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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大將軍將蟲蛹的屍體留在這裏，就是為了警示後人，讓他們知曉在那場戰爭中，神武軍面對的海外來敵究竟有多麼可怕。

白芷霍然抬起頭來，哽咽著說道：「少爺你別去做這樣的大英雄好不好？做這種大英雄是要死的！死了都沒人記你的好，你看這鐵丘墳上草都長出三尺高了，哪還有人還在乎他們是誰？」

恍惚之中，他似乎看到一名年輕道士站在自己身邊，仰頭怒視著蟲蛹龐大的身軀，咬牙切齒道：「域外邪魔，安敢荼毒華夏子民，害我師門兄弟性命！」

「二哥！」

喬惠年站在他身後，默默地拍碎酒罈子的泥封，倒出一碗酒來，恭恭敬敬放到石碑前，躬身行禮。

當然，這隻是徐世傑的個人感想。

巨大的蟲蛹看起來確實恐怖，但如果被成百上千的鐵簽子穿起來，看起來就像是烤蠶蛹一樣，那就一點都不恐怖，甚至可以說還有那麼一點喜感了。把它放在這一方土台上，遠遠看起來和圖書確實就是個鐵丘。

他緩步前行，輕輕撫摸著蟲蛹身軀上的各種痕迹，閉上眼睛仔細感受著過去十幾年來，一位位過路強者遺留下來的憤怒、茫然、恐懼和困惑。

吳大棒槌一邊喊著名字一邊嚎啕大哭，哭得嗓子都走了音，眼淚混著鼻涕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走進觀瞧，徐世傑才看清楚，那好像是一隻扁平的蟲蛹。無論長寬都超過十丈，猶如小山一般蜷縮成團，類似於玉石一樣的黑色外殼上長滿了令人作嘔的贅疣和尖刺，粗看上去就像是一張張絕望哀嚎的人臉。

那蟲蛹的表皮也並非完整，上面密密麻麻到處都是刀砍斧剁的痕迹，甚至還有拳印、掌印，最誇張的是一道三寸寬的劍痕，直接刺破表皮不知道多深。

「我們不是人嗎？」

白芷嘆氣道：「本來我都沒想過還能回來給爹上墳的，其實……那時候我太小了，都不記得爹娘長什麼樣子。雖然我知道爹是死在這裏，可連他叫和-圖-書什麼都不知道……」

徐世傑笑道：「謝我做什麼？」

「我來看你們來了！你們咋不回咧！」

吳大棒槌就沒他這麼好的心情了，偌大一條漢子，走到鐵丘墳邊的時候眼睛就已經憋得通紅，左右看看找不到一塊墓碑，只有那土方正中貼著蟲蛹肚皮，下面豎著一塊大石碑，上面刻著「泉台」兩個大字。

不是軍中普遍使用的那種木杆紅纓槍，而是將金屬熔煉之後重新鍛造出來的，至少有一丈多長手臂粗細的鑌鐵長槍，從四面八方貫穿了這隻巨大蟲蛹的身軀，讓它死得不能再死，屍骨曝于荒野承受風吹日晒，以此作為那場戰爭結束的標誌。

「三哥！」

這畫面似乎是留在那道劍痕之上，直接映射到了徐世傑的腦海當中，然後轉瞬即逝。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哪裡還有什麼年輕道士，只有從自己手指前一路延伸向遠方的無數刀劍痕迹。

他抱著酒罈子走到石碑前，咣當一聲和-圖-書雙膝跪倒在地，喊了一聲：「大哥！」眼淚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太熟悉了，以至於他都能想象得出來，當年大師父站在這裏，一爪揮下，摧枯拉朽一般掀開蟲蛹身上石質的甲殼，再往裡面吐上一口濃痰，然後哈哈大笑的模樣。

這是大師父的那一招夜叉鬼手。

別人沒有他這麼好的眼力，真未必能認得出來這是個蟲蛹，你要非說是法國人的羊角麵包上面插滿了牙籤那也不是不行，反正這種藝術風格是遠遠超出了大明人現在的欣賞能力。

徐世傑笑罵道：「看見草長這麼高了你還不去拔，真以為我帶你出來采青郊遊的呀？趕緊動手，你不動手還等著我這個少爺親自動手嗎？」

徐世傑點頭道：「你爹娘和那些鄉親們毫無疑問都是大英雄！」

徐世傑笑道：「你爹你娘都是大英雄。」

「老蔫！巴特！尕〔gǎ〕猴子！你們咋都不回咧！」

「可他們都死了！我娘帶著剩下的人回來，又被官府抓hｔtｐs://www.hｅｔｕboｏk.ｃoｍ.com去……」

他恍然大悟，這不是在戰場上留下的傷痕，而是後來的祭拜者用盡全力在這隻怪物身上留下的痕迹。

徐世傑卻沒有去看那石碑，而是走到一旁，伸手去觸摸那蟲蛹的表皮。

就連包裝盒上寫著「安全火柴」四個大字的東西，大家都習慣性把他叫做洋火、自來火，那管這東西叫做鐵丘墳似乎也沒什麼問題。

沉默片刻，白芷轉過頭來，對上了徐世傑的視線，目光流轉，輕聲說道：「少爺，謝謝你。」

這玩意兒之所以離遠了看起來像是海膽的原因，就是因為它的身上插滿了鋒利的長槍。

當徐世傑的手指觸碰到那劍痕附近之時，手指尖赫然被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劍痕上竟然還殘留著劍氣的鋒芒，以及凜然的怒意。

他轉身抬手按在蟲蛹的軀殼上面，大聲喊道：「大英雄！我帶著你閨女來看你啦！你看我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這些年都沒受什麼委屈。除了我欺負她m.hetubook.com.com之外，沒人敢欺負她！名分是給不了，這都怪你，可賴不到我身上啊。不過其他的你大可放心，只要有我徐世傑一口吃的，就餓不死你閨女！」

直到手指尖又觸碰到了一個明顯的凹陷，察覺到有些熟悉的味道，他才重新睜開眼睛，結果一眼就看到了留在軀殼上的烏黑爪印。

白芷搖頭道：「那時候我還不記事，只是聽狗子哥說，我爹娘曾經率兵北伐，被神武軍擊敗。爹娘帶著幾十個老兄弟逃到山裡，後來生下了我，原本就打算這樣隱姓埋名過一輩子。但聽說洋人來了，神武軍好像打不過洋人。爹又重新披上戰甲，豎起神教的杏黃旗，從十里八鄉召回以前潰散的教兵，還有自願加入的鄉勇和漁民，湊足了兩千人趕來助戰，後來……」

入手觸感，與岩石一般無二。

說到這裏，她咬住嘴唇低下頭去。

徐世傑回過頭去，看到白芷抱著黑貓也在仔細觀察這道爪痕，那黑貓躍躍欲試地也想要撓上一爪子，卻被白芷抱住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