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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人，做事就講究一個豪爽。心裏打定主意那就當機立斷再無更改，說殺人就殺人，說送死就送死。你要是優柔寡斷拖泥帶水，讓人看了都笑話。要死不死的你還混什麼江湖啊，回家帶孩子去吧！

「事實上，領事先生，在我上一次提醒你的時候，你很認真地警告過我不要過度關心你的個人隱私。」

混合著酒水的唾液順著嘴角流淌下來，埃德蒙抽出手絹胡亂擦了擦嘴角，又對著窗戶檢查了一下自己已經完全被血色染紅的瞳孔，忍不住罵了一句粗口，從桌上拿過藥瓶倒出幾粒白色的藥片，就著酒水一口吞服了下去。

「不過是出了一點點的意外，這一切都還在我的計劃之內！」

名為培林的男人抬起手輕輕點了一下耳朵里的木塞，用兩秒鐘時間將領事大人的口水廢話精鍊成一條簡短的信息，然後矜持地開口說道：「領事先生，假設，我僅僅是假設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您制m.hetubook.com.com定的那份商業計劃太過於激進……或者說理想化，以至於現在都無法承受哪怕一點點的風險因素呢？」

燈光里，有三三兩兩的小販又支起攤子，開始為了生計忙活。高樓宴飲，賓朋滿座，有人拎著酒壺眺望明月，哀嘆世道艱難，民風不古。有人摟著美姬歡歌笑語，恨不得醉死在溫柔鄉里。

「我給你錢是讓你來保護我的，培林先生！而不是讓你跟我玩這套陰陽怪氣，明哲保身的小把戲！」埃德蒙指著培林怒吼道：「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培林先生！如果我死了，那也就意味著你會失去法國政府的庇護，沒有政府官方的庇護，你就是一個可憐的，可笑的，連他媽畢業證都沒有的，早幾百年就該被燒死的狗屎巫師！」

南市裡的賭場又開了新盤，賭那白衣銀槍客下一次要挑戰哪位津門高手，十三家掌門赫然在列。崔三爺坐在門可羅雀的自wwｗ•ｈetｕｂｏｏｋ•cｏｍ.ｃｏm家煙館裏面，慢慢撥動著手裡的珠串，抬頭望著天空發獃。

似乎是知道自己不會得到任何回應，埃德蒙也並沒有在意他的反應，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天津的總督就像是個智障一樣，他難道不知道不能任由暴民一天天的鬧下去嗎？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和平的商業環境，這種就算是傻子都明白的道理他難道不明白嗎？不，他不可能不明白，這條該死的老狐狸就是想讓我難堪！中國人肯定是發現了什麼，所以才表現出這樣的態度。那個洛也很狡猾，他們該管的時候不管，不該管的時候瞎管，就是跟我過不去……培林先生，你認為我說的對嗎？」

埃德蒙手裡拿著一杯威士忌，倚靠在窗前，從窗帘的縫隙中凝視著天津老城。沉默良久之後，他轉回過頭對站在門邊身上穿著深灰色長袍的男人說道：「我討厭這個國家，討厭這座城市，更討厭這座城市裡的人。」

「只和圖書是假設而已。」培林微微點頭致意，重新開啟屏蔽木塞。

黑暗處，有人在街上步履步蹣跚，如同行屍走肉，與那急匆匆抬著擔架尋醫問葯的人擦肩而過，卻不知道是他還是那擔架上的病人誰先一命嗚呼。

「絕不可能！」埃德蒙惡狠狠地盯著培林說道：「你總是不放過任何一個嘲笑我的機會，就喜歡在我面前炫耀你的智商優越感，是吧，培林先生？」

「這個愚昧守舊的國家依舊堅持著他那滑稽可笑的驕傲，絲毫不懂得謙卑與禮貌。這裏的土人寧願去給他們那馬上就要咽氣的老皇帝去做豬狗，也不願意為我們服務。當年兩國聯軍沒有在這裏取得勝利戰果，就給這些黃皮猴子帶來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天真地以為他們那些老古董能永遠抵擋住我們的現代化軍隊。如果當時那位指揮官能有足夠的魄力再增加一萬兵力，再多派遣幾艘戰艦，就能徹底砸碎這些黃皮猴子的骨頭，讓他們跪在地上認清現hetubook.com.com實。但就是因為他那可悲的短視，把那場戰爭搞成了一場鬧劇，以至於我們現在不得不忍受這些黃皮猴子的輕蔑和羞辱。」

培林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舉動，沒有說話。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江湖」和「俠義」可完全不是一碼事，甚至可以說基本上不沾邊。「江湖」是與「廟堂」相對應的底層世界，只講規矩，不分善惡。

埃德蒙緩了口氣，轉頭盯著他問道：「你現在已經不管我的死活了是吧？」

埃德蒙咬牙切齒地怒吼道：「你拿著我的工資卻永遠都學不會對我保持恭敬和謙卑，那我還給你發工資做什麼呢？下個月的薪水減半，培林先生！」

對於領事先生喋喋不休的話語，站在門邊的男人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耳朵里的木塞，然後繼續保持自己標準的站姿，以及臉上淡漠的表情。

教堂福利院的食堂裏面，孩子們驚喜地發現今天晚上的粥水黏稠了許多，每個人甚至還分到了一片麵包，但也不知和圖書道今天又過的是什麼洋節。神父們光著膀子扛著鐵鍬在門外清除垃圾，修女們神色驚惶地收拾著閣樓上遺留下來的各種雜物。

白天里熱鬧嘈雜的津門街市，到了晚上逐漸安靜下來。

「不許！跟我！頂嘴！」

埃德蒙喝下一大口威士忌，轉過頭去對著窗戶繼續自言自語道：「現在有兩個辦法，第一就是儘快平息這場紛爭動亂，讓那些該死的商人把注意力轉移回來。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焦慮情緒，全都讓這群暴民給毀了！還得要重新醞釀積累，這也不知道要熬到什麼時候去。第二個辦法就是鼓動神武軍出面干涉，這樣就有充分的理由來破產清算……但是這幫大頭兵就像鐵打的烏龜一樣一動不動，難道真就不在乎蒸汽飛艇的安全威脅嗎？這些該死的，下賤的黃皮猴子怎麼就不能乖乖地聽話，任由我擺布？」

培林面無表情地點頭道：「彼此彼此，領事先生。」

法國領事館里一直開著電燈，將一個個房間照映得如同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