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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徐世英心中還是不免有那麼一絲介懷。

徐世英與喬惠年相視一笑，走下車來。

只可惜，沒有什麼熱鬧好看。舉人老爺上了喬家的馬車，喬家的馬車那可不能隨意騷擾。舉人老爺不是本地人，砍了腦袋都沒人關心。喬家可不是什麼軟柿子，你敢弄髒人家的馬車，回頭就不怕人家來收拾你？

喬惠年笑道：「秋公子要不急著趕路的話，就先上我們的馬車。這大同府是待不得了，到處都是腌臢貨色。出這城門往前走十里有處酒家，做的麵食極好，咱們可以過去邊吃邊聊。」

還好不是山西人，山西這地界要是再養出第二個禍害來，那可就沒救了。

他是專門等在這裏，準備殺人的！

他這一行大禮，反倒把那少年人嚇了一跳，連忙從馬背上跳下來，抱拳還禮道：「小弟秋弈心，陪家人還鄉祭祖路過大同府，正好聽聞徐大先生下獄，市井傳言聽起來古怪蹊蹺，不明就裡，所以才在此等待，想向先生請教真相！」

秋ｗww•ｈetｕｂoｏk•ｃoｍ.com弈心在旁邊聽得是一腦門子霧水，完全不知道這兩人在笑啥。不過至少從這二人的語氣里聽得出來，他們是底氣十足，絲毫沒有畏懼之意。

哪怕是赤地千里，十室九空，留在史書上的最多也不過就是一句「歲大飢，民易子相食。」

剛才一路無話，這馬車已經到了城門口。卻沒想到在這城門口堵著一位少年人。

可還未等他開口說話，就聽見前方傳來一個清朗的少年聲音：「車中可是徐大先生？」

徐世英哈哈一笑，拱手低頭行禮，口中說道：「鄆城徐世英在此，小兄弟若是想要借我頭顱，自取便是！」

徐世英剛從京城回來的時候，嘴裏還嚷嚷著諸如家國天下，為民請命之類的話語，如今也不再說了。真正接觸過這些愚民就知道，前人的經驗教訓是對的。

絕大多數人只想看舉人老爺鬧笑話的樣子，如果再被扔點臭雞蛋爛菜葉子，那就更精彩了。

喬惠年在旁邊呵呵直笑hetubook.com.com，心說：我要是沒見過徐世傑是個什麼德行，說不定也就被你這樣子給唬過去了。看你剛才那一手按劍臉上假笑的樣子，分明就是做好了當街殺人之後遠遁千里的心理準備。

喬惠年上下仔細打量一番，忍不住讚歎道：「不知又是哪裡來的少年郎君，比起我當年初見世傑之時也不遜色半分。聽口音不像是咱們山西人士，倒像是從京城那邊過來的。」

徐世英大喜道：「如此甚好！我還以為你喬四公子平時一貫不吃路邊攤，只吃自家飯食呢！」

眼看著街頭巷尾那些賊眉鼠眼，互相交頭接耳，卻最終低頭裝死，不敢前進一步的潑皮閑漢，徐世英久久不語，最後只剩下一聲長嘆。

上了喬家的馬車，跟外面就是兩個溫度。秋弈心環顧左右，看著車裡的暖爐被褥與桌上各色乾鮮果品，忍不住笑道：「人家都說喬家是晉地豪商大族，吃穿用度極盡奢靡。我以前還不信，如今親眼見了才知道，跟我吹牛那人m.hetubook.com.com還是淺薄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沒把他們逼到死路上，就不要對他們抱有任何期望。

看他年紀不過十一二歲，身形還未長開，卻生得一副上好相貌，端的是唇紅齒白，劍眉星目。一身青衫短打，百納布鞋，座下一匹棗紅馬四蹄如雪，背後用白布包裹著兵器，依稀能看出劍型。

愚昧、盲從、奸詐、自私、渾渾噩噩，痴苶呆傻。

年紀雖小，卻英姿勃發，一手牽馬韁，一手按劍柄，嘴角隱含笑意，眼神中卻隱含殺機。

古往今來，但凡是能被記錄在史書中的大事，基本上都和平民百姓沒有什麼關係。

他並不憎恨這些被蒙在鼓裡的無知民眾，只是悲哀于這些人的軟弱麻木。他們只敢欺負落魄的舉人老爺，卻不敢對喬家的馬車表露出絲毫的不敬。

對於大同府的居民來說，徐世英究竟是不是賣國賊，這件事的真相併不重要。至於徐世英究竟是誰，賣國賊又賣了什麼，賣給了誰，這些都不重要。

徐世英搖和圖書頭道：「徐某自己尚且身處局中，茫然無措，哪裡能給你講什麼真相。不過你要只是想知道這事兒的因果來由，徐某倒是能給你仔細解釋一番，信與不信都在於你。四公子，你看這也快到晌午了，不如咱們就找個落腳的地方，與這位小兄弟坐下來聊聊？」

想到這裏，他也不想再客套，索性開門見山問道：「徐大先生，我家師長也出身嶽麓書院，過去素聞你之賢名。可這次路過大同府，卻聽人說你裡通外國，勾結洋人，想要阻撓大將軍進兵新疆，可有此事？」

徐世英失笑道：「你也不想想，我何德何能……既然你家中師長出自嶽麓書院，那我就要反問你一句，你覺得當今之中國，何時可以引入西學，維新變法？」

秋弈心在旁邊還有些不好意思，徐世英一把拉住他的手，將他拽上車去。

雖然心裏清楚是有人暗中傳播流言，故意製造出這等局面，其真實目的就是逼迫煎熬徐家人，再利用他們把徐世傑從海外勾引回來。

喬惠年笑道：「大和圖書哥你聽聽，這跟您家那位活祖宗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似的，說得越好聽，殺心就越重。這要是再刺|激他兩句，今天晚上咱倆腦袋都保不住。」

反過來說，能和平民百姓扯上關係的事情，多半在史書上也留不下什麼痕迹。

徐世英聞言失笑，臉色頓時緩和下來。

喬惠年是何等玲瓏心腸之人，看到徐世英臉色變化，就知他心中所想，忍不住笑道：「大哥想得未免有些差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大將軍在蘭州立旗，重新開府建牙，整編新軍。我晉地大好男兒，但凡有血性者，無不踴躍從軍。真正的英雄豪傑如今都已經齊聚蘭州，枕戈待旦。你還指望能有哪個義士這關口還留在大同府，專門等你出獄嗎？」

喬惠年搖頭道：「大哥說笑，這兩年為了辦工廠四處奔波，小時候那點驕嬌二氣早就磨沒了。如今讓我悟出一條世間真理，出門在外，其他都是虛的，只有那熱氣騰騰的大碗寬面才能讓人心裏踏實！」

徐世英嘆氣道：「我家現在是兩位活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