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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滄瀾抬頭望了望天色，眯起眼睛笑道：「那就陪我走一程吧，有個地方離此不遠，正好順路去祭拜一下。」

三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晃而過。

徐世傑好奇道：「是你家的先人安葬於此嗎？」

徐二少爺自小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賬性格，在天津砸煙館，殺洋人，可以說就沒有他不敢做的事情。即便如此，當他在聽到周先生的整個留學計劃時，也不由得心生畏懼。

周先生自己當然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他也就是嘴上抱怨，心裏面的念頭卻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徐世傑挑眉道：「說什麼笑話，你大哥我有手有腳，這麼大活人還能給餓死了嗎？不用擔心我，我有位師叔就在佛山開醫館，我去投奔他便不愁吃住了。倒是你這邊，到底要辦什麼事情？用不用我陪你一程，也好有個照應。」

徐世傑忍不住問道：「先生這就要回去了嗎？」

林滄瀾搖頭說道：「並非和-圖-書我家親人，卻是我祖父故友，當年英軍入侵，他與我祖父並肩禦敵，戰死於虎門炮台。祖父後來輾轉天南地北，終未能再回廣州。我作為林氏後人理當替祖父前來一趟，焚香祭拜，了結心愿。」

俗話說人離鄉賤。

他聽了都發怵，那些孩子如何能挺得過得來？

周先生說，從上海坐船前往美國西海岸的聖弗朗西斯科至少需要二十五天。然後還要坐火車穿越地理面積與大明相差無幾的整個美國領土，才能到達東海岸的新英格蘭，也就是他畢業的母校所在之地。那些年僅十歲出頭的少年留學生必須克服這漫長旅程中的枯燥與煎熬，以及非常有可能出現的水土不服癥狀。

徐世傑沉吟半晌，不得不承認林滄瀾說得很有道理。別的暫且不說，至少在宗教這方面，小林道長肯定比自己更門兒清的。

臨別之時，周先生摘下禮帽躬身行禮，言辭懇切。

ｍ.ｈeｔｕｂook•cｏｍ•com周先生依舊沒有放棄勸說徐世傑和林滄瀾加入進來的努力，每天早上起來就把兩人拉到餐廳裏面，不厭其煩地給他們講述自己過去的所見所聞。

而這還只是他們未來十五年所要面對的第一道難關。

目送他的背影遠去，徐世傑轉過頭來，對林滄瀾說道：「這傢伙其實就是在耍流氓吧，拿自己的夢想去綁架別人家孩子的性命，到最後真要出事兒了他也不用負責，好一個無本買賣啊。」

所以說這酒不能亂喝，喝高了真是什麼都敢往外說。

他一直都不怎麼會講話，但卻總有講不完的話。他講起自己留學時代的美好回憶，講他一開始完全聽不懂的莎士比亞歌劇，講自己第一次參加橄欖球比賽，講他看著學長們仿造英國人的差分機……畢業之時，他還是個叛逆少年，差點把自己好兄弟的女朋友拐帶回國，也曾參加過天王神教起義，差點就封爵授勛，坐ｗwｗ.hetuｂｏｏｋ•cｏm•ｃｏｍ上三公九卿之位。這話在外面自然是不敢亂說的，不過在私下裡，他可一直都引以為傲，總覺得以自己這身本領，如今只混了個四品虛職，完全是朝廷腐敗昏庸，不能識人用人。

隨著海上氣候逐漸炎熱，悶得人喘不上來氣的時候，火輪船終於抵達廣州。這毗鄰海岸的廣州城又是另一番盛世景象，千帆競渡，百舸爭流，一眼望去，各國船隻旗幟交相輝映，密密麻麻到處都是煙囪桅杆，居然連碼頭都看不到。

林滄瀾仔細想了想，搖頭道：「我倒覺得是大哥你多慮了，我倒認為教會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他們主動來華傳教，做慈善，開辦醫院學校，就是簡單直白的法子。根本沒必要捨近求遠，浪費時間精力去支持咱們這裏的孩子大批量出國留學深造。就像是武館收徒一樣，你若是傳功的師父，看見好苗子第一個想法肯定是收下做徒弟，不可能說全都送給自己師父，帶出一和圖書堆平輩師弟來的。我記得你跟我講過，那洋人的基督教，也有各種流派之分，不同國家信仰的都是不同流派，那他們就不怕咱們去學成歸來再新造出一個流派嗎？」

還他媽簽了生死狀，這和殺人有什麼區別？

徐世傑皺眉道：「不是我翻臉無情，而是想到一些事情，不由得我不慎重。當初在天津那會兒，我有個朋友給我講過西洋教會的套路。那些傳教士之所以在咱們這裏開辦學校，最主要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傳播他們的先進文化，而是為了培養本土的教會信徒。你看周先生他自己都說，自己是教會學校出身，因為成績優秀被教會送往美國讀書。然後他回來又開始籌辦這個留學計劃，這裏面也不知道基督教會影響的因素。」

林滄瀾驚訝道：「大哥你不是一直都很心動嘛，怎麼突然就翻臉無情了呢？」

相談三日，都沒能得到徐世傑二人的點頭應允，周先生卻一點都不氣餒，看他臉上的淡定表情就知道hetubook.com.com，這些年來他早就已經進行過無數次這樣的溝通勸導，被人拒絕早就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這年月從山西到天津就算是出遠門，得提前安頓好家小。南下兩廣，北上恰克圖，那更是提著腦袋做買賣，不得不將生死置之度外。以喬家的經驗與人脈尚且不能保證周全，就更不要說別人家了。

周先生搖頭道：「我先送蔡家母子回家，再找機會跟韶光的父母好好談一談。韶光是一棵好苗子，如果就此放棄實在是太可惜了。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還有一絲挽回的可能，我就絕對不會放棄。」

「這是我的名片，兩位若改變主意，或者家中還有適齡小輩，都可以來上海找我。」

林滄瀾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爽朗笑道：「別想那麼多了，人家如何跟咱們又沒什麼關係。我這邊還有一些事要辦，不知道大哥你要如何安頓？我這裏還有些現銀，可以先借給你應急。」

徐世傑心說：但凡你能去干點正事，何至於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