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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拉著徐世傑的手嘮嘮叨叨個沒完，恨不得把這三年來積攢在肚子里的話都說出來，一口一個埋怨老爺子迂腐，大兒子固執，大兒媳婦兒懶惰，三丫頭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總而言之就是只有自己這個三年沒見的小兒子最好，最不惹她生氣。

即使家裡很吵。

倒不是對女人有什麼歧視，主要是老爺們兒之間聊的話題，她們插不上嘴，也喝不了酒，說不定還得照顧各家孩子。亂鬨哄地，反而吃不好飯。

那是記憶當中最安全的港灣。

「那西洋憲法，軍事操典你懂嗎？」

徐世傑擺手道：「法蘭西之強大世人皆知，作為西方列強之一，同樣也享受到了第一次工業革命的紅利，無論從各個方面來看，都不弱於當時的普魯士。即使在普法戰爭初期，國外諸多專家學者也一致看好法國，認為法國的贏面更大。」

徐世傑搖頭：「不知道！」

老爺子好酒，但酒量不太行，拉著倆兒子喝了m.hｅｔuｂｏｏｋ•cｏｍ•coｍ幾杯，就有點上頭了，拿手指頭來回指著兩個兒子嘆氣道：「你們倆呀，就沒一個能讓我省心的，我徐家世代耕讀，詩書傳家，都是老老實實的本分人，怎麼到了你們這一代就變成這樣了呢？」

後來又說她這兩年求了無數神仙菩薩保佑徐世傑平安，現在真的平平安安回來了，一定要記得去燒香還願……徐世傑滿口答應，哄得老娘心花怒放，轉口又去罵那些不長眼的，在背後嚼舌根子說自己家二小子的壞話。那誰家孩子小時候不頑皮，長大這不就出息了嗎？！

「等到戰爭結束，法國割地賠款，那些專家學者又將普魯士勝利的原因歸結為所謂的新軍、新法以及鐵血宰相。但他們不會說，也不敢公開說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於法國的保守宗教勢力壓制住了新興資本主義的發展，讓法國沒能吃到完整的工業革命紅利。大家都在一起成長，偏偏他發育www.hetubook.com.com不良，那打起架來肯定沒有勝算！」

徐世傑看著大哥笑道：「爹說得對，我在外面都聽說了，大哥你是有功名在身的人，明年還要進京趕考呢，怎麼就不在家裡好好讀書，把自己給折騰到大牢里去了呢？」

回家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這種感覺是沒有足夠年齡閱歷，或者沒有長時間離開過家門的人所無法理解的。

「你說的這些都是表面上的東西，不值一提。」

這一聊就聊到天色將晚，前面已經做好了飯菜。徐世傑走過去，看到桌上只有老爺子和大哥兩人。

「那你理直氣壯什麼？」

徐老爺子連忙擺手：「不去不去！你可別折騰我們！」

當你在外面被這個殘酷的現實世界強摁在地上反覆蹂躪，身心疲憊到幾乎已經找不到繼續活下去的理由和意義的時候，回到家裡，就可以徹底放下所有的偽裝和防護。

徐府以前其實沒這麼正經，一來大哥是個悶頭讀書的和*圖*書，生活都不能自理。徐世傑和徐紫薇年紀都還小，所以就大家坐在一起吃飯，沒有那麼多的講究。

「您還真信他說的啊？」

徐世傑搖頭道：「這是兩個問題，先說政教合一，西洋人確實信教信得很厲害，但信徒和信徒也是不一樣的。英、德、法、俄四國國情不同，信仰也不同。簡單來說，德國人祖上可以追溯到神聖羅馬帝國，遺留下來的老貴族風氣很重，就像是咱們這邊的世家望族一樣，上層社會非常重視教育，底層社會更願意服從上層貴族領導，對於宗教信仰反而不是特別的執著，跟咱們這邊一樣，信佛的，通道的，其他亂七八糟什麼派別都有一點。」

這就是正經的家宴了。

徐世英皺眉道：「此乃謬論！西方列強都是政教合一體制，憑什麼就說法蘭西發育不良？」

「不懂！」

「而法國那邊則是傳統的天主教教區，就連整個國家都是羅馬正教的護教國。他們的信仰非常純粹，純粹hetuboｏｋ•ｃｏｍ•coｍ就意味著保守，越保守就越接受不了新鮮事物——如果基督教會還能保持當年的震懾力也就罷了，可當這種保守勢力失去了過去的力量卻又不願意做出任何改變的時候，那他們就註定要品嘗失敗的苦果。」

徐世英搖頭道：「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日之法蘭西，與當年之大明又有何不同？」

「君王昏庸腐朽，廟堂之間皆為禽獸，碌碌無為。雖有百萬大軍，可軍紀廢弛，上下貪墨，表面上看起來威武雄壯，實際上就是紙糊的窗戶一捅就破……」

徐世英搖頭道：「父親責怪我也就罷了，你一個三年不著家的人怎麼也有臉來說我？看你現在穿得跟洋人似的，心早在外面收不回來了吧？」

「大有不同！」

什麼都不去想，盡情地享受這份難得的安寧。

徐世英點頭道：「略有耳聞，不知詳細。據說法蘭西原本就是歐陸第一強國，帶甲百萬。而普魯士近年來快速崛起，更有一位鐵血宰相縱橫捭闔和*圖*書，迅速統一國內領土，制定新法，訓練新軍，一鼓作氣將法蘭西打得潰不成軍……」

徐世傑哈哈一笑，舉杯道：「我還真不是跟你吹噓，這兩年你家兄弟我都是在美國高等學府里讀書深造，學的都是洋人最頂尖的學問！如今在國外也算是打下了一點基業，要不是考慮到路途遙遠加上水土不服的問題，早把爹娘接過去享福了！」

「不不不，大不一樣。」

現在不一樣了，大哥有功名在身，自己也算是已經成家立業。這個時候爺兒仨聚在一起吃飯，家裡的婦孺就不能上主桌了。

徐世英失笑道：「那老二我考考你，洋槍洋炮你知道怎麼造嗎？」

「那大哥你可知道，法國這一仗是怎麼輸的嗎？」

徐世傑伸手過去跟大哥碰了一杯，笑問道：「大哥你聽說過前兩年的普法戰爭嗎？」

徐世傑忍不住點點頭，大哥這可不是略有耳聞的水平，能有這番見識之人，放在國內恐怕也是寥寥無幾。看來這幾年大哥確實沒有坐在家裡讀死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