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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她還是先到府里，跟那位上司同去州城，上司搭了她的便車順利地繳糧入庫。祝纓知道上司的想法卻不戳破，她不與上司一同回去，自己往城裡轉了一圈，採買了自己要的東西，才自行回福祿縣。

小吳端來了茶水，輕手輕腳地退到一邊侍立。祝纓將邸報看完也沒看到自己的熟人再有什麼別的消息，陳巒休致的消息是前幾天登在邸報上的，從那一天之後祝纓看邸報時就格外在意，直到今天也沒看到陳萌有什麼調動。

接著才是看珍珠去。

「什麼意思？」

蘇鳴鸞道：「你不知道，我得去問一問。」

小吳穩重地跟要祝纓身後，道：「沒幾個，隨便看看。大人要買什麼？」

花姐順手抄起一把形狀各異的珠子，忽然笑道：「這個長得倒像個柿子，我留著玩兒了。」

祝纓奇怪地道：「當然是保稻子啦。就地把麥子鏟了當青肥。」

商人問：「有極好的匠人，官人要不要他們為官人收拾一下？」

上司這麼懂事兒, 祝纓早就想好了一定不故意給他添堵的，可魯刺史提的這個問題實在讓她為難。

兩個倉督一頭汗地跑過來，向祝纓稟告：「公廨田收成已解入庫中，比往年多了許多。小人查問了產量，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今年福祿縣的氣候沒有變得更好，結果卻好像是個豐年，收成比去年多了兩成。眼下糧倉還夠用，等到完租納稅之後恐怕就要盛不下了。」

花姐心疼地摸摸她的臉，說：「除了叫你別累著，我竟也沒別的能說的。」祝纓臉上的肉不像一般少女那樣的水嫩，反而略緊實，觸手微硬又有彈性，花姐惡從膽邊手，捏了把她的臉，晃著晃著笑出聲來。

山上田間勞作的也有寨里的平民，也有各富人家的奴隸，也有給富人家幹活的貧苦族人。他們幹得有快有慢，「樹兄」陪著蘇鳴鸞站在山埂上，以為她要親自監工，將手中的鞭子遞給了她。

單八深吸了一口氣，語氣裡帶點灰敗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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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姐道：「你要怎麼磨性子？」

祝纓只得裝出一副老實樣子, 說：「九卿是國家重臣，下官不敢以卑議尊。」

張仙姑都記得真真兒的，現在外任了，能少了這些嗎？還有大理寺的那些人，人情要沒有了點實在的東西來維繫，也是容易沒的。

她想得很好，當天向祝纓辭行，祝纓道：「代我向大哥問好。」

她出了刺史府本該著手辦這兩件事的，現在卻飛奔回驛館，先找了當日邸報來看。任命大理寺卿是件大事，值得在邸報上佔個位置。稍一翻找就找了，新任大理寺卿居然是她知道的人。

流人營里原本也該無休地參与這樣的徭役，祝纓卻給單八等人另派了一件活計：「你們不是說要天冷才好種宿麥的嗎？種！用公廨田！給我算準了日子，你們不用干別的，種它，能種多少種多少。」

祝纓低聲道：「我也看過的。你得讓人願意幹活。同樣的地，多鋤兩下草、多堆一點肥、多松兩鍬土，最後收成就好一點。聚沙成塔罷了。」

「你看到了什麼？」

蘇鳴鸞的到來沒能讓她畫錯一筆，放下筆，她說：「進來吧。」

只可惜龍涎香她買不到，那東西是魯刺史的囊中物，魯刺史收購之後當成貢品獻上的。

祝纓也不惱、也不急，收好家什和珍珠，先安排秋收的事。秋收就是搶收，拼的是一個快！收割的時候需要天氣晴朗，水稻收穫下來也需要陽光曝晒，曬稻穀的時候如果遇到大雨，收成也要完蛋。

主僕二人又去了珠市，祝纓先看珠子，上等大珠她現在也是買不起的。她不刮福祿縣的地皮，自己就只能是小富，順手給小吳挑了些差不多的，她自己又仔仔細細地選了一些，最後再論斤稱了一些奇形怪狀完全無法串珠串的，還是預備做成粉。

前兩天，她把花姐要來了那顆珍珠，從中鑽個孔，找個銀匠來拉些銀絲，打點小小的銀葉子用銀絲一串，最後掛在簪頭上充個步搖簪。現在這簪子已插在了花姐的頭上了，花姐也喜歡，她看著也覺得不錯。

祝纓彈了彈他的腦門兒，對商人道：「你拿大一些的來我瞧瞧。」

「嘿嘿。」

————————

祝纓與商人聊了幾句，最後也沒在他這攤子上買——這些都不是她要的。

往京中「孝敬」的禮物還得繼續準備著。

花姐道：「你凈跟珠子較勁了，不幹正事啦？」

蘇鳴鸞進了書房才覺得自己hetubook.com.com莽撞了，低低叫了一聲阿叔。祝纓道：「有急事？」

這幾天也沒有鄭熹什麼消息，連同她的許多熟人都沒有在邸報上面。陳巒休致，沒有新的丞相，竇朋升任，他的空缺也還沒有新的人頂上。

祝纓道：「我不過比他有點定力罷了。」

關丞因私吞田地的事情被祝纓給收拾了一回，這結果不能讓關丞感到愉快，但是他更怕祝纓和魯刺史鬥起法來他們這些小鬼要倒更大的霉。祝纓好好的回來，關丞是打心底里的高興。

祝纓到州城來應付魯刺史純是走個過場，她有更明確的目的：找個制茶的師傅，再買些珍珠寶石海貨之類。

「豁！」卒子當了真，趕緊將大門合上。將耳朵貼在城門，卻一聲狼嚎也沒聽到！他不信邪，又跑到城樓上往下看，別說狼了，城外連條狗都沒有！

祝纓聽他將幾樣都說完了，道：「辛苦了。」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 聽入各人耳中卻有了不同的意味, 魯刺史不過隨口一問而已，隨便祝纓說句什麼搪塞了也就算了, 他也沒打算從祝纓這兒聽到什麼內幕。但是堵回來就是不給他面子了, 魯刺史臉雖沒拉下來, 心裏愈發覺得祝纓這個人實在是討厭！

單八十分害怕：「萬一到明年春耕的時候還沒收割，趕不上種稻子可怎麼是好？」

她的錢比小吳的多得多，倒騰珠寶也不寬裕。揀漏她是不想了的，眼光再好也得有得揀不是？能販運到州城的珠寶都是經過一輪乃至數輪篩揀的，廢料里有遺寶的情況是少之又少。還是隨緣。州城這邊的價格已然比京城划算太多了！照價買，只要東西對、不被騙，都是賺的。

「哦哦！那我去休息了，明天就回去！」蘇鳴鸞見祝纓沒有別的話，風風火火地回了自己的住處。

祝纓道：「先把萬鐵匠找來，弄套家什吧。」

如果上司想不到，他們再提供辦法，顯得他們辦事踏實有辦法。

蘇鳴鸞先回自己住處將馬一扔，轉身去縣衙求見祝纓。這個時候正是祝家吃完晚飯，祝纓陪張仙姑等人聊完天去看書、處理公務的時間。

她的手越來越穩，心情也越來越平靜。

花姐也接了，小吳陪了一堆好話，花姐笑道：「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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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這一條，她又將邸報仔仔細細地翻了一遍，沒有找到裴清或者冷雲調任的信息。

女兒做官久了，她耳濡目染多少知道了一些，上峰是得孝敬的。得罪了刺史，就得打點好比刺史更大的官兒。

種了一季的稻穀如果毀在這個時候，比春耕時種不了還讓人難受。

挑幾個依稀有點扇形的，嵌一嵌，爭取給它嵌成個松樹的樣子，樹榦用銀、錘打出鱗片狀的松皮。劉松年拿來當腰間附飾也好、拿在手裡把玩也罷，也都不算粗俗。

祝纓道：「別急，先試試看。」

她趁著縣城的城門關閉的最後一刻縫隙闖進了縣城，將關城門的卒子嚇得原地跳了起來。看清是她，卒子道：「蘇小郎，你跑這麼快後面有狼追著么？」

福祿縣窮且沒有什麼特產，州城裡好東西還有不少。

她稱了幾斤珠子，挑了足足五天才挑完，將挑剩下的再篩一遍，最後取中一小匣子，其他的都交給花姐：「這些可以磨粉了。」

倉督心裏也是這麼想的，先向上司彙報，上司說了合適換解決辦法，那就是：「大人英明！虧得大人預先修了倉庫，不然以後下起雨來真不知道要怎麼辦好了！」

祝纓最後在一家鋪子里問了合適的價格買了一小盒子，足有十幾顆。她身上沒帶這些錢，也是與商人寫契書，后兌錢。十幾顆寶石也不是自己用，她家也不用這些，這些都是給京城送禮用的。不能等到十二月的時候再跑到州城裡買禮物，現在買一些，秋收之後手上有錢了、往州城押運今年的錢糧時再買一些。收拾收拾往京城送，正好能趕上京城過年。

「哦？」

小吳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來，裏面裝著他買的珍珠，說：「大人，這個您給收著，我怕自己放不好。嘿嘿。」

得了祝纓的令，兩人拿了祝纓寫的條子，先去征幾個庫來使。而收稅的活兒也開始了！今年收稅與往年不同，收成好了，百姓交稅交得很痛快，催征的人也省了不少力氣。

蘇鳴鸞皺皺眉，道：「不對啊……不應該啊……山下收成好了，山上應該也不差才是。我得回去問問！」

祝纓看他走路也不一m.hetubook.com.com步一步地走了，而是一步一躥，問道：「喜歡？」

第三天，蘇鳴鸞從山上回來了，祝纓將她扔給小江，自己依舊挑珍珠。

到得山上，山上也開鐮收割了。一連幾日，蘇鳴鸞都高高興興地跑到田埂邊看人收割。

第二天一早，祝纓起來先到前衙分派完事務。此時水稻還未成熟，田間尚未開始忙碌，祝纓正能得些空閑，分派完事務又去挑珍珠。

這事兒是不能偷工減料的，就像買寶石一樣，以小搏大揀漏一輩子也不見得能遇著一回，正經做生意混飯吃就還得是腳踏實地的買進賣出掙個辛苦錢。頂多因為眼光和運氣的原因比別人的獲利厚一些，該出的力還是得出。

小吳一噎，快速盤算了一下，他跟著祝纓開始吃了些煙瘴之地的苦頭，後來日子還算是滋潤的。祝纓是個對己不太在意，對人反而上心些的人。小吳又是衙門裡的班頭，日常還有點外快。饒是如此，他一個才到本地的人，小康，不足以倒騰珠寶。

她壓根兒就不知道京城裡有這麼個人事變動！

商人再拿出來的就是放在小匣子里的，裏面鋪著深色的襯布，一粒一粒的寶石放在上面，形狀大部分不是特別的規整。小吳把所有的小寶石撥完，也沒揀出一粒能有黃豆大小的，十分泄氣，重回到祝纓身後，說：「大人，要不再換一家看看？」

等萬鐵匠將給一套給珍珠打孔的家什準備好，邸報上依舊沒有新消息，左丞等人也沒有給祝纓回信。福祿縣的秋收卻又開始了。

花姐問道：「珍珠還是要制粉么？我來吧。」

他與祝纓相看兩相厭, 尤其在「獠人」的問題上，他曾動過招撫獠人的念頭, 哪知道人家對他愛搭不理的轉頭卻跟祝纓勾搭上了！

衙門內外又是一陣歡呼之聲。

祝纓心下大定，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她還有好些花錢的用項呢！制茶的師傅有幾個，但是福祿縣太偏，技藝不錯的要的工錢貴。

侯五十分羡慕，心道：我什麼時候能有他這個運氣，說好話也能趕上大娘子他們聽到，還能趕上大人回來聽到。

蘇鳴鸞道：「我不用這個，我就看看。」

「是。」

蘇鳴鸞皺起了眉頭。

祝纓逛了幾個攤子，商人們擺在外面的多是些次貨，要麼小、要麼品相不好，略有兩顆好一些的在外面當招牌。

小吳滿心高興，州城裡的一宗特色就是珍珠的交易，在這裏買珍珠的價格、尤其是採珠人自己拿過來賣的價格，非常的划算。又有，一些海外奇珍、各色寶石也比在京城的便宜許多。

祝纓道：「隨便看看吧。」

他慢了下來，心道：我就找採珠人買點珠子，捎回京里給娘、給姐姐也是很體面的。

蘇鳴鸞這下坐不住了，沒到半個月，她就要動身下山。她大哥道：「今年收成不錯，你不在家喝酒跳舞，出下去幹嘛？要請阿叔來，派個人下去就行了。你不是會寫那個『帖子』么？」

小吳眼睛一亮，十貫錢他還真的有！

蘇鳴鸞道：「就算我不說，阿爸也知道阿叔挂念著他的。」又向花姐討了幾包配好的涼茶，與伴讀們一齊往山上進發。

祝纓放下邸報，問小吳：「你到外面轉了嗎？」

他蹭前擦后，向祝纓彙報：「有兩座倉庫在您去州府的時候完工了，那條往府城的小路拓寬工程也快好了……」

「樹兄」奇道：「什麼？哪裡有多的？」

又有祥雲狀的、瓜狀的，都一一安排。銀匠只負責打造配件，打孔、串連、鑲嵌都她自己來做。

祝纓道：「你阿爸是該把家交給你的。」

「嘿嘿。」

祝纓道：「啰嗦！我說種哪兒就種哪兒，你心疼，就給我把地種好！」

祝纓道：「你這裏的價比京城已算便宜了。」

張仙姑與祝大現在對她往一些繁華的地方跑並不擔心了，女人喜歡漂亮的東西，珠寶正在其列。張仙姑看了幾塊寶石，頗有點不舍，祝纓道：「喜歡就挑兩顆。」

她偏偏還沒走。

蘇鳴鸞坐在椅子，慢慢品著這話，說：「阿叔這法子，不太好學。不，應該說很難。」

祝纓道：「走吧，看珍珠去。不是想買些回家？」

花姐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仍然說：「好。」將一大包珍珠又給了祝纓。

祝纓道：「好吧，咱們再出去走一走，先看看珠子石頭。」

她以往也管家，今年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低聲問道：「今年咱們沒有多收到穀子嗎？」

「我有用。」祝纓說。

張仙wｗｗ•hｅtuｂoｏk•ｃoｍ•ｃｏｍ姑把寶石放回了匣子里，嘆了口氣說：「哎喲，咱哪配呀，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上峰不得打點么？咱們現在有吃有喝，穿的新衣、住的大屋，還有杜大姐，我也有金有銀。不在這上頭非得圖個好看。」

半壺涼茶下肚，祝纓沒覺得身體有什麼不妥，說：「挺好。」

蘇鳴鸞道：「我不明白，為什麼阿叔這裏稻穀收穫得多了，我那裡卻沒什麼變化呢？我看過的，與以往明明沒什麼不同的。」

「嗯，大理寺有了新的上司，裴、冷二位至今又還沒有消息。我雖得了表彰，離京城甚遠，也做不得什麼。唯有平心靜氣，做好手上的事兒，不能著急。我一個縣令，能頂什麼用？還是得埋頭幹活兒。」

轉念一想，現在山下也是豐收米價會便宜些，不如趁低價囤一點。

商人道：「官人說的是。此地距京城近三千里，路途遙遠，未必安全，所以運過去的才會更貴。」

張仙姑看到女兒就顧不上聽好話了，她拉著祝纓說：「走，屋裡說話。」

「哎呀。」

新仇舊恨，魯刺又想起祝纓在「獠人」事務上也不先向他彙報就搶了個先手，他這個上司竟是從邸報和政事堂的公文上才知道的！偏偏皇帝也誇了、政事堂也表彰了，要參她也不容易、想說她不能幹也不行。魯刺史真想捏著鼻子給祝纓打個「優異」的考語，早早給她踢走, 不管是去膏腴之地還是升遷，總之, 讓她滾！

東西買完，祝纓就帶著小吳等人回福祿縣去了，留給魯刺史一個揚長而去的背影。她這無心之舉好險沒把魯刺史氣個倒仰。

祝纓拿了珍珠回到書房，取一張大漆盤，鋪上布，抓了一把珍珠灑在盤內，一粒一粒地挑選，選中的都放到旁邊的一隻碗里，沒選中的都放到另一隻大盒子里。一把一把地挑，直挑到天色暗下來才住手。

一連看了幾天，山上也沒有下雨，蘇鳴鸞道：「看來咱們的天氣也不壞嘛！」

譬如挖河，就算土石方，一擔土算多少，一天若干擔土算一個工。無論男女老少，干夠了就給一個工的錢。朝廷「徵發婦人」是能寫到史書里的竭澤而漁不做人，但祝纓是用「雇」，就繞開了這一條。

祝纓不客氣地說：「對。」

祝纓瞥了他一眼，見他頰上的紅潮褪了一些，又是那個機靈的衙役班頭了。

福祿縣此時全年最大的一件事已然完成，剩下橘子的事兒鄉紳更熱衷一些，普通人一則不一定種橘樹，二則少，並不很關心。普通百姓更關心的是今年的徭役要怎麼服。

手上這些設計得差不多時，又到了押運糧草到到州城的時候了。祝纓打算趁這機會再買一些東西，多稱點奇形怪狀的珍珠，但這種珍珠只能算是添頭，她還得再搜羅一些正圓的珠子、品相不錯的寶石、海中珍奇。

不意卻又有了新的難題——穀倉不夠用了。

走得遠了，小吳突然一拍腦門，道：「哎喲，我剛才怎麼昏了頭了？！大人，我是不是差點兒叫人給蒙了？」

祝纓道：「好。」

祝纓道：「大姐，你給他收了吧，這是他給家裡買的。」

張仙姑和祝大聽人誇他們閨女，心裏得意得緊，對小吳，他們就不謙虛了，祝大道：「她打小就有主意。」張仙姑道：「是哩！」

「嗯。」

可見她的想法是可行的。

反正她買這些珍珠的時候是論斤稱的，最貴的花費反而是工貴和銀料。到了過年的時候往京城一送，還挺扎眼的。

祝纓搖搖頭，繼續畫她的圖，打算拿幾「顆」長條狀的嵌成處竹叢送給裴清。

我哪知道新的大理寺卿是誰啊？！！！

蘇鳴鸞道：「是呢，大灰狼。」

祝纓說話算數，還照著去年修渠的例來，將去年規劃而未及完成的工程向前推進。這樣的工程人工果然差一些，祝纓便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錢糧來僱工進行。她不計性別、不計時間，只以完成的工量為準發放錢糧。

祝纓收稅收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山上也開始收稻穀了。

「不敢不敢。」關丞連忙說。

魯刺史讓大家解散，許多人並不馬上就走，難得到州城一次，不少人是來跑關係、走門路、討好上官的。魯刺史也在這個時候一會兒辦個詩會、一會兒叫幾個人同游，一次叫上三五人，並不將所有府縣官員叫齊。有人心卻能夠發現，幾次聚會下來，只有祝纓一個人是一次也沒得魯刺史的徵召。

祝纓給她看了幾份邸報，低聲道：「瞧，京城有變動了，陳相https://m.hetubook.com.com休致……」

後面，小吳正講得眉飛色舞。與侯五專在背後說上司壞話不同，小吳吹噓的不是他自己而是祝纓。聲音不小，將張仙姑和祝大也引來了聽。

今天祝纓沒看書，正在畫圖。

蘇鳴鸞面現欣喜之色：「阿叔說話算數！」

又逛了一些，期間也有看著不錯的，小吳幾次幾乎要湊上去，祝纓都喊停。

蘇鳴鸞知道山下今年收成好了，算一下山上的收成，心道：我們收成不如山下好，也該比往年多一些了，今冬不用再向山下買米了。

花姐道：「定力也是一種本事，比眼力還可貴呢。」

他不太懂珠寶，珍珠嘛也不難懂，大、圓、亮的就是好的。就算他不懂，祝纓肯定懂的，他也不敢要祝纓幫他揀漏，只要跟在祝纓身後弄點她篩剩下的也就夠了。

蘇鳴鸞笑嘻嘻地說：「那個話阿叔自己對阿爸講。阿叔，制茶的師傅要錢吧？多少？」

「也有一件沒有算數，」祝纓說，「答應給你阿爸尋把一樣的好刀，卻還沒有討到。」

商人見祝纓說破，順手將那兩枚「寶石」往邊上一扔，笑道：「哪家都一樣，告訴這位小哥，咱們就是吃這行飯的。拿錢收了貨來，再千里販運至此，東漏一顆大的、西漏一顆大的，都給你了我們還吃什麼？」

再翻看一回公文，與關丞方才彙報的內容不差，祝纓這才回家。

蘇鳴鸞道：「有一點。」

祝纓伸手在邸報上點了點竇朋的名字，她跟這位竇刺史——現在該稱呼為竇大理了——沒啥特別的交情，比生人好一些，卻又不那麼的親近。再想從大理寺那裡佔便宜，可能性就很小了，以後有事頂好是自己扛，別再想著大理寺還有一條後路。

祝纓先不去見父母，她讓小吳將自己從州城買回來的東西送到後面，自己先發文，給先前派出去的同鄉會館的主事人，讓他們在當地尋制茶的師傅。大理寺以後指望不上了，就算指望得上，也沒那麼巧就能找一個流放三千里的、手藝很好的制茶師傅。還是自己想辦法。

她說：「都收好了。」

她從花姐手裡接過那顆珍珠仔細看了一下，這珠子有小指頭大小，長得像個扁柿子，祝纓道：「你先把這顆收好，餘下的也先不要磨了，等我看一遍再磨。」

存儲的時候一般不脫粒，這樣能保存得久一點。至此，祝纓算是學全了水稻的全套種、收、儲，心情也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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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道：「不急，慢慢想。你要過的關還多著呢。對了，制茶的師傅找著了，秋茶下來的時候會來兩個人。」

「走。」

魯刺史這是沒話找話。

一眼看過去，這攤子上大顆的寶石就沒有真的，小粒的反而有真的。要買，還得去正經的商行里，看那些不是「一文錢揀塊大寶石」的。

祝纓道：「咱們不是督造了些倉庫么？橘子還沒下來，先放一些在那裡，等到我往州府發了今年的租賦，倉庫也就騰出來了。」

假的，她心說。一看就是假的，這傻孩子還真當了寶了。

這兩樣買完，手頭還有點余錢，又買了點玳瑁之類，都是無法挑最上等，只好自己回再用點巧思了。

「沒事兒！手藝不好我也給錢！給他銀子！多多的給！」

商人給他們小竹籤子，不讓下手，但可以用簽子撥了看。小吳拿了簽子撥來撥去，問商人：「這一包都是一樣的價？我要挑出大的來，你也得照這個價賣我。」這一包的寶石價低。

祝纓下令全縣暫停一切徭役，全力搶收稻穀，她自己親自往公廨田那裡監督，親眼看到所有的稻穀都裝好，雨也沒下，臉上不由露出了笑容。接下來只要再曬上個三、五天，就可以收儲入倉或是舂碾脫粒了。

單八雙腿一軟，一臉的痛心：「那多糟踐莊稼啊！！！大人，小人還用那塊地種宿麥，再種一年，反正種子也不夠種那麼多公廨田的。可別鏟。」

「算日子我下來得是早了些哈。」

小吳癟了癟嘴，商人笑得頗有深意了，隨手摸出兩枚核桃大的寶石來，低聲道：「十貫，要不要？」

「嗯嗯，誰能不喜歡寶貝呢？小人想買點兒。」

祝纓捂著臉跳后一步：「你幹嘛？」

她仔細著異形珍珠的樣子畫下來，再添幾筆。柿子狀的就添個葉子，葫蘆狀的就再畫個托舉的人形。依著珍珠原本的形狀，隨便想想，添點材料鑲嵌，給它湊成個獨一無二的飾物。

祝纓想給阿蘇家找個制茶師傅，不用多好，比阿蘇家自己的本事強和圖書就行。會制茶的人多是在茶山附近，她一個縣令不能擅自離開福祿縣，她便想到州城這裏各色鋪子都有、南來北往的商客眾多，消息會靈通些，打聽打聽也好有個方向。

珠玉之贏，百倍。

一行人回到福祿縣，縣裡關丞等人看到她完好地回來了，心頭一顆大石落地。

她親自跑下山，想弄明白大家一樣的種地，收穫比山下少她也就認了，為何人家增產她家不增加呢？也不見山下耕種有何不同！

祝纓道：「知道。」

祝纓道：「回去好好休息，你這個時候應該在山上。」

主僕二人先去看看寶石，這裏的小石頭都是一包一包、一堆一堆的，也有米粒大的，也有綠豆大的。滿滿地閃著各色的寶光，看得人眼花繚亂。

比較起來, 祝纓對魯刺史的反感沒有魯刺史對她那麼大，魯刺史那麼大一個刺史，居然沒有堅持不懈地為難她一個小小的縣令, 只是當她不存在而已，這已足以令許多可憐的下屬感激涕零了。一個不折騰的上司，何其難得？！！！

公廨田幾乎是全縣最好的田地之一，要叫他給種耽誤了，單八很怕祝纓翻臉打死他。

小吳說的是祝纓選寶石和珍珠的事兒：「大人眼力又好，又穩得住神兒。要是我，給我那眼力，我也得賠光呢！」

「嗯！」

花姐被逗笑了，笑聲將張仙姑和祝大又從小吳的「說書場」引了過來。祝纓看小吳也出來了，說：「也給你半天假，將你的東西也收拾好。」

祝纓道：「不用。」這些人的手藝再好也不如京城的匠人。好匠人？手藝好的大多數都得徵到京城服役，漏網之魚很少。

他們一處說笑，花姐在外面將曬的草藥翻一翻繼續曬，七月開始，福祿縣就沒有那麼多的雨水了，晴朗的天氣變多。花姐翻一回草藥，抬頭看到祝纓，提著裙子跑過來問：「回來了？」

小吳沒讀過這本書，也知道珠寶利潤極高，那他在這裏買豈不是會……

祝纓繼續裝老實, 魯刺史見滿座的知府、縣令連個接話圓場的人都沒有, 更覺得祝纓是顆老鼠屎，再放在自己手下得壞一鍋粥，匆匆宣布：「上半年大家做得都不錯，好與不好還要看秋天的收成。各自回還，用心民生。」

「日子是死的，事情是活的，收穫的時候你不在，你想什麼時候在？收成怎麼分配？接下來做什麼？今年的收成有什麼教訓……這些你不得在場嗎？」

產量是其一，祝纓又查出許多隱藏的人口和田地是其二，前陣兒把關丞等人私吞的田給摳出來是其三。三項加在一起，福祿縣常用的糧倉就不夠用了。

她特意挑了個長三角形的，給它鑲個金邊兒，蓮座俱全、充作觀音，做成個簪首，好給張仙姑過年的時候戴。

「跑了一天的路吧？」

你在我面前可沒這麼講究上下尊卑啊！

「我磨磨性子，順便練門手藝。」祝纓說。

「蘇小郎……」他說，轉身一看，哪裡還有蘇鳴鸞的影子？

小吳臉上露出點羞愧的神色來：「沒找到。小人往茶葉鋪子那裡轉了一圈兒，他們的制茶師傅也不在鋪子里坐著。」

祝纓突然說：「等一下，我瞧瞧。」

她耐著性子等著稻穀晒乾，重新稱量過了，是比往年略多了一點，僅僅一點，遠達不到撐爆糧倉的程度。

「小吳誇你呢。」

不能年年都不給京城送貴重禮物啊！

魯刺史道：「你還是這麼謹慎吶！」

花姐道：「那些呢？」

花姐指著珍珠：「這個？」

手伸了一半，祝纓道：「別亂動。」

花姐道：「我熬的涼茶很有用，敗火，他們喝都說好，我給你灌一茶來。」

官兒越大，越不吃素。王雲鶴是好人，別人呢？就她隱約聽到的風聲，祝纓在大理寺的時候可沒少藉著公中的名目給鄭熹好處。包括鄭熹的親戚，比方那個鄭奕，就為了他家失火，祝纓還被參了呢！

祝纓命人巡諭各鄉村，每戶按人口收多少糧、多少布，都有定額以免有人從中上下其手。

祝纓道：「我得有點定力呀。」

小吳拍拍胸口，心有餘悸：「這也太可惡了！」接著拍祝纓的馬屁，「還是大人穩得住。要是小人自己，早叫人連褲子都騙走了。」

真是邪了門兒了！

只要不是事情都堆在一起，底下人忙了一陣之後祝纓都會適當地給一點假，或早些落衙，或就給一整天假。這一回也不例外，她當時就宣布這天下午除了當值的人，其他人都可以回家休息。

祝纓問道：「你有多少本錢？打算買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