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拜訪
林翁心被刺了一下,林大郎也問:「爹,竟是無從更改了嗎?」
「是啊,物離鄉貴、人離鄉賤,當然還是家鄉好。」
「啪!」林八郎拍案而起:「十二郎!你這話當真無禮!在我家裡,說我們大人的壞話,你要不是我姐夫,我早揪打你了。」
林翁道:「你?是打著這個主意的?」
僕人吃了一驚, 趕緊長揖行禮:「老翁!二郎也在裏面, 小人是跟著二郎來的。留了五郎在家看家。」
黃十二郎在岳家一向隨意,他也不害怕,道:「話難聽,道理難道不是這個道理?一個好官,真箇比能幹自家人給家裡掙來的好處多呢。好好,是我錯了,我一定謹言慎行。」
「哦?這是為什麼?」
祝纓笑了幾聲,薛先生也不好意思了,說:「不瞞您說,飲食確實有些不慣。連大人也正想著吃這一口呢。」
林翁緩了臉色,道:「賢婿呀,你家在思城縣順風順水,到了新地方就要重新來過,何苦來?要是為了引見,倒也不必都在那裡。」
二郎是林翁留在鄉間守業的兒子之一, 林翁自己帶著長子和幼子居住在縣城。他家人丁興旺, 光活下來成年的兒子就有八個,自家人多就不用外人了, 成年的兒子們也有看著鄉下田地的、也有在縣城裡上學的。林翁也得意自家子孫多,也愁兒子太多家產不夠分要琢磨新出路。
林翁與女婿一同舉箸,林家兄弟才跟著提起了筷子。他們很快放下筷子,互相勸酒,又喝了兩杯才說入正題。黃十二郎再次放下筷子,擦著手對林翁道:「小婿想將戶籍遷來,再請岳父大人代為引見縣令大人與縣中士紳。」
林翁嘆氣道:「誰不想呢?這縣裡的人都想,賢婿你來得算晚了,想插隊可不行。再者,你可不能心存僥倖啊,稅賦是一件,祝大人行事也偏好一碗水端平,你可掐不可尖呢。賢婿你的氣性也不小,祝縣令的眼裡也揉不得砂子。」
祝纓笑道:「看著多,都是些土產,禮輕情誼重。莫嫌棄,你們也有的。」
黃十二郎只得說:「岳大人教訓得是,哪有就為結識刺史便要遷戶籍的?我也是為的這個,不過也不晚。您想,鄰縣有了會館、府城也有了,現在又是州城,接下來怕不得是京城?」
林翁有所意動:「你看能行?」
「一條狗,再兇惡,只要是看家護院的,主人家就不用怕。小婿才要進這家裡。」
如果只種一季稻子,一季沒收成,完蛋,地主家吃存糧,沒存糧的窮人就逃荒要飯或者吃樹皮草根餓死。如果再有宿麥,哪怕稻子出了意外,不管是水旱災害又或者其他,還能有一季兜個底兒。要是兩季都完蛋,那就認命,大家儘力了。
「實在難以啟齒,是因為一些舊賬的事兒。別誤會,並不是什麼大事,陳年舊賬么,大家都知道的,又有前幾個月也有些人沒了上頭管束而放縱的,一個月來已查了不少。董老盡應付得了。可是我們大人,這個……他有些性急,總嫌辦得慢。天氣一熱,他又燥,就……」
冷雲問道:「都喜歡的。哎,是什麼?」
好比有倆兒子,一個聰明點兒一個笨點兒,聰明的和*圖*書出了事兒,好歹有個笨的充數。
薛先生道:「大人確實關心百姓,卻又不大懂民生。想治理好本州,又沒個抓手,這個……」
黃十二郎有田有產,也有錢,這不假,但是離了本籍說話就沒那麼好使了。他自己又弄不來一處會館,即便弄得來,不定得花多少錢帛去打通關節。
張仙姑和祝大笑得都真心了幾分:「冷大人!到這兒三年了,可算又見著一個熟人啦!」
薛先生特彆強調:「因大人本性純良,在下等人不得不多憂心。」
冷雲道:「走,到花廳說去,哎,上冰!」
冷雲心地是不壞,不然祝纓早就坑他了,坑冷雲真的太容易了。
黃十二郎同林翁碰了個杯,兩個都喝了,黃十二郎道:「話是這麼說。岳父大人在福祿縣就很愜意了。」
祝纓道:「你一定會收的。」
林翁猜也應該有事,因為黃十二郎在思城縣的莊園十分舒適,想散心也是去府城、州城。林翁生日他也不是年年都來,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日子里,過來必是有事。
所以女婿就顯得格外地值得親近了。
「是新收的宿麥。怎麼樣?要不要?」
林翁聲音沉沉地:「八郎。」先把小兒子按住了,才嚴肅地對黃十二郎道:「祝大人深得民心,賢婿要是這般輕狂,到了福祿縣恐怕是要闖禍的,就怕到時候追悔莫急。你父親去世的時候,也托我日後好好規勸你。」
這門親事,是林翁高攀了。
黃十二郎是那樣的人嗎?
林翁聽說女婿來了, 不敢怠慢,且將同鄉會館之類的事情放上一放,一心一意好好地招待這位貴客。
「有勞,也不知祝大人此行順利否。」黃十二郎悠悠地說。
小吳領命,不多時便回,與他同來的還有一個新熟的人——薛先生。
黃十二郎是個約摸三十歲的男子,微胖、挺著將軍肚,是個腰帶十圍的壯模樣。一條革帶系在大肚子偏下的地方, 上面掛著好些配飾。他稍有點矮,五官端正,禮貌也周全。
張仙姑和祝大雖然相信女兒,待冷雲卻不免又恢復了在京時的熱絡,串門嘛,送了禮就得讓主人家知道,張仙姑便說了:「大人給的料子,做得衣裳就是好。」
黃十二郎在林家揮灑頗自如, 他說:「正有一件事要拜託岳父大人, 不知如何開口。」
黃十二郎幽幽地說:「自打前年岳父大人對我提及,我在一旁看福祿縣有兩三年了,倒有些心得。還請岳父大人成全。」
薛先生微有點吃驚:看來大人還是有些敏銳的。
林八郎屁股從椅子上抬到一半,被旁邊的林大郎一把拉著拽回了椅子上,林大郎看了八弟一眼:「吃飯都不老實!」這破孩子就是好衝動,這些縣學里的學生比一般人更敬佩縣令一些,聽到有人來投就這樣一副沉不住氣的熊樣!
現在的南方很少有麵粉,想要得從北方運來,成本不說,過程也很麻煩。運麵粉路上容易污損,麵粉也不容易保存,一般是運麥子,到了現吃現磨。
黃十二郎道:「我瞧著祝大人很能幹呀!自他來后,福祿縣好了許多,等閑兒子也沒這麼孝敬頂用呢。拿來養和圖書老的兒子也不過去如此了!」
「不敢不敢,萬不敢收。」薛先生很誠心地推辭,他收了別人不少禮,獨不太敢收祝纓的。這個年輕人不太好應付,占她的便宜?薛先生有點心虛,總覺得不是個事兒。
薛先生除了怕考的毛病,別的樣樣精明,弄得在一個年輕人面前說話吞吞吐吐,實在是冷雲缺的德。他認定了魯刺史有坑給他,再看到賬目確有不平,就將這個當成了一件大事,發誓一點虧也不肯吃,差點要捅給朝廷。薛先生、董先生給驚出了一身冷汗,好說歹說才給勸住了。冷雲就讓錢先生起草公文,讓祝纓過來一趟,好好聊一聊。
一句話將林家父子又堵住了,黃家娶林家女兒,圖生育。但是林家女兒嫁過去之後先是數年沒有生育,再來生了兩個女兒,黃十二郎自己就是獨子,林家自覺是對不起黃十二郎的。黃十二郎說的這個「你們外甥」其實是婢妾所生,但是管林氏叫娘,種種內情實不足為外人道。
父子倆到了家門口, 果然看到外面有車有馬數目不少,幾個僕人在卸車上女兒女婿帶來的禮物。林翁宅院突然多了許多人頓時擁擠了起來,於是一些僕人就往外閑站。門房內, 一個僕人倚著柱子在與別的僕人吹牛:「騙你們做甚?姑爺出手可大方了!我也有酒吃!」
不想冷雲親自迎接出來,對他們也很熱情,還問他們身體,二人又有點綳不住了。齊齊看了女兒一眼:你不是說他不好么?我看他跟京城的時候沒什麼不一樣啊。
薛先生給她拱手為禮,然後在下手坐下,道:「府里收到大人的帖子,在下看到了便趕緊過來了。」
酒席是從黃十二郎一踩進門就開始準備的,一聲招呼便有小廝魚貫而入,抬桌子、安座席、擺菜肴,翁婿互相謙讓著坐了上席。林八郎執壺給父親、姐夫斟滿了酒才回自己的位子上,小廝們接過了酒壺。
林翁道:「只有父母才會對子女這般愛護!你怎麼能顛倒過來講呢?住在這裏,我安心。大人連泥腿子都能看護重視,有賊人越境犯案,大人親自緝捕。你不知我們有多麼的安心。」
林翁飛快橫了小兒子一眼,想了一下,道:「賢婿,要說宿麥,聞說思城縣的裘大人他們也在預備要種了,並不只有福祿縣得種。祝大人也不藏私,都會教授種法的。新來的刺史大人聽說與祝大人有舊,這樣的好事,刺史大人必也會想有成績的,必然催促,興許今年冬天就種到思城縣了……」
薛先生擺手:「不會不會。在下對祝大人一片誠意,說的都是真心話,不是假客氣。」
林翁十分不解,這女婿看著也不像是個傻子,這是幹嘛?
南方的天氣已經很熱了,祝纓將路上汗濕的衣服換下,坐在屋裡等薛先生。薛先生進來就見她一身清涼不似自己汗出得狼狽,道:「祝大人真是得天獨厚啊!」
他笑嘻嘻地,林家父子直到此時才覺得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了。同鄉會館不容易開的,得有地方、還得有同鄉人信服你、又得能站得住腳,單憑客居之人自發地聚集、成型,不定得到猴年馬月了,被排擠走了也說不定。m.hetubook.com.com福祿縣之同鄉會館的不同之處這就在於,這是有縣衙支持的。
到了刺史府,單子交給賬房,禮物拉去庫房。沒等請薛先生進去稟報冷雲,一陣踢踢托托的聲音,冷雲自己跑了過來:「哎呀,到了我這裏還磨蹭什麼……這不是老封翁和大娘子么?!你們果然來啦!三郎說話就是算數!快進來快進來,這破天氣,熱得要命!別熱壞了!你們二老可怎麼在這兒住的這幾年啊?你們受苦了。」
冷雲初時沒想到這事兒,到了刺史府住一陣子,想起習慣吃的那些湯餅烤餅之類,心情更加不好。有口舒心的吃食,雖不能讓冷雲完全安靜,至少能讓他少找一點茬。
「怎麼?你是想?」林翁覺得自己猜到了原因。
黃十二郎的田產大部分在思城縣,在福祿縣及另外一個縣也有一些,當然也會隱瞞一些。精明如祝纓也不能踏遍全縣每一寸土地,福祿縣尚且有漏網之魚,得時不時的提起鄉紳們抖一抖,再抖點東西出來。黃家這樣一片地跨兩縣的就更麻煩一點,黃十二郎家在思城縣,福祿縣以前是亂七八糟,顧不上管。祝纓來后,並不知道黃十二郎此人,黃十二郎的田地、莊客也不在福祿縣的賬上,他是隱形的。
祝纓:……
林翁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賢婿,你家在思城縣多少年了?怎麼可以輕易拋棄祖業?」
黃十二郎帶點笑,從桌上拿了個橘子,道:「冬天的時候不覺得,現在倒覺得這是個稀罕物哩。岳父大人何必驚訝?小婿在思城縣與福祿縣都有田產的,說是福祿縣的百姓也不為過呀,不過以往戶籍定在思城縣,現在想換到福祿縣。」
林翁還冷著臉,黃十二郎又陪不是,同時向舅子們賠禮:「是我錯了。就不看我的面子,看你們外甥的面子,好不好?」
黃十二郎家資巨萬、田連阡陌,他是家中獨子,叫十二郎是為討口彩,前面十一個全是姐姐。黃家在思城縣得有上百年了,一直是思城縣有名的富戶,不在思城縣娶妻而是娶了福祿縣的林氏,就是看中的林翁家兒子多。林翁十個兒子、三個女兒,活到現在的只有一女、八子,與黃家正好掉了個個兒。
黃十二郎道:「同鄉會館就不是在家鄉,不是也挺好么?」
祝纓瞭然:「我明白了。」
薛先生額上、鬢角都閃著水光,一路搖著扇子來的,到了門外將扇子收起別到腰后,再進屋拜見。
林大郎看了眼妹夫,心裏嘆氣,低頭挾一筷子菜悶聲不吭地塞進嘴裏。黃十二郎有這樣的底氣,福祿縣沒有一個地主能夠一家獨大的,黃十二郎在思城縣卻是無人不知的大地主。福祿縣有什麼事兒,誰不肯合作就只有看著別人吃肉,思城縣有什麼事兒卻很難有脾氣不搭理黃十二郎。
人比人,氣死人吶!
黃十二郎發笑:「岳父哪裡話?小婿不過換個戶籍,難道就是拋棄祖業了?我正要將祖業發揚光大哩!」
林家一家都將他捧在手裡,兄弟幾個將林翁與黃十二郎一起擁簇進了廳里, 上面是翁婿對坐,下面是兄弟幾個陪著。
黃十二郎留在林宅又住幾日,家中上下大撒禮物,又與林家和圖書父子好好磨了幾天,終於磨得林翁點頭,願意代為引薦。
女婿是貴客。
薛先生遞了單子上來,祝纓帶了兩袋磨好的麵粉,其餘則是一車麥粒,吃的時候現磨。冷雲看到「麥」字,沒想著吃,卻問:「麥子種出來了?咦?朝廷不是讓你推廣種麥的嗎?你多住兩天,咱們把這事兒安排了!別擔心下面各縣,有什麼需要的,你只管開口!我來行文讓他們辦!」
「我省得。」
林翁命人擺酒,說:「來,慢慢說。」
張仙姑道:「咱們帶來的,不如您的貴重,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歡。」
冷雲道:「不算什麼,喜歡就行。」
林八郎這回跳了起來,他哥不拉他了,因為林大郎也猛地站了起來:「十二郎!」
林翁正正衣冠、清清嗓子,將到正房時才放大了聲音說:「是賢婿來了嗎?」
黃十二郎道:「可惜可惜,我該早些將戶籍遷來的。」
林翁道:「大人去州城了,連老封翁也同行,沒些時日是回不來的,你等我消息吧。」
祝纓此行頗為順利,不幾日便到了州城。
林八郎道:「是呢!我們祝大人可是個能人。」
他們先在驛館里住下,祝纓不急著設什麼同鄉會館,而是命小吳去刺史府投帖求見。
祝纓點點頭:「好。」
「是是,我也是相中這個。」
僕人重上了茶水,林翁問道:「賢婿此來, 所為何事呀?」
黃十二郎也不隱瞞:「我看福祿縣令有點意思,比思城縣令有本事得多,到這裏來不吃虧。」
祝纓點點頭。
祝纓道:「這話從何說起呢?先生請坐。」
林翁喝道:「你怎麼來了?二郎呢?也過來了么?家裡誰在看家?」
薛先生無奈地搖搖頭:「祝大人,請吧。」又小聲提醒祝纓別忘了答應自己的話,可別再慣著了。
冷雲自己遇上了事兒,居然能想通了,薛先生變得沒有那麼焦慮絕望了。
裏面他的女婿黃十二郎與兒子林大郎等兄弟幾個聽到了, 一齊出來迎接:「岳父大人安好。」、「爹。」
黃十二郎道:「聽說新來的刺史大人聽說與祝大人有舊。」
她說:「會好的,大人也不是不肯聽勸的人。再說了,不是還是有先生們么?我信先生們的本事是能幫著大人垂拱的。對了,大人現在有空嗎?咱們先去見見?不瞞先生,家父家母都很想念大人的。」
薛先生道:「好好!都說祝大人是面面俱到的人,必能為大人分憂。不過在下尚有事相托。」
哪知黃十二郎道:「宿麥?我並不在乎那個,他們總會來找我種的。」
黃十二郎耐心聽他說完,道:「算我錯了,算我錯了行了吧?」他從小廝手裡接過酒壺來給林翁滿上,「岳父大人說的是,我自幼是被家裡慣縱了些,說話不留神。多謝岳父大人教誨。」
林翁道:「那是什麼事?賢婿須得與我說實話,否則我也不好與他們說。不瞞賢婿,祝大人眼明心亮,你戶籍轉了來,稅賦上頭可不比在思城縣。你那些沒報上的田,恐怕要不好。」
林翁的臉沉了下來,林大郎筷子上的那塊雞肉掉進了碟子里,林家幾兄弟像被人定住了。
祝纓一家四口攜著隨從、禮物與薛先生一hetubook•com.com起往刺史府去,薛先生看著許多禮物,道:「這是?」
祝纓瞭然,這些都是她已看出來卻不好對冷雲說的,包括她自己,也能算是魯刺史留下來的坑。
「要!」
「先生請講。」
黃十二郎道:「岳父大人是不願意幫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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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十二郎道:「岳父大人是福祿縣的鄉老,這樣的好事輪也該輪到您的。恐怕還是因您在錢財上有所欠缺。如何?咱們翁婿聯手,來年謀個更好的路子。」
張仙姑和祝大兩口子進府就拘謹,心裏還不痛快。進門要送禮!他們以前沒親眼見過祝纓送禮,只是知道有這樣的事,如今親見更覺得女兒委屈大發了。
「這又從何說起?賢婿你須得與我說明情由。」
「怎麼會?」林翁說,「你既問到了我,我要不說,便不是做你岳父的道理了。你同我講實話,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要只為這個,不值當的,不值當的。就算不遷戶籍,你多來走動走動,且在我這裏住些時日,我也能找機會為你引薦。」
進了花廳,冷雲先讓祝大夫婦坐,祝纓坐他們對面,她的下手坐著花姐,冷雲對張仙姑道:「熱了嗎?有冰鎮的酸梅湯。」
林翁大吃一驚:「這是為何?」
湊在祝纓身邊蹭著,好處實在是太多了。至於什麼賦稅之類,黃十二郎也不擔心,祝纓已在第二任了,這麼能幹的一個人,眼看是要高陞走的。先糊弄著,好處沾完,祝纓一走,他或再將戶籍變回去,或者就乾脆打通京城關節,也不是不行。他很有雄心,還有做官之意,心裏的想法對岳父也有所隱瞞。
薛先生嘆氣:「其實自別駕往下,能幹事是真、各有肚腸也是真。咱們大人現在只看著魯刺史,還不及發現他們才是魯刺史留下的坑呢。賬目不平?府中小吏恐怕就能說明白是從何年起出的紕漏,他們卻都不說。垂拱垂拱,要看得明白才能垂拱得起來呀,否則與被架空又有何異?」
林翁嘆了口氣:「大人已帶了他們去州城了,還怎麼改?」
林翁將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頓,酒水從杯子里跳出來一片:「你醉了!」他問的是翁婿倆聯手爭個好點的會館,哪知女婿大放厥詞。
現在自己跳出來,不是自找難看么?
他老人家絮絮叨叨慣了,始終是覺得鄉土籍貫不該輕易拋棄。
「大人的吩咐,別幹得太快。貴胄公子,多少有些任性。」他上頭來與祝纓耳語,意思只有一個:慢慢磨一磨冷雲的性子,別讓他太順利了。一順利,他就會覺得做刺史不過如此一點也不難,不定再想出什麼玩藝兒來折騰人。
林大郎雞也不吃了,放下筷子說:「十二郎,祝大人為人公正,我家這幾年雖不蒙他特別的關照,也是吃他的飯。在我家,不可這樣無禮。」二郎等人也都點頭贊同,有不好意思或不太敢得罪姐夫的如林七郎點完頭又有點不自在,低低咳嗽兩聲清喉嚨。
他搓了搓手,看了薛先生一眼,又轉過頭來對祝纓說:「聽說,今年春耕有些地方有點耽誤了,說會影響百姓生計,多種一季糧食是不是就能解決了?怪不得你說種宿麥,政事堂這麼高興,陛下也要賜你緋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