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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八月，桂子飄香，歲月靜好。

她睜開眼，眼中復于平靜。

他皺眉：「這倒是。」

父母兄長和舅父舅母的音容在她眼前浮現又消失。

她此時分外想念父母，想念兄長，想念舅父舅母。

孩童的喉嚨很脆弱。李世民昨日喉嚨使用過度，晚上又對抹了辛香料的小羊羔大快朵頤，第二日他起床時，喉嚨就腫得說不出話來。

竇氏閉上眼，馬車晃悠。

李淵笑著道：「這耶耶可幫你出不了氣，耶耶也被蚊子咬了。」

李淵自來鄭州當刺史后，為長子李建成求鄭氏女，求了快整整兩年，終於如願以償。

那四五歲就傳出賢良淑德名聲的唐國公府未來宗婦，據說也很贊同這件事。

李玄霸睜開眼，視線先落到二哥紅腫的雙眼上，又落到二哥胳膊上的紅疙瘩上。

他抬頭一看，二哥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上了金桂樹，摘了一捧桂花散在他頭上。

雖然大家同為世家，大部分時候都同氣連枝，但彼此之間也有強弱之分。

他是來叫父母一起吃小羊羔，碰巧偷聽到對話。

現在李建成雖然仍舊不喜李玄霸，但對祖母和母親私下補貼兩個弟弟的行為也不再抵觸，和朋友遊玩時還會經常誇獎李世民和李玄霸，說自己教他二人讀書時，他二人表現得有多聰慧。

只有李玄霸還在打瞌睡。

「李、世、民！！給我下來！！」

其他世家都在看鄭氏的笑話。

……

李世民笑著道：「涼滋滋的，一下就不癢了。」

李世民揉了揉眼睛，自己從馬車上跳下來。

他打開帶來的行李木箱子，翻找出一個小漆盒。

李淵擺了擺手：「我知道，你不用說了。朝堂上的事，你不懂。」

當然，不是親自烤的。

李淵笑罵道：「你還指揮你耶耶做事？不孝子。」

原本李建成對李世民和李玄霸得了祖母和母親的嫁妝鋪子的事有些不滿。

他在朋友中受盡艷羡之語，對給他掙得此番好處的弟弟終於多了一分親近。

鄭家和唐國公府家終於交換了庚帖，定下了這門親事。

李玄霸：【你該不會是偷聽了父親和ｈetubｏｏｋ•cｏm.coｍ娘親的對話？】

等見到了李淵，李世民又把自己胳膊上的紅疙瘩給李淵看。

在聽到兩個孩子被鄭氏十幾個孩子圍攻，還有已經及冠的鄭家子來找場子時，李淵疑惑：「鄭氏門風不至於此，是否是二郎和三郎太高傲，與他們有了口角？」

活潑的李世民變得和李玄霸一樣蔫噠噠的，把竇氏和李淵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唐國公府出了兩個連滎陽鄭氏都讚嘆不已的神童，也傳到了正在洛陽行宮的楊廣耳中。

你弱一分，我就強一分，笑話還是要看的。

李世民嘴角微微上彎：「嗯。」

竇氏道：「鄭舍人已經暗示會補償二郎三郎，讓二郎三郎借鄭氏揚名。」

這次也是。阿玄斷定耶耶不會為他們二人出頭。

身為未來的唐國公，他早早被教導，弟弟所有的成就都是他的助力。如現在，李世民和李玄霸「力戰」鄭家十數子弟，不就為他掙得了嬌妻美妾和滎陽鄭氏的助力？

聞言，李玄霸護住手中桂花枝，嗤笑一聲，正想說什麼，突然頭上花枝顫抖，金色桂子落了滿頭。

李世民貓著腰從窗戶下面偷偷溜走，眼睛里含著兩泡眼淚要掉不掉。

宜看娘親揍哥。

「換個意思，就是吸血。」李玄霸削了桃子，切成小塊餵給李世民。

他擼起胳膊，也露出胳膊上的紅疙瘩。

若是他們還在，自己何至於強忍著怒氣，還勸孩子們隱忍。

李玄霸趴在父親的肩膀上，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然後閉上眼繼續睡覺。

別說順背時大多時候他真的是自己背，就是重複李玄霸的話，足足念書幾個時辰，如果不是他意志堅定，也難以撐住。

李世民找了草叢蹲著，眼淚終於掉了出來。

他使勁地擦了擦眼睛，然後笑著跑回卧室，把已經忍不住趴下睡覺的李玄霸搖醒：「阿玄，醒醒，醒醒，今天真的有小羊羔。」

雖然這麼說，李淵還是從竇氏懷裡將李玄霸接過來，不熟練地拍了拍李玄霸的背：「辛苦了。」

李玄霸得知這個結果時，正踮著腳折下和-圖-書一枝桂花，想要給李淵剛給他們置辦的小書房增添一縷幽香。

再者，如果皇帝感興趣，自己兩個孩子也是跑不掉的。

竇氏來找兩個孩子吃飯時，李世民和李玄霸都恢復了以往的模樣。

李世民這病情反反覆復，竇氏為了照顧李世民都累得病倒一回。

李世民笑容僵硬。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何況孩童。

雖然他們一般不這樣做，但若是對方已經碾壓他們，自己主動為其揚名，還能給自己家留下一個寬宏大度，甚至慧眼識珠的好名聲。自己那些平庸的子弟還能藉此機會，貼著那個賢才揚名。

李世民雖然精力充沛，今日也太累了。

「哼。」李玄霸用布擦乾淨手中的藥膏，打開了一罐乳白色的藥膏，「閉上眼。眼睛都腫了。」

竇氏想要阻止，但她因為皇帝的事與李淵多次不痛快。明知丈夫不會聽她的，她便適時地沉默。

李世民說話仍舊難受，但還是忍不住說話：「我終於明白阿玄為何不愛說話了。以後阿玄不說話，我再不吵你。你想當啞巴，哥哥也隨你。」

昨晚他還覺得兩個兒子和鄭氏的衝突是孩子間的小事，現在李世民因昨日之事病倒了，他就忍不下這口氣了。

聽聞大海寺有雙王像，據說向其祈禱，對治愈疾病效果很好。李淵又捐造石彌勒像一尊，為李世民祈福。

李世民挪動到竇氏另一邊，也倒頭枕在母親的腿上。

他拍了拍頭上的桂花，吹了一聲口哨。

……

李淵提前考校了兩個孩子的學習進度，雖然李玄霸拘著李世民一同藏拙了，李淵也很滿意，心想就算是滎陽鄭氏，同年齡的孩童如自家二郎三郎這樣的也不多，所以早早就準備著為他們「慶功」。

兩個孩子頭頂著頭，各自枕著母親的一條腿閉目睡覺的模樣，那真是一模一樣。

李玄霸：【大人自有大人的考量，不像我們想的那樣單純。別難過。】

又過了一月，李世民終於好得七七八八。

唐國公府三贏。

李世民說李淵會親自烤小羊羔是現編的借口，但因李世民早幾日就在吵著要和*圖*書吃小羊羔，今日李淵還真的很碰巧讓人烤了小羊羔等竇氏和兩個孩子凱旋。

有桃子吃還不閉嘴，噎死你！

「蚊蟲這麼多？」李玄霸皺眉，「你等等。」

竇氏低頭看著這睡著后終於像雙子的孩子，眼中隱忍許久的悲傷和憤怒終於漏了一絲出來。

馬車駛入家門時，李淵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李淵罵了來拜訪的鄭仁基一頓，並寫信給鄭繼伯，罵了鄭繼伯一頓，質疑鄭繼伯的家風，還揚言如果二郎有什麼三長兩短，就算鄭家是自己的親家，也不會善罷甘休。

待胳膊上被蚊蟲咬了好幾個紅包后，李世民才受不了癢，從草叢裡鑽出來。

滎陽鄭氏人口眾多，偏遠支系者除了有個姓氏，若不付出，幾乎得不到家族任何支援。這個寡居女家境貧寒，夫死歸家后，家中本來就相看高官中。

洛陽新城還未修好，但洛陽曾是北魏的都城，原本舊城就很繁華，有隋朝的行宮。

她多次向丈夫進言，丈夫總是讓她管好家裡事即可。

你們這飯究竟吃不吃了？困。

李世民沉默了一會兒，待葯擦完了，他才小小地「嗯」了一聲。

李玄霸十分懊惱。

據說這件事就是她提出來的。

他不僅脾氣不好，還小心眼。

李世民拉了拉李淵的衣角：「耶耶，快把阿玄抱下來。」

李淵忙道：「當然不是，只是，唉……還好結局是好的。」

門閥中不乏用普通子弟去捧其他士人的例子。

他癟著嘴抹眼淚。

李玄霸這個病秧子倒是出乎眾人意料，沒有病倒，能幫母親照顧二哥。

不僅如此，鄭家為了表示誠意，還送了一位旁支的剛到雙十芳華的寡居女給李建成當妾，並且暗示若庶長子從此女肚中出來，就可以留下。

楊廣剛登基，最喜「祥瑞」。

至於李世民和李玄霸的神童之名，李建成是不嫉妒的。

李玄霸斥責道：「哥，我說多少次了，去庭院里玩的時候把防蚊蟲的罩衣穿上，還有，不要因為抄近路就鑽草叢……」

李世民打斷道：「哎呀，好啦好啦，阿玄你現在說話又不累了？好啰嗦。」

竇氏hｔtｐs://ｍ•hｅtｕbｏoｋ•ｃom•ｃoｍ見李淵聽了進去，便繼續委婉地和李淵商議，要怎麼在鄭氏那裡給孩子們討些好處。

父母不懂，自己還不懂嗎？他昨日難道太困，把腦子困沒了？居然忘記了這件事。

自己年幼，未婚夫空等自己十年，耽誤夫家子嗣，實在是不賢惠。所以她特意向家裡求來姐妹一同出嫁，也是一樁美談。

李世民抿了一下嘴，乖乖閉上眼。

李淵把李玄霸抱到房間，讓下人幫李玄霸和李世民換衣服，用溫水擦洗臉和身體。

李世民和李玄霸得了名聲，李建成得了嬌妻美妾，唐國公府和滎陽鄭氏達成聯姻。

李世民和李玄霸離開后，竇氏一邊換衣服，一邊將今日之事告知李淵。

李玄霸閉著眼睛：「嗯。」

海棠殘紅已經落盡，桂子花香悄然瀰漫。

李淵大喜：「有如此好事？好，好，我明日就與鄭舍人見面，問問他我該如何配合！」

李淵本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李世民跳下床榻，往廚房跑。

竇氏垂眸道：「郎君，即使是二郎和三郎有錯在先，他們就能這樣？」

家裡安全，李世民常甩開僕從自己亂跑。天色昏暗，一個小孩在庭院里亂竄，下人都沒有發現李世民偷聽了。

他大喜之後，又忍不住嘆氣：「唉，沒想到二郎三郎如此厲害。若早知道，我該帶他入宮去面見陛下。」

他倒不是在乎這點財產。唐國公府所有財產都會是他的，他還不至於計較祖母和母親的嫁妝，只是厭惡吐了他一身的李玄霸而已。

這次李淵聽進去了。

鄭氏的人一合計，見瞞不住，又是自家理虧，終於同意了鄭仁基的提議，幫唐國公府捧個神童出來。

鄭家沒想到會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終於慌亂起來。

竇氏道：「對我們而言，五姓七望並非高高在上。我看二郎三郎如此羞辱他們，他們仍舊有結親的意向，或許我們不該太客氣。若太客氣，就不是滎陽鄭氏為大郎所用，而是我們為滎陽鄭氏而用。」

竇氏心中閃過一絲疼痛。

他當即給李淵下令，讓竇氏帶李世民和李玄霸來洛陽面聖。

竇氏提著裙子從屋裡和_圖_書衝出來，李玄霸立刻把手中桂花枝奉上。

「不過是個滎陽鄭氏，不過是依靠冢中枯骨。」小小的李世民不會怨恨父親，把仇都記在了滎陽鄭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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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恢復了精神，李玄霸更困了。

父子二人對視大笑。竇氏也忍不住失笑。

身居高位者年紀不會小，兒女大概都和她差不多大。同是當妾，給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郎當妾，還是人生第一個有名分的妾，並允許生下庶長子，她心裏自然是樂意的。

誠然如三郎所說，此事結果是不錯的，所以丈夫不僅不會生氣，還會欣喜。但她仍舊可以為兩個孩子多討要些好處。

李玄霸懷疑，二哥喉嚨好得這麼慢，肯定是不聽醫囑，剛能發聲就非要說話鬧的。

「大郎是個愛護弟弟的好孩子。他年輕氣盛，大概是不理解滎陽鄭氏的好處的。再者，若宗婦仗著滎陽鄭氏的名望對唐國公府不敬，也不是件好事。」竇氏換了內宅的角度。

「閉嘴，我不想當啞巴。」李玄霸惡狠狠地把桃子塞進二哥嘴裏。

李世民喉嚨腫了后，引起了扁桃的發炎，扁桃的發炎又引起了低燒。

「胳膊伸出來。」李玄霸拿出防蚊蟲的藥膏，給李世民塗藥。

阿玄雖然從未說過耶耶的壞話，但李世民怎麼可能沒發現，阿玄不僅不喜歡耶耶，甚至還有些防備。

李建成本來十三歲相看人家，十四歲相中鄭氏女，拖到了十六歲，這婚事終於訂成了，還得了一美妾。

李世民撲到竇氏懷裡，抱怨蚊蟲討厭，把自己胳膊上的紅疙瘩給竇氏看。

李玄霸想了想，氣沉丹田，發出罕見的超大聲音：「娘親！哥哥爬桂花樹！好高好危險！」

李玄霸努力爬起來，使勁拍了拍臉，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打了好幾個哈欠，勉強清醒過來。

「阿玄再堅持一下，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好吃的，吃點東西再睡。」李世民拍了拍弟弟的臉。

李玄霸也想自己起身，但身上很沉重，腦袋暈暈沉沉，起身後身體老晃。

他很喜歡耶耶，但阿玄總是不肯和他一起親近耶耶。

「阿玄，來樹上！」李世民笑著對李玄霸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