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一般正經店裡賣的醋椒豆腐，實際上就是酸辣湯的變種，用木耳香菇大蔥切絲墊底，上面再鋪上切塊的冬瓜和豆腐，再上面放粉絲與泡辣椒，添上高湯，煮沸了之後加米醋和胡椒粉，再打一個蛋花齊活。在這個年代就是家裡有錢的老天津人吃酒必點的硬菜，沒有之一。

李老闆擺手道：「你別管他，他能喝著呢，喝到天亮都沒問題。我剛才聽你們說什麼？還在查咳血症呢？徐少俠你初來乍到不曉得利害，別聽他跟你瞎胡亂扯。這小子命硬，扔大街上閻王爺都不收。咱們正常人晚上能不出門還是別出門，一會兒你也別走，我們後院有客房，住一晚明早起來再說。」

徐世傑無奈道：「我稱您一聲李兄，您也別叫我少俠了，我聽著瘮得慌。」

小霍嘿嘿一笑，掰著手指頭說道：「我不是跟你吹啊，咱也算是環遊過世界的人了。法國、美國、俄國再加上中國這些年我都走了一遍。雖www.hｅtｕｂｏｏｋ•cｏｍ•ｃom然沒去過北京，但也就數在天津這裏停留的時間長，算起來，差不多也有快兩年了吧？現在回想起來，時間過得還真快。」

正說著的時候，李老闆換好衣服走了過來，看了一眼酒壺，轉頭對夥計說道：「再打半斤過來。」

徐世傑連忙說道：「李老闆且慢，我看他已經有點高了。」

「我能不能查出真相和別人願不願意相信是兩碼事。」

徐世傑好奇道：「你當初是為什麼要來中國的？」

小霍的酒量很一般，倒不是說他不能喝，而是二兩燒鍋下肚，就管不住自己嘴，越喝話越多……當然這在天津衛不算什麼毛病，你要是願意的話，酒店的夥計都能陪你聊一宿。

小霍翻白眼道：「我為什麼要來？我根本就沒想來，是被人扔上船的！一覺醒過來人家告訴我這是去中國的船，我人都傻了。我這人你是知道的，好奇心重，喜歡尋根問底，有m.hetubook.com.com的時候就免不了會得罪到一些不太喜歡被人尋根問底的老傢伙。至於說為什麼要留在這裏這麼久，主要因為我上岸之後接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接受英國領事館的雇傭，調查咳血症的真相。然而很不幸的是，一直到現在我都沒能抓住兇手。」

小霍搖晃著酒瓶子，無奈道：「我現在要認定你是殺人兇手，至少得有證據對吧？不能說你今天殺氣重就肯定殺過人，這邏輯不成立，興許你只是一泡尿澆死了一窩螞蟻呢？」

大煙殼子這玩意兒其實也算違禁品，別人要問他們就說用的是八角大料。

小霍一邊吃一邊給徐世傑講他過去的光榮歷史：「我跟你說俄國人就是傻，純土狍子，沒見過什麼世面。阿拉斯加你知道嗎？在北極圈，就是……挺大一塊地方，相當於你們大明兩三個省那麼大的地方，美國人只用了七百萬美元就從俄國人手裡買過來了。七百萬美元你m.hetubook.com.com知道是什麼概念嗎？當時的匯率我不記得了，大概相當於一千萬兩白銀？差不多就相當於每英畝只賣了兩美分，就這還是俄國人自己主動提出來的，讓美國人往死里壓價，到最後還沒給現金，簡直要笑死我。」

但小霍告訴徐世傑，這天津衛的砂鍋豆腐其實有兩個版本，店裡賣的這種叫醋椒豆腐，還有外面擺攤賣的一種砂鍋豆腐，專門賣給那些半夜回家的老煙鬼，是就連本地人都未必聽說過的一種黑暗小吃。那種砂鍋豆腐是用羊骨頭加上大煙殼子熬出來的奶白濃湯打底，裏面放的只是白菜豆腐粉條，味道卻賽過龍肝鳳髓，只要吃一次這輩子都忘不了。據說很多老煙鬼就指著這鍋豆腐暖胃回神，就跟酒喝多了早上起來，再喝口酒來醒酒差不多一個道理，所以也叫做回魂湯。

天津衛有句老話，叫做筋頭巴腦就小酒，牛頭馬面勾不走。

徐世傑有些迷茫，畢竟在他的印象當中，小hetubook.com.com霍別的方面暫且不說，至少在偵緝查案這方面絕對是他見過的最厲害的高手，居然查了兩年都查不出咳血症的真相？

至於紅燒筋頭巴腦，這就又上了一個檔次，是真正能上正席的硬菜。天津人所謂的紅燒和別地方的紅燒還不是一回事兒，實際上應該叫做「紅扒」。乃是提前調好的「紅汁」，用豆油牛油混雜，炸香了蔥姜八角和甜麵醬，再下醬油與高湯沖開，濾出來是棗紅色的湯汁。然後選牛蹄筋、板筋、各種筋膜軟骨，大鍋煮爛，再加冰糖豆瓣醬用紅汁爆炒。倒在砂鍋裏面咕嘟冒泡端上來，拿筷子夾一塊放在嘴裏，那種黏稠彈滑的膠質感能讓你的人生一瞬間都圓滿起來。

小霍仰起頭將酒壺裡最後一點酒水倒進嘴裏，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昨天死了一家三口，今天死了一個法國軍官，都說是咳血症。現在這咳血症就是個筐，啥都能往裡裝。要說起那一家三口的死，其實應該怪我。」

男人在喝hetubook.com.com酒的時候往往都是管不住嘴的，雖然明人喜歡在酒局上談事，但一般來說端起杯之後說出來的話基本上就跟放屁沒什麼區別，誰信誰傻。

徐世傑驚訝道：「你還去過莫斯科呢？」

「你不是說你都已經查出真相了嗎？」

「這事兒背後的貓膩可多著呢，美國人早就發現阿拉斯加有石油了，但是憋著不說，私底下買通了沙皇的寵臣，讓他給沙皇提出建議，然後自己裝出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等俄國人上門。我跟我哥帶著確鑿的證據去莫斯科，告訴他們這是美國人設的局，結果你猜俄國人說什麼？他們說——我們就算是吃虧也不願意讓英國佬佔便宜！這不就是他媽的純傻逼嗎？你敢相信這是從他們外交大臣嘴裏親口說出來的？」

酒過三巡，店裡夥計又端上來兩個熱菜，說是老闆送的。一鍋醋椒豆腐，一鍋紅燒筋頭巴腦，都是下酒的極品。

李老闆笑道：「行行行，都依你，咱們別矯情這個，要不然又得讓這洋人看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