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不解
魯逆案里,皇帝忌憚的是魯王,但是最厭惡的還是段琳。魯王一直都是那副德性,干出什麼事情都不意外。段琳呢?穿著軟甲看自己被人行刺,他倒安全了!他竟然不提前首告,陷君父于險境!
皇帝長這麼大也沒見過這樣的當場放狠話,看完了全場才說:「都是胡鬧!王卿,你去查。」又指著祝纓,讓她回家好好休息三天,再回來上朝。
他是好奇死了,所謂「風聞言事」通常僅限於御史,且一般御史也不會真的聽風就是雨,多少得有點兒依據。關擎還不是御史呢!皇帝也知道,祝纓的父母遠在梧州,三千里,且不說祝纓知不知道、隱沒隱瞞,關擎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有證據?會是什麼證據?
接著,冷雲也來湊熱鬧。
「哦?何事?」
說著,她指了指腳下。
「殺親兒子保誰?」祝纓問。
誠懇認錯、也認罰,下次還敢,絕對不改!
祝青君堅持道:「我得親自去一趟。大人,我本來就是押送年貨來的,也不知怎麼的,就是身子不爭氣,大病了一場才耽誤了回程。竟在京里享起福來了!是時候回去了。」
裏面,祝纓還真沒動手,關宗明又要打兒子,關擎抬腳就走。王大夫道:「你站住。」
兩人想不明白,鄭熹也想不明白,政事堂也不知緣由。一群聰明人從此竟都多了一個疑問。
祝纓讓他帶話給皇帝:「臣對別人無話可說,唯一對不起的就是陛下。唯願父母康健,可以一心效忠陛下。」
皇帝面前便出有了三個人,皇帝先問關擎:「爾彈劾大臣,可有實據?」
那他還不如學他大舅,買幾個刺客更有用呢!
皇帝經兒子提醒,忙下了令,聲音總比跑步快,門口的禁軍攔了一攔:「祝大人,冷靜些。」
都說沒有。
冼敬先在東宮裡跟太子聊了一會兒,他雖不能為祝纓打包票說祝大張仙姑沒死,但是還是講了:「祝纓當不至於隱瞞。」
祝纓道:「要快!再把別業的事兒問明白了。」
最後是請假,閉門思過,什麼時候有父母的消息了,什麼時候銷假回去。免得不清不楚的回去,有損朝廷威嚴。
祝纓忙說:「陛下,臣有一請。」
關擎只說了一句:「陛下召彼父母赴京便知。」
蘇喆道:「二郎和青君已經回去了,很快就會有消息回來了。」
因這一事耽擱,
御史出來維持秩序,關宗明磨牙。
關宗明忙解釋說:「他娘死了,他傷心得糊塗了!並不是故意的!」
蘇喆皺眉道:「別添亂!你還有官身呢,劉先生不點頭,你就走?阿翁,總不能所有人都不報信來,多半是和_圖_書訛傳。派人回去看一看,也就放心了。青君……」
祝纓又追問:「消息確切么?」
他倒是關心祝纓,見祝纓往關家父子身上打量,出言相勸。
於是冼敬來了。
「哎?」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什麼?」
誰都不願結這個怨。
陳萌又舉例說張仙姑和祝大的身體都挺硬朗的,應該沒有事的,且皇帝也沒有下令讓他們進京。本來就是,這些京官父母在原籍的多得是,怎麼能個個都在京里呢?
午飯的時候,所有人都到齊了,都很疑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祝纓先問他們:「可有收到南方的來信?」
祝纓道:「把二郎和三娘找回來,對了,小妹呢?也叫回來。」
趙蘇等人見她鎮定如常,才放心地走了,然後到了趙蘇家喝酒。
最後帶著疑惑離開了。
她將自己應該擺的表情擺在了臉上, 驚訝地問:「什麼?!」
祝纓道:「也罷,你去一趟,不急著回來,帶上眼睛和耳朵,里裡外外仔仔細細都看清楚了。確認二老無恙傳一訊息回來就行。吉遠府也看一看,沿途也看一看。再回來告訴我。」
父母到京城,以後再要離開就又是奔波了。還有別業,她離開別業已經有些時候了,也很擔心自己長久不回去,別業會走了樣子。
段琳!
施季行笑道:「您這是哪裡話?遇有疑案,職責所在。我這就回去繼續辦。」
冷雲在背後喊:「哎,你幹嘛去?快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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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看了看他們,道:「去吧,其他人這兩天都不要出門了。」
皇帝的耳朵突地豎了起來!
可是關擎這是為什麼呢?段氏以死相逼?
蘇喆道:「等一下!我可是阿蘇縣的頭人!你們以我的信使的名義往南走,可以走驛站,那樣快些!」
很快,兩人都被帶到了殿上,鄭奕已完成了他的「在人群里突然發問」:「關宗明!關擎是你兒子吧?」
關擎露出恐懼症神色。
祝纓道:「不……不是, 我爹娘怎麼會出事呢?」她沒理滿殿的君臣,轉身抓起袍角就往外跑。
祝纓道:「陛下或發一旨,命當地官員查訪,或派使者往梧州去探看,臣絕無怨言。臣也想知道父母的近況,前番家書二老健在,有手書與臣。然而臣父年近七旬,恐怕不堪舟車勞頓,故爾前番入京不敢奉父母還京。若因這一路顛簸而生意外,臣愧為人子。」
趙蘇等人開始大罵關擎,一伙人怎麼也想不到他這是為什麼。祝纓道:「你們只管放心做你們的事情去。相隔三千里,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是怎麼知道的?無論m.hetubook•com•com真偽……無論真偽……我都會沒事的。」
祝纓對周圍匆匆一揖,快步出了皇城,胡師姐等人在外面等著她,見了她很驚訝:「大人?」
關擎是誰,她是知道的, 被段智整了那麼一回之後, 她對段家的一些親近的關係都做過功課。但她是真的不明白, 關擎這會兒不老實貓著,跳出來參她, 想幹嘛?
祝大的信說一切都好,就是惦記讓祝纓在京城給他找套做法事的家什,梧州的工匠手藝不好,這邊廟裡的東西壞了沒出弄。
他還想看時,祝纓已經走到門口了。聽到這一聲,祝纓壓根沒有回頭。
「查出來之後,不必再來告訴我。」
一個月後,御史台終於有了迴音:「二老仍在,現居福祿縣,唯老封翁足疾,不良於行。二老又有親筆書信捎回。」
王大夫驚訝地說:「你、你家?」
皇帝也沒心情再繼續議事了,當時散朝。
丞相們人老成精,也看出關擎樣子不對,再看祝纓也不像是隱瞞。祝大也確實上了年紀了,三千里,讓他跑這一趟,要是好好的人到京之後累死了,算誰?
皇帝的步子重了起來。
陳萌等人都放心了,祝纓這是恢復冷靜了。
王大夫出列,道:「急發文書,半月可還。」
林風道:「你們兩個小東西爭什麼爭?要去也是我。」
尤其是花姐、蘇鳴鸞,一內一外,不可能一點風聲不給她傳。不可能所有這些人一夕之間全都出事了的!
「不不不,辯解是最差的辦法!」
施季行道:「關宗明以前也不算一號人物啊!他們家什麼時候上過檯面了?」
當然, 也有懷疑的。甚至在想, 如果祝家父母是去年過世的,而她的連升三級是在去年末的魯逆案中得的。這個……那確實……
祝纓轉過臉看著他:「您知道的,我從來不說大話。」
祝纓想了下,打開了一份空白的奏本,開始寫給皇帝的謝罪書。
姓關的真的瘋了嗎?
與此同時,祝府又迎來了不少的客人,離家近的冼敬來了。
祝煉道:「還是我去吧。」
先是皇帝派了杜世恩過來,給了一些賞賜以作安撫。但是也讓杜世恩斥責了她幾句,說她確實過激了,冷靜一下也好。
皇帝道:「這……著御史大夫查明。」
祝纓道:「走!回家去!」
施鯤聽她越說越邪性,也喝止了:「你退下!誰個要召你父母進京了?」
關擎站住了,對王大夫道:「我知道您想問什麼,請容我先回家辦完家母的喪事吧。」
等落衙,又被王雲鶴叫了過去:「你去祝家,告訴祝纓,只要直道而行,和圖書就把心放到肚子里。」
趙振道:「我們當然要為義父辯解!」
祝纓道:「我每辦案,不刑訊逼供,不牽連無辜,不構陷無關。如果有人坑害我,我怎麼反擊都問心無愧。我會讓它們知道什麼是株連、什麼是清算!」
趙蘇道:「孝道!姓關的逆賊餘孽,這樣明著害人父母。不值得讓人生氣么?」
施季行道:「行!包在我身上了。」
杜世恩說完公事有給祝纓透了個消息:「施少卿查出來段氏之死有蹊蹺,陛下下令他徹查了。」
「你說怎麼著?」
「沒有啊!」
鄭熹等人也都懵了,他們也知道關擎是誰, 同樣不明白關擎在這個時候來這麼一本是個什麼意思。鄭熹完全相信, 祝纓不可能幹出來瞞喪不報的事兒。一個腦子夠用的「孝子」, 不瞞比瞞能發揮的效用更大。
話沒說完,陳萌又來了。
絕不承認父母已經不在了,但是要向皇帝認錯,認自己當時情緒激動,沒注意把心裡話給說了出來了。抱歉,但不後悔。十分對不起皇帝,實在是損了朝堂的威嚴。給皇帝道了八百回的歉,然而自己行得端、坐得正,絕不饒了詛咒自己父母的人。
王雲鶴也被噎了一下。
關宗明呆若木雞,被周圍人點了出來。鄭奕縮回了人群,深藏身與名。
劉松年也說:「知道你的孝心,但這麼說失禮了!」
趙蘇道:「有人說義父在朝上口出狂言,睚眥必報,這可不好!咱們不能坐視旁人污衊義父!」
項安道:「我再打發兩個夥計陪著她。」
祝纓道:「這些日子有沒有從南邊來的信兒?」
施季行道:「我讓我娘子去弔唁,武相與一個女卒扮作丫鬟,往棺材里看了一眼,不是自殺。當時叫破,已經在查了。」
祝纓難得遇到這種的情況, 一瞬間,她的腦子轉得非常的快,來不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給想清楚, 甚至完全沒辦法去理解這個叫關擎的人為什麼要這麼參自己。
不多時,家裡就是「高朋滿座」了,所有人都想不明白關擎要幹嘛。
「對!」卓珏說,「我明天就尋同鄉說去。」
「是。」
除非梧州所有人合夥騙她,否則不至於。
今天的狠話不是胡亂放的,也是為了警示一些人,以後不要想拿她的父母做文章。
關擎卻閉緊了嘴巴,關宗明顧不得禮儀,急躥了上來,抬手就打:「你說啊!到底是誰指使你的?」
豈料次日施季行帶回來一個更驚人的消息——關擎死了!
王雲鶴喝道:「胡鬧!」
京城街上有人,也不能疾馳,她倒慢慢冷靜下來。覺得父母出事的可能性不大,就算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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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別業里還有花姐,還有小江、侯五,還有之前到了山上的巫仁等人。別業之外,又有蘇鳴鸞等人。群臣恭送,皇帝還沒走遠,就聽裏面冷雲說:「哎,你別犯渾吶!」
祝纓對他說:「我已經派人南下去探看了。」
祝纓卻顯出了冷靜的模樣,對陳萌等做出了一個拒絕的手勢,死盯著關擎問:「是監視我全家,還是只構陷我?」
檢查了一遍錯字,祝纓將奏本合上,安心等施季行打聽的消息。兩家死對頭,應該更順手些吧?
送走所有人,祝纓在書房裡枯坐,直覺告訴她還是與段氏有關,但仍想不明白關擎這麼做的理由。很快,她決定不去想了。此人並不重要,但是這件事,確實麻煩。
祝纓直起身,半轉了臉,看向關擎,道:「當然,你們可以這樣設計折磨我的父母,他們到京后要是有一聲咳嗽,我就把您全家舌頭割了,讓你們永遠咳不出聲兒。路上碰破一點油皮,我送您府上一家子整整齊齊地去見閻王。要是發生不測,我就請您的祖宗出來晒晒太陽。您背後的那個人,挖地三尺我也會把它找出來送去同您作伴的!您珍視的、在乎的,我都會把它毀掉的。」
祝纓也還是那句話,施季行又被施鯤派了來問。然後是閑在家裡的溫岳等人,鄭奕也帶著鄭川晃了來。
祝纓道:「怎麼會呢?動手也不是現在,外甥像舅,他要跟段琳似的穿著軟甲,我現在打他不是白費力氣?」
一句話問出,原本不相信的、懷疑的都把心換了一個方向,他們不關心祝纓了,「監視」就有點可怕了。
一群人擁簇著祝纓,陳萌等人都寬慰她:「莫急,許是他失心瘋了!」
「是!」
沖回家,家裡人也吃了一驚,祝文迎上來問道:「大人……有事?」她還抬頭看了看天,大太陽的,不到落衙的時候啊!
殿上也沒人聽他大呼小叫的,皇帝也看傻了,還是太子說:「阿爹,叫人追過去吧,他別再出了事兒。」
畢竟三千里,哪怕以祝家現在的條件,一年能有個三、四封信就算很不錯的了。其中一封還得是過年的時候。
王大夫挺身而出:「爾有何據?」
祝纓實在很費解,這父子倆又是唱的哪出啊?紅臉白臉?演得也太拙劣了!
張仙姑的信里除了報平安、關心身體、問祝纓在京城缺不缺錢,還問了「你帶過去的貓,現在怎麼樣了?跟它一窩的其他貓都拖家帶口了。」
皇帝安撫她道:「我自有主張。御史大夫。」
祝纓給施季行使了個眼色,施季行會意,留到了最後。
政事堂也是不肯相信的。
施季行道m.hetubook.com.com:「只管去。」
陳萌就站在祝纓附近, 悄悄挪了點位置,小聲勸道:「你莫急,先問明白。哎,你不知道嗎?」
此後施季行查案,祝纓就閉門謝客。
趙蘇問道:「義父,二老……」
項樂道:「大人,我也回去一趟吧。青君年紀小。」
「好,這件事我現在要避嫌,拜託了。」
那個段嬰的所謂首告,肯定也是首鼠兩端!
祝纓對項安道:「發一封書信去別業,問一問……」
項安眼巴巴地等著下文,卻見祝纓的語氣艱澀了起來:「問一問,二老還健在嗎?」
祝纓道:「我現在不方便,你幫我查一下,那個關家到底有什麼古怪。我總覺得,段氏的死有什麼不對。關宗明不像是假意責怪兒子,關擎的神色也不像個正常人的樣子。還是回到段氏身上,得安排人看一眼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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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閉門思過,期間來人沒斷。
到了晚上,趙蘇等人都聚到了祝府,人人擔心。
接下來,她該做什麼呢?
與祝纓打過交道的人臉上也都是一片驚訝之色, 沈瑛甚至發出了一點輕微的聲音。當年, 祝纓與花姐的那個婚事,就是因為馮家打了祝纓的父母而解除的。那個時候的祝纓可不是現在的大理寺卿,就是個鄉下跳大神家出來的窮小子。那都沒有忍, 利索地把婚約給解了。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能辦出這種事的人。
祝纓躬身應了。
祝纓道:「我還能怎麼冷靜?關擎呢?從哪兒得到的消息?是真的還是詛咒我家?」
「今天我把話放在這兒了,有誰同情我,為我做了這些事,後果算我的。有誰厭惡我,做了同樣的事想讓我擔惡名,我也認!我受其益,不介意擔這個後果。無論愛我恨我,我都謝他。」
她讓侍女取了印信,交給祝青君:「給我阿媽帶個信,說我在這裏很好。」
祝青君道:「大人,是哪裡的消息,別業那裡出事了嗎?那我親自跑一趟吧!我現在身體很好!別業有什麼事,我也能問明白了,大人還有什麼要我查問的消息,我都給大人捎信兒來。我也想老師她們了。」
祝纓道:「我知道,我……我現在有些亂。」她扯過施季行,把大理寺的事務先都交給他,說自己得先回家一趟,派人到梧州去問問,到底怎麼樣了。
關宗明也破口大罵:「逆子!」
而且沒有聽說往梧州去的官道出現問題。
「關宗明說,昨天他兒子回家看到母親的棺材就發狂要殺人,他制止的時候誤殺了兒子。這是不是丟卒保車?」
祝纓道:「我在閉門思過,怎麼好再讓你登門?」
祝纓問施季行:「段氏暴斃,查出什麼來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