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看到她無助又落寞的眼睛，金元寶心頭一揪，小心放下燭台，走到她身邊，伸臂緩緩抱住她，沒有一句話語。

「倩倩……」柳文昭嘆息道：「不要和哥哥賭氣，這事情，真的和她沒有關係。」

河水裡，喜兒屍體浮出水面，仍是穿著失蹤那日的淡青色丫鬟服，雙目圓睜，毫無生氣……

玉麒麟坐在她一邊，緊緊握著她的手，木然的臉上，全無血色。

江曉萱說罷，一時心痛難耐，大聲嚎啕起來，拳頭不斷捶向木床邊上的雕花圍欄，直將那粉|嫩的拳頭砸得泛紅、青腫……

「什麼時候我哥哥房子里我都不能來了？哼，我來，是因為，——哥你不覺得今天這個事情江曉萱很可疑么？」

玉麒麟再也說不下去了，內疚，悔恨，悲慟一起湧上里，只覺心內疼痛不已，卻沒有絲毫辦法挽回。

「所以，我們該走了，趁著還沒有害到更多關心我們的人……」

玉麒麟怔怔看著喜兒毫無生氣的臉，機械的扶住已經癱倒的江曉萱，臉色蒼白，心中的悲慟震驚，讓她一時無措……

明明是晴朗的白日，可屋裡的一切，好像都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人心，似乎也沉在了黑色深淵中，無法自拔。

玉麒麟連忙抱住她，終於緩緩開口：「還有我……她求了我那麼多次，說帶她走，帶她走，每次我都說，再等等，再等等……和*圖*書我只顧著自己的事，根本忘了，對她來說，每一天都是活在刀尖上，提心弔膽，生怕我這個假貨被揭穿……」

玉麒麟緊緊抱住哭的渾身發抖的江曉萱，一言不發，視線只是不能從喜兒臉上挪開。

一丫鬟殷勤捧花給柳倩倩看：「小姐，這朵芍藥又大又美，給您插在鬢角，可不是人比花嬌？」

柳文昭聽言，面色微微發白：「胡說什麼。你不在自己房裡獃著，跑我這裏幹什麼。」

他輕輕的撫摸著她背上僵硬的肌肉，無言安慰。

丫鬟連忙小心翼翼替柳倩倩插好花，眾人皆說美，柳倩倩得意，走到河邊低頭看水中倒影，左顧右盼，美的不行。

周圍，眾下人面帶同情恐懼，小聲議論這「主僕」倆人；柳倩倩站在人群中，眼神在悲痛欲絕的江曉萱身上停留半日，遂即看向已經木然的玉麒麟，深思。

玉麒麟沉默半響，艱難開口：「是……就這樣放棄。我不能為了自己的一個願望，連累更多無辜的人，至少現在這個時候，我必須放棄。」

卻沒注意到，身後，柳倩倩的眼神如釘子一般銳利的停在玉麒麟身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玉麒麟這才嘆了一口氣，出聲：「曉萱，我們該走了。御賜婚姻，我卻陰差陽錯代你出嫁。雖然我們都是無心，可你母親說的對，我這樣冒充你，一旦穿梆和_圖_書，不光是自己倒霉，還會連累兩府的人。」她的聲音毫無生氣，卻是格外的堅定。

「好……我……我們，走。」江曉萱很堅定的說罷，站起身來，拭去臉上的淚痕，「我現在回去準備。」說罷便快步轉身離去。

下人領命而去。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出現在門口，玉麒麟卻是毫無擦覺。直到那個人動作生疏的將蠟燭點燃，屋中兀然亮起，她這才被忽然驚醒過來，幾乎是懇求的道：「不要，不要點燈。」

江曉萱半倚在床上，面如金紙，眼淚涔涔而下：「我對不起她！我對不起她！喜兒說的一點也不錯，我是個自私的，無情無義的人！如果不是我逃婚，如果不是我自私的只想追求自己的幸福，喜兒就不會死！」

金元寶平日的高傲冷淡已全然不見，只余深深的關切和同情。

「元寶……」

「你這都是在亂猜什麼？」柳文昭皺眉，起身迴避開倩倩目光，話音生硬，「江曉萱宅心仁厚，貼身丫鬟死了，她傷心不是再正常不過了？」

聽到他無比溫柔的聲音，玉麒麟怔了怔，這才緩緩抬起頭看向他。

柳倩倩抿嘴一笑。

「那，你代你娘找兒子的事情呢，就這樣放棄么？」

兩人機械的隨柳文昭站起，只覺得身邊的一切聲音似乎都已經遠去，只余喜兒無聲控訴的面孔在眼前。

三日後，天氣晴https://www.hetubook.com.com好。柳倩倩被一群丫鬟簇擁著，在河邊漫步賞花。

「我在，我在這裏。」

看熱鬧的眾下人圍成一圈，恐懼好奇，竊竊私語。

忽然，河水下，一青色物事隨著水流載沉載浮，漸漸在柳倩倩身前浮起。柳倩倩視線被吸引過去，面色漸漸驚恐，猛然開始尖叫：「屍體啊——死人啦！！！」

目送二人走遠后，柳文昭這才上前去吩咐下人處理喜兒的後事：「棺材不用太好——也不要太差，告訴賬房，撥上五兩銀子，不用省，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倆人的輪廓在夜色中一點點暗下去。

柳倩倩被丫鬟扶著退在一邊，最初的恐懼已過，滿臉好奇，隱隱興奮。

柳文昭早已趕到，看了一眼喜兒面容便轉過臉去，帶著幾個家丁前後張羅，有條不紊。

聽到這微微發顫的聲音，金元寶只覺得心也跟著沉了幾分，於是將聲音放柔，道：「我不點燈，只是一根小小的蠟燭，你看，一點也不亮。」

柳文昭避開地上屍體眼神，上前一步，試圖扶起玉麒麟和江曉萱。

一時間，對喜兒之死的痛悔，對金元寶的內疚和即將失去他的惶惑輪番襲上玉麒麟的心頭，她再也忍耐不住，抱住元寶放聲痛哭。

江曉萱跪地看了喜兒半日，方才哭出聲：「喜兒……」

暮色漸起，無人點燈，屋內死一般寂靜。

看著哥https://m.hetubook.com.com哥側臉，柳倩倩冷笑一聲：「我知道在哥哥你眼裡，這個江曉萱樣樣都好，我也不過就是告訴你一聲，不指望你會信我這個妹妹的話。」

倆人排開圍著的下人來到前面，喜兒屍體赫然眼前，兩人如遭雷擊，江曉萱張了張口，卻是不能發聲，只能淚流滿面，緩緩的軟倒在喜兒屍體前，跪在地上……

柳倩倩看著哥哥撇嘴道：「哥哥你真是愛屋及烏，連一個死了的丫鬟都這麼上心。一個丫鬟能被我金府的大總管這麼親口吩咐後事，也算死得其所了。」

他的眼睛充滿關切，挂念，真誠不帶一絲矯飾。玉麒麟怔怔的看著，只覺得這張臉在此刻，讓人無比的愛戀，雖然近在咫尺，卻又似隨時都會失去。

江曉萱聽言，身子微微一顫，喃喃道：「第一個，就是喜兒……」

玉麒麟和江曉萱倆人均是眼睛紅腫，面無表情的，怔怔呆坐。

玉麒麟將收拾好的小包袱藏好，便頹然的坐在床邊，一點一點的，將屋中的陳設看過去，似乎是想要把它們全部都刻入心裏。直到她的目光落在牆上仕女圖時，眼淚又忍不住的撲簌簌流下。

「當然是這個死了的丫鬟的事情！貼身丫鬟死了，她一個做主子的，做什麼跟死了親娘一樣，驚到說不出話？至於么？假惺惺做給誰看？還有，傷心就傷心了，怎麼我看她臉色，還有害怕的意思？」說到ｈｔｔｐs://www.ｈetubook.com•cｏm這裏，柳倩倩興奮起來，慢慢走到柳文昭面前，仰面看著他，目光灼灼的問道：「你說，她會怕什麼？」

「喜兒不滿八歲就被賣進我們家，就做了我的丫鬟……」江曉萱失聲痛哭：「她爹娘一直不疼她，阿福說她家人賣了她就搬走了，喜兒在這個世上，真正是孤身一人，孤身一人啊！她逃都沒處逃！她最怕的就是自己會被活活打死……我真自私，我真自私！」

柳文昭微微皺起眉頭：「今天什麼事情？她怎麼可疑？」

柳文昭無奈，可是一回眸看向地上喜兒的屍體時，心中，還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哼！」柳倩倩自然是不信的，當然這會兒她也知道，再和柳文昭理論什麼都沒有用的，於是輕輕一行禮，翩然而去，「對，當然和她沒關係，哥哥說什麼，就是什麼……」

江曉萱和玉麒麟聞訊奔來，倆人看見圍著的人群，臉色一下慘白，江曉萱身子一陣搖晃，「不可能，不可能……」玉麒麟連忙扶住她。

想起喜兒之前的種種責備，種種擔憂，玉麒麟心中苦痛難耐，眼淚涔涔而下。

片刻后，喜兒屍體已被撈出，濕淋淋平放在岸邊。

眾丫鬟連忙圍過來一看，瞬時開始此起彼伏的尖叫，柳倩倩幾乎癱倒岸邊，被丫鬟硬拽上去。

玉麒麟接著月色，攤開一張包袱皮在桌上，機械的拿起衣物，疊好，放進包袱內。神思不屬的她甚至連門都沒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