三人雖然年齡有這麼大,但1981年是不是大雨年,他們未必就有這個記憶。就算我向他們示詢,也不會得到肯定或否定的回答。不過,既然他用這個說辭來解釋我的疑問,我也有接下來的應對之策。我道:「既然那一年是降水充沛的一年,又為何會有色彩如此鮮亮的楓葉?」
這個規矩雖然有些古怪,但仔細想來,特別是站在賣家的角度考慮,倒和圖書也有他的道理。所以鷹司將嗣也就答應了這些要求,並且為賣家準備了如斯的排場。這家酒店本就是面向高規格的筵席,那個肥胖的經營者富山自然不會錯過這般與權貴交好的機會,在開宴當天便賴在了包廂里,宛如上世紀唐土搞笑影片里那個被整得噴血不止的胖師爺一般,同樣等著一觀精美畫作的廬山真面目。
「這位弘齋先生,是山本先生的先君嗎?」富山向客人發問道。
介紹之後的寒暄無需贅述。廝見之後,鷹司家還為山本一行準備了這麼一餐中飯。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事關重大,除了胖子富山大讚自家廚師技藝高超,並吃得津津有味之外,其餘人都知道這餐飯也不過是個鋪墊,故而大多沒吃上幾口就停了筷子,恐怕嘴邊手上就連油腥都沒沾上多少。
「袋田瀑布就是附近的名勝,在座的每個人都去過許多次。在楓葉盡紅的晚秋乃至深秋,袋田瀑布早已進入枯水期,還能保持畫面上這個規模的水勢嗎?」
這個疑問讓眾人都將目光轉向了山本家的兩人。山本洋三郎倒像是有備而來,這樣的問題早已在他的盤算當中。只見他壓低肚腹的起伏,調整過呼吸之後,便道:「按理說,深秋季節的袋田瀑布的確不太可能出現這樣的水勢。然而,在座的鷹司將嗣先生和夫人,以及富山先生可以證實,昭和五十六年,那一年是降水量極大的一年,即便是到了深秋,袋田瀑布依然保持著充沛的水量。」
「我們願意將祖父的畫作免費送上,請鷹司先生幫我們洗刷這個冤屈吧!」
鷹司將嗣雖然未必記得那一年是不是個大雨年,但這番話擺明是他也知道那段不愉快的故事。並且他也表明了態度,這樁交易自然作罷。鷹司家的三人自然懂得,要是這幅記載著事故的畫作作為鷹司貴以的嫁妝,那就不是不太吉利,而是太不吉利;胖子富山事不關己,他只消享受www.hetubook.com.com了與權人鷹司家同席的排場,見識了價值連城的畫作便已達到目的。鷹司家的使用人自也伶俐之極,聽到主人話中之意,一個使用人立即上前,將一枚信封雙手遞到了山本洋三郎的面前。信封里裝的應當便是來回的旅費,恐怕以鷹司家的排場來看只會多,不會少。
1980年,也就是作畫前一年的十一月,在歷史上的確是降雨不停,水量豐沛的一年。賀茂家家學也有觀天望氣的部分,明顯異常天氣的年份我也記得一些。袋田瀑布作為自然景觀,雨天的安全性難以保證,所以在降雨量大的日子總是閉門謝客。雨過天晴,袋田瀑布開放觀覽,久等不及的遊人立即蜂擁湧入。儘管雨過,步道仍然濕滑,在瀑布的觀景台就發生了因踩踏而導致的安全事故,造成了不小的死傷。事後,遇難者自然要向景區管理方索賠。其中,有一位遇難者當時的索賠額度便是在當時足以引起話題的「一千二百萬」。
「哎呀,要我說,這一千二百萬元還真是值呢……」胖子富山道。「這幅畫色彩這麼鮮亮,年輕人肯定喜歡,這線條還很明晰,我這麼老花眼看上去都一點不模糊。再說,您祖父說的一千二百萬,是二十年前的一千二百萬,放到今天,還是鷹司先生佔了便宜呢。」
話入正題。在中年男性山本洋三郎和鷹司將嗣沙發與飯桌上的幾輪過招之後,就到了真正抉擇的時候了。眾人回到沙發周圍,在環視之下,山本洋三郎一手遮掩,另一手盲轉密碼盤,打開了皮箱,從中取出一卷通體覆蓋著塑料膜的捲軸。
「嗯……」這回,倒是鷹司將嗣搶在頭裡,在喉頭髮出聲響,搶過了話頭。「淵以小孩子家,說話沒有顧忌,不要見怪。這幅畫畫工精湛,足見山本家的老先生功力非凡。不過,這幅畫也終歸是要掛在咱們家裡,就像淵以所說,我們家都知道那一年的事情,每當看到和_圖_書這幅畫,就要想起那些不愉快的故事,未免有些不太吉利。」
我從鷹司貴以那裡進一步了解了這樁事情的原委:鷹司貴以讀完高中,便是個待字閨中的華族之女了。雖然鷹司家在情感一道上比較開明,允許女兒自由戀愛,但無論女兒如何選擇,「準備嫁妝」總歸是必要的。一般人家準備嫁妝大抵是錢物、傢具,鷹司家注重身份,自也要準備些諸如字畫、玉石等「顯地位」的器物。這次,鷹司家的家主鷹司將嗣看中了一幅畫,從展示貨品的照片來看,是一幅袋田瀑布秋景的水彩畫。鷹司將嗣認為這幅畫的主景是離霞浦很近的袋田瀑布,鮮亮的用色符合青春女性的氣質,筆觸也顯得嫻雅,便有意將它置作女兒未來的嫁妝。
昭和56年是1981年,遺命是1994年。幾十年後的今天,貨幣已然發生了大幅度的貶值,一千二百萬元的價值比當年誠然是縮水了不少。鷹司將嗣在今天花錢購買這件藏品,自然是比當年要「賺」上一些。然而這幅畫作到底是真有四千余萬元的藝術價值,還是不過今人的隨手一畫,這些都還是未知數。我雖知曉畫紙的紙質是棉花纖維,但畫紙我終歸在日常練習中接觸得不多,並沒有總結畫紙隨年月變化而產生變化的經驗。只不過,現在這幅袋田瀑布的主景,已然讓我想到了一些能夠幫助判斷畫面信息的提問。
好在我已經憑藉對黃龍玉扳指的鑒定,讓鷹司將嗣不致看輕了我鑒定的眼光。然而我又著實沒底,畢竟我對畫功高下確實沒法判斷,就連知名畫家我都點不出幾個,臨場用手機查詢更是丟人丟到了祖廟。現在店堂里開著溫度甚低的空調,穿著和裝渾不覺得悶熱,但我的掌心猛一感覺,才意識到雙手已經有了明顯的汗濕,而鷹司貴以正怯生生地將手放在胸前,料來是方才她見我出神,想偷偷牽起我的手,卻被這明顯的濡濕感驚得縮回去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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