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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爺皺眉道：「這我倒沒怎麼注意，回頭問問管事，照理說應該是有的。」

師爺笑道：「我看那洋人是氣急敗壞，打算殺雞儆猴，敲山震虎，可這跟咱們又有什麼關係呢？咱們照章辦事就好，洋和尚急眼了怕什麼，他要找皇帝告狀你就讓他找去！他要是敢往京城寄信，您就看吧，這樂子可就大了。咱們擱這兒藏著掖著不敢出聲是為了什麼呀？不就是怕犯忌諱嘛！洋人自己鬧出聲響來了，這可賴不到咱們身上。」

不一會兒兩位特使進門來，那位姓劉的特使還沒開口，身邊的年輕人就大聲呵斥道：「你們是怎麼辦的差？知不知道洋人在咱們這裏出事，我們要承受多大的外交壓力？」

他只覺得嗓子干啞說不出話，滿臉燒得燥熱。真正讓他感到屈辱的不是洋人蠻橫無禮，而是自己當時心裏想著顧全大局，想著忍辱負重，想著當朝諸公都與洋人沆瀣一氣，我一個小小知縣又能如何……然後就全然忘記了和圖書苦讀幾十年的聖賢書，被那洋和尚噴了一臉唾沫星子之後不敢反抗掩面而逃。如今回想起來，簡直羞憤欲死。

縣尉失聲驚呼道：「那石頭下面鎮的不是……」

張知縣默然不語，縣尉在旁邊呵呵笑道：「您是沒看見那洋人死得有多慘吧？過一會兒我帶您瞧瞧去。此事絕非凡人所謂，依我看就是妖魔作祟，要不然您二位去五台山上請一位大德高僧下來看看風水吧。」

張知縣回到縣衙，一甩手把桌上的茶盞摔得稀碎，坐在椅子上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但不見也不行，人家是拿著雞毛當令箭，自己也沒有辦法。

師爺連忙遞過茶去：「喝茶喝茶，您還知道您是官身呢，不知道的以為您是土匪下山呢！兩位大人少安毋躁，千萬別急，咱們在這兒急三火四的豈不是給洋人看了笑話？要我說，這事兒啊，咱還得從頭捋一遍。敢問二位，洋人是為什麼來的？」

師爺搖頭道：「這些神神鬼鬼的東hｅｔuｂｏok•ｃoｍ.cｏm西咱也說不清楚，不過我記得以前似乎聽老人說起過，咱們這縣衙官署有國家氣運庇護，但也並不能完全做到諸邪辟易。如果不是深山老林里的野生妖魔，而是一國主君欽封的統兵大將，那就得另當別論。葫蘆巷子里鎮壓的那位，當年似乎……」

師爺正要點頭應下，外面又有衙役前來稟告，說兩位上差來了。

張知縣低頭不語，縣尉卻拍桌大聲說道：「師爺你是沒親眼看見那洋和尚的嘴臉，老子要沒有官身，當場就得抽刀子跟他拚命！什麼他媽狗東西，咱們前些年跟他們打仗也沒輸啊，誰給他臉上這兒耀武揚威來了！」

張知縣冷哼一聲，心說：這就是兩個催命的鬼。

「把牌位撤了，我這邊焚香告表謝罪。」

縣尉跟著回來，張嘴便罵道：「奶個卵子球逼貨！豬鼻子插蔥裝他媽大象！大人你說說這他媽還有沒有王法了？洋人就了不起嗎？」

劉特使伸手把他攬到身後，和*圖*書開口說道：「行了行了，都少說一句吧。咱們都是吃皇糧辦差的，誰也不想發生這種事。知縣大人你也別說氣話，還是想想此事要如何向上面交差才是。」

張知縣紅著眼睛咬牙切齒道：「我身為朝廷欽封七品正縣，竟讓一個洋和尚如此羞辱，簡直……簡直……」

張知縣冷著臉說道：「洋和尚不是說他們的耶穌上帝全知全能嗎？人家既然這麼厲害，哪還用得著咱們自己仙家庇護？功曹老爺在那邊天天聽他們念洋經，大概也聽得煩了，正好請回來稍作休息。」

年輕人被張知縣的氣勢嚇了一跳，隨即怒罵道：「別跟我耍無賴！你以為你那顆腦袋值得幾兩銀子？洋人真要是追究起來，再讓軍艦炮轟大沽口，你一個小小知縣擔得起這責任嗎？」

師爺看兩位大人打消了火氣，呵呵一笑繼續說道：「二位再想想，咱們鄆城縣這些年沒出過什麼大亂子，就連劫道的土匪都少見。怎麼偏偏洋人一來就走丟一個，hetubook.com.com又死了一個？平白無故的你說他們是招惹了哪路神仙？」

縣尉喝了口熱茶，皺眉冥思苦想片刻，轉回身對張知縣說道：「大人，我覺得師爺說得有道理，這幫王八蛋自己願意作死咱就看著，還得站遠點別濺一身血……不過還有一樣，洋人既然已經咬死了徐家，擺明了是要錢，他們不出點血怕是不行了。您也勸勸徐老爺，還有那小王八羔子千萬別跟洋人硬頂。再有就是，那洋和尚的屍首我也看了，絕對不是江湖人的手法，怕是招了什麼妖怪。可按理說，驛站那邊不該進妖怪啊！」

張知縣恍然大悟，與縣尉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色，坐直身體捂著胸口長出一口氣：「繼續說！」

張知縣好不容易被壓下去的火氣瞬間又被他挑了起來，當即拍案怒道：「誰讓他們來的？誰請他們來的？誰知道他們招惹了哪路神仙？我這裡是縣衙門，不是南天門！神仙打架的事兒我管得著嗎？你若是嫌我辦事不利，就稟明上官砍www.hetubook.com.com了我的腦袋去！」

他沒有往下說，但張知縣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沉思良久低聲問道：「驛站那邊是不是也供奉四值功曹呢？」

不是嚇的，而是被氣的。

師爺在外面聽得了消息，走進來小聲勸道：「大人消消氣，莫要氣壞了自己身子，為那洋和尚不值當的。依我看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那洋和尚或許是在京城見慣了高官重臣，不拿咱們當回事，所以話說得重了一些，咱們別跟他一般見識。」

洋人是為什麼來的，張知縣自然知道，也跟縣衙門裡面管事的幾位通了氣。不過直到現在這個事情還在保密，誰都不敢說出去，就怕給自己招災惹禍。

師爺在旁邊壓低聲音說道：「我聽人說前些日子，葫蘆巷子里那塊大石頭突然崩開了，有人看見一股黑風衝天而起，不知所終……」

他猛然住口，可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搖頭道：「不對吧，按理說當年牛鼻子都能鎮住的……應該沒多深的道行。」

張知縣和縣尉對視一眼，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