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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妖

作者:雲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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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苦海無涯 第三十回 花香愁滿徑 前塵不愈傷

第三卷 苦海無涯

第三十回 花香愁滿徑 前塵不愈傷

張入雲也是個膽大的,但此時見它竟是有些人首蟲身,一時也覺得心下毛毛的,胸膛內好似有什麼東西堵住一般,過了好一會兒才得將一口真氣順入腹內。
香丘早已被這石姥姥先時放出的蜂王千載蜂露所化的晶石饞的不行,此時聽說有蜜露吃,那有不願意的,當下笑眯眯的便與那石姥姥並肩而行,卻全不管身後張入雲的尷尬。
那柳勝英生來聰穎,又得少年老成,雖是年紀還小,但已很能為家事出力。此番他父親剛巧外出未歸,一時只得自己做了主人相陪,他學識頗有見底,當下只揀張入雲喜歡聊的道家典故交流,卻是侃侃而談,意氣瀟洒。
香丘此時聽了老人意思,又忙問她道:「老婆婆,這乙木劍氣很厲害嗎?不會被什麼金啊!火的比下去吧?」原來在她心裏,總覺得五行中尤以金火最為厲害,此時聽老人說起這木來,卻是有些不放心!
沒奈何,張入雲只得回身陪著小心,相向香求助,哪知香丘只瞧著那小丫環此時因被驚嚇的說不出話來有些開心。但見張入雲又來招惹自己,卻是惱了,只道:「要背,阿雲你自背,我才不管她什麼柳家小姐呢!難不成當真她是大戶人家小姐,我香丘就是生來侍候她的不成?」
張入雲俯身看了看這腳底如同結成一層地毯般的蟻群,也是心裏有些發毛,這小小的白蟻若只得一個,卻是不足一曬,但成群結隊起來,卻是銳不可當,實是不容易對付。
思緒至此,當下也已釋然,只勉強張口微笑道:「不錯,你說的很對,即已要將這些心事放下,就不該這般牽挂在心上,我這是自尋煩惱了!」
張入雲此時已是察覺出什麼,當下見那童子雖是法力甚高,但這麼長時間里卻始終未有傷的一支白蟻的性命,卻切切的叮囑香丘道:「如此就可以了,能堅持多少時刻就是多少時刻。我想這番蟲患,該是槐樹精靈一番災劫,有你我二人在此相助許有些轉機也不一定。你且先過去,我隨後就來。只是卻腳下一定要小心一些,不要傷了這地上一隻白蟻的性命,我見這孩子舉止有異,若是不甚傷了蟲蟻的性命,到時反對其修行有妨礙!」
張入雲眼尖,見香丘身後,卻站著六七個身著粗布,眼兒巴巴的望著那包子鋪的鄉下孩子。一時已是看出香丘心意,忙上前取過一塊碎銀,行到二人中間,欲遞給那小夥計,買些紅豆包來散給一眾孩子。
而張入雲神眼,那有不知曉的道理,一時見了也自沉吟不已。
只是那白蟻實在太多,雖是他那寶物神妙非常,也是擋不得個周全,且那些白蟻俱如視死如歸的死士一般,一點也不畏懼,只一摔落在地上,但重又翻身爬起,仍是一往無前的向著樹上爬去。
說著話,他又從香丘那裡要過一瓶百花玉露來,付在自己妹子手中道:「我身上雖略有幾件寶物,但算來卻無一樣於你等有益,便是強給了,也是招人窺伺,徒增煩惱,只有這點玉露頗能養人,今與你二人,聊表心意,也算我兄妹三人相認一場。只是這玉露效力極大,服時只數滴即可,萬不要多服,不然要醉死人的。」
張入雲見他只盯著香丘細看,臉色上倒是有些不悅,一時開口道:「不知柳公子令尊大人今日怎不在府內,即到貴地,在下很想拜會老伯一番!」
他因初見已是鍾意于香丘,此時再見她用飯時卻是一副粗野的舉止,先是有些咋舌,但香丘行止自然,沒有一絲作派,又得天生麗質,一舉一動自有她一股子特殊的秀氣。柳勝英一時再仔細留意之下,只覺得她一顰一笑都是曼妙無比,一言一行卻又讓他心動不已。
說話間香丘已經吃了個盡飽,張入雲雖是無心飲食,但一時間自也吃了不少。當下見已不早,柳勝英估摸著自己父親當夜該不能回來。便帶著兩人行至早已準備好的客房內休息,因香丘是女子,柳勝英為表尊榮,又得私心,倒是安排她與自己妹妹同處一室。
當他話說到這裏,卻被張入雲斷然喝道:「別說了!」一時言語激動,卻把個柳勝英嚇得不輕,震在當場,只以為他要發怒,不想張入雲卻是多時不曾言語。
再說那小丫環自經了張入雲身旁,一時也認出了他,當下只將頭一撇。再見和他在一起香丘生的美秀非常,卻是看的呆了一眼,只又想起她是和張入雲一路的,且方才又是粗聲惡氣與店主爭論,一時也自認做和張入雲一般有些粗劣,當下鼻下輕哼一聲,即轉身離去。
香丘見張入雲口氣有些剛硬,再見那柳家小姐,一時已為二人爭吵,臉上有些變了色,雖是不比自己與葉秋兒那等美質,但也是個極標緻的人兒,一時再見她年紀只與自己彷彿,心裏已是軟了。只是終是面子上過不去,便又假作羞惱道:「要我背她也可以,只是——。」說著話,卻指著那青衣小婢女道:「她三番兩次眉眼上輕賤我,卻要這小丫頭與我陪禮才成!」
柳老爺心中本就有愧,事後略一往尋不獲,便也罷了。何況當時柳夫人已為他生的一對雙生子,論其聰穎俊美俱在自己長子之上,膝下有了寄託,感情自然也變淡了。再有他妻子家中巨資萬貫,又無近室男丁,一應生意俱要柳老爺一人照應,幾年下來,他倒是安居做他的柳老爺,十余年過去,如今一雙兒女又都已成人,確是自在逍遙,竟漸漸將自己長子忘卻。
張入雲未想到自己親生父親竟是與自己當面相見也不能認出自己,他個性剛強是其母所傳,今番在此相候,只為心中一番求證。此時雖是心灰意冷,但也不願叫破,只想稍待即與香丘離去,日後永不相見。未知老父竟與自己提親,竟也想招贅自己到他柳家門戶,其妻竟還是自己的親妹子,安得叫他不怒。
當下香丘小心翼翼欲將那果皮揭下時,卻聞石姥姥道:「不由如此麻煩,只許咬開一個小口子吸吮即可。」
他父親未想到其子多年不見,竟學得這般大的本事,再見張入雲發得這般雷霆之怒,當下再不敢逞口舌之利,只驚在當場,再不敢言語,呆愣愣的看著張入雲挽了香丘出了他柳家大院。
而那店裡小夥計卻是大嘆冤枉,一是向香丘比著自家的紅豆包如何選料嚴格,二是極力訴說此地偏僻,一年只這幾次廟會趕個千辛萬苦到此地賺些利錢。不想香丘聽了卻是不聞不問,只不理他。
老人庄聲道:「若求真仙,也不定非得以劍術進身,排雲馭氣也一樣可得自在神遊,且得上清仙位,卻得要有仙藉約束,公子真的是一定要求這一途嗎?」
張入雲聽了不明所以,當下只得請老人細心指教。
不想張入雲反倒正色道:「你也算是個修行人家,怎說出這世俗人為貪利自圓其說的昧心話來。眼下已是年關將近,我二人為省時間已是將財物盡交給官府,日後什麼時候能交到真正被搶掠財物的失主手中,卻還難說。再說你我二人身上的銀子也盡夠用了,世上那打著替天行道,卻又中飽私囊偽君子處處皆是,偏偏又在欺世盜名自詡為什麼俠士,偶將所取的財物分了那麼一點給窮苦人家,卻又覺得自己做了件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卻不知這些財物本就不是他自己的。而他在舍財行善舉之時卻已盡將那財物看成是他自己的了,這就是人性之『貪』,你我修道人要這些貪慾名利做甚?何況如真俠士,本該當將內里山賊詳細探訪清楚,一一施戒交送官府查辦,其餘財物,也該私下歸還人家,或是無主之物,也該按這貧富不等,人情變化一一送予置辦,要知有時人得了錢財卻不一定就能受其利。毋要斟酌謀定后才能妥當,你當俠之一字,是你想的那般輕鬆的嗎?真算起來,我二人只累了這一日,也只算是做了件義舉而已。其餘的卻還遠談不上,你又提及要取錢財,卻不又和那些貪心人只五十步與百步的差距了!」
張入雲當時見了,轉身欲走,卻被香丘急忙拉住道:「阿雲,你且等等,再怎麼說他們也是你的弟弟和妹妹,縱有什麼事,也與他們無關。你今日這一走,也許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相見,還是仔細想清楚些才好。」
那婦人見把個蟻后誘出,當下臉上即是一喜,一時自腰間取下一副繩索,只一扔在空中,便見一道月白色的光華過後,已是化做一副巨網,就將那蟻后罩住。
那柳老爺當年因貪戀富貴美色,拋棄妻子,招贅至這柳家門下。臨走時節他留下足夠母子二人富貴一生的財物,只以為如此可稍補自己心中愧疚。未知其妻石氏天性剛強,不但將眾多財物遺棄,並還帶著幼子搬離丈夫在時的故居,日後又改了兒子的名字,幾年後竟在張入雲的要求下,為能投得金燕門學藝而搬至了鄰縣的杜王鎮。
張入雲聞聲,一時回憶起往事,當下垂首輕嘆道:「自是有人說與我聽過的,只是要做這樣的事,只靠一個人的力量卻是斷然不行的。」
老人聽了,喃喃道:「『真自在』!呵呵,公子想的可真遠哪!即公子有志於此,那老身這位道友或可相助公子一臂之力,劍術一途,至高境界為五行劍氣,我想公子志向,也必要是要走到這一步才得甘心,綠道友五行得有乙木精氣,如若到時公子以少陽真火助綠道友得脫蒙昧,我二人當助道友修鍊著乙木劍氣,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這話可把香丘惹惱了,一時只分辯他定是擺出來時不注意清潔,讓個蟲子咬著爬了進去,店裡也有看顧不周的不是。當下擼了擼袖子,便是上前翻動那包子鋪,欲再手下弄鬼,二番變出條蟲子來,夥計見了自是不許,卻哪經得起香丘一根小指頭。
當下石姥姥卻笑道問張入雲道:「我知公子志向遠大,只不知日後公子修行得法,道行進身,可有意煉劍?」
她這一番話一出口,倒是讓張入雲驚訝不已,一時連連擺手,口中只道:「前輩如此輕言,卻讓後輩惶恐無地了!」
未知才這麼一疏神的功夫,香丘已是和人爭執了起來,待張入雲行進前一看,原來是她在人家包子鋪買包子,卻因為價格原因和店鋪里的小夥計吵了起來。
只張入雲恭聲道:「前輩是道行精深的仙長,就缺少陽真火,也該當有同輩友人相助,卻不知為何要將此重擔,托負與晚輩這不足道且又前途渺茫的後進身上。」
那婦人見時久無功,心下不由也有些焦急,一時將掌中真力催吐,只見她那手裡的紅水晶陡然間紅光一陣暴漲,自身散發的香氣也濃郁了十倍。張入雲一介凡人,此時聞了也覺有些經受不住,就更加別說香丘了,當下只掙扎著要投向那紅光內。
石老人笑道:「我這道友這般形體,難怪何姑娘會認錯,他與我同日得道已近千年了!」說著又沉聲道:「只為一千八百年前與我同渡五百年大劫時,被雷火壞了靈台明火,是以至今仍是一副頑童的形象,我有求教張公子,也是為此一事呢!」
香丘先時覺得捉山賊倒也甚為好玩,只是時間長了,卻又要耐心遣散賊眾和等待捕役來押送犯人,早已是不耐,待終於將所有事情做完,卻是伸了個懶腰方道:「真是累死我了!沒想到只做這一點好事,卻是這麼麻煩,也虧阿雲你這麼有耐心,竟守得這麼長的時間也不叫累,換我再就走了!」
張入雲聞言卻是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一時向天抱拳道:「啟稟柳老伯,在下父母俱都已不在世,家中只有我與舍妹二人,一向相依為命,四海飄零,只在江湖闖蕩。」他這陡地一站倒是讓那柳老爺一家大小驚了個不輕,只是見他話說的莊重,多以為提及父母至親,不免有些端聲,也未太過見異。
香丘聞言白了他一眼,當下照實說道:「這白蟻不比別的蟲類各自為政,其中卻有首領,且其蟻后統治力極強,這些蟻眾言聽計從,至死不悔。即便是我也不能相強。再說你也看到了,眼前這白蟻數目只比那一日多了不下百倍,縱是克制的了這一面,另一面卻又要蜂捅而至,實是無濟於事!」
柳勝英聰明多智,只與二人相處不久,便看出兩人中張入雲多聽香丘的吩咐,又見香丘是個喜熱鬧的性子,一時將過年時的熱鬧說出給她聽,當能勾動她留下。
就在香丘看的開心之際,張入雲卻眼見先前廟內的那位小姐與青衣小婢子,已是上了一輛華麗的馬車。她家裡是顯是富貴,一時只粗使的老婆子也帶的兩個,在一旁趕車的,護持的家奴也有四五人。當下那趕車的揚起馬鞭,排開人群,一隊人馬頗有氣勢的向北方行去。
張入雲略一推算,自己與香丘恰是由西崑崙近萬里的周折才到的此間,如何能再往西方去,何況石老人所說的東方又與浮雲子二雲觀相合,正是自己打算的去路,一時相謝過後,卻是沒甚放在心上。
相比之下那綠孩兒雖也一樣是有些呆傻的模樣,但一身靈氣昭然若顯,卻又比那一眾草木精靈強的多矣了!
一時過得好一會兒,才從香丘喋喋不休的吵鬧聲中聽了個明白,原來自他離開后不久,即從地下鑽出無數白蟻來,雖不傷人,但一來其形體過大,二來數量又實是太多,無奈之下方得躲在這香樟樹上喚張入雲回來,與之商量。
香丘見他心思不樂,恐他又要唉聲嘆氣半天,一時也就不再與他計較,只挽著他臂膀道:「阿雲你別老是這樣沒精神的樣了,我看了不喜歡。先和你說清楚哦,我可管不了那麼多,反正我現在肚子餓了,你要是不趕快找點好吃的給我,我可要發脾氣了!」
未想香丘與此番禮節倒甚是尊重,當下先挽了張入雲的手進了廟內朝會。一時香客甚多,二人買了香燭卻得好一會兒才能輪到自己上香。只見這小廟只有一進三間小小的神堂,當中塑了環姬的神像,一旁還有小青陪待,再往兩廊白壁上看去,卻是繪有數十青衣小廝,如此算來,倒真是應了那和圖書一日張入雲與香丘的耳聞目睹。
正說話間,就見那孩子立在地上,目光呆愣愣的看著四周的白蟻半天,想是正在為之發愁。過了一會兒,那樹上的葉子越掉越多,雖是他有些反應遲鈍但也不能視而不見。一時站定身子,忽然間就見他鼻子抽動,陡地打出一個驚天的噴嚏,直驚地那地上一陣狂風疾起,把個一地的白蟻,卷了有一多半到天上。
正在這時,那柳家小姐也是下了轎子,雖不時向三人這邊張望,卻是心下忐忑不敢過來。當下香丘看見了,卻是回首對張入雲道:「阿雲!我把她接過來好不好!」待見張入雲默不作聲,卻是一笑間即展動身形向前飄去,轉瞬間即帶了那柳勝珠回來,柳家小姐走近了些,見張入雲一副威風凜凜的模樣站在自己兄妹二人面前,想著原本是有心看上的合意夫婿卻是變做了自己的親哥哥,一時心下激動,卻是嗚咽一聲哭了出來。
張入雲一時不置可否,當下思索半日才默默點了點頭,香丘見了滿臉高興,急忙招手喚在一旁守候不敢近前的柳勝英過來。
如此一來只讓這個柳家大少爺,面紅不已,一時又聽見香丘嬌笑,卻不知對方是不是也于自己有意,當下他腹內只亂作了一團,形神卻又如喪魂落魄一般。
獨在旁的張入雲聽出老人話中另有深意,只拉動香丘衣角,意欲讓她答應,哪知香丘只做不見,一絲也不去理會他。張入雲本就是個不信天命的,且一時也自捨不得香丘離了自己,當下見她哪些此,雖也心下惴惴,但終只是一念性起,隨即也就罷了!
唯有那柳勝英聽了外祖母的言語,卻是喜不自勝。要知他柳家本是其外祖母的產業。柳勝英父親乃是招贅上門的女婿,生的一對雙生兒女隨的也是母姓。一家子里權威最高的即是眼前這位外祖母,一時他聽出老人話內有想與張入雲許諾允婚的意思,自己有貪慕著香丘,安得叫他不喜。
而就在這時,就見那地上仍是源源不絕的爬出來無數的白蟻來,只不過一會兒功夫,又已和前番一樣,仍是鋪天蓋地的涌了過來。
她這話說的香丘和張入雲盡皆失色,香丘是個口快的,當下指著那尚在流著鼻涕的綠孩兒道:「老婆婆,這,這小孩子不是你的後輩弟子嗎?」
他這番話還未說完,卻見已是走出廳外的張入雲騰地一聲,縱地而起,凌空倒翻,一記腳刀砸下,直將他柳家大堂自屋檐至廳前匾額間,硬生生踢飛出足有一丈多寬的缺口。一時間飛沙走石,激起濤天的勁氣。當下再見那空中搖搖晃晃墜下來的殘匾,眼見就要砸落在張入雲身上時,卻忽見他展臂一揮,一拳直打的那尚有七尺來寬百十斤重的殘匾,好似天外流星一般,嗖的一聲直上雲霄,轉眼間便已消失不見。
那小夥計見了,知眼前這位小姑娘是成心來鬧事的,當下歇力申辯自家包子都是精調細制怎麼會有蟲子,再說就是有蟲哪能還是活的。眼前這般,擺明了香丘是與他家為難,要壞包子鋪的生意。且言中還譏笑香丘把個那般大的包子吃了還剩一點才來與自己說,雖是她人生的美麗,卻是個吃白食的主。
張入雲本是心下剛硬,未想到柳勝珠只一見面便哭了出來,當下反倒不知怎生應對,想著她終究是自己妹子,一時心自軟了。伸手取過香丘遞過來的香帕為其擦拭道:「我從未想過我竟然還能有弟弟和妹妹,當今世上算來,也只有你二人是我的親人。你且回去告訴你父親,今生今世,我二人再無相見之日。也讓你母親放心,我張入雲有生之年絕不會再到這柳家鎮來,也絕不會尋你柳府的晦氣。」
當下香丘聞言頓住身形,只見得柳勝英正戀戀不捨的看著自己,她此時對男女之時仍是未有一絲留意。見柳勝英一付大是捨不得自己走的意思,心下也自開心,回首嫣然一笑道:「我也走了!你們可要保重哦!」說完即刻展動身形,如雲雀一般,自往空中躥去,其勢比張入雲去的更疾更快!
說話間已有婢子,取來一隻小小的玉凈瓶,當下石姥姥接過,卻用兩隻極小的松花石酒杯與二人斟滿了遞了過去。
未想香丘此時竟是力大無比,張入雲拉她,他反而被香丘拖了向前,一時無法,只后運勁將她攔腰抱起,不然她再前行。未想香丘不但在他懷中一番掙扎,且自己手掌上好像還落有不少水漬。張入雲留神看時,卻原來是香丘此時已是眼睛有些直了,滿口都是口涎,也欲上前一嘗那甜香味。
果然香丘聞言,仍是白了他一眼,口裡嬌聲道:「阿雲你的眼力也變地太差了,這槐樹生的這般高大,只怕少說也幾千年,這孩子這般小巧,卻哪裡能是槐樹所化,想是其徒子徒孫,倒還有些可信。」
張入雲聞言即是一笑,想著她自己也是個精靈,此時見了個小樹精,卻是這般大的動靜,實是即可愛又可笑。不過如此一來,倒也證實了自己先時的所想,果然那孩子是個妖精。一時想了想,便對香丘道:「看這孩子是不是這槐樹生的精靈?」
當下只聞老人說道:「些些微言,不堪公子如此大造,老身也只是依相而論罷了,人生變幻無窮,其中關竅,卻還是要看何姑娘的意思了!」她說得這話,一時同張入雲兩人卻是均側過頭來看香丘的意思。
說到這裏,石婆婆忽然凝神望著香丘道:「且當下還有一樣事要說與何姑娘商量,老身雖是道行淺薄,但自負卻也悟得些道法自然,而我至今還未有收得弟子,只不知姑娘你可願意入我門下做個傳人?」
不想石姥姥倒是笑了,言道:「這倒不是與公子說笑,實話說與公子,以老身現在的修行,已可勉強算是金剛不壞之身,只是我這位道友綠孩兒,卻是至今蒙昧未得金身。異日求助於公子,正是為了他的道果呢!」
香丘見他又是生出些呆癥候,不由忙著追問道:「阿雲,你快說咱們要去哪裡啊?你別又是這麼獃獃的樣子,我害怕!」
張入雲見她硬要如此,只得一笑了之,想著二人一夜未進食,例讓香丘在此地坐等一會兒,自己好去采些果子來充饑。未想他行不得百丈,才剛從草叢內找到一些漿果,便聽見香丘引聲呼喚,聽其嘯聲卻甚要緊,忙也顧不得多采幾粒,便趕緊抽身而退。
她這話一出口,卻惹得張入雲笑了,只道:「我當什麼大事,原來你卻與這小姑娘爭這些閑氣,她人還小,你卻與她當什麼真,治什麼氣?」
過得不久,卻聽見身後又得一陣喧嘩,就見有數位小丫環當先引路,攙扶著一位滿頭珠釵的老夫人自內室走了出來。柳勝英見了老人,當下忙起身上前禮拜,一時回首為張入雲引見道:「張大俠,此是我外祖母大人。」說完又為老夫人分別介紹香丘與張入雲。
那石姥姥心細如髮一時便已看了出來,當下只和聲安慰他道:「張公子也不要如此氣餒,我見公子先時相助綠孩兒時,竟得先知先覺不傷一物,顯見你宅心仁厚,公子雖是出身寒微,但能修到今日這等境界也自不凡,雖是前途坎苛,但以老身所見,終有證果的時候,到時我與綠孩兒還許要向公子求助呢!」
香丘見他先一時還口若懸河,儀態瀟洒,偏只一時間卻是啞了口,一雙眼睛只盯著自己看。她生來是不怕人看的,何況眼下這少年公子舉止不惡,當下見他目注于已,倒是未有著惱,只是看他獃獃的模樣與方才迥異,卻是樂得笑出聲來。
可此時的張入雲卻是一意以為老人家是別有用心,許是聽了她女兒的話來詢問自己,一時里,只將自己的生辰隨口報得早了一些,另外又替香丘想了個生辰報上。至於二人有無婚配,他倒是心中有事,沒能想到那麼多,只俱實說了。
張入雲聞了這話,臉上拂然不悅,但仍是求告道:「這話說的不對,你就算是負一程也只是幫她而已,怎說的侍候二字,再說她若是自己能走,又何至於要求你。香丘,你自己也是女兒家,該知道其間難處,她不比你我是江湖上行走的,若是被人知曉有男子負了她一路,卻是有傷她清譽。」
她這一句話,把個香丘嚇了一跳,手裡的玉露也險些潑散了出來。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只怔怔的看著石姥姥。過了半天方道:「前輩是要收我做徒弟嗎?」石老人聽了,一笑點首。
那石姥姥想是看出二人心中疑惑,一時笑道:「這些小婢子,俱是綠孩兒的晚輩,因此地靈秀,她等又是近千年的靈物,知綠孩兒功力精深,都拜在其門下,我也恐她們日後成了精怪,誤傷人類,到時千年修行,卻又白費,是以才弄了些小神通,只將這一眾精靈,盡都移植此間,也好多加約束,不使其自誤。」
未知才剛行到廟門口,卻見一位著青衣小丫環正扶了一位十五六歲華服小姐進來,當下二人迎面相逢,俱都將對方看了個仔細,一時間不知怎地,張入雲與那小姐目光只一接觸,卻是如遇電擊一般,竟怔在了當場。
石姥姥見香丘盡得靈果的藥力,一時又與她說道:「這靈涎果來之不易,雖只一枚,但幾可增你百年功力,綠孩兒將此果賜你,雖是謝你一番助力,但其中也還別的深意,良苦用心,小姑娘里可還要自己珍重才是。」
未想香丘見了,卻是橫了他一眼阻道:「這事阿雲你別管,我今天就是要這家店裡把這包子的價格降下來嘛!不然的話,就是舍了一次包子給這些孩子。但等日後,他們一樣買不起,只得一次,卻是濟得什麼事!」說著話,卻又大口吃包子,轉眼就已只剩下一丁點在手上了。實也是那店家將那紅豆包製作得法,選料精細,確是比日常的紅豆包好吃許多。
香丘在二人逼視之下,抿嘴皺眉半日,方才使勁的搖了搖頭,與石姥姥道:「謝謝老前輩抬愛,但我已和阿雲約好要一起去尋找真解,現時還不想與他分開,但請老前輩見諒!」說完即是俯身行禮。
那鋪里老闆先時正在算帳,此時見實鬧的有些不像話了,又見香丘衣著鮮亮,不似個吃白食的,再見她身後還站了一個精瘦卻又兩眼充神的漢子。他開店為利,卻當不得香丘這樣攪鬧的主,當下只讓小二陪了禮,又取出四個包子來,用紙包好了賠還給她,一時間禮數倒是周全。卻讓香丘有些沒了脾氣,只在一旁苦思怎麼才能讓那店家將包子價格降下來。
那柳勝英聞言喜不自勝,一時跳下馬來與兩人同行,卻又喚過眾奴僕,將受傷的人倶都扶上馬,本來騎馬的卻牽著馬在地上行走。張入雲二人見他愛惜下人,舉止有度,雖年紀不大,卻是少年老成,倒是也對他有些另眼相看起來。
張入雲見她任性冒用輕功,怕她只這一刻間便將那柳家小姐驚嚇了,忙也展開身法,搶過她頭裡將其阻住,幸的他如此,不然的話,那柳家上下還以為他二人是安心要劫持自己小姐,本事更大的飛賊呢!只是二人這如同飛鳥一般的輕功施展,也讓眾人知道自己當真是碰到了俠客一流的人物。不由地懼都有些惶恐,卻是對兩人禮數愈加周到了起來。
張入雲看著她如此,卻是依稀和自己當年食了那香薯湯水后一般的模樣,心下有趣,不禁莞爾。果然待香丘好容易將淚水灑完,即見她面上一陣青光浮動,瞬即雙目也是如靈泉一般晶瑩閃亮起來。再細看之下那臉上原來受得的一點輕傷也在這一刻里盡行平復,不留一絲痕迹。
當下柳母又與張入雲盤恆了一陣,便帶了女兒入內室更衣歇息,行時又吩咐柳小姐與張入雲二人見禮。那柳小姐因張入雲一番臨危相救,后又多番辛苦,甚是感激,施禮時倒是臉先紅了,當下只將頭一轉,便神色扭捏的往內室內疾行而去。
但隨之而來,就見那槐樹樹身也是一陣顫抖,跟著那樹上的綠葉也是遮了天一般的落將下來,卻遠比方才被白蟻啃食的還多。
張入雲自見了那妙齡小姐后,心上總有一點牽挂,此時見人走了,不由竟有些悵然。只是他目光銳利,見自那一群人走後,其後竟跟有一個枯乾矮瘦,勁裝打扮的猥瑣漢子,只一溜煙的跟在馬車后亦步亦趨的潛行。當下心道一聲不妙,卻是不管還在掩著鼻子逗豬的香丘,只一把挽了她的手,急急的跟了上去。
那店家知這小丫環是柳家鎮鎮主柳府內的僕人,他柳家財雄勢厚,當下見了有這好買賣,自是忙不迭的答應了下來。
香丘一時不解,但略一尋思后,卻是明白其中道理,一時倒是先笑了出來。只是笑聲過後,香丘反倒有些顯得傷心的模樣,只將頭埋在張入雲肩膀上輕聲說道:「我就知道那天我沒拜那老婆婆做師傅是對的。還是在阿雲身邊最好!」
正在這時,卻見一個青衣小婢子走到包子鋪前,取出銀錢來,與老闆買了二十個,又與老闆說道:「我家小姐前來為父母大人祈褔,知你家店裡包子好吃,有心買你家東西舍人,你一日放一百個包子與前來乞食的窮人,直放到年關算完。」說著又取出一錠足色的五兩元寶與老闆。后又喚過一旁那眼勾勾看了半日的窮孩子過來,一時人手兩個送了,當下那幾個孩子得了包子,卻是滿心歡喜,一溜煙地跑了!只剩下一旁已是氣的滿面寒霜的香丘。
正在思忖間,卻見那古槐樹下忽然鑽出一青衣童子,只三四歲的樣子,從頭到腳無一處不著綠,就是頭頂一根衝天小辮也是用一根綠色絲絛結了。觀其身形,竟是與申百草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目光獃滯,遠沒有百草靈動,且一身皮膚也是綠綠的也沒有百草白凈可愛,再仔細看去,就見他鼻下還拖著一溜鼻涕,口角間還流有一些口涎,兩下一較卻是與百草天上地下。只是他雖模樣有些呆傻,但看來也還不招人討厭,雖是差得百草多矣https://m.hetubook.com.com,卻也是有些傻的可愛。
那太夫人此時見得香丘果如自己外孫女說的那般標緻,心裏也是驚異,平日價她也例來自負養地女兒,孫女兒都是遠近聞名的美女,而此刻眼前的香丘,雖是粗野些,但以容貌計自己的外孫女兒卻是難及萬一。何況對方是個俠客中人,一身舉度與常人迥異,身子實是生的康健,不似那大戶人家女兒,美倒美了,卻是生的嬌弱弱的,多少帶了些病態。再看張入雲雖是不及自己孫兒俊俏,但也是個眉目清秀的,老太太年老識深,只三兩眼下,就知道張入雲深藏不露,是個有真本領的。
香丘見張入雲一出了柳家大門即是一陣疾奔,只是心亂之下純憑腳力,竟忘了施展輕身功夫。鐵青著一張面孔,目光冰冷直讓人看了心底生寒。未想才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張入雲忽然為腳下石子一絆,竟是險險摔倒。香丘見此忙將他扶住,她本不知說些什麼話來安慰張入雲。但見此時張入雲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下大痛,一時柔聲道:「阿雲!你慢些走,小心些!」
如此這般這槐樹借了在這三人護衛之下,終是暫時得保安全,但不過半個時辰,三人精力便已漸漸不支。張入雲只出的一身外門剛力,毫不怎覺顯,但另二人一個是使動自己心身相合的秘寶,一人是傾力以精神相抗,卻是汗出如漿,氣息漸粗。當下眼見是支撐不得多時了。
等醒過來后的香丘,見自己卻在張入雲的懷中,一時驚訝道:「阿雲,這是怎麼了,你怎麼把我抱起來了?」
而那綠孩兒得了香丘之助,當下也是頭腦間略為清醒了過來。一時又是揮動他口裡吐出的那一抹青光,將被震攝住的白蟻,復又從樹上掃落了下來。當下就見白蟻落了一地,隨即他的氣色,也是大振,當下青光又是迅捷了許多。
張入雲當下毫不猶豫地道:「實不瞞前輩,弟子雖有心修行,但對真仙一途卻毫無興趣,只想有些根基,得個真自在而已,只是那劍,如若今生有望,弟子卻是一定要煉製的!」
一時間柳家母女二人行至內房裡,柳勝英卻是相迎張入雲二人在大廳中設宴款代,那酒菜早已是準備好了的,因是招待恩人,柳府更是加意的安排,而香丘和張入雲已是久在山林中露宿,再不曾吃到這等精細食,當下只吃的香丘開心不已,在人前也是顧不得什麼尋常女兒家的禮儀,只顧自己快活,一味地大吃大嚼。
無奈,張入雲卻已攜了她的手自二人藏身處走了出來,往眾人處行去。香丘本欲將他甩脫,但后又想著能近身過去看看柳家小姐出醜,譏笑一下那傲慢的小婢子也好,一時猶豫了一下,已是被張入雲拖至眾人身前。
柳勝英見張入雲提起自己父親,卻是馬上肅了容,忙端身道:「不瞞張大俠,家父因近日年關將近,正在外招待數起牙商,順便再將家中帳務整理周到。小弟為大俠今日來到,先時已遣人去相告了,估計早則今日,最遲明晚,當能迴轉。如此,還請大俠在本府內少許歇息,最好是能留在家府內過年才好,本地每年都請外省能工巧匠精製好些煙花爆竹,為鎮中上下年中一樂,想來這位女大俠也是極愛看的。」
柳老爺當下也將張入雲打量了一番,一時只覺得張入雲滿身英氣,衣衫雖有些襤褸,但卻難擋他一身銳氣,雖是坐在客席離自己較遠,但卻給人近在咫尺的感覺,尤其一雙瞳子好似能射出光來,卻是眩的劉老爺難以逼視,他只當江湖武人練有氣功俱都如此,卻哪裡知道張入雲見了他之後,目光中卻竟似能射出火來。
一時兩人在此地再無留戀,攜手向林外行去,因守著前番環姬與自己面見石老人的囑咐,反正二人此時閑來無事,其人又是仙家前輩,自是樂於前往拜見。
張入雲見她竟也受制於那香氣,當下不覺笑了,當下取手忙在香丘玉枕穴上輕擊了一掌,立時便將她拍醒。
香丘一時聽了老人的囑咐,待將其中汁水混著細軟的果肉吸如口內時,只覺香沁無比,意猶無盡,正在嘖嘴之際,卻又覺兩腮奇酸,一時捂著腮幫皺了眉。先還忍了多時,但到後來實忍不住,卻是雙眼朦朧,眼淚竟是止不盡的流了下來。當下忙取出香帕來擦拭,卻只片刻間便被那泉涌而出的淚水將其那羅帕打濕,一時間左右顧不過來,實是有些尷尬。
果然行不到二三里,一行人已是行至一處地理幽靜,兩面夾山的險地。待張入雲才剛瞧出四周山石樹木下正藏有歹徒時,卻聽得轟的一聲,那主僕一行人所在的兩輛馬車,已是先後栽進兩處陷井之內,幸是那坑只為陷車馬,挖的並不十分深。一時看情行內里人物,倒是並沒有怎麼被傷著。
只聽香丘行到張入雲面前,伸玉指刮著自己粉臉羞道:「阿雲最近越來越不長進了,方才見了環姐姐的神像,便說些浮浪話來,這時見個才只這麼點大的小姑娘,卻又怔怔的看了人半天,雖是有些姿色,但卻怎及得平日里見過的葉姐姐她們萬一。眼巴巴的像條小狗一樣,真是羞死我了。也不知是不是自練了那老和尚房裡那齷齪畫召的,下次你要再這樣,可別說你認識我,我可丟不起那人!」說完嘟著嘴,已是轉身就走。只留下一旁被搶白的青一陣紅一陣的張入雲,當下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香丘已走,趕忙追了上去。
張入雲見那婦人和那綠孩兒甚是親熱,又看著她滿頭銀髮,雖是年紀才只三四十歲的樣子,並不見老。但一時間福至心靈,立時明白那人是誰,忙攜著香丘躬身施禮道:「前輩定是隱居於此的石仙人,晚輩張入雲、何香丘無禮謹見,還望仙長毋罪!」
未想香丘任性,想著二人千辛萬苦到得此地,卻是被人佔先一無所獲,又想著張入雲面上雖不曾顯露,但心裏實苦,一時她發了性,卻是不肯離去,只張開櫻口不住的相喚。張入雲勸她,不但不聽,反說要以誠動人,看情形卻是要守在當地不走了。
香丘見他一時間怔住,只獃獃地看著自己,擔心之下,又開口道:「阿雲,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老悶在心裡,只會更難過的!」
待柳勝英將香丘引走,張入雲才在這柳府華宅內坐定,一時思緒萬千,往事即刻歷歷在目,想到傷心處,只欲暗自垂淚。平日里香丘總在自己身旁,倒也不曾覺顯,今日香丘才離得自己身邊一刻,他竟覺得異常孤單起來。這一夜他良久不睡,直到到五更天方才有些勞困,見時候不早,也就不睡了,只打坐調息,未想心緒不寧,卻是無法入定,到後來無奈,乾脆只得閉目養神。
此也正是張入雲一心盼望的,當下略一梳洗,用了些許早點,便舉步與柳勝英同行至大堂內。未想到此時堂內人物倒甚是齊備,不但有柳勝英的父親在,柳母也一同在旁相陪。隱約間偏廳內連柳家小姐也在其內坐候,只奇怪為什麼沒有出來。
香丘此時因婦人將紅水晶收起,已然恢復了常態,只是想起自己方才出醜的樣子盡被對方看了去,卻是不好意思上前。
一時張入雲無奈,只得將香丘的手掌握住,運力將一股真氣流入她體內,這才讓她平靜了好些。只是眼前紅光耀眼,奇香四溢,張入雲當下也覺頗費心力,一時又要照顧香丘,正有些兩面憂急間,卻又聽得腳下一番劇震,巨聲擂動過後,便見了土裡竟跳出一件活物來。
香丘見張入雲首次於自己強嘴,當下更是不忿,一時氣道:「那你不救她,不就是無礙她清譽了,這個時候卻又來說這些!再說只是背她一路而已,又見甚不好的,你是有心救人而已,而這裏所在全都是她家裡人,哪有人會說與人知?」
當下四處張望,卻見那綠孩兒身前一尺範圍內,卻是沒有白蟻侵犯,雖說他生的邋遢,鼻下還脫了一條綠龍,但總好了一地的白蟻一些,一時卻是自香樟樹上將身一縱,凌空飛了約有三五十丈落在那童子身旁,因她本就會飛,這數十丈之遙,就是不藉助清靈羽,卻也難不倒她。
當下一席話,若是個明白人都能聽出個大概,但張入雲此時心內有事,只以為老夫人問自己生辰,卻是有意試探自己。至於香丘則更是天真爛漫,不通俗務,此時的卻只為自己不曉得生辰而有些不好意思。
那前行的小車上三位男僕,見出了事,忙掙扎著跳下車來,到后首大車旁相助,一時並著車上的兩個趕車的,將內里的老媽子和小姐扶了出來,尚幸不曾跌傷,只是人被顛簸的厲害,一時站不穩個身子。
至此時張入雲才率著眾人上路,又想著地上還留有七八個山賊,不知怎生處置,有心想放了,但看眾人舉止,卻又都不似個良人,當下略一躊躇,便向柳家僕人要來些繩索,將眾人縛了,為防再有同伴來救,卻將眾人俱都點了啞穴,又施了個輕身功夫,將這伙山賊都藏在了一株大樹上,做好記認,好到時報官府前來拘拿。
當下三人繞過一片樹叢,即見眼前有一粒紅光閃耀,只放出一團紅熒熒的寶石光華來,而到了此刻,眾人鼻下的甜香也是越發的濃烈,香丘一時被香氣引逗,步子走的愈發快了,張入雲見她又有些忘形的樣子,趕忙上前將她的手臂捉住,不使出事。
當行至那柳家鎮鎮前不過三五里路程時,其時已然天色不早,卻忽見眼前行來十余騎了馬的男子。一眾下人定睛看了,卻認出為首的是那柳家少爺,當下倶得大喜。原來那柳府里主母愛惜女兒,今日女兒為父母進孝,卻是暗中只留了一封書信,趁眾人不便自去的。而此時天已不早,一去已是過了多時,按理也該迴轉了,主母思女心切,卻忙派兒子來接柳小姐,又防萬一,卻是擎帶了多人出來相隨。
柳老爺見他口風略有些鬆動,便笑著道:「即如此,那老夫就直說了,昨日幸蒙尊兄妹于危難之中,仗義出手相助,使小女得脫大難。至此能與二位結識,也算與數中緣分。因聞尊兄妹,都未曾許親,老夫自負家道也還有些,犬子也非是不堪造就的浮浪子,今番相遇香丘姑娘蘭心惠質,天香國色,家中老夫人已然相中,只想與公子結上這一門親事,不知張公子可否答應成就這番姻緣。」
張入雲聽得「煉劍」二字,不由自主即點了點頭。
轉瞬間,香丘即已趕上了向前疾奔的張入雲,一時見他還是繃著一張臉,卻是笑著摟著他肩膀道:「怎麼了,阿雲,怎麼還繃著一張臉,一副臭臭的樣子?你不是已經和你的弟弟和妹妹相認過了嗎?今後又不要再來這裏了,心中既然沒有留下什麼遺憾,就不要再這麼垂頭喪氣的了!」
她這一問,也正是張入雲心裏想知道的,一時他被老人問住卻是不知說些什麼好,尋思了一會兒方答道:「晚輩我也實不知有何處可去,此次不獲,雖也是意料中事,但到底一番辛苦赴諸流水,心底彷徨無計,只想先回鄂州和結義兄長商量商量后,再作他途。」說到這裏,他卻忽然心動,一時俯首道:「只不知前輩可否能為晚輩指點迷津!」
當下香丘陡然間精神放落,再無妨礙,卻是一跤坐倒在了地上。張入雲見此,忙衝上前去,將她扶在懷裡。未想香丘才剛一站定,卻是也邁動步子,向那甜香處行去,張入雲怕她一個失神踩死了地上的白蟻,卻忙去拉她。
張入雲本是心事沉重,一時聽了香丘這幾近天真幼稚的話,卻是駐了足,再見她臉上好似晴空萬里,眼中沒有一絲陰霾,也自為她這般開朗天真的性格觸動,卻叫人怎麼也說不出一些些煩惱的話來。
那柳老爺這番話,實是大出張入雲和香丘的意料之外,一時竟被問的怔住,當下張入雲呆了半晌,柳老爺以為他心中計較,便索性與張入雲道:「便是公子,家老夫人也是有意招贅,小女勝珠雖是生的嬌弱些,但自小為老夫人嚴加管教,針織女紅無所不備,便是詩詞歌賦也還盡來的。只望與公子也做的這一場良緣,至時惹蒙公子不棄,只管在我這柳家鎮,成家接代,創立門風好了!」
再后又待他想了想,便行過去在一眾山賊身上翻揀,果然當他搜到第三人時,即從其身上找到了刀傷葯,轉眼間又為眾人上了葯,又包紮過了,幸是都不曾傷在腿腳上,一時收拾好傷中,倒是能行得路。只換得眾僕人不住口的稱謝。
當下石姥姥引著兩人于洞內一雕梁玉砌的石廳內坐下,伸手喚處,即見走出許多丫環使女來服侍。張入雲和香丘此時眼界也自不凡,只見眾多小婢子雖是生的靈秀,其間眼神眉目,卻多獃滯,知雖是成了形的精靈,但卻又道行不高,只能在此地做些粗使丫頭。
那柳老爺見張入雲扭頭頓足俱都像極了一個人,當下一時打了個激令,想起他姓張,又叫入雲,沅江邊人士,種種夙因紛紛踏上心頭來,一時醒悟,只驚的他足下打了個趔趄。尋思良久,方顫巍巍道:「你是龍兒吧?你!你母親怎麼樣了!」
而此刻那美婦人,卻已將寶網合著蟻后一同收起,當下只變做個三寸大小的圓珠子,接著便揣入隨身的豹皮囊內,當下收拾停當,即邁動步子走至三人面前。
香丘雖是嫌他生的有些邋遢,他但一副醜醜的樣子確也有可愛之處,一時見那孩子受苦,卻是拉過張入雲手,便要向樹下跳去。不想卻被張入雲一把拽住,香丘見張入雲阻著自己,正要發怒。卻見他此時臉色卻已是變的有些凝重,過得一會兒才聽張入雲道:「香丘你若是用心阻止這幫蟻群上樹,卻又不傷其性命,不知能堅持多久?」
張入雲一時倒是未能想出他能與自己商量什麼,只隨口說道:「老伯但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好了!」
香丘此時已是嚇得縱上一旁一棵香樟樹上,想是那樹上香氣濃郁卻能避蟻,才得無礙。當下香丘見張入雲迴轉,和-圖-書忙急喚他過去。
說完終是沒忍住,伸手拂了拂小妹的額頭,但見她眼眶含淚,好似梨花帶雨,確是生的標緻,心下見了也喜。一時又拍了拍身旁柳勝英的肩頭,卻是長嘆一聲,翻身即走。
張入雲聽她語音溫柔,一時回過頭來,只見香丘正一臉擔心的看著自己,朝霞灑在其臉上,將她本就絕美的面孔,直映得好似水中聖潔的芙蓉花一般。張入雲此時心中凄苦,見了香丘這般清麗絕俗,又是一副心思盡在為自己擔憂的樣子。當下只覺看著她心中安樂,卻不再想去回憶自己往日的傷心事。
當下那柳家少爺得知是張入雲與香丘兩人救了自己妹子,忙行至張入雲身前禮拜。此時雖是天色昏暗,卻抵不過二人神目夜眼,當下只把來人瞧了個仔細。香丘一時見了卻是有些心驚,原來那公子也只十五六歲年紀,生的唇紅齒白,眉目清秀,雖是嬌弱一些,但卻實在是個美男子。香丘倒不驚這個,只驚的是這少年公子,容貌雖是勝過張入雲多矣,但眉目間卻有六七分與張入雲相似。
張入雲聽了笑道:「好了,好了,我們現在就去吃飯。唉!再有什麼大道理也都被你吃到肚子里去了!」
如此這般,卻又耽誤了不少功夫,香丘自是等的不耐,幸是還有先時那包子鋪的陪送四個紅豆包,一時香丘乘勢吃了,倒也打發了不少時間。當下欲認那柳小姐也吃上一個,只是她早已是被嚇了個厲害,卻哪有心思吃東西。
未想張入雲聽了這句話,反倒展顏笑了笑,一時手捧香丘的雙臂,只對著她輕聲道:「沒有,我已經好多了,你放心好了,再說即便要哭也得看是為了什麼人!只為了那柳家老爺,卻是犯不著。」他說著話時,只覺著香丘身上異香撲鼻,一時聞了,只覺腦中有些熏熏地,極是消愁解乏。不由地正欲將頭略低一點,想嗅的更深切一些。
石姥姥忙將她扶起道:「老身也只是一時興起,何姑娘即不願意,哪還有逼人做弟子的道理!快快請起!」
石姥姥道:「公子是仁厚之人,但說一說也無防,何況說來還有求與公子呢!我與綠道友相輔相生,他承我雨露精華,我得他地穴靈氣,是以道行超出同輩,後來前進。只為其時綠道友原身已有現時這般高大,我只委藏於他腹內,是以遭雷劫時,道友首當其衝,二來又是有心相護,老身才得安然渡過。日後我得道行大進,但綠道友卻是一直阻止不前。思來也是為我所累,今番有求于張公子,只為我與他皆是先天木石二質獨缺少陽真火,以公子現時的修行,自是還不足道哉,但我看公子志向遠大,異日卻是難說,是以今得有緣,卻也公子先訂下一個盟約,至時如蒙不棄,總得叫雙方都有好處才是!」
那少年公子哪知道這些,見二人俱是一副俠骨奇人的風範,又是自家妹子的恩人,有心結識,當下只口裡說道:「小生柳勝英,多謝二位大俠仗義相救,保得我妹子清白,此去不過三五里,便是家宅。大恩不敢言報,只是此時天色已然不早,二位大俠又是一路上辛苦,想請二位進得小庄略進幾杯水酒,一來為兩位俠士消乏,二來也聊表我柳家一些心意,只如此,諒二位該不至於推辭吧!」
果然香丘聽得有煙火看,頓時間已是眉飛色舞,一時已是使眼色給張入雲要其答應下來。未想張入雲此時卻是沉聲道:「小弟張入雲與舍妹香丘,只一介江湖粗野人物,可擋不得什麼大俠,還望柳公子再不要提起這二在我二人身上了。在下與舍妹本就是閑散慣了的,只一時旅遊到此,不欲久居此地,但求禮拜過令尊大人後——。」
當下柳老爺不知,只與張入雲禮敬寒喧了一陣,終是在其妻一再催逼之下。方乾咳了幾聲,話入正題道:「有聞壯士乃沅江杜王鎮人士,不知是也不是?」那柳老爺雖是精擅交際應酬,但此刻與張入雲交談多時,卻只覺對方不冷不熱,暗道縱是提了親,此事也是難成,只是自己夫人雌威難犯,一時無奈只得出口相詢,當下沒有仔細計較,說出的話,不免有些生硬。
那老夫邊與二人笑著點首,邊坐在了一旁的錦榻上,一時間只將張入雲和香丘二人上下打量了個仔細。
香丘自是不耐去他莊子里的,只是見這少年公子,年紀雖小,但說話尺寸卻是周正,不似是個膏粱子弟,言語有度,讓人聽著也舒服,倒是不些不好推辭。至後來聽說有東西吃,卻是讓她了留心,只是她知張入雲向來不喜這些,一時回頭徵求其意見。
而香丘聽了老人說有好處,當下好奇心貪,只張了嘴嬌聲詢問老人有什麼可以給張入雲的。一時老人聞語先笑,張入雲卻是尷尬不已,直用手拽她的衣袖。未想香丘卻怕張入雲吃虧,卻是不理他。
一時老人思付一番才答道:「張公子一身功法與一眾修道中人大異,雖現時內功心法不得齊備,但未使他年不得全功。所謂百鍊成鋼,只要公子一意向道,那有不成的道理。我在這裏再賜公子四個字,即要成鋼,尚需『百忍成金』,但能過得忍這一關,公子以後的修行路,卻是要輕鬆好些呢!若問現時去向,公子此時即與我和綠道友有緣,日後當得乙木精氣,該往東方行去,卻好得利。因金木相剋,只是西方去不得,要緊!要緊!」
張入雲聞言一時不語,他不想盡得這長輩仙人垂青,又聽她言語中意思,自己日後不但得道,卻還道行精深,一時心內澎湃激動不已,只作不信,卻是說不出話來。
香丘一時也聽不甚明白張入雲內里的話,但聽來也是有幾份道理,只是心裏終是還不死心,當下聽他言語里多有說教自己的萬分,只白了張入雲一眼后,便硬是拉著他要在此地多坐一會兒。
張入雲這一走,柳勝英知是留不住,只能眼睜睜的和妹子一同看著他的背影遠去,而此時的香丘見張入雲已然抽身而去,自也是要跟了上去。柳勝英戀著她絕世的容貌,當下見了她也要離開,忍不住低喚了一聲道:「香丘姑娘!」
香丘聽了他半日的話,不由有些惱了,但細想起來,卻也不好分辯,只撅著嘴道:「我就說了那麼一句,你就有這麼多說辭,也不知道你都是哪來的這些大道理,真要這樣,卻不知又有幾人能做到了!」
反觀張入雲,倒是自從見了那柳勝英後有些不苟言笑,舉止與平常的隨和溫婉有些不一致,只凝著眉,跟著那柳勝英同行。如此一來倒是讓柳勝英以為他大俠氣度,不好輕易接近,張入雲又比他大了幾歲,當下言語中愈發的敬重了。
如此變故實在發生的太快,眾人俱都未能反應過來。不想本是和穆喜氣的親事,竟會落得如此下場。
哪知那老婦人聽得張入雲說起年歲,一時卻已是打蛇隨棍上,又問道:「不知你兄妹二人多大年紀,生辰多少——。」說道這裏,卻是略猶豫了一下方道:「可曾接過親事?」
說著又笑著召過香丘道:「這位小姑娘要是不嫌棄,便到我府內飲上一點蜜露如何?」
行時她久斗之下,身上乏力,一時其一身特有熏香,卻是不絕的飄散出去,當下群蟻聞到了,卻是又有些畏情,一時之下其精神卻又好了不少,當下又能勉力支撐一會兒。
到得此時張入雲才發覺自己一時竟有些失態,也是紅了臉,忙將目光收回,只是終有些放心不下那少女,竟香再回頭去張望,只為身後人頭攢動,終是瞧不仔細,才將頭轉了回來。一時卻又見香丘似喜似嗔地正微笑著看著自己,不由地心下就是一緊。
香丘見蟻群已被除了個乾淨,正欲上前詢問時,卻見那婦人搖手示意眾人不要近前。張入雲雖是心下有些疑問,但看她一身仙風道骨出世奇人的模樣,自是不便違背,一時卻是只得站在遠處等候。只難為香丘被那香氣撩撥的不成樣子,卻讓張入雲費了好大一番勁才將她勸阻住。
張入雲見勢危急,忙自地上揀了幾粒石子,用暗器手法將一眾山賊一一打翻在地。一時之間那七八個山賊在柳家眾人眼裡,卻是莫名其妙的栽倒在地上,只呲著牙作聲不得,倒把個柳家上下嚇了個不輕。
那石婆婆聞言卻是笑了,一時開口道:「你二人來歷我已略為知曉,今番綠孩兒遭此大難雖也是其造化使然。但其中也與你一眾峨嵋同門不合為破那纖微洞禁法,用真火將地脈洞穿有關。如此一來這千百冤靈氣所化的白魎蟻才得這早這多的到的此地。一時間將我二人打了個措手不及,才致使綠孩兒受了不輕的傷害。只是幸有你二人出手,才得未造成更大的災禍,如此一來,我也就不便異日再去尋他一眾峨嵋弟子的晦氣了。」
這話卻把柳老爺問住了,只略尷尬的笑了笑道:「這倒不曾去過,只是早年在洞庭沅江一帶經商,經常順水而過,卻是未得緣上岸觀瞻。」說完又是咬了咬牙,一時道:「只不知壯士父母安好,家中還有沒有兄長?」
張入雲知她地位尊榮,與自己見禮在外人看來,實是不同尋常的事。當下守著自己年輕,晚了一輩,也自持禮拜見,卻連帶著香丘也要與人行禮。抬頭再雲看那柳母,卻也不過三十許人,且生的極美,雖是年歲有些大了,但與自己女兒站在一處,以容貌論卻是不分上下,只是一身的珠光寶氣,反倒把個一身姿容遮蓋了不少,她言語溫婉,顧盼間天然有些嫵媚氣,這一點卻又是自己女兒不及的。
那小姐先見張入雲也是一怔,好似相熟已久一般,但后又見眼前少年男子自己並不認識,卻還直勾勾地將自己上下看了個仔細,當下只以為他有心輕薄,旋即紅了臉,忙俯身自張入雲身旁擦身而過,而她身側相扶的小丫環也已好似察覺到張入雲目光有異,當路過其身邊時,鼻下卻是有意輕輕哼了一聲。
一路上因已是行至了柳家鎮出資修築的官道,眾人走的甚快,只半個時辰便已到了柳家鎮前。臨到柳家深宅時,卻早有下人通報了內府主母,一時柳府里已是鬧做一團,燈火通明之下早派了人來相迎出一里多路。
香丘本就為她濫做好人,便宜了店老闆生氣,此刻見她一個小丫頭家比自己還小了不少,卻是目中無人眼含鄙夷的打量自己。香丘原來就是嬌嗔刁蠻的性子,如此之下,更得大怒。只是那小婢子一絲武藝也無,怎好和她計較。當下沒奈何,只得臉一偏朝向張入雲。
張入雲一時聽了,心下一空雖是面上未有顯露,但心底卻是失望之極。
但那柳老爺,不知怎地,見張入雲這般舉止,卻是有些心驚起來,好似隱隱想起某人,只是一時不得意思,但隱約間已然覺得這門親事難成。有意罷手,無奈乃妻只在一旁守著,積威難犯,只得硬著頭皮道:「即是壯士雙親已然辭世,上又無兄長,所謂長兄為父,與壯士商量也是一樣。」
香丘聽得張入雲要自己不得傷害蟲蟻的性命,卻是作了難,此時地下已是遍布了白蟻,莫說落腳,便是插根針也難,倘若脫了衣裳複原形展翅飛翔,卻不免在張入雲面前赤身露體,她是打死也不幹的。
再向前近得幾許,張入雲已然看了個仔細,原來是一滿頭的銀髮的美婦人,正手持一塊尺許大小的紅色水晶照引著群蟻近前,她腳下畫有一方只一丈方圓的法陣。就見那群蟻順著水晶上散發的甜香,紛紛爬進法陣內,旋即便是煙消雲散不知所終。
香丘本就喜熱鬧,見此地鄉土風情更是興奮,只嚷嚷著要張入雲陪他閑逛。張入雲與此等事上向不違她。只是勸其該當先到神廟進完香之後,才該外出遊戲。
張入雲在一日內將摩雲岒上數十山賊盡數拿下,一時將匪首數人縛了,同山上搶掠來的財寶並作一塊兒,自遣了賊眾將其帶下山去。至時又拿出些財物來將餘眾遣散。后通知了山下村中的里正,眼見著捕役將擒來的山賊押送了進了牢獄,這才作罷。
張入雲聞了正色道:「所謂人心不可欺,雖說如此,但終是要講個心字。你是女孩兒,又能負得她,何苦能助不助呢?」
雖是那蟻后化做的赤身女子在網內依舊竭力掙扎,但終究相生相剋,不得抵擋,時間一久之見那白網越收越緊,而網內的赤身女身上也是跟著一陣抖動,不多時已是顯出原身來,卻是一隻身長四尺,腰腹奇大的白蟻,再看其頭顱,竟也有七分人類的面孔。
一時想著自己母親多年自苦,集憤之下早早去世,而自己父親卻在這裏逍遙快活,人間富貴天倫享受一樣不缺。當下再也按捺不住,終於發作,只是想著當年母親交待,自己終是隨了父親姓終,普天之下終沒有教訓親生父親的道理,一時只恨的一跺腳,便往外行去。
那柳老爺也才不過是四十余歲的中年人,身量不高不矮,卻留了五綹長須,鬍鬚指甲都修剪的極為細緻,身上著了一件了魚肚白的湖紗道袍,頭戴竹簡巾,腰間系了一條臨清汗巾兒。雖是個大富人家的老爺,但卻自有股子儒生氣,且身體保養得當,一身衣著略顯花俏,但穿在他身上反倒不怎顯。只覺著來人庸榮氣度,舉止不凡,倘在少年時卻也該當是個美男子,無怪生的這一雙兒女,儘是一脈的風流俊俏。
香丘一時思索不過來,卻是呆了半晌,又看了看身旁的張入雲,又是不置可否。老人見此,知她心有不願,便直言道:「不瞞何姑娘你!我觀你額角見黑,雙瞼有異,主前途難測,若在我門下清修三十載,或可避免!」
此時張入雲見來的是位長輩,容不得自己不立起身來,於是上前禮敬道:「晚輩張入雲,不敢當什麼大俠,柳家小官人方才戲謔了。一時到了此間卻驚擾了老太太的千駕,甚是惶恐,還望太夫人不要見怪。」而一旁的香丘也見是位長者,守著禮儀,卻是放下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筷子,忙也跟步在張入雲身後,對著老夫人深深道了一記萬福道:「老太太您好!香丘有理了!」
那孩子見自己方才那一招,好似無甚效用,而自己也擋不得再重施幾次故計,一時搔了搔腦袋,作左思右想狀,臨末了,好像終究無計可施,只得將口一張,立時就見一片綠光升起,只蒲扇般大小,卻是靈動無比,當下只如閃電一般的圍著那巨樹,繞了一周,即刻便是如同下了雨一般,將爬上樹身的白蟻紛紛掃落了下來。
聞她這話說得此話,香丘臉上不免有些驚訝,但張入雲卻是怦然心動,他從老人交談里已知對方是千多年得道的前輩,應擅前知,絕不會妄言。按理即已說得此話,那香丘前路恐真箇是要有大險大惡的災劫發生,一時心裏擔心,忙恭身追問老人內中詳細。
一時一行人回得那古槐樹前,那綠孩兒當先邁動步子,將那巨樹樹身一推,便見樹身凹陷立時化出一道門戶來。就見其內,山石屋宇俱全,其內之廣大精深,真是別有一番洞天。
張入雲聞言恭身說是,當下即聽石姥姥開口道:「即如此,那我就直言相問了,不知張公子此次纖微洞無功而返,下一步卻又想到哪裡去呢?」
張入雲見她如此,只覺好笑,一時又勸她道:「即是仙人,到底講個『緣』字,若是如你這一般胡攪蠻纏,不但不是以誠動人,反有逼人的意思。再說仙人就真欲渡你,你也不要以為只你這般死纏爛打就得垂青的,否則那仙家又與常人何異。若真是那種高高在上,只欲以一已私見,見了個俗人用些呆辦法,看你有些誠心也來渡你的,那我看他也是未脫嗔痴,修行有限,訪與不訪倒還要真要再斟酌斟酌呢?此番我二人已是到的此地,按理說也是盡了人事,即不容見也就罷了,神州大地終有洞天福地,真有誠心就該身體力行,你在這裏相強,卻不是修行人的氣度了。」
張入雲聽了這話,當下眉毛一揚淡淡地道:「不錯,小子正是杜王鎮人士,不知老伯有和指教?那杜王鎮老伯可曾有去的嗎?」
張入雲見他二人,一個拖鼻子,一個止不住的拭口水,卻是相得益彰,真彷彿一對姐妹一般。當下見了卻是忍不住笑了出來。香丘聞得他笑聲,卻是不知其所以然,但聞聲也知道張入雲有譏諷的意思,一時惱將起來,卻將張入雲的手掌甩脫,牽著那孩子大步向前。
香丘一見了他,兩眼便是直了,她到底是異類與張入雲觸感不同,一時指著那小孩子對著張入雲急聲:「阿雲,快瞧!!樹精!樹精!!」其言語甚是激動,好似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一樣。
那小孩子彷彿不太聽得懂人話,一時香丘連說帶比,才讓他明白,當下卻是將那留著鼻涕的小臉連點,一時也是挽了香丘的手跟著向前。
此時綠孩兒見她如此,當下忽地站起身來,一時自己進來內廳,等回來時卻是取出一枚細小青果子來遞在香丘手裡,真是綠如碧玉一般,讓人越看越愛。香丘得了那果子,一時愛惜捨不得吃,只放在眼下左瞧右瞧。
那綠孩兒此時見那婦人走來,卻是邁動小腳行至她身前,一時伸出一隻小手拉住了她的裙角,那婦人見此也不拒絕,好似二人長久如此,已是極習慣了的。
堂上二老正在於香丘談天,看意思氣氛賓主甚是相得,那柳老父親言談甚是幽默,香丘又是個愛笑的性子,一時談的融洽,香丘卻是止不住的一串串嬌笑傳出來。
張入雲自是只問香丘的意思,而香丘也因為這長時間不曾與女孩子在一起玩鬧,一時也欣然答應,這可讓柳勝英喜不自勝,一時又要安排張入雲住下,一時又極想帶著香丘入內室,雖是他生來老成,但此時也覺有些分身乏術起來。
香丘聽著有些古怪,但她久與張入雲相處,卻知他不擅玩笑,此刻問自己這個,卻是自有他的道理。一時仔細盤算了一下,才答道:「要說將這蟻群盡數阻止,我卻沒那個本事,但若待我行到樹下,全力施展的話,卻可將大半的蟲蟻擋住,不令上前,只是不知能堅持多少時間,要知如此運心力與其中蟻後周全的話,實是非常毫費精力。」
香丘一時為張入雲拉著急奔,先還當遇上什麼大事,后又見張入雲原是為了追那柳家小姐去的,卻是老大不是意思。雖是見得身後跟了一個毛賊,但那柳家粗壯的男僕卻有五人,倒是不甚放在心上。只言語中譏笑張入雲如此緊張,莫不是喜歡上那柳家小姐了!
說完,只將頭一擺,一伸手便將香丘彎在臂中,提起身子便往門外行去,只為心中激憤幾欲炸了開來,一時按捺不住,當行至大廳門前時,即是猛地一腳踹落,當下只將地上那般深重的青花石,只踩地陷地三尺。直把個香丘嚇得以為張入雲失去神智,忙伸出玉手在其胸膛上順氣撫慰。
張入雲此時見那蜂露色作金黃,卻實比黃金還艷,一時放在口內里,舌頭不用自主一卷,已是盡下腹內,先還不曾覺得有甚味道,不想一落胃裡,即是一道甜香真沖鼻頭,不由自主間,即打了個酒嗝出來,一時未及掩住,卻是臉上一紅。
張入雲不慣與人交接,又不欲眾人知道自己出手相救,上來只和眾人略一問訊,便出手為一眾受傷的僕人驗傷,雖說他不懂醫病療傷,但於一門點穴功夫上卻極為上乘。當下只隨手幾指,便將眾男僕受傷處的穴道閉住,身上血也自止住了。
正在他思索時,卻忽聽得香丘哎喲一聲驚呼道:「夥計你快來看看,你們這店裡都是做的什麼包子啊!」說過話,卻把手下只剩得一點點包子皮塞給他,但見內里竟是有一隻青蟲在里爬動,張入雲見香丘竟行的如此張智,卻是當場絕倒!
香丘聽他譏笑自己,忙橫了他一眼,只是那香味對她來說誘惑力實在太大,卻止不住的嬌笑著與張入雲說道:「哪,阿雲,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到底是什麼物事這麼想還好?」
當下走到那巨樹下,二人也不知該往哪裡照乎,只得恭身行至樹前,正了正衣襟施禮過後,高呼了三聲「石婆婆」。未想兩人等了半日卻是無有絲毫反應。張入雲想著環姬的話,知仙緣難求,那作石婆婆的前輩散仙,若是不願意見自己,卻是多少窮喚也是無用。當下又略候了一會兒,便欲攜香丘轉身離去。
張入雲先還在為他提及香丘的婚事驚愕,此時又聽他要招自己做柳家的上門女婿。一時聽見招贅,成家接代,這兩句話,卻是觸他大怒,當下再也按捺不住,一時口中一串怪笑,跟著一個振臂而起,已是飄身至柳老爺身前,只怒視著他的雙眼,一字字道:「天下負心男子做到柳老爺這般地位,可也算是古今罕有,有尊駕活得一日,只叫世上痴心女子寒心齒冷。卻竟還能與我談上什麼兒女婚配,真真那地下埋骨人,聽君這一席話也要抱憾九泉,永不往生了!」
反觀香丘,倒是酒到杯乾,一絲也沒有張入雲的異狀,只嘖了嘖嘴唇意似味道很好,卻又虎視眈眈的望著石姥姥手裡的玉瓶。
張入雲知她說的是實話,一時又自吃了一盞,便推謝不敢再飲,倒是香丘一時間放了量,連飲了十余盞還未盡興,若不是張入雲暗中拉住他,卻只怕要高聲嚷著還要。
待他回到樹前張望,也是大吃一驚,原來先時地上本是綠意盎然的草地。此刻卻是鋪天蓋地,爬滿了足有拇指大小的白蟻,當下就見那蚊群排列的密密麻麻,卻又是整齊之至,只一往無前的往那老槐樹上爬去,行走過處即是張口大嚼,一時就見那綠葉紛飛,把個數十丈方圓內落了一地的翠綠。
張入雲和香丘都是江湖上行走的,聽得那老夫人話說的雖是隨意,但內里卻有打探兩人身世的意思。如此這般,不待人自道山門的相問,卻是大犯他武人的忌諱。當下香丘正在猶豫,張入雲卻是搶先答道:「啟稟老夫人,晚輩是沅江杜王鎮人士,與舍妹到得此地,只為尋一位朋友,一路上僥倖打發了那伙歹人,倒是不足掛齒,只是我二人這點年紀實擋不得老太太這般言語,還請老太太不用這般客氣。」
話音未落,即聽張入雲一聲霹靂似的暴喝道:「住口!似你這般薄情寡義的小人,卻不配問我母親!石雲錦與張勝龍早就在十五年前,於你這拋妻棄子狼心狗肺的偽君子棄家而走的那一夜死了,只此以後這世上卻只有張入雲,再沒有什麼張勝龍了!」
雖說那白蟻奇多無比,但也終是有數之物,一時約過了半個時辰后,那諾大的蟻群也盡收完。
張入雲父親本也不是天良喪盡,當下雖是心內驚異莫名,但至此時見長子要走,內愧之下,趕忙上前幾步,在後喚道:「龍兒,這多年來你都是怎麼過來的,我也屢次差人尋找你母子,無奈你們早已離開了老家,其實這多年我也是很思念——。」
因路程不遠,那古樹又是極好相認,二人只一刻鐘的功夫便已來到其形如蓋,遮天蔽日的參天古樹前。想著前番曾遇過身為桂樹仙子的沉香兒,此時見了這擎天般的大樹,不免也想著那石婆婆實也有可能是一株槐樹精。
張入雲聽她說的這番話,意思倒是有些,當下還真不知道說些什麼來阻止她,但商人好利,這又是年下的廟會,看香丘這等吃法,這紅豆包必然味道極佳,該當比日常包子強過不少。不過這價格長的也實在太過離譜,擺明了這些包子不是賣給當地窮人家的。細想起來,店家如此定價,雖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道理,但無形之中,已將這廟會旁各色生意的價格都抬了上去,如此下去實是讓往來進香的窮苦人家無從選擇。
張入雲見她唬著臉看著自己,知其脾性,一時腦子裡嗡的一聲,知道香丘已是發難在際。果然香丘行到張入雲身前便是嚷道:「都是阿雲你先時眼神輕薄無禮,這倒好,連累我卻被這般大點小丫頭看不起,真氣死我了!現在事已如此,阿雲你且說說該怎麼辦——。」她嘴裏只訴張入雲不是,卻全不對自己剛才粗聲粗狀與人爭吵,有一些感覺。
一時香丘見自己二人已然到了神案前,為表些心意,卻是提出玉凈瓶來,為環姬和小青各添了一盞,一時那玉露奇香四溢,卻又引來眾人一片好奇的目光。張入雲見香丘一時不察,雖是好意,但卻引動來眾人注意,當下也不多話,只拉了香丘往門外行去。
當下只一落地,便見她並左右二指懸在自己眉心前,一時一聲嬌喝,卻是將那一多半的白蟻震住,再不得前行。只是如此一來,卻變成她與眾白蟻精神意志的對決,雖她在蟲類中身份尊貴,可號令一切群蟲,但這白蟻實是太多,又是天生的群居習性,其中蟻后尊威至大,香丘雖是一再喝令,但只時間稍久一點,頭腦間便已有些經受不住,只覺嗓音不絕於耳,待到後來,幾成了金屬聲,直撞得她頭昏腦漲,神志不清。
張入雲聽見她問二人現在要去哪裡時,已然怔住,但覺天下雖大,可此時的自己心上倦怠,實是不願意再奔波勞頓了。
老夫人將二人仔細打量過後,倒是甚為滿意,當下滿面笑容,卻忽地開口道:「不知二位恩人,仙鄉何處,以何為營生,幸的兩位到的此間,不然我外孫女兒卻是要被惡人強搶了去了。我只得這一個孫女兒,仗俠士相救,真是難言心中感激!」
那小丫環棲雪至此時,也已完全對張入雲刮目相看,見小姐面紅而走,她是其貼身丫環,當下已是略知道些意思,回首對著張入雲一笑,便自扶著柳小姐去了。
這話說的香丘面上已是羞紅了,一時細想想也覺自己有些過了,只是她素來要強,又是在張入雲面前嬌作慣了的,當下她下不來台,仍是強著臉作勢爭勝。而那一邊的小丫環,見因自己的原因為主人帶來麻煩,卻是嚇得急忙跪倒在地與香丘賠禮。如此一番香丘愈加覺得自己沒道理,當下卻是忙將好小丫環扶了起來,心下不是意思,臉上又是一陣白。
只是當中的環姬神像塑的太過端莊秀麗,遠沒有真人那般嫵媚動人,就論容姿也不及真人十中之一。當下張入雲看了后笑道:「這像塑的雖是尊榮,只是實在是有些委屈環仙子了!」未想被香丘聽見,一時自白了他一眼,目光中大有譏笑他失禮妄語的意思。
再回頭時,就見張入雲已是滿臉笑意的看著她,卻是惱的她唬著臉朝他做了個鬼臉,但其後又覺自己行止好笑,不由也當先笑了。一時也不理那柳家小姐有沒有準備好,只近身用手一抄,已是將那小姐負在了背上,化作彈丸一樣的向前路上跳去。
張入雲邊將她放落邊笑道:「你且問你自己,這才多會兒功夫,你卻忘了不成。」
那老婦人聞了二人都未有婚配,甚是滿意,一時又周到了幾句,便已倒轉回身,起身告辭重又回那內室去了。
張入雲待審問過眾賊后,只回身與那柳家小姐見禮,此時柳家小姐驚嚇之下,見他出手相助,倒是忘了先時眼前男子對自己的無禮,一時只禮下於人,儀態甚是謙恭。眾男僕見他仁善,也甚是推崇,只為山路難行,小姐行不得,都是犯了難。
眾人因身上俱都帶得傷,一路上行來自是磕磕絆絆,曲曲折折。幸是張入雲多方助力,管帶提攜,這才在兩個時辰內將剩餘的十余里路程走了大半。至後來那青衣小婢子因年小,力不能勝,行走時愈加不支。張入雲見了,便也將其負在身後,卻是如攜了一根燈草一樣,仍是一般的縱跳入飛。只是他行度有禮,雖將人負在身上卻又不苟言笑,如此一來那小丫環這才知道張入雲並不是個有意輕薄的浮浪子弟,只是張入雲如此一番舉止,卻又少不得換來香丘一番嬌笑。
此時眾人見到張入雲進來,一時俱都站起,那柳老爺意甚恭敬,一時竟起身連迎和圖書了幾步上前,只抱拳直向張入雲答謝,只是二人行色間都有些匆匆,均為來得及將對方打量個仔細。待賓主推位坐定,這才將對方上下打量了個周整。
張入雲將那東西瞧了個真切,不免大驚失色,原來卻是一身長不足四尺,渾身赤|裸,遍體長毛的女子。雖是身材矮小,便身形卻極豐|滿,只是一張蒼白如紙,面孔上還有兩行獠牙外露,一時見了,確是猙獰詭異。
再後來,卻見張入雲也自那香樟樹上,摘了兩枝,枝葉繁茂的樹枝。一時借清靈羽的風勁飄身到了兩人身後,他本欲將風力將眾白蟻吹走,但一時見那羽毛上生出的力道卻又太大,難免不傷至地上白蟻的性命。眼前不行,卻只得將準備好的香樟樹取在手裡,跟著猛地一鼓氣,將口內一道純陽真氣吐出,一時將兩丈方圓內的白蟻盡數掃出,方將身落了下來。只一落地,便是手舞香樟枝,阻那剩下的未有受香丘震攝的白蟻上樹。
不想張入雲只凝神一會兒,便開口沉聲道:「也好,小主人即有此雅意,在下敢不遵從,只煩請主人帶路,此時天色不早,貴小姐也已是受驚過度,卻該早點到府內安歇調息才是。」一番話說的香丘倒是有些不信是張入雲的舉止,當下只有些驚異的看了看他。
只是那柳小姐和那叫棲雪的小丫環,卻是騎不得馬。柳勝英雖是有心想背了自家妹子上路,但他一介書生,年紀又小,卻哪有這樣的力氣,一時仍是香丘負了柳小姐行走,便是那棲雪也是由張入雲負了,只讓這柳家大少爺很有些不好意思。
他這話一出口,卻讓在坐的二人俱都鬆了一口氣,雖是香丘對他這番言語仍是不夠滿意,但也畢竟好過剛才太多,一時間也不再理張入雲,只顧自己吃喝。
只是那矮漢子一直跟在其後,看情形卻是不大對。張入雲也算是經歷了幾番劫難,見著兩起人一路行來漸漸遠離人群,地理偏僻,卻是擔心前路上還有那矮漢子的同夥設有埋伏。
他說到這裏,已是被香丘在桌下踩了一腳,一時間已見她作了色,怒視自己,雖是自己現下心緒大是不佳。但看著香丘氣惱的樣子,又聯想著她那日在仙人洞中傷心欲絕的模樣。張入雲只感她長日里辛苦,現時縱是生氣,也好過傷心,一時間不欲違逆她,只得改口道:「只待見過令尊大人後再做計較。」
兩日後,二人到了鄰近的大鎮瀘州,雖是不能和蘭州的繁華相比,但也是地處南北水旱路之要衝,往來商賈極多,且勝在氣候宜人,人物清潔,卻也自有起一番氣象,當然最重要的是馬上就要過年了,到時候即有各色美食吃,又有煙火燈會看。
這邊眾人還未定神穩住身形,那邊廂,一夥歹人已是手舞長刀衝殺了過來。那柳家小姐隨行的幾位家人雖也頗有些勇力,卻哪擋得起眾山賊早有準備,又是持有利刃,不一刻內,已是身上帶了傷。
那柳府實是當地巨富,一時間張入雲一行人連行了三四進也未抵至內廳。此時那柳母因是思女心切,一時也顧不得避忌,只迎在內廳中守候,見眾人來了,卻是上前將自己女兒抱住,只怪她不該私自進香還願,卻只帶得這點家人隨行,差點生出事來,說到後來,已是抱著女兒哭了起來。至後方想起還有張入雲和香丘兩位外人在旁,忙抹了淚,恭身向二人致謝。
張入雲聞言笑道:「才這點功夫你就叫累啊!其實這一次我們已經很省心思,遠未盡心呢!」香丘聽了,啊的一聲道:「還不盡心啊!我們忙碌了一天,連餐飯都沒吃,環姐姐和綠孩兒給我的果子都快在這一日內吃盡了。偏你還要不取一物,辛苦這半天,怎麼也該順手取點財物,就是到了縣城裡多吃一點好吃的,順便再散給窮人家也好啊!阿雲啊!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有點像個小老頭,真是很迂腐呢!」
香丘只為一時氣不過,這才展動身形,待被張入雲喚住,又眼見身後柳小姐已是因為剛才乘風駕霧般的飛騰,而給嚇的臉上煞白如紙時,自己心上也有些不安,當下即將身形緩了下來,只是對著張入雲仍是一副沒臉色。
未想張入雲此次卻是與以往迥異,雖仍是任香丘挖苦,但臉上卻有些寒色,只用心跟著那兩起人。好在那柳家雖是馬車代步,但終究山路有限,張入雲二人又是身負輕功,一時跟上卻不費吹灰之力。
香丘見他臉色轉和,甚是高興,一時又道:「這樣才好!只是阿雲!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啊?本來還以為有好吃的,還有煙火放,現在全都沒有了,我不管,你不賠我可不行?」
當下石姥姥看出她的心意,卻又面帶微笑道:「何姑娘的心事,老身已然知曉,只是這五行相生相剋,真要修鍊到了極致,卻只是功法修行深淺而已。且木者,其尖無比,又得生生不息,若以人間修行而論卻是多少佔了些便宜呢!再說,公子求得並不是那等易被五金采煉的仙劍裁剪的神木劍,而是先天乙木劍氣,何姑娘卻是不用擔心呢!」
二人又盤恆少時,直到午後才行告辭,因老人見香丘愛食玉露,臨行又贈了她兩支玉凈瓶,便是綠孩兒也贈了她不少異質鮮果,俱是自己子孫輩的孝敬,卻是讓香丘得了個滿載而歸。
當下張入雲想起眼前是前輩高人,該當問一問自己日後功果及現時路徑。
再說香丘見張入雲在旁久候,已是不耐,后見那柳家小姐上下不得,正在為自己胸中一口悶氣出發了而開心,卻忽見張入雲衝著自己賠著臉笑了笑,一時略一作想,已自明白他的心意,卻是變了臉色,只惡聲道:「要做好人,阿雲自管自己去,我可是不做的!」
香丘略尋思了一下,又見自己胸前滴的那好些口水,再覺自己此時已是唇齒生津,當下不由自主咽下一大口口水,待又聞到那鼻下甜香味,卻是止不住的用手背試了試香唇。一時盡皆回憶起來,卻是不由自主臉上紅的如同熟透的蜜桃一般。
張入雲聽她話說的端重,一時忙問是何事。石姥姥聞言卻是搖了搖頭道:「此事過會兒再說,我倒是有幾句話,想先問問公子你,可不知能不能俱實回答老太婆我呢?」
張入雲知拗不過她,聞言只得點頭,再說他也極想見識一下到底是什麼人和寶物,卻在這傾刻間便救了這一株槐樹,只是擔心香丘到時,又自控制不住,當下卻將其手挽起,與她約定好,到時只得在自己身後觀看,不得冒險上前。
當下香丘聽了似懂非懂,但也對此答案頗為滿意,一時便也不再多口。
那綠面童子口裡那一團青色光華,起先仍是靈動無比,但時間一久,卻彷彿甚耗精力一般,漸漸小臉上已是滲出了一頭的汗水,且越是那白蟻爬至數量多了,他一副精神也是越發萎頓,漸漸立在當場,已是遙遙欲墜再不能堅持。
張入雲知其話簍子只要打開,便是半日的說辭,急忙拉了她往廟會深處走去。果然因兩旁攤點鄉風濃厚,香丘只嘮叨了一會兒便被各色趣物引逗,忘了責難張入雲。其中尤以那農家最常見小豬仔,卻是最惹香丘喜歡,雖是臭氣熏身,但實是憨態喜人。若不是張入雲不許,她倒真想買一隻帶走,只是日後會不會淪為乳豬的下場,卻又難說。
張入雲見山賊已被自己制住,以為無事,正欲轉身離去。卻不想先時那馬車竟在方才陷落深坑時,先後都將車軸跌壞。那柳家小姐卻是一時間上不得路。她又是大戶人家女兒,纏得一雙小腳,出入均要有人扶持,怎行不得起這遠路,何況又是這山道難行。而剩下的柳家男僕也是多半身上有傷,背負不得,且即便能負得,在古時也是見不得的禮度中事。
張入雲見了這一地的白蟻也自驚訝,看著其行徑,顯是要傷這槐樹的性命,左右一想,卻是笑對香丘道:「你前番不是在那仙人洞內,號令了那許多毒蟲嗎?怎地今番只是些貌不驚人的小小白蟻來,卻反而力不從心了?」
石姥姥笑答道:「張公子不需如此謙遜,老身之所以如此,一來只因平日結識的至交友人甚少,就算有,也多以飛升紫府不便相擾了。二來,萬物之中,獨於人類的少陽最純最盛,若日後得公子行法,綠道友所受的通苦也最小,至於三嘛,呵呵,算來老身我也多少有些經歷,如此禮下於人的事,卻還是有些顧及著這張老臉,即能與公子彼此有益,總也是番緣法。」
張入雲見他拜倒在地,忙一把將他扶起道:「你不知曉內里仔細,何罪之有,再說我姓張,你姓柳,道我一聲大哥,卻是折煞我了!」那柳勝英才剛被他扶起,聽張入雲言中有不認自己這弟弟的意思,卻是趕忙又撲倒在地道:「大哥千萬不要這樣說,即是骨肉兄弟,怎不相認,父親知道自己做錯了很多事,只差小弟前來迎大哥回去,便是我母親和老太太也想……」
張入雲兩人好奇一時詢問之下,原來這汜水水神職位雖卑,但卻是遠近聞名的靈驗,加之離此神廟五六里範圍內卻有兩座較大的村落,鄉人迷信,又是快到年下的,往來進香還願的人尤多。更有遠在三十裡外柳家鎮的香客,也是慕名而來,因那柳家鎮是遠近有名的富庶之地,能不遠數十里到得此地的,多是其中鄉紳顯貴,是以此廟雖小,但廟前空場上,卻儼然一片熱鬧繁華的景象。
在言行中,張入雲已知那伙山賊即是此間摩雲嶺上久居的慣匪,羡慕柳家財富已非止一日,只為他家裡勢大,廣有家丁僕人,不得相欺,好容易逮住這次柳小姐進香還願的機會,正欲發次市,卻不想被張入雲橫加阻攔。
香丘聞言自是答應,只是臨行前,想起那綠孩兒,不由問他道:「小弟弟!我們兩個要到前面去看一看,你去不去。」
當兩人出得密林后,卻又為該去何處犯愁,好在香丘想到先時接引指點二人到得此地的水神環姬。即已蒙其相助,二人該當前往她的神廟祭掃一番。當下兩人依河道逆流而上只一兩里的路程,即到得一座精小精緻的神廟前,不想此地雖是地處偏僻,但來往朝會的進香客竟是甚多。
石姥姥見此,知香丘不懼這蜂露,當下笑著邊與她斟滿邊說道:「這是我舊友留下的百花玉露,雖是大補元氣,藥力驚人,但凡人卻是不勝承受,若飲一杯即要醉上百日,你二人一身修行自是不同凡俗,但我看這位小姑娘還好,張公子地怕是還要留些酒量才行,不然的話,這玉露盡有,卻只怕公子需在我這小洞內醉卧數日,耽誤了兩位的行程呢!」
正在張入雲焦急時分,卻忽見遠處,一陣紅光浮動,跟著便是一股甜香升出,其芳香濃郁,竟勝過香丘體香百倍。便是向不愛吃甜食的張入雲此刻聞了也是口角流涎,一時間不由自主卻已是咽下一口極大的口水。
只在這時,卻忽聽得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一時二人俱被聽見,忙回過頭去看,卻原來是柳勝英正騎了一匹高頭大馬趕了過來。其身後竟還跟了一乘小轎,看情形竟似連那叫勝珠的妹妹也隨了一同前來。
就聽香丘道:「一文錢就能買好大一個香噴噴的白面饅頭,你這紅豆包只不過白面裏面放了些豆沙,就立時坐地起價,長了十倍的利,真真一個大奸商。你買的這麼貴法子還讓不讓我們窮人吃包子了?」她話說的雖如此,但手裡卻也沒閑著,一時就見她正拿著一隻新出籠的豆沙包直往嘴裏塞,卻是邊吃邊與那夥計吵架。
不想張入雲思索多時后,才從嘴裏生出三個字道:「摩雲嶺!」
他二人先入為主,只想著這老槐樹是那所謂的石婆婆,但眼下瞧著只出來一個小孩子,卻是怎麼看也不想是個女子的模樣,離那婆婆二字,卻更是差得遠,是以張入雲才會得如此婉轉的把話說出來求證。
張入雲防他二人出事,趕忙趕了上前去。
等那少年公子行到二人近前,卻是預先下了馬,疾行了兩步便一拜到地,只口中道:「弟弟不知原來恩人就是大哥,日前多有冒犯,還望大哥恕罪!」
張入雲笑著走到她身旁與她說道:「這倒她,有這一般妙物,你日後打坐修行,卻也不用舌底下顎自生津了,只將那物事往裡身前一番,卻是要多少有多少!」
張入雲見了一地的白蟻,即無立足之地,心下不知所以然,為求安全計,只得展開身形飛身上樹,至後來力有不逮,不能接繼,只得摧動清靈羽的風力飄身上樹。
石姥姥見此,卻是對著那綠孩兒看了一眼,方又對香丘道:「此時綠孩兒百年凝聚的靈涎果,只此一枚,他因感你方才助他甚多,才得如此大方呢!」說完卻又笑著看了張入雲一眼,意似相對而言張入雲你卻是沒有這個運氣了!
而那地上的白蟻聞了,卻更是顧不得,一時紛紛掉轉頭來,只往那甜香散播處快速爬去,其勢竟比那方才攻上樹上還急。
當下柳勝英見香丘生的天仙一般的人兒,卻又得生就這般力氣,腳下又是這等迅捷,自己一個空身男子,卻還要她時時回頭等候,又是言笑隨意,天然的一副惹人易親近的性子。有時柳勝英言語幽默,她聽了也笑的花枝亂顫,沒有一絲深宅女兒家的怯孱矜持,更是讓人如沐春風,勝飲玉露。柳勝英才剛過得十六歲上,至今還未定得親事,此時見香丘美的驚人,又是小妹的恩人,一時只打量的他意醉心迷,卻是留上了心。
到了天光大亮,即見柳勝英興沖沖的來相請張入雲,原來他父親已於今天早晨回到柳府內,因聽說兩位恩人正在府內歇息,卻是極想見一見張入雲的尊顏。
石姥姥聞言笑道:「公子謙遜了,我與綠孩兒只是一介異類,雖有些修行,但卻不足以為公子借見,神州大地雖也有幾處同輩古迹藏珍。但實不瞞公子,以公子先時的修行,縱是指點些道路與你,也只能得些異寶,如此之下,一來險患太多,二來所謂懷璧其罪,縱是得了些秘寶,也是與公子修行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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