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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儒家宗法制度，袁燕倏這位袁家的嫡長子是再也正宗不過的主人了，而他父親的侍妾不過是僕人罷了。

所謂瘌痢頭兒子自家好。何況我們的袁大師也不是瘌痢頭，而是滿頭秀髮，外加17點魅力值，再加一張Ph.D的洋文憑。

等一下，迅哥兒這個乳名是不是覺得耳熟？

這位「霸道少爺」甚至比她幻想過的更為英俊，更為尊貴，當然也更為霸道，還有出乎她意料地更為……

「道可托袁！」

顧太太雖是女兒身，不過她可是出自張涇顧家的名門閨秀。

見他進來，除了座上長相最為富態，氣質最為典雅，服飾最為華麗的那一位之外，正在打麻將的三位女子全都站了起來，和周圍伺候著的幾位丫鬟一起向他斂衽施禮。

而小陶子見到他們兄妹情深的樣子神色微微一黯，眼中似有波光閃動，還用力地抿了抿嘴。

天下間哪有主人先給僕人行禮的道理，所以這些「長輩」主動站起來先向他問好。

1921年的魔都當然是有計程車的，不過當時全上海的計程車加起來還沒有到三位數。

「大少爺。」

陶紫薇定睛一看，這是一家掛著洋文招牌，還有一個大玻璃櫥窗的西洋式店面，進進出出的也全都是洋鬼子，心裏面就有些害怕……

一位女革命家擁有一個悲劇性的結局這也是一種成功啊。

袁燕倏自然把這個情形看在了眼裡，不過他沒有呵斥自己的親妹妹，只是向自己的乾妹妹招了招手道：「為兄帶儂拜見姆媽。」

他們稍稍地兜了一個小圈子，去了一趟法租界的霞飛路。

「道可托袁……莫非就是讓英國人吃了一個大虧的道可托袁！」

「哦……」陶紫薇鎮定地點了點頭，很自然地往後退了一步，撩起裙擺，行了一個非常雅緻的西式屈膝禮。

不用問了，他的弟妹就是他弟弟的妻子，也就是他的曾祖母……算了，袁鴻漸同學決定再也不提這茬了。

正在「大眼瞪大眼」的兩個小美女轉頭一看，就見仍然是一身長衫的袁大師施施然地從東廂房裡面走了出來。

她身子往後一瑟縮，下意識地就要按照之前的習慣給對方行禮，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她回憶起了道可托袁在洋裝店裡那副趾高氣昂的氣度……

一個因吹斯聽的小知識，法租界是俄國僑民的聚居地。

蘧伯玉hｔtｐs://m•ｈｅｔｕｂｏｏk•ｃoｍ.ｃom是衛國有名的賢大夫，也是孔子的朋友，有一天他派了一個使者前來問安。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有大阿哥養我咯。」

「欲寡過而未能」則是《論語——憲問第十四》裏面孔老二說的。

「哎呀！」

說到最後她也忍不住用手帕掩住嘴巴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罵」道：「哈哈哈……儂個只（這個）促刻（惡劣）JU（傢伙）！哈哈哈……」

全文是：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而且這些計程車不會停靠在車站或者飯店旁，也不會在馬路上兜圈子，幾乎全都是需要預約的。

袁家三小姐忍不住用自己的目光刺了她一下，而小陶子這次並沒有瞪回去，而是微微一側頭避過目光，雙眼看向了地面，完全是一副受了欺負卻還忍氣吞聲的模樣。

搞出了「525大事件」的袁大師不一定受英國人的歡迎，但是肯定受法國人的喜愛啊。

歷史上的那些成功者就是在正確的時間來到了正確的位置，從而成為了正確的人選。

像她這樣的妓家之女自然比普通女孩紙更加成熟，也更早意識到了自己未來的命運。

不過再成熟再現實的女孩紙也會有過一個《霸道總裁……那個少爺愛上我》的粉色幻想。而她的「霸道少爺」真的踏著五彩祥雲來南湖畫舫接她了！

獨生子女的袁鴻漸同學只是單純地覺得這個天上掉下來的親妹妹非常可愛罷了，所以曲起中指在袁淑貞的腦門上輕輕地彈了一下，上海話中叫做「頭忒」。

這也不能怪她心思複雜，而是袁家三妹的出身決定了她不可能簡單。

「大阿哥。」

「謝謝，這是我的榮幸。」

「呵呵呵……」袁家大少爺也陪著自己的母親笑了起來。

用排字論輩分，用韻腳明支房，乃是賽里斯大戶人家的一個取名規則。當然啦，也可以像朱八八他們家一樣用偏旁部首。

「欲寡過而未能？」

而這些俄僑當中混得不好的往往乾著洋人當中最底層的活計。

「哈哈哈，倷兩噶頭（你們兩個人）這麼快就認得了？蠻好蠻好。」

「謝謝，這是我的榮幸。」

這表明了他們在族中的「堂口」，即袁家的正支大房。

使者走了以後，孔子讚歎道：「好一位使者啊，好一位使者啊！」

別說《列女傳》和《女兒經》了，四書五經也對她來說根本不在話下。因此一聽這幅對聯就知道自己和_圖_書兒子在說什麼了。

「我是啥人？」袁家三妹頓時就被她的這種態度激怒了，幾步就來到「小公主」面前，大聲說道：「我是這家人家的三小姐！」

不過麻將桌旁另有一位年輕女子沒有稱呼他「大少爺」。

「道可托袁，我的丈夫是法國領事，你一定要來我家做客啊。這是我的地址……」

等到重新上了黃包車，陶紫薇好奇地打量著自己義兄那張英俊的臉龐，忍不住問道：「袁大哥，為啥各幫洋鬼……洋人都認識你啊？」

她也知道自己沒資格提意見，只好瑟瑟縮縮地跟在大搖大擺的義兄身後進了店子。

顧太太在嘴裏面把這兩句話回味一下，頓時鳳眼圓睜、柳眉倒豎地伸出手指著自己的大兒子「呵斥」道：「儂哪能好這樣講自己爹爹啊……噗嗤！」

袁大師的乳名為毛也叫迅哥兒呢？

不管怎麼說，他這個當兒子的回家第一件事情肯定是問候正在病中的父親咯。

「儂是啥人？」

東方為尊，所以上下兩層的東廂房正是他父親袁老爺子的住處。

康司機很及時地從他們身後閃了出來，一把叼住了店員的手，用英文呵斥道：「你知道這位尊貴的先生是誰嗎？」

袁家三妹誇張地喊了一聲，滿臉痛苦的捂住了額頭，眨巴著大眼睛十分「生氣」地看著自己大哥，而袁大少爺則用寵溺的口吻道：「儂只小窩頭哪能噶瘋瘋癲癲啊，下趟（以後）嫁不出哪能辦？」

另外不得不指出一點，德國骨科很不科學。

當然啦，這種「名聯」也只有飽讀詩書的賽里斯傳統知識分子能咂摸出其中的味道。

心情激蕩的陶紫薇一抬頭就看到了一位小「小姐」。

掛在門上的鈴鐺一響，一位洋人店員就迎了上來。而當他看到進來的是兩個黃皮膚的中國人，臉上頓時露出了煩惡的神情。

這兩個少女的這番做派全都落在了袁大師的眼中，心中不由得一哂，這麼看來自己親妹妹似乎不如自己乾妹妹聰明啊。

這句話意思一目了然，不用多解釋了。

這有可能因為法蘭西和俄羅斯是傳統盟友的關係，也有可能因為法租界在1915年之後禁止修建中式建築，所以這裡是十里洋場之中最為洋氣的地區，有「小瑞士」之美譽。

「嘡啷。」

我們的袁大師不是妹控！

袁燕倏也微微彎了彎腰，點了點頭，不是那麼正式地回禮道：「二姨娘、三姨娘。倷好。」

把時間往回撥兩個小時。

所以https://m.hetubook.com.com這兩句話湊在一起的意思便是，「老冉冉其將至兮」的袁老爺子如今應該是「恐修名之不立」，可是還是「欲寡其過而未能」。

只見陶紫薇小臉一昂，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袁淑貞，然後用略帶一點不屑的語氣反問道：「儂又是啥人？」

孔子問這位使者：「你家先生最近怎麼樣啊？」

袁燕倏在心裏贊了一句，不愧是我的曾祖姑母……那個妹妹啊。

更加因吹斯聽的是，「恐修名之不立，欲寡過而未能」這兩句話字字對仗，完全可以當做一副對聯。

這下明白了吧，袁燕倏其實是在諷刺他父親晚節不保，而且其實並沒有什麼大病，只不過因為覺得丟臉只好在家裝病來著。

沒錯，和鴻漸先生齊名的魯迅先生的乳名也是迅哥兒。實際上周樹人最有名的一個筆名「魯迅」正是源自於此。

袁淑貞不愧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庶女，小腦瓜里頓時冒出了「奪寵」這兩個字。

陶紫薇也聽不懂大家在說什麼，只曉得一幫看著花里胡哨，聞著香氣刺鼻的大洋馬呼啦啦地圍了上來……

不過作為一位真正的大家閨秀，她還是矜持地維持著鎮定的表情，開口問道：「迅哥兒，儂去看過爹爹了？」

也因為這個原因，他的大名才叫「倏」，意思就是快。

他翻了一個白眼，像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還用洋文……其實是法文……還是帶著伏特加味道的法文厲聲呵斥了一句，明顯是要趕他們走。

那個店員見狀自然是更加憤怒了，他疾步上前就要把這個中國人推出店外……

「停車。」

「恐修名之不立」出自粽子——那個屈子的《離騷》，上一句便是更為著名的名句「老冉冉其將至兮」。

袁家小妹一邊晃著她大哥的袖子撒嬌，一邊還沒忘記回過頭示威性地看了陶紫薇一眼。

「刷拉……」

使者回答說：「我家先生想要減少自己的錯誤，但未能做到。」

「道可托袁，我們的讀書會誠摯地邀請你來為我們朗讀你的作品。這是我的電話……」

「我剛去看過爹爹了。伊老人家么……」袁燕倏笑著向他母親眨了眨眼睛，搖頭晃腦地拽了兩句文道：「恐修名之不立，欲寡過而未能。」

雖然「閻凰魔女」終究會走向Bad Ending，但是在此之前她無疑是一位成功者……也許在此之後會更加「成功」。

我們的袁大師十分委屈地「抗辯」道：「姆媽，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再說兒子我又沒講啥。」

「道可托袁？這個黃種人很有名嗎？」

「紫薇，儂過來。」

現在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來了一個看著也很漂亮的義妹要跟她搶這條金大腿，她心裏面怎能不吃味呢？

而他的字則是用「倏」的反義字「漸」。和*圖*書

這就叫做韋斯特馬克效應。

這條長約4公里的商業大街名店林立且名品薈萃，在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堪稱是魔都的時尚之源。這些店子其中不少是俄僑老店，或是法租界同業之最。

「謝謝，這是我的榮幸……再見了，美麗的女士們！」

先把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小康這一嗓子就讓店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門口，也讓店中的女顧客們竊竊私語了起來。

「好了，不講這樁事體。」他把身旁的陶紫薇往前輕輕一推道：「姆媽，各趟我去嘉興就是為了這位小姑娘……」

「道可托袁真的要比照片上還要英俊啊！」

「道可托袁，那邊那家法國餐廳是我父親的，請一定要賞光啊……」

等她糊裡糊塗地在那位前倨後恭的店員幫助下挑完衣服的時候，就見到他的義兄說著流利的洋文……其實是法文……還是再正宗不過的巴黎法語，和那幫大洋馬談笑風生。

所以她確實不是什麼學霸，不過她是波霸……那個很會贏得別人好感也很會抱別人大腿的女孩紙。

看到這般出色的嫡親兒子，端坐不動的顧太太心裏面是開森得不得了。

而她那位剛回國的大哥，這絕對是一條24K的金大腿啊。

當然啦，他的弟妹算是他的晚輩，也是照此辦理。

這年頭，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怕洋鬼子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1921年8月2日，站在袁公館天井之中的陶紫薇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夢，一場不願意醒來的化蝶美夢。

而周圍那些女子全都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完全不知道這對母子說的是什麼切口，打的是什麼暗號。

「恐修名之不立？」

裝作沒看到的他一手牽著一個小美女舉步走向了中間的大客堂。

好吧，這確實是清人所作的一副名聯。

袁大少爺一指路旁的一家女裝店道：「紫薇，為兄先幫儂買幾件衣裳。」

就像他的表弟顧毓琇的那位學生說的，一個人的命運啊，固然要靠個人的奮鬥，但是也要考慮歷史的進程。

「嗯。」

「道可托袁是誰……對了，道可托袁是我大哥。所以……你是我大哥的乾妹妹！」

「三小姐，你好。我是陶紫薇……」她抬起頭來直視對方道：「我是道可托袁的義妹。」

陶紫薇乖巧地應了一聲，也走到他的另一邊，很自然地抓住了他的另一隻手。

可憐的小陶子現在還不會英文，所以不知道zhuangbility這個單詞。

「天哪，就是那個道可托袁，我在報紙上見過他的照片！」

袁燕倏轉過頭來對她微微一笑，指了一下自己道和圖書：「因為你袁大哥我是……」

他們這一行人從真如站下了車，叫了幾部黃包車……

所以袁淑貞惡狠狠地盯著陶紫薇，而陶紫薇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說起來有點悲哀，然而這就是現實。

俗話說得好，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這就叫規矩！

等到行禮如儀之後，袁燕倏這才笑嘻嘻地向著他的母親，袁家正房大太太問道：「姆媽，今朝手氣好伐？」

這還是我們的袁大師剛教給她的呢，能活學活用到如此地步，可見他真的是撿到寶了。

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抄襲和他齊名的魯迅先生，而是因為他當年從娘胎裏面出來得非常迅速。

「How dare you？！」

「大少爺。」

「大阿哥！」

袁大少爺對這位頗有姿色的少婦那也是另眼相看，特意拱手回禮道：「哦，弟妹也在啊。」

我們的袁大師不是曾祖姑母控……那個妹控！

其實她聽到兒子對自己夫君的嘲諷，心裏面其實也挺解氣的。

不過作為顧家的大家閨秀和袁家的正房太太，她嘴上卻「教訓」道：「儂啊儂，到花旗國喝了一點洋墨水也不要忘記子不言父過……」

如果把「大阿哥」換成「歐尼醬」的話，她真的能讓後世死宅男們犯心臟病啊。

芬蘭人類學家愛德華·韋斯特馬克在他的著作《The History of Human Marriage（人類婚姻史）》中指出兩個早年共同長大的兒童在成年後通常不會對彼此產生性吸引力，出生后六年的成長環境是一個關鍵時間點，其間生活在一起的二者性吸引幾率全會大大降低。

袁燕倏反過來向他翻了一個白眼，理都不理這種小人物，而是低下頭溫言說道：「紫薇，想要什麼自己拿。」

「他是道可托袁！」

再加上她不是男孩子，讀書上也沒有什麼天分，再不受父兄寵愛的話那就更加沒法混了。

注意到了嗎，他們「燕」字輩三兄弟的名字中最後一個字「倏（SHU）」、「圖（TU）」、「穆（MU）」，這三個字的母音也就是韻腳是一樣的。

袁淑貞率先一聲嬌呼，如同乳燕投林一般「飛」到自己大哥身邊，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嬌滴滴地問道：「儂回來了？」

自然有丫鬟替他掀起了門前的竹簾。

我們的袁大師不是妹控！

我們袁大師的那對蝴蝶翅膀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扇出什麼了不起的大風暴，不過顯然已經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

要知道她可不是真正的天之驕女，她的娘家對她來說實在沒有幫助，不給她拖後腿就算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