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落日殘紅
第十一回 靈台磨心智 月影奈何天
張入雲見樑上木匣仍在,不由心裏略放了放。心內想到,這李老頭人還算好,到底只謀了自己財物,卻沒害自己的性命。只是他這想法,卻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來越淡了下去。
張入雲見了,心內大喜,暗道:「縱是再死一次,這次也要做個飽死鬼!」他滿心以為那婦人馬上就會給他粥喝,可那婦人做事偏是細作,想是怕把張入雲燙著了,竟在一旁仔細的吹了半天,到末了等遞至張入雲口邊時卻是只有微溫而已。
他這六七日來,未曾梳洗,身上已是贓極,今日洗了個澡,果然舒服很多。張入雲這三個月內,渾身的經絡骨骼都在重新生長,一日之內如此嬰兒一般,往往需要睡上半日甚或更多,洗完澡後身上舒適,不覺便又已睡下,待醒來的時候,卻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黃雷揚見他說的話,竟和無雙臨走說的一樣,知道不假,只是看著這小師弟卻仍是在安然的睡著,不覺心中有氣,渾不知身旁的眾人都因他而忍受著那麼多的麻煩。
此時場內最尷尬的就是黃雷揚三人,他三人此行,被是委了師門重任地,李志遠在送四人出門時千叮嚀萬囑咐,此行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可在今日,自己這個小師弟,若是在常理來說,是為自己金燕門爭得了大大地臉面,可依人情的話,這個闖禍的祖宗,卻在一日之內,將師門兩座大靠山,都給得罪了個乾淨,萬柳山莊的人見自己舉薦的金燕門,今日竟給自己惹了這麼大的麻煩,個個臉色陰沉,雖為直接出口教訓,卻早已讓黃雷揚嚇了個一身冷汗,想到日後怎麼回歸師門,黃雷揚更是臉泛苦色,實不敢再往下想。
那婦人見張入雲已將粥咽下,也不開言,只手腕一翻,那麼長的一根鋼刺就已在瞬間不見。接著又拿起碗中的湯勺,舀了熱粥向張入雲口中喂去……
此時場內眾峨嵋仍是在盯著跌坐在地上的張入雲和無雙二人,對那美少年夫婦離去並無留意,可忽覺眼前金光大盛,再把眼望去,已有兩道金光從高台後縱起,呼嘯著向西方飛去。年輕弟子看的驚異莫名,不知是什麼東西,長老們卻是看的面面相覷,紛紛對著西方躬身施禮。
可還沒等他吐出口,就覺得眉間正被一道冷地怕人的兵器指住,定睛一看,竟是一根長有一尺七寸,遍體青藍地鋼刺,正抵在自己在右眼下,張入雲看那鋼刺尖利的嚇人,並著那藍色,顯是淬了毒的,一時心裏害怕,竟將那粥含在口中。
可偏巧苗人玉聽了,他卻是心裏另有算計,此番前來,他本是為了能在江湖上揚威立萬,可此行卻並不順利,一路上他受了不少閑氣,一是在紅葉僧處,受了香丘的嘲弄,可後來香丘見了張入雲,態度卻是大變;二是自己明明是門中年輕弟子第一高手,可此番前來,卻比自己六師弟還要不如,一柄青鋼劍佩在身上,簡直就是在嘲笑自己的無能,至於張入雲,當日見了他的一生功夫,簡直就是自己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的。
張入雲只見她自找了較遠處一張椅子座下了,卻不再說話,半日里只在那椅子上獨自坐著,待到後來,雖不真切,但好似聽到沈綺霞口中輕聲地,喃喃自語地說道:「阿雲,師弟……」
張入雲此時身上已是懶洋洋地,又見她要自己睡去,反急道:「不要,我知道我睡著以後,你就會走!」無雙聽了這話,也是一陣心碎,只得強忍著心痛說道:「阿雲,你長大了,又這麼本事,終有一日會找到一個喜歡你,而你又喜歡她的女孩成婚的。」張入雲卻道:「不要,這世只有媽媽和你對我好,我不要,也不願找別的女子做我的妻子。」雙兒聽了哭道:「不,我對你不好,我好難過,當初我要是告訴你的混天凌的用處,你也不至被他打傷。」張入雲此時已是昏昏欲睡,卻反安慰她道:「沒關係,我現在身子很好,已經感覺不到痛了,精神也覺得好多了。」雙兒急道:「你不知道,你中地是我武當派的幽冥神爪,這門功夫對人體傷害極大,若今日沒有我在身旁,你必要被廢了武功。」想到這裏,又哭道:「我真後悔,當日沒有多教你幾式,我本以為你資質不好,多教了你反而等於害了你,誰知今日見了你的功夫,竟大出我意料之外,若我當日就能看出你的毅力,你今日無論如何也不會受這麼多的傷。」說完話,雙手緊握,銀牙緊咬,竟將嘴唇咬出血來。
卻聽「吱」的一聲,屋內的小門已被來人推開,只幾步就走到張入雲的身前,等張入雲看清來人的面相,卻是不由地心裏一沉。
張入雲不喜說謊,只得說道:「沒什麼,只是一時捨不得你走……」沈綺霞聽了,心裏一甜,口中卻道:「這是為什麼?」張入雲見她如此相問,口中實是難以回答,於是道:「也不是為什麼,只是這麼長時間以來,也沒有人和我說過這麼多的話,再加上你今天坐那裡實是很美,所以才一時口不擇言,請你留下。」
張入雲在地上就這樣躺著,也不知被凍了多少時日,雖只心頭仍有一點心火暖著,卻也終是慢慢熄了下去。待他再有知覺的時候,卻覺得是有一雙暖手正在自己身體四處摸索,那手每到自己身體一處,就將體內的寒氣給一一逼了出來。張入雲未料到自己竟會如此地渴望這雙手撫摸自己。他此時尚是童子之身,慢說是女子,就是平日里男子觸碰自己,他也一樣渾身不自在。可現如今他卻是如同嬰兒留戀母親一般,只想著那雙手不要離開自己的身體。
此時他的體力已越來越是哀弱,知道再不能等,只好勉強起身,先起動上半身時,還好些,雖花了不少力氣,但到底人還是爬了起來,可等他欲行動雙腿時,卻發現自己的雙腳如此死物一般,竟是一點也不能移動,情急之下,張入雲努力用手搬動自己的雙腳,想讓自己支撐著能站起來,可沒曾想,雙腳剛要落地,自己身體卻已是失去重心,向前栽去。幸他雙手還有些力氣,將被子扯動了一些,身子方斜斜的倒在地上,可他此時雙腳無力,卻是甩在了地上,只聽得咔嚓兩聲作響,雙腿像是已經折斷了。
二人就如此在這尷尬的氣氛里渡過了良久,張入雲雖覺得有些奇怪,只是見沈綺霞這樣,他也不知該行如何舉止,只是此時屋中雖是尷尬,但他竟不太為意,雖然自己心裏說不出有什麼感覺,但在這一刻里,他卻是自覺頗為享受。
卻不知,沈綺霞的這次診脈,竟是用時良久,張入雲一時等地有些不耐,便睜開眼睛,看了看她。就見她正是一副在用心思索的樣子,只是眼神有些迷離,若不曉得的人,倒是以為眼前這佳人是在思慮心事。張入雲外功精熟,身上各處操縱的極是熟練,此時雖只腕上一點皮膚與沈綺霞接觸,卻也隱隱地,好似能覺得對方指上的血液流動甚是不平靜,與此時沈綺霞面上的表情完全兩樣。
張入雲聽她要走,心裏又是一陣心痛,只是他性格倔強,不讓自己流露於色,使那女子傷心,便勉強振作神色道:「我剛才那一踢,你可曾看見?」
原來前夜二人在屋裡交談多時,黃雷揚只一開始時埋怨張入云為自己金燕門惹下這麼大的麻煩,自己此行本是欲為日後門內掌門一事而來,此時看來,情形卻是大為不妙,不由地他不說了一肚子冤氣話。
張入雲仔細聆聽,方始知道自己原來正身處在一個閣樓里,而那傳來地腳步聲,卻正是往自己這裏走來,他不由心下一陣激動,是福是禍,終是要鬧個明白了。
果然沈綺霞今日來訪,便是為了此事,不但將張入雲的兩樣寶物帶來,還將東方家兄弟的冰火兩面蝎精的盤節也給帶來。張入雲多日不見生人,心裏已經很氣悶。今日難得遇上,還是為佳人,不由心情大佳。
待到了客棧,在店中安置了之後,黃雷揚見這二挑夫實是一路上辛苦,雖是之前,二人已收了工錢,但他金燕門有的是錢,又取了一些散碎銀子賞了,二人自是歡喜不盡地去了。
又過了二三日,張入雲的斗室竟有佳人來訪,卻是峨嵋沈綺霞,原來當日一戰,張入雲將自己的婆羅葉和寒露丹俱交在沈綺霞手中,自己那一日,一戰擊敗東方文宇理應勝得他的兩面護心鏡,可其時黃雷揚等人,早已被嚇破了膽,哪裡敢來向沈綺霞索取戰利品,如此來這事就沒一事擱下了。張入雲人醒之後,也曾思及此事,只不過現在自己一身的傷痛,那裡能理得了這些,再加上他對沈綺霞為人頗為欽佩,倒是不疑她會藉此貪沒了自己的寶物。
如此一來,他是再也不敢再運動真氣的了。他在這幾日之內早已盤算好,當日李老頭雖將他的財物搜刮一空,但因沈綺霞所贈丹藥的瓷瓶過於簡陋,卻並未帶走,他想到如能下地,將那藥丸吃上一兩粒,許能讓自己再多活幾天。
讓張入雲到嘴美食眼開泡湯,心裏一陣難過,可讓他更驚訝地卻還在後面,那婦人在一旁並未將碗勺收起,反是自已低頭吃了一口熱粥,接著伸出一隻手,只輕輕用勁,便將張入雲的嘴巴捏開。張入雲到此時,忽然好似知道那婦人要做什麼,忙嘴裏欲呼喊出聲,可還沒等他呼出聲音,那婦人已是檀口一張,將張入雲的口堵上,舌頭一伸便已將口內的稀粥渡入張入雲的口內,跟著又是一口真氣從她口來湧來,還沒等張入雲喉嚨作出反應,那粥就已滑入張入雲的腹中。
青衣女子只一將張入雲摟在懷中,即將其身子放了下來,見地上黃沙污穢,便雙腿一曲跪在地上,卻把張入雲的頭,枕在自己腿上,旋即右手如撥琵琶,封住了張入雲周身三十六處要穴,左手並二指只一運勁就是一道白色光華躍出,按在了張入雲的靈台穴上……
張入雲此時,已是神志不清,沒聽清她後半句說地話,只輕聲道:「也沒什麼,我從沒將武藝放在心上,廢了就廢了。我反倒很感激今番受傷,不然你也不會到我身邊,和我說這麼多話。」說著再也沒忍住,漸漸昏睡了過去,只是手中還緊緊握著雙兒的衣裙,怕她離去自己不得知道。
沈綺霞見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心裏頗為驚訝,言道:「想不到你只和秋兒單獨說了一次話便這麼了解她。」說完垂首不語,只將那木匣打開,將手和圖書中的各色寶物放了進去。
這一日夜間,他又是在過了良久方才睡下,到了深夜,恍惚中好似覺得有人用手摩挲自己的臉頰,那手又滑又膩,撫摸在張入雲的臉上,令他極是舒服,他人雖已是在夢中,但仍能感覺到那手是出自一位女子。隱約中張入雲只覺那女子手撫自己的臉,竟是良久也不曾止歇,口中好似還偶爾發出幽幽地嘆息聲,張入雲聽那女子的聲音好像極是熟悉,一驚之下,忙即睜開雙眼,卻見眼前一亮,已是天明了。只臉上那玉手婆娑的觸覺依然停留其上,口鼻中還隱隱有一股熟悉的清香味……
可此時沈綺霞已止了腳步,回過頭道:「什麼事?」
沈綺霞放下寶物與張入雲一番寒暄過後,卻並未就走,反是走近張入雲的身前,觀了觀他的氣色,稍待方嘆了口氣道:「不料,你竟是傷的這般重。」張入雲見她忽然說出這樣私蜜語氣的話,不由臉上微微一驚。卻已被沈綺霞覺察到了,笑道:「我說此話,不為別的,只為我來時,受了秋兒的重託,她知我家傳醫術不惡,是以要我此番前來,若可以的話,細細地看一看你的傷勢。張師兄,你若不嫌棄,可容我搭一搭你的脈息如何?」
臨行前,李連生又買了那鮮肉餛飩與張入雲吃了,並趁兩位師兄不知,將那木匣藏在屋樑之上,還怕張入雲此時身上銀兩不多,取出二十兩與張入雲。張入雲見他為已,竟是事事盡心,不由只怪自己平日將這六師兄看錯,心裏著實感激。
可災難的卻還不至這些,張入雲所處的小屋內,由於長時間沒有人來走動,卻不期又多了好多客人。原來屋內因久已沒人走動,蛇蟲鼠蟻之輩頓時多了起來,自地又是地處靈山,自然這類東西的個頭均不小。張入雲竟從未想到過自己竟是如此的害怕老鼠,這東西雖看似不驚人,卻也是滿口獠牙,時不時還在張入雲面前剔毛理牙,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更有那蟑螂螞蟻各色小蟲,竟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在他衣被上穿行。只不留意間,便能爬到他身體里,其間痛苦真的是比死還難受。此時的張入雲,只想著那李老頭當日,若是一刀將自己宰了,恐也現在來的痛快。
可待他吃完飯後,李連生竟催店家,燒了熱湯,取了澡盆,說連日張入雲昏睡,身上已髒的不像樣子,此三人一去,怕要過了年才能回來,雖是雇了人,但到底不是自家兄弟,不能盡心,要給張入雲洗一個澡,張入雲一時竟是感激的說不出話來。待到李連生要給自己脫衣洗浴的時候,張入雲卻是尷尬不已,誰知反被李連生嘲笑道:「師弟,我看你這就是有點想不通了,天下間不論男女尊卑,生來都是赤條條地,未帶一物,大家心懷淌盪,何來尷尬,你只為想的太多,才會這樣,要知道,自己心存芥蒂,才會誤以為他人心也如你心。」
此時屋中只有二人在獨處,把張入雲看的一時有些心神不守,他知道沈綺霞必是醫道過人,自己若是亂想,對方一定能夠得知,便忙收斂心神,閉上眼睛,再不敢看她。
果不其然,那婦人將桶中倒上熱水,復又將水壺重新換了水燒在那炭火上后,就向張入雲床邊走來。只一伸手,就掏進張入雲被裡。此時張入雲腦中忽然閃過,那隻在書中曾提到過的「面首」二字,忙大喊一聲:「使不得!」
到了第二日,眾人見了張入雲已醒轉,因此時張入雲已知曉,也省了一番力氣,但各自外出,找人的找人,租房子的租房子,末了李連生,還提來了日前,張入雲曾在那民巷之中用過的鮮肉餛飩,張入雲睡了幾日,腹內早已空空,此時有如此美味,自是吃起來份外香甜,只是自己已不能行動,身上用不得一點力,不竟吃飯,甚或大小便出恭,都要請人代勞。一時很是尷尬。
卻見此時無雙身在空中對著傅丹青朗聲說道:「傅掌門,金燕門下弟子張入雲是我昔日小友,他母親昔年曾有恩於我,是以我才授了他一點武功,只沒想到他今日會與貴派弟子斗至重傷,他此時年輕氣盛,難免說了些無知的話,望傅掌門能看我的薄面,不要加罪於他。」
沈綺霞好似被他這一句話,從沉思中驚醒,待回過意后,才臉上紅了一紅道:「你慣與女子如此說話的嗎?難怪秋兒說你貌似忠厚,心裏卻不老實。」
張入雲聽她這麼說,知道她並不是為了那事救了自己,心裏稍稍放下。可眼下自己毫無還手之力,勢必要在這婦人面前赤身露體,被她瞧個通透,面上實在是太過尷尬。可復又一想,此刻自己卧在床上,只怕早已被這婦人在自己不知覺時,替自己洗過一回了。又再想到前時,自己在床上尿床的情景,他人本豁達,又有怪僻性。想到這裏不由自我解嘲,不但未怒反倒笑了笑。
可他的好日子,卻是就此而止。
卻說待無雙走後,在場的所有弟子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一時身處夢中的感覺,萬沒料到今日竟然有幸得遇真正的劍仙,適才張入雲與東方文宇的比試雖然精彩,但此刻大夥的心裏都已算不得什麼了,眾男弟子,都只在留戀適才無雙如仙子下凡,傲視寰宇的風采。
待他醒來時,卻是被窗外的震天價的爆竹聲給驚醒的。等他睜開了雙眼,卻發現自己已是換了個地方,不再是自己原來所居的小屋。此時的他雖是心神迷惘,但也明白自己這條小命,已是保住了。
張入雲見她忙成一團,偏又做事沉穩,雖是幾番上下,卻沒有一次拖沓,只片刻就已將一切準備好,只是他想到剛才那婦人以口喂粥,並身上還留有皂莢香味,忽然又一個更不祥地念頭從他腦里升起。
此時已是黑夜,一彎新月,已布在空中,那婦人將張入雲放至被窩內便行至窗前,抬頭看了看天空,又低頭掐指算了算,竟一改剛才猙獰的樣子,嘆了一口氣。
張入雲也如墜雲霧裡,只覺方才沈綺霞拂試自己的手背滑的膩人,彎腰替自己收拾衣被時,自己又幾能聞到對方領口內的幽香,一時心裏說不出的心滿意足,這一晚他雖忘了服沈綺霞留給他的丸藥,卻也是睡地極是香甜。
只聽她又狠聲道:「我能救你,就也能殺你。你若是再掙扎走了真氣,我立刻就殺了你喂狗,你若是還想活,就乖乖聽話,你以為我想看你赤身露體的樣子嗎?」
此時黃、苗二人,已將人和房子齊備,房子只是一處民居,雖不大,卻是屋舍俱全,總共租了六個月,卻只花了十兩紋銀,人是本地一個年紀六旬,相貌墩厚的老者,姓李,此人祖藉此地,量不會個不規距的人。只多許了他幾兩銀子,要他妥善照顧好張入雲。
二人相處已是良久,此時已是隆冬,夜裡黑的極早,張入雲見沈綺霞在天色這麼晚的時候,卻並未言走,他是主人,自己不好逐客,只是二人畢竟都是年輕男女,共處一室這麼長時間究竟不好,他張入雲眼看著就要是金燕門棄徒,自然是無所謂,可對方卻是峨嵋門下極受寵愛的弟子,若再傳入峨嵋掌門耳中,浮雲洞內怕不又要多一個面壁的人!
可是張入雲從來未有和成年女性有過接觸,就更別提接吻,他心裏雖知道眼前這個婦人要比她形象上要年輕好些,但到底此時他看到的卻是一鄉村婦人,一雙玉手雖白,但臉上卻是褶子連著褶子,並還生了好多黃黑斑點,一張面孔生地又老又丑,一時心裏噁心,剛噎下去的熱粥便已從腹內嘔了出來。
沈綺霞也覺得剛才一句話說地張入雲有些難堪,心裏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是她也羞於向張入雲解釋,只是將白地亮人的脖頸引了引,只是她此時心裏跳得厲害,以張入雲的目力,依稀能看見她玉肌下的青筋在一張一弛地起伏著。
雙兒看著他柔聲道:「我不認你,是為你好,我的仇家太過厲害,如知道你認得我,必然要取你性命,我又旋即要走。若我不在你身邊,誰能護得你周全。」
張入雲聽得沈綺霞如此作答,忙問其究竟。
沈綺霞皺著眉答道:「今番東方師兄敗在你手,掌門師伯雖未說什麼,但其心裏卻是失望的很。因那日見你與他對陣時,好似對我峨嵋派的拳法不但深為熟悉,而且拳腳中也偶爾夾雜著本門的拳法精詣,所以才會追問你是怎麼會本門的拳法一事,東方師兄雖未說,但其他弟子卻有耳聞你和秋兒在杜王鎮交過手。追問之下,秋兒是個火暴脾氣,不但說了那日和你交手一時,還說了當時失手用龍頭髮勁將你打傷一事。掌門師伯聞訊很是生氣,數罪併罰之下,將秋兒罰在浮雲洞面壁一年。此時她已是洞中面壁思過,所以無法下山來探望你。」
又過了幾日,一日里,張入雲自晨間醒來,至了午時,也未見那李老頭來,他心底仁厚,先並未在意,但過得午後,老人竟還未至,不由地心裏一沉,他目力極好,又是多年的功底。只一留心,就覺得屋內被翻動過,雖然痕迹並不顯,但屋內外,卻被翻的極是仔細。想到這裏,心裏一駭,猛地把眼朝屋樑上望去,還好,那李老頭畢竟老眼昏花,雖二人相處了一個月,卻一直也沒發覺這最要緊的物事。
頓飯功夫過去之後,張入雲雖有無雙在靈台和胸口用真氣護持,但漸漸也不能支持,全身上下漸漸變地越來越熱,好似用炭火在烘烤自己一樣,只是他身體強健,又是多年苦功吃下來,雖然難已支持,卻仍在忍受。反觀無雙,臉上神色,反倒是越來越凝重,漸漸呼吸沉重,額頭上也有了汗水,張入雲見雙兒此時辛苦,反倒不再將自己身上傷痛放在心上,只擔心起對方來。
三人好不容易在山上又挨了三日,待第四日一早,便要下山,眾人到了峨嵋掌門行禮時,博丹青卻也不曾多言,反倒問了問張入雲的傷勢,黃雷揚自稱無妨,他這一說,本是想將此事,大事化小,卻不知如此一說,反增了博丹青和劉乘風幾人的怒火。
張入雲聽了她說葉秋兒資質還在她之上,自己一時好奇,就想見問,沈綺霞聰明伶俐,見他一開口,就知他想問些什麼,卻是自己搶先說道:「有什麼話,你且過會兒再說,你現在有傷在身,我怕你說的話多了,和-圖-書過會精神就短了,先容我探了你的脈息,再與你說話如何?」
雙兒聽了破泣笑道:「看見了,看的很清楚呢,你可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左右不分。不過你已做的很好了,已比我踢地還好呢。」說著話,用手拂了拂他的已凌亂不堪的髮際柔聲道:「阿雲啊!你已經長大了,當年的小男孩如今已長成男子漢了。」說完便不再言語,只深情款款的看著張入雲。
兩日過去了,張入雲雖然精神還尚好,但到底長時間未有進食,腹內早已空空如也,這餓的滋味,平日里人是不得而知的,只聽著書上說過餓死人,等事情真到了自己的身上,卻完全是兩回事了。張入雲從沒想過,餓的滋味竟是如此的難受,往常他練功時,也有過一兩日忘了進食,可這一次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他一人獨自躺在床上,所能做的只是微微轉動脖子看看周圍的一片小天地,不能行動的困難,使他無有一點別的事情可以轉移自己餓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方道:「不錯,這確是我不如秋兒的地方,她性子雖魯直,但心中卻不藏一物,如今雖在修為上有所限制,但日後修行地越是精深,於她卻越是有益。十年之後,只怕到時的她已是不可限量。」說著抬起了頭,眼中幽幽地顯是頗為嚮往張入雲見沈綺霞今日言談舉止與平時頗為不符,正在思忖時,卻見她已將木匣收好,不偏不倚地又拋回原地,勁道準頭,都是自己所不能及的……
張入雲聽說服了此葯能讓自己早點恢復,自是高興非常,口內忙不住的稱謝,他卻不知這葯的珍貴和沈綺霞為了取這葯,在三日里,往返了幾千里的奔波。
幾口下來,張入雲終是久日未有進食,飢餓的慾望戰勝了恐懼,再不想別的,只一心想填飽自己的肚子。可那婦人偏是做事細作,仍是不緊不慢,半日才餵給張入雲一口,見張入雲吃了一口下去,往往還要等上一點時間,她也不嫌麻煩,碗中的粥只稍稍有些變冷,便俯身從那紅泥爐內再填上一些來,幾次三番之下,過了老長時間,張入雲的肚子兀自還是沒有吃飽,他此時吃了幾口之後,肚中飢火更盛,有心想吃個快活,可那婦人偏偏不如他意,隻眼觀鼻,鼻觀心地一口接著一口慢慢地喂著。
此時的傅丹青已率了眾門人跪了下來,廣場中嘩啦啦七八百人跪了一地,竟無一人站著。只聽峨嵋掌門答道:「緊遵師叔祖法旨,弟子一定恪守於心,不令門下與這位小兄弟為難。」無雙口中謝道:「如此甚好,還請勞煩傅掌門了。」
張入雲未曾料到自己這個看似稚拙的六師兄,竟能說出一番近似佛理的話來,不由一時震驚。果不怪那紅葉禪師竟然會將李連生認作自己的弟子,他自出世起,便恪已自律,雖說如此行為,使自己行為不失檢點,但和李連生這樣心內不存一物相比,到底落了下乘,此時聽了他這番話,竟然一時想得有些痴了,一時將平日里的自己行為想了過來,可是有多少看似君子大方之舉,背後也不盡存了不少妄念呢!念及此,不由地有些自愧起來。
張入雲看著這屋內清潔,顯是有人來經常打掃的樣子,可偏在這時,卻是連一點人聲也沒有,他眼中看著那紅泥爐上絲絲盪著的熱氣,耳旁聽著那爐里嘟嘟翻滾著的聲音,鼻下聞著自爐中飄來的濃濃香味,腹內的腸胃如同被人扯開,再又擰起一樣的難受。可偏偏窗外爆竹震天,屋內卻是死一樣的沉靜。直過了兩個多時辰,張入雲的腸胃,在腹中絞痛過了無數回之後,方始從樓下傳來了一絲腳步聲,接著便聽到有人腳踏樓梯的是。
無雙知道,她終不能殺了東方家兄弟為張入雲出氣,此時見雙方長輩俱已俯首,也稍泄心頭一口冤氣。低頭見張入雲睡的已甚是安詳,心裏又是一陣安慰,只是自己終不能一直抱著他坐在這許多人面前,即是終要分手,還不如乾脆一些的好。
皇甫無雙喝道:「吳勁松,你可知罪。」天池上人已俯身拜道:「回護法長老,弟子已知罪,弟子不該違背師門禁令,私自開啟藏經閣內禁書,學會本門毒辣武藝,更不該擅自傳與弟子的劣徒,而至劣徒私向授於他的兄弟。如今至使這位金燕門弟子重傷,數罪併罰之下,弟子實是罪該萬死。」
眾人見張入雲倒地,李連生及葉秋兒都欲搶上前來將其接住,誰知一條青影自高台上拖著長長地虹尾,竟其速無匹地將張入去就要栽倒在地身子摟在懷裡。
他生來榮華富貴,享受慣了,平日里做事都是順風順水,要什麼有什麼,對於女兒家,他更是一腔的自信,可沒想到,才出了家門口,不過一個月,卻碰上這麼多碰壁不如意的事,心裏又想到自己兩個師弟都是身藏絕藝,日後自己在門內豈不是要被這二人比了下去,李連生在柳林咀分舵,還好些,可張入雲卻是近在咫尺,年紀又輕,平日里雖看著人有些獃氣,但當日于東方文宇一戰,不提一身驚人的功夫,就只他那一副比斗時的霸氣,自己看了就要為之心折,如此一來,決意要甩開張入雲這個門內強敵。便一力在黃雷揚面前,指責張入雲此一行的不是,到后又提及,他藏藝這麼多年,怕是什麼姦細,又對黃雷揚說起,當日劉乘風曾說過,張入雲有可能是什麼天鷂子的弟子,這天鷂子是誰還當先回本門向李志稟報,至於張入雲此時,卻是絕不能帶回門內。不想他這一番言語,卻讓張入雲受了一場磨難。
那婦女見他忽然不再掙扎,反而笑出了聲,眼裡也閃過一絲疑惑,但她生性不愛多說話。雖是見疑,卻也未開口相詢,只手裡不停,已將張入雲從被中抱起。
那兩個峨嵋弟子走後,三人將張入雲又小心翼翼地放在二位挑夫的擔架上,這二挑夫雖是普通山野村夫,但也長年吃這行飯,俱是身強體壯,又有一身的長力,那峨嵋弟子挑選的又是其中健者,行前又給了重賞,雖是長途抬著張入雲,又是山路難行,但一路上卻是未出一點差錯,反倒把剛從山上下來的三位金燕門弟子,累得夠嗆。
雙腿雖是有鑽心的刺痛,但也因為自己餓的手腳發昏而顧不得了,只是他此時跌在地上,已是一點力氣也沒有。此時已是臘月,天氣也已極寒冷,張入雲此時栽出棉被外,頓時覺得異常寒冷,一時間手足間被凍的生疼的感覺,讓他知道方才自己能躺在被窩裡,就已是極走運的了。就如同天下的蒼生,雖以為自己是極度困苦,卻沒想到,還有人比他更加不幸。自己此時如此,全因自己年青不曉事,亂了方寸,若是異日再有如此情景,絕不能再這樣。
皇甫無雙卻是只看了張入雲一眼后,怕自己又因過悲而流露於色,一狠心扭頭即走。此時她心裏想著:「今日已和武當及峨嵋翻了臉,自己日後即要回歸海外神山,再無暇回來,此時若不稍顯本事,終是難以服眾。」
雖說口中答應無雙今後絕不為難張入雲,但到底面子難看,若要自己此刻還要能做到和顏悅色,實在是不能夠,只得口中稍慰已受傷的張入雲和東方文宇,又匆匆給幾乎被人給遺忘的今日武比大會的獲勝者發完獎品后,便旋即臉有慍色地宣布散會。
張入雲睜開雙眼,見自已正躺在青衣女子懷中,而對方正關切地看著自己,不由喜極道:「雙兒姐姐,你終於認得我了!」那女子點了點頭,顫聲道:「我早就認得你了,你怎麼不聽我的話,不將我給你的紅汗巾纏在身上?」張入雲聽了,看了看已暈倒在一旁的東方文宇后曬道:「那紅汗巾是你給我的,他那樣污穢的男子,可不配碰我的紅巾!」
三人臨別時,黃雷揚面有愧色,他雖也是心中對張入雲惱怒之極,但此刻他幾人畢竟是棄張入雲危難之際,他又是作威慣了的,自不會在小師弟面前說些道歉的話,只是把那照顧張入雲的李老頭叫他身前,又遞了一兩銀子與他,著實的與他說了一番厲害,那老人得了銀子,自是口中不迭的應承。張入雲見自己這個大師兄能做到此地步,已是讓自己另眼相看了,心裏卻是真的不曾怪過他。
張入雲見雙兒如此,也哽咽道:「媽媽死了,你也走了,天下雖大,卻再沒有一個人要我!今天你又不認我,我真恨不得死了才好。」
果然,那女人待炭爐上的熱水燒好后,就已開始寬衣。張入雲見此趕忙閉上眼睛,可在這時卻聽得那婦人冷聲說道:「你若是想看我的身體倒也無妨,只是從來看過我身子的人,都已成了瞎子,而見了我真面目的人,卻都已成了死人。」
張入雲依了她的話,只得任由她輕輕拉過自己的臂膀,伸出如玉管似的五根手指,搭在自己的脈門上。哪知沈綺霞肌理晶螢,皮膚滑膩,雖只有指上一點與張入雲的皮膚接觸,卻也讓張入雲覺出她膚質異常,不由地心中一動,心跳猛地變快。
張入雲見盼了半日的美食,終是到嘴,心裏早已是樂開了花,一時也忘了開口相謝,忙欲張嘴去接,可沒想到自己久日不動,全身肌肉已經萎縮,連張嘴都已變地困難,嘴裏舌頭雖是上下翻飛,可一張嘴卻愣是半日也沒張開。
耳中只聽那婦人冷聲說道:「咽回去,若是敢吐出來一點兒,我就刺瞎你一隻眼睛!」
而今日沈綺霞穿著打扮,卻與往日不同,並未將一頭長發只簡單的用絲絛束了,而是把那滿頭青絲細細地分了,梳成了需耗廢不少心思的朝天髻,這髮式雖較正式,但沈綺霞人本生的端莊,這一髮式正好稱她,越發顯得溫柔淑雅,觀之可親。難得她今日又穿了一襲桃紅色的連衣凌花石榴裙,顯得她一身地華貴端莊,與葉秋兒地一身英氣全然不同,容不得張入雲不眼前一亮,雖是冬日里穿這樣的夏裝難免驚世駭俗,但她本不是凡間人物,怎可與世間女子相提並論。
張入雲先前還不覺得,見她此時真的要走,心下里忽然很不捨得,便脫口而出道:「師姐留步!」話剛一出口,他便已後悔。
沈綺霞聽他自責,反安慰他道:「在浮雲洞內面壁也未嘗都是壞事,雖說浮雲洞是本門刑罰弟子的所在,但其洞壁上,卻載有歷代祖師曾留下的內功心法,秋兒這一去一年,對她的功夫卻是大有好處,她的資質本在我之上,說不定一m.hetubook.com.com年過後,她的武藝就要超過我呢?」
張入雲此時再也不敢違逆她,只張嘴接了就吃,此時的他,被這婦人剛才那一嚇,竟已可以自如的咀嚼吞咽,也不知是怕被這婦人再用毒刺逼迫,還是怕那婦人再嘴對嘴地喂他飯食。
待那綠氣終於被逼盡時,無雙忙將護住張入雲胸口右手丟開,運力向那空中的綠氣凝空一抓,竟立時將那綠氣收成一粒綠珠,隨著玉手一揮,就將那珠子拂出五六丈,砸在地上,竟變成了一淌綠水,跟著就是一股中人慾嘔的臭味飄出。
張入雲聽了她說的話,自己一時語結,竟半日說不出話來。眼前這位麗人,雖是人甚和藹,但長久以來在他心目中,卻有股不怒自威的威儀,自己和她在一起,卻總是因心生敬佩而不敢親近。二人雖無嫌隙,但卻還不如和葉秋兒相處自然。此時張入雲心下惴惴,自是不敢再亂說話,這屋子本小,二人一時間都不說話,頓時便覺地很是尷尬。
眾人俱都是眼前一晃,只覺一道青影流動,場上即已多了一人,定睛看去,果是那先前一直默然不語的青衣女子。台上那個美少年見自己妻子果與那個少年相識,又不顧污穢地將這少年摟入懷裡,臉上似有慍怒,但他掩飾功夫極好,轉瞬間即已消失,只是還是沒能逃過身旁黃衫女子的眼睛。那黃衫女子看了看少年,再看了看場中的青衣女子並她懷中的張入雲,不由挑了挑眉,但卻並沒言語。
汪劍秋想了多時,方捋了捋自己的長須道:「觀令師弟的傷勢似是極重,如照常理,此刻絕不能這樣安然而卧,看來令師弟服下的那粒小還丹,實是非同小可的靈藥,我只奇怪的是,此時令師弟傷勢還似不只一處,確且地說,是一身筋骨全被傷及,且都在恢復之中,說起來,這反倒是這孩子的福氣。他現在已是成年,卻還有被再造筋骨的機會,實是亘古未有的事情。只是如此一來,他這幾個月之中,全身上下卻是脆弱到極點,若是在這幾個月之內將其筋骨長好,不但對自己無益,輕者殘廢,重則落下極重的內傷,一世受苦。你幾位是他師兄,這幾個月之內,實在是要處處留心將他照顧好,不然的話,定要誤了他這一輩子,切記,切記。」
張入雲被她用鋼刺制住,一時驚地呆了,只覺得對方雖是年老,但一雙眼睛卻如同利刃一般,以自己的目力,竟也被刺的不敢對視。手中的一根毒刺,更是離自己的右眼只有一線,但那婦人顯是腕力強勁,外功極佳,那鋼刺被她穩穩地拿在手中,竟如生了根一樣,停在空中動也不動。而那毒刺又實在生地太尖,心驚之下張入雲不由自主地強咽了一口口水,那稀粥自然也就被吞入腹中。
二人見三人已下得山來,卻未和眾人在一起用午飯,反是起身請辭,行前只對三人一躬手,卻行至張入雲擔架旁彎腰行了一禮,復又對挑夫重重的叮囑了一番,才將手中的擔架扔了,回山去了。
張入雲見葉秋兒未來,卻是沈綺霞來了,心中實是有些疑惑,他心裏有事,為怕沈綺霞笑話,方才一直未問,此番見沈綺霞主動說起葉秋兒,不由忍不住開口道:「不知葉師姐近來怎樣,她不是向來和沈師姐你形影不離地嗎?」
張入雲此時雖是滿身傷痕,並且體內的內傷極重,但他此時躺在雙兒地懷內,頭枕在她的膝下,鼻內又聞得雙兒一身地花香,額上還被她一雙玉手輕輕撫慰,平日里做夢才會有的情境,此刻卻已是身在其中,雖是一身奇痛,但他自己卻已是絲毫不覺得。只把兩隻眼晴睜地大大地,深怕眼前人,只待自己一閉眼就會消失無蹤。
可眼前情況,顯是已無法可想。平日里自己這裏不曾有人來,自己此刻也提不得勁大聲叫喊,這十日內,他內心無數次的交戰,只為了能在這幾里等得有人能來。可是現在他人在饑渴交加絕望之下,只得把心一橫,忖道:「武功若廢了,身有殘疾又待怎樣,窮我一生之力,再尋法恢復就是,到時候,若真的無力挽救,自己再尋死也不晚。可要我在此等死,卻絕不能夠,只有一線生機,自己也要活下去。」
沈綺霞聽他語里已有些調笑的意思,抿嘴薄怒道:「不和你亂講。」心中一時激動,終沒忍住,行至張入雲身前。拂拂他額前的亂髮,整了整他身上的衣被。之後,方飄然而去。
從第二日起張入雲服了沈綺霞留下的丹藥后,果然夜裡睡的極甜,晨時起來,也精神極是完足,十數日過雲后,他自覺近日恢復的要比往日快的多,只是還不敢行動及亂運真氣。
張入雲見她舉止有異,但卻不疑有它,只靜待其變。果然,無雙將小還丹咽下之後,卻好似凝神運氣的樣子,接著櫻口一張,便是一團雲霧裹著一縷紅煙向張入雲的臉上噴去,待射至面孔時,竟從其七竅鑽入顱內。張入雲先時覺得七竅一陣劇痛,忍不住就是身子就是一挺,卻早被無雙用右手按住胸膛,運勁將其心脈護住。
只是此刻的他,身上卻是越來越寒冷,意識也漸漸模糊,心內只想道:「原來自己這條人命,卻是被凍死的。」
沈綺霞見他臉色上已露出疑慮,便開口道:「張師弟,我會凌空取物一事,還請你勿要與別人提起。」張入雲答道:「這是自然,只是,這是為了何故啊?」沈綺霞道:「我想你應該已然知道,秋兒到現在還沒有習得先天罡氣,她若是知道我已會了凌空取物,我怕她心裏會不高興。」張入雲聽了,笑道:「我看倒是不見得,葉姑娘平日里雖然有些小性,不過性子卻是很直,她若是知曉了你會這門功夫,恐怕不會生氣,反倒會更加怒力地在功力的修為上下功夫。」
待那紅煙也鑽入他體內時,張入雲只覺一陣清涼,剛才那雲霧鑽入體內的疼痛已被一股暖流代替。跟著那氣流立時就在張入雲的體內走遍全身,向著被東方文宇抓傷處聚籠,只片刻功夫,就將一縷綠氣逼出,源源不斷的流了出來,卻不四散,只徑自凝在空中,煞是詭異。
皇甫無雙見他供認不諱,竟一點也不抵賴,一時反倒不好制罪於他,只得長嘆一聲道:「吳勁松,我不是你本門師長,若是罰你重罪,終是有些下不了情面。如今我只罰你終其一身看守本門藏經閣,並著你看守你的弟子,終他一身不得使有你傳授的邪門功夫。若是日後被我知曉,你或他還在使用這邪法害人,我縱在千里之外,也必用飛劍取爾等的首級。」說完又對傅丹青道:「傅掌門,令門下東方文宇不是我武當派的弟子,非我所能轄制,但貴我二派,數百年來,同氣聯息,實不願為了此事傷了我兩派的和氣,希望傅掌門能於此事,嚴加管束於他,不要外傳於江湖之上,禍害武林,若能如此,我武當派足感大情。」傅丹青聽了,忙俯首道:「緊遵師叔祖訓令,弟子一定嚴加管束。」
及夜,三人用過晚飯之後,仍是分作兩個房間安歇,此時已是張入雲受傷后的第五日了,但他仍是在睡,並未醒轉,好在他此刻竟是臉色紅潤,並不見因幾日未有進食,而神色有所頹萎。當夜,李連生自是一個獨睡無話,但隔壁房間的大師兄和五師兄卻是偶有爭執,只是二人說話時極輕,手裡動作卻大,常常將屋中桌椅拍的山響,把個李連生幾次吵醒。
張入雲窗外不遠處,已有百姓因年近歲末,而紛紛準備年貨,小鎮內一派興旺祥和地氣氛。卻不知在這小鎮的一角,卻有一個年青人,正需要人們的幫助……
他以為自己說了這一番話,恐要若對方不高興,卻不知此時沈綺霞心情大好,只聽她笑道:「呵,那我下次來的時候,仍是坐在那裡讓你瞧可好。」張入雲見她竟不生怒,大出自己意料之外,一時斗膽,竟說道:「那好,只是下次你再來的時候,可要做的近一些才好。」
張入雲見了大驚,他雖然事先已知道沈綺霞習得先天罡氣,但卻不知她還會凌空取物,這木匣雖小,但照她剛才那樣舉重若輕的手法,就已足見她功力純熟了,相較之下,她怕是要比葉秋兒功力高出不只一截,只奇怪她平日里怎麼一絲也沒顯出。
如此下去,又過了七日了,張入雲雖是十日內粒米未沾,連口水也未喝,竟仍能支持,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只是此時他神志已是極度衰弱,再有一二日怕是真的要一命嗚呼了。他這幾日內如此拚命堅持,全為了當日李連生告誡他不能運氣調功,行動身體,如若不然不但武功盡廢,人怕還要落地殘疾。
此時的張入雲,因餓了有半個月,身上早已是瘦得皮包骨頭,但到底也有幾十斤重,那婦人將他捧在懷裡,卻如無物一樣,只走到桶邊,將張入雲輕輕放入水裡,她手下極輕,張入雲那麼大個人落入水裡,竟是一絲水花也未濺起。
那女子聽了,知道張入雲將自己送給他的紅巾愛若性命,一時心情激動,忍不住又是一行清淚涌了出來,落在張入雲的臉上。
又過了好久,沈綺霞方才從沉思中醒了過來,一張口就說道:「觀你脈像沉實,你一身的傷雖重,卻已無大礙了,最要緊的卻是你的全身經絡骨骼,竟在慢慢地發生變化,照我看來,這樣的變化於你的身體來說,只會變好,不會變糟,實是要恭喜你了。只是你近來,好似有些心緒不定,脈息中略有些火氣,想來是你最近夜裡可能睡地不甚踏實之故。只要你熬過眼前的三個有,不但功力盡復,說不準還能有所進益呢。」說完,從懷內取出一個青瓷瓶,遞于張入雲道:「這是我家傳的養神丸,這瓶內剛好有九十粒,足夠你三月的用度,每日只在睡前服一粒,可保你夜間睡的沉穩,骨骼經絡在夜間生長的最快,如此一來,若是服了這葯的話,興許不過三個月,你就能恢復如初了。」
待李連生將張入雲的衣屣脫地只剩那件混天綾時,李連生見了這紅綾時,竟好似這件物事非同一般,恭恭敬敬地將那紅綾收了,墊好放在一邊,張入雲見他對這紅綾竟如此小心翼翼,一時自己先前提著的一顆心也稍稍放下。只是他忽然想起日後,這紅綾難免不https://m.hetubook.com.com被照料自己的人看見,若是被人窺伺,自己已幾近廢人,如何能夠周全,心下雖然不舍,但照自己現在情形卻也只好如此。便央李連生將紅巾盛在一個革囊里,外用個木匣子裝了,求他到時在自己居所擇一處藏了。
張入雲聽了,心裏很覺不安,其實他與葉秋兒也並未有過深交,但那日在峨嵋山道里的一番交談,卻讓他對其觀感大為改觀,今又見她為自己偷藝一事,而受責難,他本是不願負人的性格,現今葉秋兒如此境遇,更是感覺自己實是對不起她。
到得最後,三人終於商定,等張入雲醒來之後,便曉以厲害,勸其在此地養傷,然後再租了房屋,找好傭人,三人便行上路。
在場眾人從未見過真的劍仙降臨人世,今見了此番奇境,竟一時都跪在地上忘了起來,只久久地看著白光隱沒的西方,無有一人言語。
張入雲此時當然是裝作已睡著沒有聽見,那婦人見了,鼻內「哼」了一聲,復又開始脫衣服,而張入雲的耳中,卻不時地能聽到衣裳從婦人身上滑落的聲音……
沈綺霞正伸指探在他的手腕上,張入雲如此心理,她總能不得知。她從脈息中已知道張入雲好似有什麼心事,不由地也心裏想到些什麼,一時間臉竟紅了,本來如玉一樣白的臉頰上,如今卻是如同濃濃地抹上了一層胭脂,她今日穿著本就嬌艷,而現在的臉上因泛桃紅更是顯得國色天香,確是有沉魚落雁之容。
在這最後的一日里,他把自己一生至今的榮辱竟都想了個遍,再又想到李老頭之貪婪,苗人玉之奸佞,黃雷揚之偽善,東方兄弟之盛氣凌人。他本有一身乖張的癖性,一時竟不怒反笑,索性就在床上尿了個痛快。事畢還在想著自己那話兒:「老兄啊!老兄,你此刻是快活了,可我的大腿卻是要受罪了。」要知人的尿液腐蝕性極強,若不將污穢在雙腿上的尿跡擦乾淨,時間長了,雙腿皮膚卻要受極大的傷害。
李連生聽了二人如此說話,自然是沒有同意,但無奈二位師兄是長,又已是拿定了主意,自己也不得違背,只是自己說到要留下照料張入雲,卻早被苗人玉從一旁力阻,言語中提及本門與峨嵋及萬柳山莊的利害關係,又談及若如此,許會拖累到四師兄張鳳書,張鳳書與李連生本是姑表兄弟,一說起這層厲害來,李連生也一時為之語結。
沈綺霞道:「我知秋兒那丫頭多嘴,已說了我的生辰與你知曉了,即如此,那我日後只管叫你張師弟好了。」她口裡雖說了這話,但臉上卻無絲毫表情。
沈綺霞也好似查覺到張入雲的心裏的疑慮,在房中踱了幾步后,反倒忽然開口與張入雲說道:「張師兄,此地甚是幽靜,現在又是已近夕陽,小妹我想在你這裏再坐一坐。」她話說的雖輕鬆,但卻好似頗廢了一番工夫,言到後來,聲間竟微微有些發顫。
第二日,李連生早早就已起了身,黃、苗二人卻是過了不少時間還不曾起床,李連生因早起無事,只向店家交待,若是房中另一位客人醒轉便速速告之鄰房的兩人,自已卻是去尋找張入雲日前所說的,美味小吃去了。到得後來,黃、苗二人同時起身,才一剛出房間,便喚店家要酒喝,店中掌柜見這二人酒癮這麼大,竟是一起床,便要飲酒,雖是嘖嘖稱奇,但他開店的,害怕人多花錢嘛!
只聽台上那美少年,清聲說道:「無雙,這孩子即是你小友,我們就不能坐視不理,他此時內傷頗重,你可將妙德池內的小還丹取出一粒來與這孩子療傷。」說著便對身旁的黃衫女子打個手勢,又道:「此刻時辰已不早,我和姝凰先走一步,你給這孩子服了丹藥后速速趕來,要知那九曲天罡陣,少了你一人可破不了。」接著就挽了那黃衫女子的手,與峨嵋諸位長老告辭,眾長老見了,忙都起身相送,二人卻是將手一擺,意似讓眾人止步,便徑自下了高台,向高台背後走去,轉眼間就已不見蹤影。
張入雲只覺無雙護住自己心脈的右手,只一離開,自己全身就已燥熱難當,竟一刻也不能忍受。無雙見了,忙將右手又按了下去。此時張入雲體內毒已撥盡,卻不見無雙將那口中所吐煙霧有所減弱,反更盛了一些,那本已流至張入雲腹際的真氣,不但沒有收回,反倒繼續往他的足下沉了下去……
眾人又在這店內住了一日,等到了第六日凌晨,張入雲才醒傳過來,醒時見李連生面有難色,便問了起來。李連生人較實在,知瞞不過,就說了出來,本還以為張入雲會臉色會很難看,卻未曾想他倒是一臉的洒脫,一點也不以為意。
接著就動起手替張入雲洗浴起來,她手裡極穩健,替張入雲洗澡時也是一絲不苟,張入雲身上每一寸地方,都未落空,連身上那話兒也是未有放過。張入雲只覺得自己如同一隻被褪了毛的白雞,正被這婦人如宰雞人一樣,在熱水中翻撿著。直過了好一會兒,那婦人才將張入雲從水中掏出,用布擦地乾乾淨淨不留一絲水漬后重又放回被窩裡,此刻的張入雲雖是尷尬到了極點,但那婦人做事如此盡心,心裏也不由地感激。
原來東方文宇被眾人抬回之後,一身的傷勢雖然並不甚重,但其精神意志,卻是受了重創,人醒之後,便是滿口亂語,本來俊雅風流的佳弟子,此刻卻是變作了瘋子一般,每每口中還提到葉秋兒的名字,並許多痴話,若得眾多同門全來恥笑,實和平日里那個天之驕子完全二樣,博丹青見自己平日下了莫大心力培育,備受期許弟子,如今竟變成這個樣子,教他如何不傷心,又聽得黃雷揚說張入雲的傷勢竟無大礙,讓他如何不怒!
無雙見這二人一走,好似鬆了一口氣,只是她知道張入雲此時傷勢極重不敢再耽擱,忙從懷內取出一個羊脂玉瓶,翻過身子,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內倒出一顆硃紅色的小藥丸,雖只是丹藥,卻竟有寸許長的毫光放出,雙兒知道這藥丸一經取出,不能在外存放過久,忙將它放在張入雲的唇邊,可剛將藥丸放下,她又好似有些猶豫,臉上皺著眉,像是思考些什麼,終於好像是在下定了決心,竟沒將那小還丹放在張入雲口內,反是自己張嘴將那丹藥給咽了下去。
三人待回得住所后,只得將張入雲妥善安置,而他倒好,睡在那裡,好似一切與己無關,黃雷揚看了,連發火的力氣都是沒有了,只剩下滿腹焦慮。
可那婦人的手,竟比他的嘴動地還快,只那個「使」字還未出腔,便已被婦人的一隻白手哐了一記耳光,她使力甚巧,雖打的張入雲疼痛難忍,但卻一點也沒將他身子震動,接著復又用手將張入雲的嘴捂住。
說完周身白光一暴,人已躥止高空,略作猶豫,好似是在認清方向。跟著便是身影一折,在空中劃了個大大地「之」字。接著便如流星飛墜一般,往西方落去,其勢竟比先前那兩點金光,還要快捷地多。
到了第二日,果然汪劍秋同兩個峨嵋年青弟子前來相送,那兩弟子個頭均矮,一雙眸子卻都是亮的怕人,雖是乾枯瘦小,但行動間,卻是迅如鳥獸,二人抬著一副擔架並一個大活人,卻在那出奇陡峭的石級上健步如飛,又沒有一絲搖晃。一路上也未同黃雷揚三人說話,只一味下山,只一會兒,就把三人甩得老后,待三人近午時才到山下的時候,卻見二人早已在山下等候,並已從酒泉縣內,雇了兩個極健壯的挑夫,並備下了午間的飯食。
夕陽下,張入雲只見眼前,正斜斜地坐著一位麗人,她人生的本白,此時在夕陽的餘輝下,更是白的不似真人,而是如同一尊玉像一般,加上她口中半日不語,長長地睫毛只在臉上空自低垂著,再合著她高高地鼻樑和尖尖地下巴,更如同是畫上的玉人一樣,一副完全迥異於葉秋兒地沉穩的美。看的一旁地張入雲一時沒有留意,口中情不自禁道:「好美!」
黃雷揚本也是對張入雲大發脾氣,但他人心並不算壞,若要他做出此刻棄張入雲于重傷之下而去之舉,自己這個大師兄卻是下不來這情面的,但無奈苗人玉從旁一力挑撥,及到後來,又說此行多番不利,張入雲此事又是若了這麼大的麻煩,何況現下又是敵我不分,還是暫不帶回為好,至於黃雷揚所擔心地張入雲重傷無人照料一事,可以在當地租一處房子,再找個可靠的人及時照料,等回稟了師父,到時再回來接他也不遲。
就如此,張入雲就已一個人在酒泉縣又住了數日,那老人雖然偶有照顧不周,但到底此時自己落難,不能與平日計較,能胡亂將就,也就將就了。只是常與師兄幾人相處,平日里還不覺得,此時自己孤身一人,卻又覺得寂寞無聊,日子竟是一天比一天難過,好在他自小就過慣了一個人的日子,不幾日,就已調整好心態,日日以思考東方文宇一戰為樂,只將趁此機會,將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功夫長足的進步,做一個總結,也好為將來打算,只是他上次已吃過在路中染病,妄動真氣的苦,再加上李連生和黃雷揚臨行前一再叮嚀,所以再沒敢運真氣加以演練,只靜待自己的身體一日日地恢復。
此刻的他,是真正體會食色性也,這句話的含義了。為什麼食會放在色之前,他只覺地孔老夫子當年,怕也是與他一樣體會過其中的含義。
皇甫無雙見張入雲終於睡去,卻還不忘抓住自己衣角,心裏著實難過。她性子本極溫和,今日卻忍不住動了大怒。寒眸閃處,即已劍指高台上的天池上人。天池上人見她正看著自己,不由個激令,心神一晃。耳中只聽得她一聲嬌叱道:「吳勁松,你給我出來。」天池上人見她竟在天下英雄真呼自己真姓名,顯是已惱怒到了極點,又想著她手握武當雙龍敕令,捅有派內生殺大權,不禁心頭猛顫,一時再也克制不住,膝下一軟,已跪了下來,口中哀道:「弟子在,緊聽長老訓令。」
當下想定,便不再猶豫,只將全身勁氣放起,極微小心地試圖一點一點運動真氣。可他此時全身經絡還未長好,如何運得真氣,只一剛開始,便將真氣運岔,瞬時間只覺得自己胸腹之間如遇重壓,難受異常,只過得片刻,面孔便已漲的痛紅,連呼吸都是極為困難。張入雲未料到一運真氣,竟是如此危險,好www.hetubook.com.com在他剛才也是一力小心,所行真氣,也是極微弱,尚幸不至傷了性命,在床上躺了兩個時辰后,方漸漸好了一些,只是呼吸之間仍極是難受。
當沈綺霞請辭,行至門前時,忽然回過頭對張入雲輕聲說道:「張師弟,日後可要我再來看你?」張入雲坦然回道:「那自然好,我在這裏一人枯坐甚是無趣,師姐若是願意,只請來好了。」沈綺霞聽他如此回答,卻好似如釋重負一般,舒了一口氣后,方嫣然笑道:「那好,等過年的時候我再來。」
二人就如此在場上近千人面前,做出這小兒女的姿態,絲毫沒有在意身旁眾目睽瞪地目光。圍觀眾人雖不知道這二人是什麼關係,但就是傻子也知道這二人正在心心相印,情深意濃。場上諸長老,雖覺不妥,但此刻也心生憐惘,一干年青後輩看了,更是意亂情迷,如痴如醉,近千人中,竟一時沒有一個人忍心將二人喝止。
幸得一旁的汪劍秋聽三人次日就要下山,反倒詢問黃雷揚等,如何將張入雲護送下山,三人這才想起自己若要下山還需一番工夫,再帶一個不能有一絲震動的張入雲,卻是如此能夠?還好汪劍秋,及時提醒,思來想去,卻是無有個著落,汪劍秋本想勸其將張入雲留下養傷,可見掌門師兄此時臉色,就知即使留下,卻也不是安生的所在,長一輩的長老自不會留難於他,但年輕一輩的弟子卻是難說,照此看來,早一日離開,反倒是件好事。想定之後,便告知黃雷揚,明日晨間離開時,自己會派兩位峨嵋輕功高絕的弟子相送。黃雷揚等見汪劍秋如此熱心,自是感激不盡。
可一干峨嵋派的長在感嘆之餘,卻完全不做此想,今日峨嵋派有數的大弟子,東方文宇這一敗可是把他峨嵋派幾百年來的威風給掃的乾乾淨淨,雖說適才無雙已說了張入雲得過自己的傳授,但在場上的凡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東方文宇比張入雲只高不低,卻仍是被張入雲打了血染黃沙,並還將這峨嵋佳弟子逼的使用武當派的邪門功夫。博丹青原本對東方文宇滿懷希望,實指望他今後能夠光耀峨嵋出份大力,可今日一戰實叫他失望透頂。
張入雲只聽得樓下接著傳來倒水聲,和洗東西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那婦人竟又提了那桶上來,並上下往回取了清水。張入雲見及此,再笨也知道此時卻是換了她要洗澡了,本已被他從心頭按下的「面首」復又升了上來……
沈綺霞見他問起葉秋兒,先是忍不住笑了笑,但后卻皺了眉道:「她呀!卻是被你害的不淺。」
當日里,苗人玉為張入雲找人看顧時,便是心下留了心。那找來的李老頭,雖是貌似忠厚,人也客氣,卻偏有一樣好賭錢的惡習,這幾日里,他手氣不好,輸了不少。見張入雲一個病人,身邊卻又帶有好多銀兩,夜裡睡得又沉,便留了心。
思忖間只得伸手將張入雲抱起,行至黃雷揚的身前,將張入雲遞到其手中說道:「令師弟今番受傷極重,雖已服了靈丹,但他骨格和肺腹均受了損傷,百日之內,還請尊駕能好生照料,莫要挪動他一點兒。他若是醒了,也緊請告之其千萬不要運功療傷。切記,切記。」黃雷揚見她的身份特殊,輩分更是奇高,自己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回答,只接過了張入雲后,一時語結,不知說些什麼。
那婦人手腳麻利,只片刻間,就將那手中碗勺,並紅泥爐都已收走,只留下那炭火,換了一個老大的水壺放在上面熱著。接著又從外間,取了一個老大的木桶進來,並幾番樓上下跑動,將桶內放了大半桶清水和好些洗漱的用具上來。
原來來人正是月前被自己窺破行藏的那個中年婦人,張入雲見是她,不由心中一拎,心裏暗暗覺得不妙,可此時,自己人已被她所救,怎麼樣也算是賺到了,福兮禍兮,就看老天地安排了。那婦人見張入雲已醒,好似自己早就料到一般,臉上未露神色,口中也未開言。只又出屋取了碗勺,從那紅泥爐里舀了些熱粥出來。
待李連生吃飽了肚子回來,卻見自己二位師兄正在飲酒,並手裡揮舞喚他過來,並說有事相商,待近前聽了二位師兄說了一番原委,李連生不由地眉頭一皺。
可在這時,卻有一個人聲音,將二人從甜蜜中驚醒。
沈綺霞問他藏在何處,張入雲把眼望樑上瞟了瞟,沈綺霞抬頭望樑上看去,仔細分辨之下,果有一個和橫樑一色的木匣在其一角隱著,嫣然一笑之際,便欲縱身而起,忽想起自己正穿著石榴裙縱起不雅,想了想,便玉手一伸,衝著樑上的木匣凌空一抓,竟將那木匣憑空收在手裡。
張入雲答道:「沈師姐,還請隨便,只要不嫌小弟這裏地窄屋陋,儘管歇息好了。只是還請沈師姐日後,再不要稱小弟張師兄了,如不見外,只管叫我阿雲或師弟好了。」
那婦人見張入雲眼珠亂轉,一臉尷尬的模樣,似已知道他的難處,只是臉上卻露出不悅地神色,並口中喃喃道:「怎麼過了這麼多日,還是這樣?」手裡卻已把遞在張入雲口邊的湯勺給收了回來。
又過了許久,天色已大黑了,沈綺霞知再不能留,便踱到張入雲身前說道:「此時天色已晚,我該回去了。你在此好生養病,以你的毅力,我想不出兩個月,就能全部恢復。」說著轉身欲辭。
可要命的卻還在後頭,雖然他已有三日未曾進食,但以前吃進去的東西,卻還得出來,這屎之一物,若是長時間藏在腸內,會慢慢被腸壁吸收,漸漸變成如石頭一樣的東西,但這到底還能暫時收在腹內,先不用理它。可尿卻比不得了,張入雲縱是外家高手,一身的肌肉,關節控制的無不自如妥貼,可他就是修鍊的再高,也只把這尿在膀胱里存了三日。
黃雷揚雖覺不妥,但他想著自己多年來的辛苦,如今掌門事許會旁落,也就顧不得了,何況苗人玉,還在言語中提及,此行回去,二人一定共同時退,自己日後一定力保大師兄坐上門主的寶座,一時利令至昏,也就沒想那麼多。
無雙見張入雲此時人已呼吸變地深沉起來,知道已經大功告成,心裏不禁一陣喜悅,開口說道:「好了,你已服了小還丹,此時藥力已經發作,你先睡一會兒,等醒來之後就會覺得好很多,只是你此次受傷太重,三個月之內不能挪動身體,切記,切記。」
想到這裏便再不猶豫,玉手伸處便捏了一個劍訣,接著足下一頓,只見一團銀光,旋即將周身上下籠起,口中喝了一聲:「疾。」便見又是一道毫光從她身後閃出,瞬時便是白光萬丈,人眼見了,竟不能逼視,眾人眯著眼睛看過去,只見那白光生處,竟是一片只筷子長短,形似柳葉的東西。在空中悠悠地圍著無雙環繞了一圈,便又隱入雙兒的胸膛內,只在那東西進入雙兒體內的一剎那,便見她周身上下白光旋即暴漲,幾成了一個光人。眾人見了,只得用雙手捂住眼睛,待光茫過後,睜開雙眼,卻見無雙人已起在空中,正飄在高台前方。又膽大者,竟忍不住大叫道:「劍、劍仙,這女子竟是劍仙!!!」
只是還未待他仔細體味自己此時身上的爽潔時,肚子卻是爭氣地叫了起來,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時日未曾進過飲食,此刻神智一清醒,強烈的飢餓感,便又浮上心頭。牆角的紅泥小爐內,顯是燉著粥湯一類的食物,可旁邊沒有人伺候,自己如何能吃的到嘴?他此刻是說什麼也再不敢像上一次一樣地妄動真氣和輕易下地了。
待張入雲只吃了十來口之後,那婦人就將碗勺撤去,竟不再喂她。此時張入雲的饞蟲正被勾的亂叫,見如此,口中差點就罵了出來。可到底自己命是人家救得,眼前的情形,擺明自己是肉在砧板上,哪裡還有自己反抗的餘地。他心內只得安慰自己道,此時能活著,已是大大地賺了,為人不可太貪。可到底肚子不爭氣,仍是餓得難受,而接下去發生的事,卻讓張入雲把餓也給忘了。
時光迅速,又是五六日過去了,至此已離受傷過去了半月的時間,張入雲雖然還是無力挪動一點,但到底神氣精神要比半月前好了許多,只是每日里思考武學上的疑問,卻不能身體力行,實是讓他氣悶,夜裡往往沒有以前睡地香甜。
可當那雙手撫至自己的小腿時,雖初時覺得溫暖異常,但隨著體溫的恢復,他的兩條腿折斷處,也是越來越疼痛,到最後自己只覺得那雙手竟如同一雙火鉗一般在炙烤著自己的雙腿,他此時人早已是虛弱之極,腿上那裡有勁道退讓,有心想喊叫,可是喉嚨里卻怎麼也出不了聲,終是在一陣劇痛之下,人復又昏了過去。
只稍歇了一會兒,婦人就已起身將木桶取出清理,雖是滿滿一桶的水,但也只有一手拎起。
他看了看這屋內的陳設,卻是間不大的屋子,只有自己身上躺著的一張床,和幾個高大的柜子,屋內的一角還擱著一個紅泥小炭爐,上面正嘟嘟地煮著什麼,一應物事雖是破舊,但也收拾的極是乾淨,簡直可說是一塵不染。再看了看自己身上,卻發現自己此刻已是赤身裸體地卧在一床暖被裡。雖然甚是不雅,但光滑的身體觸在溫暖的棉被上的感覺,卻是說不出的舒服,與當日自己凍倒在寒冷的地上,卻是天上地下。且他此時身上,也已被洗地乾乾淨淨,甚或鼻內還能聞到一股皂莢的清香味。再不復前幾日里一身的酸臭氣。
豎日,三人都沒敢外出,只恨這大會還有三日才能舉辦完畢,自己一行人,還要在這裏多受三四天的罪。反倒是峨嵋派的長老汪劍秋來看了張入雲一次,等他略微查看了張入雲之後,臉上陰晴不定,李連生人較耿直,見他臉有疑慮,便出口相詢。
張入雲見她即刻要走忽然想起一事,忙口中留道:「師姐,慢走!」沈綺霞聽他說的急促,迴轉身道:「什麼事?」張入雲道:「我此時身上有傷,現在卻又多了寒露丹這幾樣寶貝,放在身邊反不好,還請師姐幫我把這幾樣物事藏起來。」
傅丹青看著這二人此時舉動似已不像是在療傷,他修行多年,雖仍是未得劍術,但此刻漸觸門徑,看到這二人影像,已漸漸明白了其中道理。就在這時,只聽無雙一聲悶哼,已是將口內的煙霧收了回去,再看這時的張入雲,已是汗水布滿全身,人也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