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鄧庭遠最後還是叫回來六七個學生，幫著徐世傑一起收拾，工作效率頓時得到了飛躍性的提升。

終於是有了那麼一些過年的味道。

嚴夫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到了二十九這天，幾乎所有的學生都趕了回來，甚至包括遠在波士頓的牛天亮，他還帶了整整一箱的大龍蝦。

嚴夫子搖頭道：「小學課本里那些東西……我還以為你們年後就要畢業直接上初中了呢，跳級這種事情你們自己不主動，還等著你們大哥和先生幫你們想起來嗎？他們平時難道沒有正事做，光給你們擦屁股？」

嚴夫子微微點了點頭，目光在幾名學生身上掃過，沉聲說道：「這幾個月以來，過得可曾安逸？」

年關將至，竟然沒有一個學生想到要來祭拜孔聖賢師，他們聚在一起聊比賽，聊學校，聊報紙上的新聞，甚至還有人小聲哼唱著教堂里的聖歌……

人一多起來就顯得熱鬧，哪怕不伸手幹活，只是聚在一起嘻嘻哈哈都能烘托氣ｈｔｔps://www.ｈｅｔｕbook.cｏm.cｏm氛。

嚴夫子冷哼道：「我不生你的氣，我在生自己的氣。」

「況且要說這民脂民膏，無論怎麼算都算不到咱們身上的。那些貪官污吏不吃？那些世家望族不吃？他們都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享受安逸，憑什麼要讓咱們這些捨生忘死遠渡重洋的學生心懷愧疚？國家一年稅賦幾千萬兩，還是有上億我不清楚，撥給咱們就一百萬兩，我聽說當年撥給玄武艦隊的軍費一年也就五十萬兩，剩下的錢哪兒去了？」

「想來是很安逸的，安逸到連自己的根本都忘了。」嚴夫子將目光停留在唯一敢與他對視的鄧庭遠臉上，沉聲說道：「美國人在你們這個年紀可以安逸，我大明千千萬萬的學生也應該享受這等安逸。但這個應該，是要靠你們去親手創造的。你們在這裏多安逸一天，在老家就有成千上萬的學生失去享受安逸的權利。朝廷撥付給你們的留學津貼，都是你m.hetubook.com.com們的同齡人吃苦受罪，忍飢挨餓積攢起來的民脂民膏！晚上吃豬肉的時候，請你們務必吃得用心一些！」

這些學生基本上都是窮苦人家出身，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來廚房打下手綽綽有餘。有的甚至還身懷絕技，能用米飯打年糕，泡發黃豆做豆腐，搗蝦醬，白切雞，給年夜飯又增添了幾道大菜。

肉多怕什麼，天冷，放得住。

徐世傑笑道：「夫子說的確實是有道理，但我覺得他舉的這個例子不太恰當。你說這書，什麼時候都可以讀，道理，什麼時候都可以講。但是這年關呢，一年只有一次。咱們中國人，過年就應該團團圓圓的，開開心心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把這一年積攢下來的腌臢晦氣都留在年尾打掃乾淨，過了新年就是陰陽交替，萬象更新！」

徐世傑看那幾個學生眼圈泛紅，趕緊咳嗽一聲說道：「夫子，豬肉錢是我出的。」

嚴夫子很不高興，他覺得徐世傑就不該ｍ.ｈetuｂｏok.ｃoｍ.ｃoｍ買那頭豬，吃苦受罪都是自己找的。南方人賣豬肉也是二三兩的買，就算過年也沒聽說誰家買豬論頭的，好傢夥，五百斤的豬肉你想吃到什麼時候去？

然而自身天賦和心性終究還是有高下之分，這其中學習最好的孩子還是那幾個人，鄧庭遠、劉鴻洲、蔡韶光、周耀文，他們在留洋之前，就是這一批學生之中的佼佼者。唯獨陳俊英，以前一直和牛天亮混在一起，成績並不怎麼突出。但在牛天亮退學之後，也不知道刺|激到了他的哪根神經，從此開始發奮苦讀，竟然也提升到了與其他幾人並列的水平。

在這些學生回來之後，徐世傑終於得以從廚房中脫身。

嚴夫子挑眉瞪眼道：「我不說話也給你們添堵了？」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這些學生的狀態，發現經過這小半年的時間，基本上所有人無論是身體狀況還是精氣神都提升了許多，豐盛的食物供應，加上充足的運動鍛煉，以及學校里自由輕鬆的氛圍，讓他們和-圖-書變得神采奕奕，煥然一新。這要是放在國內，跟那些學院出身的世家子弟又有什麼區別？不，應該可以說是猶有過之。

學生們低頭不語。

徐世傑趕緊岔開話題說道：「別的先不說了，正好夫子你也在這裏，咱們來合計一下。他們幾個學習成績都名列前茅，我和周先生估摸著，現在這個年級的課程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所以年後準備聯繫學校方面，給他們辦理跳級手續，您覺得如何？」

嚴夫子自己一個人坐在教室里，默默地整理著講台上的書籍，掛在他身邊的那幅孔夫子畫像，面前香爐里的煙灰已經冷了很久。

徐世傑和周先生帶著幾名學生推門走進來，看到嚴夫子愣了一下，忍不住笑道：「夫子，你還生我氣呢？」

周先生好心勸道：「大過年的，你拉長著臉做什麼？有什麼事兒不能等年後再說？」

幾句話訓得學生們面紅耳赤。

徐世傑也不跟他爭論，反正俺們北方人過年就這個風俗，能不能吃得了是一回和*圖*書事兒，菜碼一定得備足。況且又不是只吃一頓，按照北方習俗，這飯得從大年三十兒吃到正月初七呢。

徐世傑將手放在鄧庭遠的肩膀上，正色說道：「所以不要有什麼心理包袱，放心大胆去讀書，去學洋人的東西，不僅要學，還要學通，學懂。大哥殺豬養你們，供你們都上大學！」

至於牛天亮走的則是另外一條路，他原本的學習成績在這批學生當中一直墊底，偶爾才能超常發揮一下。徐世傑覺得他並不適合死讀書，於是安排他去船廠學習，沒想到正對了路子。幾個月不見，再回來的時候，這孩子已經晒黑了不少，但也變得更加健談，開口閉口都是船舶理論知識，唬得那些小夥伴心有戚戚，恨不得也退學去跟他一起玩耍。

鄧庭遠低頭拱手說道：「夫子教訓的是，確實是我們來美國之後沒有適應當地環境，不知不覺間就怠惰了許多。不過現如今我們已經摸清了洋人的套路，再進步就容易許多了。學生向您保證，一年之內就從小學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