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迷宮
他們小心地繞過白骨,前方出現了一條通道,左右兩壁是用長方形的大面積石塊兒砌成,頂部也是大塊的石板。
「我的天哪……!」陳大個子終於慌亂起來,他的聲音浸滿了恐懼。
陳大個子正狐疑地盯著她的臉,恍惚間似乎覺得她的眼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力眨了一下,重新睜開眼,定睛仔細看時,那雙眼睛忽地睜開了!
「完了,弄不好,咱們永遠也出不去了……都是叫那個小廣東給咒的!」疤臉兒的聲音有氣無力。
她聽到沙發的彈簧發出一陣沉重的響動,吃驚地抬起頭,看到了睡在上面的醫生。
棺材里果然是一個美麗的年輕公主。她闔著雙眼,微微顰著眉頭。長長的睫毛在臉上籠罩出彎月形的陰影。她的臉是透明的白色,發出瓷器的釉光。她的身上蓋著一條繡花的被子,黑黑的長發披散在兩邊。可惜她沒有佩戴任何首飾之類的東西,盜墓賊想要的寶貝一樣也沒有。
「知道嗎?地球離了誰都會照轉不誤的。你那個小屋裡,已經住進了一個新來的女教師。」
汽車出入的大鐵門上沒有鎖頭!只有一根又粗又長的鐵棍插在上面。
近來醫生好像有什麼心事,他好像在為如果解決眼前的蘇婉而猶豫不決。但她已經對這個變態的傢伙不抱任何幻想,她知道,他留著她,只是因為他想看著她一點點地在他的面前枯萎,最後變成一塊乾屍。
她長到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這麼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胃在身體里所處的準確位置。
她被這個強烈的慾望支撐著,渾身輕飄飄地下了炕,站立不穩地掙扎了半天,才一點點地往門口移過去。
煙塵散落之處,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好像一個通風口,僅僅可以容得下一個人,那正是他們進來時的洞口!疤臉突然從地上爬起來,瘋狂地沖向那個洞口,陳大個子緊隨其後,跟著他朝洞口衝去。幾個爭先恐後,越急越鑽不進去,最終,他們不得不脫掉了身上的棉衣,才勉強鑽了過去。
「閉嘴!」
「這洞壁亂七八糟的,一點兒不規則,好像有人挖過了。他媽的!弄不好可能要撲空……」疤臉兒猶豫地打量著洞口。
她感到頭腦深處有個聲音在對自己小聲說:睡吧,睡吧,多舒服呀……
然後,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穿過迷宮一樣撲朔迷離的地下通道,當三個人進入一間小型石室的時候,映入眼帘的情景頓時令他們毛骨悚然。
「我只想快點兒把這些東西裝進口袋,趕緊溜之乎也。」看樣兒他已經不能自持,眼睛閃射出貪婪的光芒。
她試著坐起來,可是不知掙扎了多久,好不容易才慢慢地從棺材里爬了出來。她從棺壁上摔落在地,一點兒也不覺得疼,好像渾身完全失去了重量。
蘇婉受到這聲音的刺|激,輕輕動了一下,她的感覺立刻傳達到了大腦,心臟同時「咕咚」一聲,就像突如其來的一塊石頭砸到了自己的胸腔。
三人的闖入攪動了墓室里的氣流,壁畫上有幾片彩色的牆皮脫落下來,飄忽地落在了地上。
三個人對視了一眼,沉默著,誰也沒有吭聲,但心裏卻一下子慌亂起來。
陳大個子慢慢鬆開了雙手。兩人都癱倒在地上,像拉風箱一樣急促地喘息著。
三個人趴在角落的陰影處瑟瑟打抖,不敢抬頭。
陳大個子突然吃驚地:「如果這裏沒被盜過,那我們就是第一個……?」他被自己的話嚇住了,一聲不吭地盯著四周,似乎在等待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蘇婉一時間很驚異,自己怎麼竟然能夠在這樣的黑暗中、從這樣的角度看見了自己?
一束光線射了進來,照在棺材里……
「屁話!要是被盜過了,咱們還能弄到值錢的東西嗎?」疤臉兒不耐煩地罵了一句。
「你小子狗嘴吐不出像牙來。據我看,這裏葬的是渤海國的小公主,聽說她活著時很受父親寵愛,而且是死在她父親之前,老爸一定給了她不少隨葬的寶物……快點兒進去看看吧,裡頭肯定有好東西!」疤臉兒不屑聽陳大個子胡說八道,他抬著打量著石壁上的半圓形花紋,那顯然是一扇高大的石門,現在它緊緊封閉著。
「這大概是……用來迷惑盜墓者的陷阱……我們完了……」
遠遠看到黑乎乎的小屋的輪廓,蘇婉像看到親人一樣地直奔過去。她在距離窗口不遠的地方停住了。
好像聽誰說過,靈魂是超越一切黑暗的。
「原來這裏根本就沒被盜過,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發現這裏!」疤臉和_圖_書兒激動得聲音發抖,他僵著脖子一動不動地站著,眼睛里露出了貪婪的光澤。
疤臉兒沒料到這一手,他的嗓子里發出「咯咯」的聲音,雙腿在地面上胡亂蹬著。他的手在地上摸索到了一把手電筒,以很彆扭的角度,朝陳大個子頭上砸了下來。
「什麼?空的!」
陳大個子和邱瘸子在一個監獄服過刑,邱瘸子和陶醫生達成那個「口頭協議」后,就在陶凡離開監獄的幾個月時間里,又將他的「情報」轉賣給了陳大個子。
不知過了多久,撕扯著胃的那隻手不知不覺間停止了活動,感覺不到疼痛了,一切都風平浪靜。蘇婉頓時覺得遍體舒適,立刻就疲倦得要睡過去了,就像那次煤煙中毒。
距離老宅大牆一百多米的山腳下一條溝壑深處,就是他們要找的入口。積雪被風吹得在這裏堆積成厚厚的一層硬殼,陳大個子一上去就陷得只露出一個腦袋。
一針下去,蘇婉馬上就感到昏昏欲睡。朦朧中,她似乎聽到一陣「轟隆」作響的雜音,那是醫生重新關好大鐵門並上了鎖。蘇婉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隨後便失去了知覺。
地面上散亂地丟棄著一堆堆白骨,在手電筒光線的照射下,發出陰森慘白的反光。
那天,蘇婉在半夜突然驚醒,感覺到屋子裡有一種危險怪異的東西,在空氣中悄悄遊盪著,一點兒一點兒侵吞了整個空間。
蘇婉又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發現擊昏了過去。
她漸漸地意識到,自己被局限在一個小小的空間里,身下是冰涼的一塊硬板,上面也是一塊。
「啊!」陳大個子發出一聲魂飛魄散的哀嚎,拚命地掙脫著。他感到那隻冰冷的手此刻就像一隻鐵鉗,死死地咬住他的手腕不放!
等她再度醒來,就已經躺在黑暗的棺材里了……醫生給她注射了紫色曼陀羅花里提煉出來的精華,她知道自己就會這樣麻木地、慢慢地死去,沒有痛苦,也不會有任何掙扎。可是為什麼又醒過來了呢?為什麼還要繼續忍受這樣的折磨呢?也許是醫生長期給自己使用這種藥劑,身體已經產生了抗藥性?
當大狼狗發覺上當,開始大聲嚎叫著追出門的時候,蘇婉已經跑到了老宅前面的小河邊上。腳下的雪和冰非常滑,她的身體在單薄的衣服裏面索索地發著抖,走不到幾步就跌倒一次。她連忙爬起來,再往前走。
於是,三個人從背上卸下東西,開始用鐵鍬清除積雪,不多時,一塊大大的青石板就顯露出來。
「我可看不出這裡有什麼機關。那個邱瘸子沒有騙你吧?」看著陷入雪坑的陳大個子,疤臉急得連忙上前拉他,不料自己也掉進了雪坑,兩人掙扎著往一旁扒雪,而小廣東則站在一邊躊躕著不想動手。
蘇婉拚命掙扎了一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哪裡了。
就在蘇婉的意識像抽絲一樣,漸漸從身體里被抽走的時候,她的耳邊傳來了一種聲音。在這死寂懾人的黑暗裡,這聲音無異於一劑強心針注入了蘇婉的血管。
這是個小小的圓拱形空間,牆壁是用大小不等的玄武岩石塊平砌而成,從地面至上逐層向上內斂收攏,周圍發散出的無數條通道,就像車輪的輻條一樣,看一眼,令人眼花繚亂。
陳大個子看著疤臉兒愣了愣,他一轉身,在手電筒光下,背後赫然出現一個又一個洞口,張著黑洞洞地大嘴,好像在等著要把他們一口吞下去!
「有人來過!」疤臉兒怒叫道。
他為什麼還留著她這條沒有用的性命?現在她的身體已經徹底垮了,再也不能滿足他的獸|欲了。她了無生趣的眼睛里連最初的仇恨都消失了,看著她,難道他不感到乏味嗎?
當陳大個子的手電筒光移動到四周的角落裡時,突然發現,似乎有幾個人站在那裡。
不行!我要想辦法提醒那個新來的老師……至少應該讓她知道自己面臨的危險。
「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陳大個子戰戰兢兢地悄聲問道。
「啊!」陳大個子朝棺材里瞥了一眼,即刻向後仰倒在地,他張口結舌,伸出一隻顫抖的手指著棺材,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你他媽怎麼搞的?啊?」陳大個子急了,他跳起來撲向疤臉兒,把他騎在跨下,雙手死死地掐著他的脖子。
小廣東最後一個鑽進去,他聽見那隻大鳥怪叫了一聲,似在陰險地嘲笑他們。
「棺材好像沒開過,快打開看看!」
「這是怎麼回事?啊?你說!你快說!」
她趴在地上,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女鬼。
「他媽的!不和*圖*書是傳染病吧?」陳大個子話音剛落,小廣東就縮著脖子退了好幾步:
他上前察看了一下棺材,若有所思:
我是怎麼跑到這裏來的呢?
疤臉兒突然一愣:「炸藥早他媽的用完了……」
小廣東聽了陳大個子的話,才遲疑地挪動著腳步上前。出乎意料的是,棺蓋並沒有想像的那樣沉重,還沒怎麼用力,就慢慢地滑動了。隨著幽靈般「嘎嘎」的響聲,三個人同時覺得身上像通了電流一般,牙根不禁泛起一陣酸澀。
當一切沉寂下來的時候,整個墓室又恢復了陰森森的恐怖。
他的瞳仁恐懼地漸漸擴大。
「你他媽的快給我閉嘴!」陳大個子聲嘶力竭地嚎叫著,從地上拾起手電筒,歇斯底里地朝那個還在不停發出可怕聲音的腦袋,用力砸了下去!
聲音來自黑暗的一隅。
蘇婉又一次從昏厥中醒來時,外面已經沒有了一絲聲息。
「聽!什麼聲音?」小廣東緊張地停止了動作。
「死屍復活了……詛咒!這是死亡詛咒!也許我們誰也活不成了,都會死的……都會死……」小廣東的嘴裏發出一陣迷亂的囈語。
大門悄悄地欠開了一條窄窄的門縫兒。對於骨瘦如柴的蘇婉來說,這條窄窄的縫兒就足夠了。她立即甩下了那件大衣,鑽出門去。
「快點兒吧,別忘了我們是來幹什麼的!」
「不可能!」陳大個子連忙否認,「別忘了,我們是炸了門才進來的!」
沉重的棺蓋被徐徐挪開,一束強烈的光線射在蘇婉的臉上。
「就是詛咒!死亡詛咒!」小廣東控制不住情緒,一個勁兒嘮叨著。
「這裡有一個洞!」
疤臉兒的一聲大喊,才把他從迷失中驚醒:
「你們看!」陳大個子看到這一幕,不禁失聲驚叫。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墓室內發出恐怖的迴響,陌生得反而更加嚇壞了自己。小廣東手裡的香火被驚得掉在了地下。
「我估計公主身上一定帶著些無價之寶,別忘了,古代的首飾絕對值錢!萬一弄到一顆夜明珠、或是祖母綠什麼的……嘿,快過來幫幫我!要是能拿到什麼寶貝,咱們二一添作五。」
蘇婉懷著幾分僥倖心理,她突然想去試著推一推房門。
當了多年盜墓賊的疤臉兒是陳大個兒請來的「專家」,而小廣東是個古董販子,早就對這一帶的渤海國古墓群有所耳聞,這一回也經不住誘惑跟了來。按計劃,他們一來到龍山村,就會有人接應,可那個該死的邱瘸子突然不見了,他們只在他家裡找到一個白頭髮的瘋老太婆。
三個人的手電筒一齊射向墓室的角落。
她想起前幾天醫生說這話時,那不陰不陽的語氣和興災樂禍的神情。
這是整個地下宮殿中最大的一間墓室。在石室的正中間,一個離地一米左右的石床上,擺放著一口巨型的棺材。在棺材前方,蹲踞著兩座石獅,可以看出那是一雄一雌,張著大口,昂首瞠目,神態栩栩如生,威武懾人。
「你沒聽過那個傳說嗎?只要誰第一個驚動了死者的靈魂,他就會遭到死亡的詛咒!」小廣東還是冷冷地堅持說。
陳大個子和疤臉兒都不由得伸出手去,想立刻抓起那隻首飾匣,小廣東制止了他們。
狼狗聽到了鐵門的響動,突然「嗚嗚」地發出警覺的聲音來。
「我操!早知道你他媽這麼羅嗦,我就不讓你來了……」陳大個子煩躁地看了看疤臉兒,疤臉兒早把一樣東西偷偷裝進了自己的包里,一邊裝一邊貪婪地說:
小廣東一聲沒吭就倒在了地上,他的身體砸在角落裡一具陪葬的屍骸上,其他屍骸先後慢慢傾倒下來,在地上騰起了一股輕煙,瀰漫了視線。
這時,那些奇特的、像咒語一樣讓人聽起來迷迷糊糊的語言,一絲一絲地鑽進了蘇婉的耳朵。
對於陳大個子、疤臉兒和小廣東這三個神秘來客,這一晚的經歷,簡直就是一場難以想象的噩夢。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她異常清晰地看見自己熟悉的身體正蜷縮在一個角落裡,在自己前方的空地上擺放著一個灰色的、開了蓋的長方形石頭匣子。
蘇婉的靈魂好像脫離了寄居著的身體,逐漸遊離上升,飄忽在半空中,冷眼瞥著自己的肉身。
「真可怕,他們把這些年輕的女人活活地陪葬了。」小廣東嘟噥著,慢慢退後。
遺骸的群像籠罩在手電筒射出的一圈光束里。陳大個子獃獃地盯著她們,一動也不敢動,似乎一動,那些古屍就會一躍而起,朝自己撲過來。
「吊他老母!我好像在做夢耶!」小廣東揉揉眼睛,傻了一樣地看和*圖*書著那些東西,獃獃地感嘆著。
這樣想著,她就不由得像以往那樣,下意識地後退著,突然腳下一滑,又絆倒在地。
她正努力想看清那匣子裏面裝的是什麼,思想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有形的,一顆一顆分散著滾落到四處去了……
另外兩個人已經嚇得丟了手電筒,轉身就跑,可他們怎麼也找不到進來時的入口了,那耗費了半天功夫才炸出來的洞口消失得無影無蹤。
室內又陷入了沉寂。兩個人感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像一座巨大時鐘的指針,「咔噠!咔噠!咔噠!」正在一秒一秒地推著他們,身不由已地朝著死亡的幽谷里疾走……
「啊!」陳大個子絕望地跪在地上,抱著頭痛哭起來,突然又戛然而止。「炸藥呢?快炸!快炸呀!你這個笨蛋!」
疤臉兒只好在石壁和石板地面的接縫上動腦筋,他反覆裝了三次炸藥,才炸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比老鼠洞大不了多少。三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連挖帶鑿地勉強把洞口擴大了一點兒,當他們爬進室內的時候,立即呆住了。
疤臉兒自稱是邱老太太的娘家侄子,可是在老太太身上沒有搞到一絲有價值的線索。陳大個子則按照邱瘸子在獄中含糊其辭地描述的方位和地點,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這個入口。他們在冰天雪地里一直折騰到今晚,終於正式採取行動了。
「你這是見鬼了嗎?」疤臉兒湊上前看了一眼,也愣住了,他強自鎮定,「我早就猜到了,你沒聽說古代的防腐技術特別高超嗎?這有什麼奇怪的?」
壁畫下面擺放的便是各種各樣的隨葬物品,有大大小小的罐子和長頸陶瓶等各種陶制器皿。其中還有人物,車馬,動物,造型奇特,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瓷器盤子和色彩不一的瓷器工藝品,上面都描繪著精美的圖案。一隻柴檀木的首飾匣放在棺木前面,金質飾物上繁瑣的花紋在手電筒的光線照耀下熠熠生輝,讓人眼花繚亂。
蘇婉慢慢想起那天晚上,醫生喝多了酒,他像死豬一樣睡在沙發上,忘了按時給她打曼陀羅針劑。否則,她早就昏睡過去了。
蘇婉躺在黑暗中的炕上,透過窗帘看著外面慘白的月光,想象著自己的小屋裡住著的新來的女教師,不由得心情沉重起來。
「我在龍山這一帶轉了好幾年了,一件像樣兒的東西也沒見過,沒想到真正的寶貝都藏在這兒呢……」小廣東夢囈般的聲音在陳大個子耳朵後面響起,「不過,這下我們有麻煩了。」
「哦……你現在不害怕死亡的詛咒了?」疤臉兒諷刺地問,他看到陳大個子已經在動手,只好也跟過去幫忙。小廣東遠遠地站著,一動不動。
「看樣兒這條通道的前方就是墓室正門,說不定很快就到了。」疤臉說著,繞過陳大個子,徑直往裡走去,另兩人也趕緊默默跟上。
蘇婉突然覺得癱軟的身體有了力量,她掙扎著爬起來,抓過沙發扶手上醫生的那件軍大衣,吃力地往身上套著,兩腿打抖地慢慢走出了房門。
「先別動!先燒柱香,念個咒解解吧,我可不想得罪古代的亡靈。」說著就掏出事先準備好的香燭,小心地點起來。
蘇婉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她的嘴就被死死地堵住了。接著,一件棉大衣從頭到腳把她緊緊裹住,只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好像被一隻生硬的大鉗子夾了起來……
陳大個子恐懼地抬起頭來,他擦了一下流進了眼睛里的冷汗,慢慢朝棺材望過去。棺材里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動靜。
「這是墓志銘,上面記載著這間墓室的主人是一位古代渤海國的公主,她得了一種奇怪的病,死時年僅二十五歲。」
她爬起來,看了看卧室的門,外面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醫生好像出去了。不過,他每次離開房子前,都會給蘇婉打催眠針,再把她的房門仔細鎖好。
她茫茫然地在院門前愣著,一時沒了主意。可是她的眼睛突然看到了什麼?
大狼狗在睡夢中驚醒,它的鼻子被主人大衣的氣味兒蒙蔽了,只是哼了幾哼。蘇婉連忙趁機繞到影壁前面的大門口。
「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兒?」疤臉兒盯著陳大個子,陳大個兒盯著首飾匣。
他們趴在洞里,像蟲子一樣費勁兒地朝裏面鑽進去,直到進入一條石砌的寬敞通道,才爬起來,但還得彎著腰。
「還東西呢,咱們可能出不去了!」疤臉兒絕望地回答。
「什麼?你什麼意思?」陳大個子轉頭驚恐地四顧。四壁似乎突然颳起一陣陰風,他覺得後背陡然發涼。和_圖_書
騰起的灰塵立刻瀰漫了整個墓室,幾個人被灰塵嗆得咳嗽著,在四壁上茫然地亂撞著,像沒頭的蒼蠅一樣,然後絕望地匍匐在地,抖成了一團。
「你別一驚一咋的,好不好?」疤臉兒嘲笑地說,「怎麼像個老娘們兒似的,動不動就大喊大叫?」
「他媽的,怎麼還沒到?邱瘸子說,從山腳進來比從老宅進來距離近多了……」陳大個子左右張望著。
這帶著威脅的聲音,猛然刺|激了蘇婉的神經,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量,她竟然把那根插門的鐵棍一下子推動了!
「你不是剛才還在講那些死亡詛咒的傳說嗎?」陳大個子反唇相譏。
蘇婉幾乎絕望了。
頭頂黑暗的樹影中,好像有一張極大的翅膀在呼扇著,颳起了一陣陣陰風,三人覺得剛出了汗的脊背一陣發涼。
「這還用你提醒?要不是我,你們能找到這地方嗎?」陳大個子詭秘地環視了一周,突然壓低了聲音,「看來,我們要小心點兒,這些冤魂要是覺得報仇的時機到了……會怎麼樣?」
這是一塊花崗岩雕刻的石碑,呈圭形,四周刻有精美細緻的蔓草花紋,石碑頂端刻著雲朵狀的捲曲花紋。上面的碑文是工整的繁體楷書,密密麻麻的,有數百字。
他似乎被她摔倒的聲音驚動了,正在閉著眼睛翻一個身,然後把身體擺布得更舒服一些,繼續昏昏睡去。他面前的茶几上,放著喝剩了的半瓶紅葡萄酒和歪倒在一邊的酒杯。
蘇婉突然睜開了眼睛,奄奄一息的心臟無力地搏動著。
她已經沒有一絲兒力氣了,只覺得意識正在一點一點遠離自己的肉體,即將像空氣中的灰塵一樣,慢慢飄散……
三個人一時都若有所思地陷入沉默之中。疤臉兒忍不住伸手抓過了首飾匣,正要用工具撬開,蓋子卻輕而易舉地打開了。三人同時吃驚道:
「不過是一隻鳥。膽小鬼!」陳大個子鬆了一口氣,「抓緊時間吧。」
走到房門邊時,蘇婉已經喘作一團,再也動不了。她身子一歪,整個人就撲在了門板上。
那老太婆說她兒子已經死了。這個該死的瘸子!他一定是把賣情報的錢賭盡、喝光,然後被凍死在冰天雪地里了。他們沒想到這個老傢伙這麼不守信用!
想到這兒,蘇婉瘦小的身體立即不由自主地縮成了一團。
「快告訴我們,這上面寫的都是些什麼?」陳大個子看不懂銘文,只好不耐煩地沖疤臉兒嚷道。
「大概就是這兒了,快動手吧!不動手怎麼能知道他騙沒騙咱們?」陳大個子一邊「呸、呸」地吐著嘴裏的雪粉,一邊氣急敗壞地催促道。
「快看看上面還寫了些什麼?」
手電筒光下出現了一面壘成半圓形放射狀花紋的石壁,石壁前立著一塊一米多高的石碑,三人對視了一眼,迅速圍攏過去,三隻手電筒同時照在碑上。
「就是這兒了。」疤臉兒自言自語地掏出鑽頭,忙乎了半天,在石壁下面鑿了幾個小孔,安裝了炸藥,然後躲進通道里。幾聲悶響過後,頓時烏煙瘴氣,可是石門卻紋絲不動。
「你那個小屋裡,已經住進了一個新來的女教師。」醫生的話又響在耳邊。那毫不知情的女教師,會不會成為他的下一個目標呢?
「怎麼回事兒?怎麼回事兒?嗯?你跑什麼跑?東西不要了?」陳大個子明白了兩人的處境,不由吃驚地叫起來。
四周的牆壁上是一面面對稱的大幅壁畫。壁畫保存得非常完好,色彩鮮艷,畫面上的人物和各種動物造型逼真,線條優美。一些奇怪的具有象徵意義的符號穿插其間。
現在,自己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從人們的視線里消失了,村民們和孩子們會怎麼想?他們會想念她嗎?會不會怨恨她這樣不負責任地離開?
兩人驚惶四顧。
「只要不傳染就行!」陳大個子不禁浮想聯翩:「我猜,她一定挺漂亮。一個沉睡了上千年的美人兒,早就變成海邊兒晾曬的一條魚乾了吧?也許就剩一堆白骨了!你們想想啊,一個一千多年前真正的公主……現在是什麼樣兒了呢?」
那是幾具年代久遠的女性陪葬者的遺骸,她們或坐或卧,裝束繁瑣而古怪。身上的衣服還保留著織物的紋路,只是人和衣服都腐敗得灰濛濛的,像一團霧,看起來輕飄飄的,似乎輕輕一碰,就會立刻「騰」地化作一股煙塵,消散而去。
「那……那……」陳大個子哆嗦著指向牆角。
陳大個子慢慢蹲下身來,用手電筒照著他們。有具屍體的鼻子已經不見了,顯得面目格外猙獰。還有一個小孩兒的屍體,滿身凝結著黑色和*圖*書的血污,小小的手掌上只剩下稀疏的兩三根手指,暴露在外面的皮膚上全是被某種嚙齒動物啃噬過的痕迹。
在手電筒光的照耀下,疤臉兒內行地蹲在地上仔細研究著碑上的銘文,半天沒吭聲。
她曾經幾次深夜跑到新老師的窗前徘徊,最終都沒有勇氣敲響她的房門。她不知道該怎麼向那個陌生的女人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她明白,自己的一隻腳已經踏進了地獄,再也無法回到健康正常的人間生活里來了。
供人出入的小鐵門上掛著一隻黑色的大鐵鎖。她抬起手來摸了摸,那鎖頭又重又硬,冰冷冰冷。
「你胡說什麼?」小廣東終於失聲尖叫起來。
蘇婉小小的身體就被挾在醫生的腋窩下面,轉眼回到了老宅的火炕上。她的一隻鞋已經跑丟了,氣急敗壞的醫生卻沒有察覺,他只顧急急忙忙地把她按在炕上,給她打針。
兩扇門板悄無聲息地向兩面敞開,撲了空的蘇婉倒在了客廳的地面上。
光線進一步刺|激了蘇婉行將冷卻的肉體,飄忽的靈魂終於歸竅。她的眼皮抖了一下,突然睜開了眼睛。她只覺得眼前一片花白,然後浮現出一張放大了的人臉,那張臉暗暗的,襯托在微弱的光亮里,正朝下俯視著她!
他們感覺後面有一個索命的鬼魂,正在死死地追趕!於是拚命地朝前跑著,直到兩人一起重重地撞在了牆壁上。
「他們廣東人迷信,說是衝撞了死人的靈魂要遭報應,凈胡扯!我幹了這麼多年了,還沒聽說過呢……」疤臉兒不以為然地對陳大個子說,「動手吧,要快。」
當那三個人在激烈地爭論時,蘇婉的靈魂正遊盪在生死邊緣。她在幻覺中看見明哲在四處尋找自己,他來到了自己的身邊。
蘇婉似乎從他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與此同時,她本能地伸出一隻手,就像要抓住生命最後的一線希望,全身居然迸發出一股奇異的力量,不顧一切地抓住了那人垂在棺材沿上的手腕!
在這種喪失了時空的黑暗中,她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只覺得自己的胃漸漸抽搐起來,就像被一隻有力的大手使勁扭絞著。
「太可怕了!像活的一樣!快把蓋子蓋上!快……」小廣東壯起膽子偷看了一眼,立即驚呼道。
她在一口棺材里!
「無非是介紹一下公主的生平,歌頌她的為人,都是古人的套話,什麼賢德之類的,沒什麼稀奇的。」
地上扔著一隻發出強光的手電筒,照著橫七豎八的幾具屍骸。蘇婉慢慢爬出棺材,跌落在地上喘息著。
在骸骨旁邊的地上,橫七豎八地躺卧著幾個人。確切地說,是幾具屍體。
陳大個子剛剛出獄,就立即糾集了兩個同夥,趕往冰雪覆蓋的龍山村,可還是來晚了一步。沒辦法,他們只好按邱瘸子提供的大概路線,連續幾天趁深夜在這一帶分頭活動,摸情況,找線索。
他打開門上的鎖時,曾走進來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兒就像一個實驗者在探究自己手下的小白鼠。
扔棄在地上的三隻手電筒,交叉射出的光線照著牆壁上的壁畫、陪葬女屍乾癟的鬼臉,還有中間那具巨型的棺材。
幾乎同時,棺材里有一隻慘白的手,從被子里迅速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蘇婉知道,即使沒有鎖,自己也根本沒有力氣打開這道大門。可她還是想試試,她不由自主地走過去。
正是這些奇怪的聲音,又扯住了她就要掙脫而去的靈魂。
蘇婉的思緒回到了眼前的墓室。
蘇婉迷迷糊糊地下了炕,不由一陣頭暈,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她想從地上爬起來,可身體又輕又軟,像一團棉花那樣,睏倦得只想就此睡過去。
前方同時出現了幾個岔路口。
牆角上那幾個人影一動不動。三人恐懼地盯著牆角,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挪到近前。
走在前面的陳大個子看到了通道側壁上的一個圓形洞口。
他們心醉神迷地站在金碧輝煌的墓室里,站在多不勝數的陪葬物品中間,伸長了脖子,半天無法挪動腳步。
「等等,等等,讓我再仔細看看……」陳大個子想起了他想要的東西,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探頭過去看著裏面。
三個人被這意外的發現震驚了。
她不明白,醫生為什麼對女人懷有如此深刻的仇恨,但她明白他的仇恨足以讓他對天下所有的女人下手,只要能找到機會。
每次都是這樣,一旦她想去叩響小屋的房門時,就會突然猶豫不決,她總是覺得自己已經被唾棄,已經沒有回頭做人的路了。
石板下面是一個黑乎乎的洞口,三人打開手電筒,鑽入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