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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浦高中推理紀事·畫

作者:名和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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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浮世繪 第五章 菖蒲與八橋

第四卷 浮世繪

第五章 菖蒲與八橋

茨城縣區域大約是古時候的常陸國,面積在令制國里也不算小,加上地處關東平原,開發歷史也不短,各地留下的自然和人文景緻自也繁多。要取景組成「三十六景」的組合,恐怕非但不用濫竽充數,還得忍痛割愛才是。茨城縣全域的大部分,都有明石宮司的人情面覆蓋,我只需去幾處「不可不去」的地方。今天我要去的便是牛久。牛久最為聞名的景緻便是牛久大佛,這是一尊佛祖立像,據測最高處離底座地面有120米高,在世界上都是排得上號的。茨城三十六景可少不了這一份。
儘管成年人們大多通曉人情世故,不願在此時再添攪擾,寧可站在原地等管理方或僧人前來勸解,但我卻已經知曉,這婦人的嚎哭完全是不必要的。因為,她嚎哭是以為自己的孩子被溪水衝到了下游,恐怕凶多吉少;但我在觀察過俯伏在地而露出的她尚顯乾淨的鞋底后,卻敢肯定,真相併不是這樣。
之前我從鞋底的黑泥猜測出這孩子的性格也偏向好奇和貪玩,加上六七歲的年紀,可以大概率肯定他是個好動好奇的小孩子,很有可能就是被水中的什麼東西所吸引,便不顧危險率性地脫下鞋進入水中。於是,我又退出人群密集圈之外,望了望溪流的上游和下游。山勢不陡,加之也不是豐水期或大汛時,溪流水速也很平穩。這條溪是天然形成,水底是光滑、生苔的圓石頭和泥沙,想來赤足走在其上非常容易摔倒,但那個頑童的年紀和心性肯定顧不到這些,他定當是被什麼東西吸引,才順著向上或向下的某個方向而去。
給一百二十米高的大佛拍整體畫像,近處肯定是不行的。而站在與大佛底座齊平的地面上拍,也必須以仰角取景,有礙構圖和採光。好在牛久大佛不遠處有一座小山,上山後大概能讓鏡頭高度提升到大佛的腹部,並且正好有一hetubook.com.com個不錯的拍攝角度。在眾人趨之若鶩之後,大佛的管理方也在這座山上相應的位置開闢了一小片平地作為觀景台。我發現這個位置之後,當下就往山上走去。
上山的路不陡但有些長,畢竟從平地拔高五六十米,也著實需要一定的高度方能讓人不感到疲累。這條山路盤山而建,到觀景台的路程也足以繞山一周。在我經過了一個供人休息的服務站,即將來到觀景台前時,卻發現前面的路被人群堵住,讓我無法繼續前進。
這些道理頑童就未必想得明白了。他就算頭十幾步能保持警惕,在吸引他的因素的影響下,也必然會逐漸放鬆這根弦。受樹木和山勢的影響,這名在橋上嚎哭的女性極目所見大約是溪流上下四五十米的範圍,頑童肯定是追出了這個距離以上。而這個距離足以讓他放下警惕,而這也正是造成滑倒隱患的徵兆。
觀景台上,遊人們依序進入拍攝區域,選取自己心儀的角度拍攝風景。輪到我上前後,我將視線集中在了相機的電子顯示屏上。然而,我在顯示屏上調整著本欲拍攝的大佛的角度時,鏡頭卻偶然捕捉到了近處河道里的某樣東西反射著耀眼的陽光。
接下來,「兩隻童鞋離腳」這個不正常的現象也值得推敲。在戶外旅遊景點,有什麼場合下會讓一個男童一下子脫下兩隻鞋嗎?
我本是個能不動就不動的懶人,並美其名曰「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這樣的我,一般也是以那個武將收集遊戲和各類閑書度過周末。就算偶有出門,也是基本上在我家周圍一小圈裡。然而這段時間,我自吞苦果,被迫在這個周末前往茨城縣的若干名景點,還得帶上相機去拍攝若干作為應求的景物照。
首先我肯定這一條:這位母親並非是親眼看著自己兒子失足落水的。設身處地地想一https://m.hetubook.com•com想,二十七八的母親帶著六七歲的兒子過木板橋,心下肯定會預感到這裡是危險地段,必然會牽著孩子的手以防他失足,這是天下母親的共性,幾乎可以確信。就算這位母親是個粗心到極致、無可救藥的蠢人,只消她和兒子同行,一發現兒子失足,也會第一時間去拉手或是挽腰搶救,甚或是再緩一步,兒子已經落入水中了,她也應該即刻翻入水中繼續搶救,決不至於此時握著鞋子乾嚎啕。也就是說,此時她在這裏哭喊,其實是之前並未與兒子一起行動,但在準備合流時卻「發現了留在此處的兒子的涼鞋」,並且左右找尋未找到兒子,方才產生的「兒子失足落水的」理解。她並未親眼目睹,那麼一切就都還有繼續猜測的空間。
這般騷動理應會讓人請來景點的管理方,但這件事似乎事出突然,並且似乎是時隔未久,周圍並沒有身著管理方或僧人服色的人出現。我又藉著這個無人主持場面的機會,對這位不幸人又細細觀察了一番:她哭得死去活來,面相已是無從看起;身材略豐,看來是產後福報沒再管束,以至於縱容體型長成了一個水桶腰;一身淺亮色休閑裝束,的確就是一副近處來觀景的遊人模樣;一個小號雙肩背包胡亂躺在人群圍出來的空地里,虧是這個國度大家的素質普遍較好,也沒人願意趁亂火中取栗。木板橋和步道打理得挺乾淨,這位薄命人在橋上俯伏著哭了許久,衣褲也沒見明顯的臟污——除了胸口的若干黑泥漬。
並且我還可以猜測她之所以與兒子暫時分開的原因:照理說母親帶同六七歲的兒子二人出來旅遊,母親定會寸步不離地照顧這個正在玩興年齡上的孩子。但有一個事由會令他們不得不分開。比如我方才經過了一個服務站才來到這個窄路口,設在半山道上的服務站,和圖書設有零食飲料攤位、供人臨時休息的長凳等等,當然還有洗手間。正是這位母親必須在這裏應急,才使她只能讓孩子在外暫時等待一陣。再加上我還注意到,俯伏在地的這位母親,其鞋底和身上衣物都還挺乾淨,說明這條山路被景區打理得非常整潔,沒什麼灰塵。那這孩子的童鞋上的新鮮黑泥漬,就足以說明他是個貪玩的孩子了——在他母親的看管之下,他沒法走到步道之外,所以他是趁著母親應急之時跑去了步道之外的土地上,才讓兩隻鞋底都沾滿了黑泥。
那個哭喊的母親已經止住眼淚,開始為自己干擾到其他人的行為不住道歉。而這個頑童的身體已經擦乾,一些明顯是掛了彩的部位也已得到妥善的第一時間處置。他的頭髮還在陽光下閃著水光,這也確是他整個摔倒在水中的明證。我暗暗搖了搖頭,還是混入了人群走向了我的目的地——那個能拍攝牛久大佛的觀景台。
原來,這孩子並不是單純的「貪玩」而被水裡的什麼東西吸引了注意力(畢竟在今天,一來水質下降養不出什麼稀罕的活物,二來孩童的玩性更多的是被手機遊戲所虜獲),他趁著母親方便之時,掏出母親的手機玩遊戲。但他邊走邊玩,一下沒把持住,手機滑落到了河道里,被水衝下了很遠的距離。
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自己到別處貪玩,把鞋子脫在這附近;另一種是他被人突然拐走,留下鞋子作記認。若是后一種可能,這山道絕無別處可藏,全程都有監控,屆時等景區人員來疏導時,也足以讓他們去查證,這一點無須我在這裏多費心,於是我只需要查考前一種可能,也就是他脫下鞋到別處去玩了。基於這個可能,我們又可以很自然地想到,他是想下水淌進溪流,所以把鞋脫在了木板橋邊上。
前方是一條順著山勢向下流淌的溪流,兩岸修有護欄,水面也和_圖_書有一米多寬,無法直接越過。通行的路口是一條木板橋,橋寬甚窄,大概只容許兩列人交錯通過。原本,溪流兩岸的人們排好縱隊,一左一右通過這個狹窄的路口也不至於堵塞道路,但今天這時候,橋面卻被一個人給佔住,兩側的人群都無法越過她通過。我走到近一些的地方,看清楚這是一個約莫二十七八的女性,正在聲嘶力竭地啼哭。仔細分辨她夾雜在哭嚎聲中的若干字句,以及聆聽旁人低語的議論聲,我明白她佔住橋面啼哭的原因是她的孩子經過橋上時失足落入水中。
原本,這種影響了公共秩序的人都會被人厭惡,但她遭遇如此變故,已足以激發周圍人的同情。眼見她望著溪流向下流去的方向,整個人癱倒在橋面上,扶著護欄雙目漲紅,確是誰也不願再增她的愁緒。
然而,道路修建是盤山而上的布局,雖然溪流上下就那麼幾十米遠,但我為了登高卻得繞著這個小山走上兩圈,這就甚是累人。待我拖著疲軀重回本來擁堵的木板橋頭的時候,卻發現那裡的秩序已經在管理人員的引導下逐步恢復,人群雖然還是很多,但已經有序地從兩側分頭穿過木板橋。在人群的另一側,也就是不影響通行的溪岸護欄附近,幾個身著統一服色的人和一名僧裝打扮的人正在向一對母子說教。這應當便是在我順著山路下去查探和返回的這段時間里,景區管理的人員和僧人已經想到了我所想的這些信息,然後在我發現的位置找到了貪玩而滑倒摔傷的頑童。
細看她扶著木板橋左右護欄的手,左手全空,右手上抓著一隻兒童涼鞋。看來是她在哭喊時曾把這童鞋抱在懷中,導致鞋底上的污漬染到了衣服上。另有一隻童鞋和背包一樣散躺在人群圈子裡,就落在我這邊,看款式正是相同的一對。從童鞋的款式和尺碼上看,這雙鞋的主人應當是一名六七歲的男童。
好在m.hetubook.com.com我多少知道一些攝影知識,取景採光等等也都入了個門。加上家裡正好有一台還算過得去的相機,藤本畫師要求的諸般條件恰好我都滿足。
水勢順流而下,一般沒有生命的東西都會被帶去下游,而有力量抗禦水流的生物則可以溯流而上。在上游,我主要觀察溪底的污泥;而在下游,我主要觀察石上的青苔。在這兩個不同的方向上觀察不同的細節,便是我判斷「若是這孩子貪玩走失,他會往哪個方向去」的根據。設想一下,我們淌著並不急的水流向上游穿行,在頭兩步試探出大概的感覺后,接下來就是按試探出的感覺穩步行走,所以重點要觀察他試探的頭兩步或頭幾步。這幾步行走重心控制非常慎重,落腳重,會在溪底的泥沙里踩出若干較深的足印,一時間也不至於被流水毀壞太多。而向溪流下方行走,雖說人試探的動作和之前類似,但向地勢低的地方運動時勢能向動能轉換,腳下站穩更加困難,也就是所謂的「上山容易下山難」。溪底生有青苔,落腳重心很容易被帶得歪斜從而滑倒,所以合理的下行決不能試探幾步后便放心前行,而是全程都不能放鬆警惕,這樣才能儘可能避免下行時滑倒。
我在木板橋的上游溪底看了看,沒有發現泥沙上有赤足踩出來新鮮腳印(赤足與穿鞋在沙灘上的印記形狀和紋路完全不一樣),於是便轉向下游找尋。我不可能學著頑童直接淌水進入溪流,只好順著下山的盤山路一路找過去。每到山路與溪流交匯的地方,我便走上通行的橋樑或溪流護欄邊,觀察這一路溪底的青苔是否有被大片擦去的痕迹。果不然,我在下遊離那婦女哭喊的地方略有些遠的位置,找到了一片新鮮的青苔和若干令人不快的殷紅。我心知這裏必然有情況,便再向上返回到堵塞處,打算等主持場面的景區管理方或僧人到來后,再找個場合說說我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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