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書寫
「我親爹沒錢。」
花姐還要說什麼，門卻又被拍響了。此時已然宵禁，哪裡還會有人過來呢？
你的母親問過你的意見，她想努力對得起丈夫，她帶著兒女投奔最可靠的人。你的兄弟，為了振興家業，夙夜苦讀。
他們越滿意，越顯得畢晴未免過於悲涼。
「不是，誰跟你說這個了？我是說內情！有姦夫嗎？」
女卒們摒息低頭，應了聲：「是。」
「你不該瞞我，我還勸你能照看時照看一下，都是婦道人家，以前沒當過差……我……」花姐越想越氣。
畢氏道：「這位官人, 先夫確是服食□□過量死的, 我並沒有隱瞞。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大人們必要問一個謀害之罪呢？」
她說：「我爹自殺之後，全家沒了依靠，只好去投了李藏。你說的沒錯，一家子『好人』，老夫人簡直像我的祖母一樣慈祥！夫婦二人，相敬如賓，我當時想，我老了的時候也能這樣就好了。哈哈哈哈！她是多麼的擔心自己的丈夫呵！死前樣子多麼的可憐！她拉著我的手流淚。她還給我母親錢，還給我兄弟讀書！哈哈哈哈！犯官之子！他想出仕！
祝纓把畢晴的後事給辦了，尼師還說：「今天花姐沒來呢，她近來忙你們府上的事。如今三郎回來了就好了。」
崔、武二人也拿甘小娘子沒什麼辦法，女監事小且少，甘小娘子人家又不太在乎這份差，考核時是為了陪朋友而已。如果沒有祝纓最新的這份授權，她倆真的拿這人也沒什麼手段，人家有朋友、不缺錢、活不多，就是叫你整個女監不太像個正經幹事的地方。
時尚書並不知道畢氏是畢羅的女兒，只以為畢氏是哪個破落戶被相中做續弦的。老頭的續弦嘛！理解！且這個小婦人很難纏，什麼「感孕」都出來了，他也不想犯人砸在自己手裡，寧願賣陳相一個面子，賣李家一個面子，早早請畢氏自裁。
崔佳成道：「大理寺吏員的升黜獎懲都是有考評的，以往是沒有差使。如今有了差使，又逢年末，正該擬就請您過目，以定一年之懲獎。」
「你活著我不敢保證，死了倒可以。」
畢氏睜開了眼睛，祝纓道：「□□也有保存屍體的效用。」
祝纓道：「好。」
祝纓與左、鮑二人出了大理寺獄，左司直道：「這都沒審出什麼來，怎麼向上頭交差？」
畢氏心道，真是可笑！輕浮浪子，搭訕的話真是張口就來，可惡！
張仙姑道：「你這孩子，回來了也不回家，就住在那裡！可叫我們怎麼放心得下？！！！」
祝纓想了一下，說：「我？我，額，每年，都從我上官那裡摳錢花……」
東西放在這兒了，你想說心裡話，就寫吧。想胡扯也行，你試過了。」她指了指畢氏的肚子。
那一邊，祝纓因這個案子一直不曾回家，如今終於可以放心回家好好休息了。鄭熹給了她三天的假，讓她回家料理家務事順便休息，休息好了還得回來——快過年了，年前有些事情還要祝纓來處理一下。
左司直也是有點惋惜的意思的，連鮑評事出完了氣之後也點頭：「她這命也是不好。」
鮑評事道：「那葯也是你喂的！他竟不計前嫌還要你感孕？」
鄭熹微有不悅，道：「那也不能類比。」
花姐道：「沒事！你好好歇息。」
「噗——咳咳咳咳！李李李李……」冷雲也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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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氏道：「我是跟你說！」
外面拖進兩個男囚來，畢氏一看這二人，深吸了一口氣，臉也不往一邊別：「這可不是我生的！」她的手卻狠狠地摳住了下腹。
祝纓道：「我遍訪此案，甚至開棺面對了死人，卻覺得少了一樣東西——你的聲音。」
當地藥鋪的賬也看到了，侍女也有證詞，確實是她們買的，全交給畢氏了，然而□□沒了。畢氏至今也沒有受刑，沒有屈打成招的說法。
冷雲道：「什麼話？什麼話？她招了什麼？姦夫是誰？」
再看這些女丞女卒提畢氏過來時候的動作就知道，她們在同情畢氏。提犯人，一般就是「提」，她們動作可以稱為「攙」了。甚至在聽到「感孕」的時候，有幾個人還隱隱鬆了口氣，連武相也不能免俗。
祝纓道：「這個事兒我答應不了。而且本來結案就很痛快。」
祝纓自己也不討厭畢氏，但是這件命案從畢氏有身孕這事兒被捅破起，就不能含糊過去了。你想當聖母wwｗ•ｈetｕｂｏｏｋ•cｏｍ.cｏｍ，得看上頭的大人們想不想認啊……要順著畢氏的話往下糊，那就沒完沒了了！糊不過來，也就沒人想再糊下去了。
祝纓閉上了眼：「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那確實是人家憑本事考上的。你這又是怎麼了？」
崔佳成將一份公文呈上，道：「這是上月女監諸獄卒的考評。」
畢氏看著她一個人進來，只覺得可笑！她承認，這個小官比她以前見過的那些人都高明，這人能看出相互之間的不信任。既然不信任了，還過來幹什麼？讓她寫自供狀？可笑！她是要活的！
祝纓的心裏很不痛快，她挺想李藏白白死了算了的！
祝纓道：「你不信任她，她也不信任你，這麼頂著有什麼意思？」她本來是打算用添油法來審的，所以沒有一上來就把看守擺在畢氏面前。畢氏自己先「感孕」了，她就不想再審下去了。
祝纓點了點頭，囚室的門在她身後合上了。
「有事。」
她自己訂的規矩，現在必得叫人一起去女監，為的是宣布新的規定，左司直忙完一樁大案正閑著呢，道：「好。」
搶先發難的卻是鮑評事！他一拍桌子：「你這婦人，竟敢托鬼神之名行苟且之事！究竟如何謀害親夫、懷上孽種，還不從實招來？！！！」
「對上官每年都要孝敬的，你沒有嗎？」
竇刺史更是明察秋毫，能員幹吏。」
崔、武二人鬆了一口氣，她們近來管這女監比之前順手多了，連最乍刺的周娓都乖順了不少。人都是這樣，祝纓一離京就顧不上她們了，頭一天祝纓離開，第二天她們就嘗著滋味了。恨得吳氏都罵：「這群鬼！又來背後坑人了！一件事兒叫人跑了八趟！」
「就聊天兒，不能有旁人在場。」
現在是打明牌，雙方明著互相不信任，那還含糊個屁啊？！
杜大姐警惕地問：「誰？」
崔佳成此時倒是比別人更沉穩，躬身應道：「是。」
祝纓只得先住了腳步，問道：「有什麼事？」
鮑評事的火氣還沒有壓下去，冷冷地看著畢氏，試圖給她壓力，讓她恐懼。
祝纓道：「從你進來的那個門，往前走一百五十步，左拐，再走五十步，那兒專管神靈祭祀。朝廷認的鬼神，才是鬼神，否則都是邪靈淫祀！在這兒，沒有朝廷冊文的神靈都不算數。夢日入懷而生的，本朝只能是高祖、太宗他們。
「嗯？」祝纓睜開了眼。
鄭熹道：「那……咱們就把這事兒給定了？」
陳、時、陽三人年紀都不小了，聽了這話，臉色都很不好！陳相道：「這個婦人，真會惹事生非！」時尚書說：「我看她是瘋了！」陽大夫也皺眉：「這個婦人，必不是溫良恭順之輩。是能幹出謀害親夫的事的！」
他先命人請來三人單聊，先拿了竇刺史發過來的公文給三人看：「監守自盜的兩個獄卒已然押解到了。」
「嗯？」
一個女子的聲音說：「我……我……來尋祝大人。」
她的眼神跟鄭熹對了個正著，暗示鄭熹：我就是個跳大神的，你覺得我信？
祝纓與左司直都覺丟臉，左司直道：「小鮑, 小鮑, 你歇歇, 去外面走走。」再說下去, 就成了鮑評事跟畢氏「講理」了, 你順著犯人的話往下辯，能有什麼好結果？不夠丟人的。
祝纓一本正經地吐出一個名字：「李藏。」
畢氏臉色微變，祝纓瞭然：「哦。賢人之母不是那麼好做的，得所有的人都願意認才行。帶過來吧！」
「咦？」
「李家沒有，牢里有兩個，都寫在案卷里了，竇刺史親自拿人，下官複審過，分開審的二人，互相印證的證詞。只有畢氏的證詞還沒問……」
「老左，幫個忙，一起跑一趟唄！」
畢氏道：「做個交易吧，既然非死不可，我死，也不要帶著孽種走！胎落下來，我就把你們想知道的告訴你們，讓你們痛痛快快的結案。」
徐大娘道：「前頭畢小娘子蓋過的被子，今天太陽好拿去晒晒，備著以後有人來要用。唉，人吶，不能走邪道……」同情歸同情，這下手害人命，徐大娘就覺得不太對。
回程的時候雖然有車，祝纓卻還催著他們趕路, 祝纓四天跑一千里, 人家還沒抱怨呢, 鮑評事什麼叫苦的話就都不能說了。回到京城沒得休息就跑過來審犯人。鮑評事人一累，脾氣不由變壞。
裴清道：「也算有個交代了。」
冷雲和_圖_書道：「真沒有隱情？那家兒子呢？孫子呢？」
左司直倒不是不信鬼神, 全因審案見過鬼扯的太多了，所以他也不信。
祝纓看了一下，上面的等第都有點差別，吳氏的是上等，周娓評了中等，最差一個居然是甘小娘子，她得了個中下，差點進了下等里了。甘小娘子這個中下也是有緣由的，畢晴的案子，頭一回提審的時候，她不等上官走就高興地說「感孕生的，是不是畢小娘子就是被冤枉的了？她男人不怪她了！」然後被崔佳成訓斥了。
巧了，三個人，就他官職最低，他不做惡人，難道讓兩位上司做惡人？他剛好可以罵一罵人，出出氣。他還沒罵夠呢！生氣的時候有個人可以罵，還是很舒服的。
裏面一陣咚咚的腳步聲，張仙姑、花姐、祝大都過來看她，祝大問道：「忙完了？」
祝纓胡亂拍拍她的背：「沒事，都好了。」
「萬一她進了刑部翻供呢？比如，有人威脅她什麼的，胡亂往個什麼李澤之類的人身上一推，我看李澤也很想為她脫罪嘛！還有，李澤兒子同她年齡相仿……」冷雲說。
「李藏埋得挺好的，他們還將一把象牙笏隨葬了，屍體還沒爛光。」
祝纓道：「不錯。這樣，以後每月，你們兩個交一篇考評，給每個人打等第，兩人聯署。攢夠三個下等，下個月一應補貼減半，有五個，黜退。有重大疏失，哪怕出現一次，也黜退。從現在開始計算。之前的事，既往不咎。」
兩人正要離開，裏面畢氏的喊叫聲傳來，武相連忙親自跑了過去，一會回來說：「她要見您。」
兩人互相打氣。
祝纓低聲道：「您要是不想這件案子牽扯太多，就別讓她說出不受控制的話了。」
祝纓道：「好好好，你說的對。哎，我操心的事還沒辦呢。」
祝纓道：「驗過屍了，□□無誤。因為死得突然，子女不在身邊，竇刺史作為一地官長去弔唁，偶然看到了屍體察覺出不對，所以畢氏雖收拾了細軟，還不及逃走——侍女的新證詞在下面那一張紙上，收拾了細軟。
崔、武見他們還沒走遠，忙趕過來向祝纓請罪，說是自己沒有管好手下。
祝纓頭道江得要命，道：「勉強吧。本來就……」
祝纓道：「直道而行本來就是個奢侈的東西，機會我儘力給你們，能抓住多少就看你們自己了。」
她又回了囚室，畢氏的臉色依然很難看，她問：「我還有幾天？」
事到如今只看是誤殺還是謀殺。」
「畢晴不該死，」祝纓閉上眼睛，含糊地說，「我不在乎一個案子、一個犯人，可是她……供詞是我誘出來的。我不覺得她做錯了，卻又親手把一個我不認為錯的人推上了死路。我不覺得這個法就樣樣都對。我剛把她燒了。」
鄭熹道：「這就快有了，那邊正在審著。」他也擔心畢氏會發瘋，沒請這三位去旁聽，但是安排了書吏去記錄。在囚室的隔壁安排女丞女卒，又安排裴清等幾人聽著。
這貨還是不忘往奇怪的地方想，鄭熹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道：「他們是圖丁憂好玩？」但是他也說，冷雲這意見提得也不能說全無道理，讓祝纓再把這方面的內容做實，不要留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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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仙姑都知道, 遇到給閨女算命的都要說閨女以後有出息，好叫父母能把這女兒儘力養活。如果這家實在養不活，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反正有冤魂也不能半夜找她。
祝纓道：「竇刺史至少在斷案上是個能吏。」
冷雲和裴清正在鄭熹那裡，冷雲一聽說祝纓回來就往鄭熹面前一坐，擺明要看好戲。
陳、時二人並不太重視這件事，覺得鄭熹有點大驚小怪了。陳相道：「你辦就是了。」時尚書也說：「文華，你這樣可不好哇！該你審完了，再輪到我的。老陽，你說是不是？」
「不知道。你也有數，都『感孕』了，哪還有常理？」
祝纓卻看出花姐有心事，悄悄捏了捏花姐的手，等花姐留了下來，才問：「有什麼事？說吧！」
而鄭熹最後操刀寫的判詞里，他也不駁竇刺史斷的結果，但是不免給李藏做了些遮掩。李藏依舊是個慈祥的老人，為家鄉做出貢獻的長者，只不合娶了個年輕不懂事的繼室，因而不匹配，以致慘禍發生。
祝纓雙手一攤：「如果有倒還真好了。妙齡少女整天抱著個牌位過日子，下官也和_圖_書希望她是冤枉的。這樣李老大人的體面也保住了，謀殺親夫，也是樁慘禍。」
「嗯？」
「大姐，你有事。」
「什麼都準備好了？」祝纓笑了，「還用準備什麼？是你買□□的賬，還是你認的『誤殺』呀？又或者你帶在身上的活證據？知道孕產婦不會受極刑，可見你懂一些。那你就該知道，要定你的罪眼下這些證據已經足夠了。」
后一句是對祝纓說的。
鄭熹道：「是該了結了。難道要等到孩子生下來滴血認親？」
冷雲也正經了起來，說了一句很正經的話：「這……沒有畢氏的供詞，恐怕不太行吧？刑部肯干？」
祝纓心道：有什麼好奇怪的？還不許人說話了嗎？
「你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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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條件最好的甘小娘子在此時卻顯出一些不合群來，別人都有著這種或者那種不得不養家的理由。甘小娘子不同，她家庭和睦，不巨富，但不缺她的。這就使得提審畢晴之後，大家都還是同情畢晴的，但是都不說話，只有她開口。
「咦？」
祝纓道：「我且還有操心的事呢！」
裴清吸了口涼氣，冷雲也聽懂了：「是啊！可是……萬一……」
左司直承擔了好人的角色，對畢氏說：「你一個小娘子，何必在公堂上嘴硬呢？不妨據實以告，我們彼此也好少些麻煩。」
祝纓坐在她的對面，道：「我剛從李府回來。」
他在主官面前敢放肆，實因他平素遊手好閒，不大給主官添亂添堵，主官也就縱容他一點點小小的不禮貌。鄭熹道：「你讓他歇歇再說話！累不累呀？」
我說錯了話，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說不知道！我沒想到會被追查。
祝纓說：「我想把她記下來，她的事，她的話。我不知道她對我說的有多少真話，但是我想記下來。好歹世上有這樣的一個人來過。報上的供詞與她對我講的不同，被刪減了很多。」
花姐壓低了聲音，說：「我都知道了！」
祝纓微微彎腰：「告辭。」
「你們……」
祝纓道：「無妨。還是老規矩，不許與她們有一字交談！不許傳遞任何物品！」
家裡正在備年貨，東西很多，他們都圍著祝纓問長問短，問她想吃什麼。杜大姐又要燒熱水給祝纓洗頭洗臉。張仙姑怕祝纓凍著了：「大冬天的，洗個臉泡個腳就得了！等到二十八、九再多多燒些水，把門窗關嚴，用油紙攏個帘子，在屋裡洗個痛快。」
畢氏冷冷地看著祝纓，祝纓也平靜地看著她。
祝纓道：「都『感孕』了，還要交什麼差？」
我被押解上京，我不想死……不想死……就只有……只有……」
現在好了！
哪知供狀到了鄭熹跟前，他們卻誰都不想發話允許畢氏墮胎，卻又仍想走完案子該走的流程。即從大理寺結案轉到刑部做最後一次複核。如果照著正常的時間安排，正式問斬得到秋後了。不過陳相他們可以向皇帝進言，為了李藏的體面，讓畢氏在獄中自裁。
祝纓道：「走吧，去見鄭大人。」
裴清道：「如果有別人，那她承認『誤殺』就說不通了。兇手應該還是她。」
「……」
祝纓道：「聖人之母，不是那麼好當的啊！帶下去吧。」她豎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
各方都了結了一樁麻煩事，告訴皇帝是一個為求活命胡編亂造的無知婦人在瞎扯，並沒有什麼「感孕」之事。反而將皇帝弄得很遺憾，自言自語了一句：「不是祥瑞。」
畢氏看著她，祝纓道：「我問問。」
祝纓道：「她招了加大劑量。」
畢氏仍不放棄：「我有先夫的孩子。」
畢氏心道：傻子才信你們的鬼話！你們也不信我，只是要我說出你們想聽的話罷了，我偏不！
花姐的臉上露出了點怒容：「她們怎麼能這樣？！她們是憑本事考進的大理寺，跟你沒關係？」
祝纓對著她的肚子挑了挑下巴：「你打算多久再讓他生出來呢？期年？十四個月？還是三年六個月？」
你以為熬死了他就行了，可是當你知道，他死了，你也爬不出這口棺材，你怎麼辦呢？我不想再認命了。□□是我下的，那可真是個好東西！我準備好了行裝，偏遇到了刺史……
祝纓道：「我。」
恨不得現在就毆打孕婦。二十板子下去，看她還嘴硬不！
被他們圍著換衣服、洗臉、吃飯。吃完了飯她要休息，張仙姑欲言又止，祝纓道：「案子結了。」
等hetubook.com.com祝纓三人進來，禮還沒行完，冷雲就說：「別弄那些虛的啦！快說說，怎麼樣怎麼樣！」
這胎，誰都不想它落在自己手上。
左司直道：「是啊！是她自己找死了。」
鄭熹瞪了冷雲一眼，冷雲就乖乖窩在一邊了。鄭熹道：「講！」
外面，書吏已然把她說的都記錄了下來。
崔、武二人喜出望外，忙應道：「是。」也不敢過於高興。她們又說：「那，將甘氏的考評定為中等了？」
「嗯，想記就記，記紙上就行了，別總放心裏，睡吧……」
祝纓離家多日卻不敢回家，她總覺得畢晴這件案子辦得很糟糕。
去世的元配，為了丈夫、為了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她居然還不嫉妒，死前還為丈夫安排續弦。她又還很尊重未來的『妹妹』，問了你們全家的意見。
裴清道：「他們還在等著。」
祝纓問左司直還有沒有什麼話要說，左司直擺了擺手。祝纓道：「那散了吧。」
時尚書說：「沒有她認罪的供詞，終究不美。」
祝纓有點頭疼，說：「少卿，您是願意每天上朝站班呢？還是願意每天上朝站班呢？還是願意每天上朝站班呢？她就是這個心情。」
李藏乃至李家，不能說沒有仇人，但他很聰明，能近身而被虧欠的，只有這位小夫人。甚至她自己都說不出還能有其他的嫌疑人。
祝纓道：「本來上下眼皮都打架了，審了一下畢氏，她一句就把下官清醒了。」
祝纓和左司直到了女監召集眾人，祝纓當眾宣布了決定，並且重申：「從現在開始計算。之前的事，既往不咎。」
左司直也說：「這倒是個人物啊！要是個男子，不能說是梟雄，也能成個大盜。值得王京兆當街杖殺的那種。只是現在她這個樣子，在我們手裡未免過於麻煩了。」
鄭熹也給他撐臉面，又拿出一份供詞，說：「夜路走多了，這回真的遇著鬼了——畢氏說，她是夢與李藏交，有感而孕。」
鮑評事一點也不想走。他可是在大冬天的跑出去近一個月！一路上雖然是住驛站, 但是他得在大冬天的趕路。祝纓有大好的前程，大冬天奔波必有回報。鮑評事就不一樣了，回報可能也有但肯定沒那麼多，它不值當這麼辛苦的！當時他應得太痛快了, 後悔。
「呵！」
那邊卻傳來崔佳成一聲：「休得胡言！『感孕』的話要是能信，就該崇玄署來斷案，還要什麼大理寺？」
如果是為自己的祖父侍疾，很多人能做到的，但你的祖父不會對你做那些事情！
裏面畢氏道：「晴，我的名字叫畢晴。」
此言深得鮑評事之心，他贊了一句：「對！」左司直也不由莞爾。
祝纓含糊應了一聲，直看到屍體燒完了，已然宵禁了才裝了罈子交給尼師埋好，自己回家。
「那是你爹吧？」
左司直搖頭道：「操心的命。」
杜大姐大聲喊人：「大娘子、小娘子！三郎回來了！！！」一面拉開了門！
畢氏的眼皮微動。
他們給我準備嫁衣，就像把我裝進棺材一樣。你明白嗎？就像大冬天里，你在曠野上一件衣服也沒有，他們給你一個棺材，你只要進去了，就能避避寒！
她怕回家。
從大理寺獄里提了人，然後很快也下了判詞。
祝纓道：「都『感孕』了……」
「你叫什麼名字啊？」祝纓問。
李家的子女們，簡直是標范了！他們不爭產，爭的也只是怎麼樣對自家人最好。子女要為父親的死討一個公道，簡直太孝順了！另一邊呢，長子為了家族聲譽，還在為你奔走，他就更沒有錯了。他們都是好人。
張仙姑道：「對對對！」
祝纓跳了起來，抹了一把臉，趿著鞋到了門口，聽外面的人說：「我……我真的有事。」
她所謂操心的事，是答應了畢晴把屍體處理好。放到別人，是萬不會幹這個事的，她答應了居然就真的就去了。到刑部去辦了手續，找了輛車把屍體往慈惠庵運去。刑部的郎中道：「三郎，你不回家么？」
祝纓道：「其實大家都知道，她的整個娘家婆家，所有人都加起來，只有她一個人是受苦的，除了她，所有人都在享用著她的血淚做著平和的好人。這種日子一過好幾年，她會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會覺得意外。
「是。」
祝纓道：「李家的口碑好得很真實、很聰明。不是所有人都說好，但確實有人切實得到了他們的關照——說話聲音最大的那群人。佃戶，只要不能造反和*圖*書，他們說什麼都不可能上達天聽的。反而家裡有一點薄產的人，有可能讀一點書，這樣的人說話的聲音就會大。李藏，為家鄉父老爭得賑災、減賦，大大的好人。
花姐道：「她也辦了錯事。」
鄭熹道：「命案呢？」
祝纓道：「本來就是試一試。」
鄭熹道：「唔，如果不是竇刺史，她現在已然從容逃離了。確定她是真兇了嗎？還有隱情嗎？」
祝纓道：「回。」
「本來想要的，」畢氏說，「說完了，又不想了。本來說也不想說的，可是說出來，總會有人記得！坑害我，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嘆了口氣，她去了畢氏的囚室，命人多點幾盞燈，又拿了文房四寶過來。
冷雲嘀咕一聲：「都問她願不願意了，她不願意為什麼不講？」
鄭熹和裴清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面色沒有大變，表情也顯出些微的不高興來了。祝纓道：「上來就對我說，是『感孕』。」然後拿出了供狀的記錄呈給二人看。
竇刺史送來的兩個獄卒也判了極刑，對他倆就沒有那麼客氣了！什麼「勾引」？分明是見色起意！
神棍面前說「感孕」實屬班門弄斧了。
周娓！
鮑評事對著祝纓磨牙，祝纓又做了個手勢，等到把畢氏等人重新關押才對鮑評事道：「這個人是保不住了。」
李家的僕人受牽連而受刑，卻依舊老實本份，甚至不說你的壞話。
孰料還沒有往刑部動身，武相、崔佳成聯袂而來。
祝纓道：「那我有事。」
「哎，那就好。」
不過在那之前，她得先去刑部把畢氏的遺體領出來，就定在慈惠庵里燒了，裝個骨灰罈子埋了。畢氏有家人，但是母親和兄弟都不在京城，李澤倒是在，然而畢氏自承招供，以妻謀夫又沒有孩子就算不得是李家人了。祝纓就打算鑽這個空子，跟刑部要求把人給領了去，燒埋了。
「自從我記事起，家父每年都給人送錢。」
畢氏鐵青著臉死死盯著祝纓的臉，說：「你們什麼都準備好了，還要我說什麼？！我說是不小心，你們仍能定我謀殺！現在、現在又……」
祝纓道：「我算好日子的，這不，這就回來了。」
被虧欠得最多的人，反而嫌疑最大，實在無情又荒謬。」
裴清道：「奇怪……」
兩個男囚就哭、罵，一個罵「禍水」一個罵「賤人勾引我！」祝纓道：「拖下去，一人再打二十！」
「哦？」
鄭熹心中已經有了決斷，道：「唔……來人，去請陳相、時尚書、陽大夫。」
左司直笑著與她同行，走遠了一點才說：「就要剛才這樣才好！你就是對她們太和氣了！叫她們以為在大理寺可以當嬌小姐作天作地的作死還有錢拿有人捧！大冬天，你四天跑了一千里，拿回來的犯人就在對面關著！她們就敢在舌頭上當菩薩！不看你的面子，必有人要整治這群小姐脾氣的丫鬟！」
「為什麼不問呀？」
「沒……」
她與左司直往外走，只見周娓、徐大娘也抱著被子往外走，左司直問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到了家門外，她敲了敲門，裏面杜大姐的聲音：「誰？」
祝纓馬上改口，道：「大人，要不，我再跟她聊一聊？」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就走了。畢氏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突然狠狠地把桌上的東西揮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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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道：「可以，但是我下面說的話——可以笨，但不能不敏銳！為什麼要你們？如果在大里做夢都能懷孕，虛無縹緲還計較什麼現世里的男女大防？你們能抓鬼啊？」
她閉上了眼睛。
祝纓出來之後，裴清也隨之出來，到了堂上才說：「三郎，此女頑固異常啊！」
「別忘了你答應我的！」
御史大夫陽大人比較給鄭熹面子，因為他們御史台還得用大理寺的牢房，他說：「文華一向有計較，必有緣故。」
祝纓將面前的托盤推了一推。
兩個獄卒在他那裡就更不算什麼大事了，他也不想跟獄卒的破事糾纏。
「你到底想說什麼？！！！」畢氏聲音尖利地問。
花姐低聲道：「先洗洗臉，換了衣裳，吃了飯吧。」
此事上下都滿意，除了李澤，但那不重要，這位仁兄且得在家接著丁憂呢。
陳相聽到這一句就知道，該準備上了。
他是跟著祝纓一起把竇刺史揪出來的兩個看守給帶回來的！人就關對面男監里呢，這邊畢氏說「先夫託夢」！
祝纓沉默地聽她講完，問道：「你要筆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