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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道：「我才同姚尚書聊過，說你那裡今年不錯呀。」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手頭很緊，一般小京官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他也不例外。好在家中薄有田產，也可請會館的人順便給捎一點錢回來……

太子認真地應下了：「這是應該的。」

祝纓道：「食君之祿，認真是對的，不像我們，都成老油子了。不過，適當松一松吧。差不多就行了。」

今年她依舊不用值班，趙蘇、趙振兩個都給自己排了值除夕夜。祁泰依舊老神在在，只求祝纓把祁小娘子接到祝府來過個年，說是女婿當值，留女兒一個人在家不放心。

過了幾天，卓珏提了點禮物過來，請卓宇吃飯，算是還席。

聽說祝纓到來，太子很詫異，他正在與冼敬說話，兩人對望一眼。太子對冼敬道：「大理一向避事，今日竟來東宮？」

賓主入席，趙蘇正要起頭，門上祝文跑了過來：「大人！隔壁冼大人來了！」

冼敬插口道：「先說你想的。」

早前卓宇不知道還有卓珏這位族侄，而卓珏隱約記得卓宇的名字。這是因為祭祖的時候，各支出挑的子弟都會被提及。卓宇與卓珏家遠遠遠親，提到的次數不多。

便說：「也罷，我與他談一談吧，若是稱職，何必為難人呢？」

朝廷中樞十分頭疼地方「諸侯」，然而似姚、穆這樣神仙打架的，也夠地方官員喝一壺的。

東宮如今只有太子一家了，太子家的人口很簡單，明面上就只有小兩口，然後是詹事府之類，其餘的都是宮女宦官。

卓珏也沒有「不拘束」，仍是恭敬地說：「昨天在路上走, 偶然聽到了鄉音，不合勾起心思搭了句話, 才發現是晚生的族叔……」

——————倒敘——————

祝纓道：「梧州的事。您先前遙領梧州，如今他們又把公文遞到您這兒來了。蘇喆在我那兒住著，便由我轉交了。」

「尋不一樣！我當年考的是進士科，又蒙恩師提攜，不幸恩師英年早逝，從此成了無根之木。」

「那我就等您的好消息了。」

————————

卓珏記下了日子，又祝卓宇一切順利。

兩人到了廳里坐下，不等祝纓開口，卓珏先說：「臨近年底，各處都忙，本不該來打擾的, 只是今天路上遇到了一個人，晚生覺得還是同大人講一下的好。」

正逛呢，耳朵里就飄進了一縷鄉音。看過去的時候，卻是一個中年人，背後跟著一個小廝。他的小廝也是嘴快，跟那個小廝也搭了句話：「你們是南邊來的嗎？」

「你不懂。別看朝上這個派、那個黨的，咱們南人，只好在這幾派里給人鑲個邊兒，做不了主。」卓宇道。

「世間有幾人能做到稱職呢？」卓宇說，又說自www.hetubook.com.com己與一些熟人在吏部都碰了釘子。

她謙遜地說：「哪裡哪裡，不過是盡職而已。」

祝纓見他膽氣也壯了，知道姚尚書與皇帝想必相處得不錯，今上比先帝好應付得多。她笑道：「那我不知道，這幾句是他挑剔的，您看呢？」

害！這麼想著，卓珏臉上有點發熱。這樣的日子恐怕還得再熬些年頭，這年頭，一般人晉陞是越來越不容易了。

卓宇恭維道：「只要大人應了，下官們就感恩不盡了。」

祝纓道：「現在不用的，後天咱們自家人熱鬧熱鬧就行了。把你舅舅他們都請了來，場面也不小了！」

卓宇苦笑道：「只恨下官未曾見著姚尚書，先挨了穆侍郎。」

卓宇小心地道：「另還有兩位與下官處境相同的同鄉，也想拜見大人。」

冼敬的身後，明明白白地跟著當朝太子。太子一身便服，儼然一個富貴公子，臉上帶笑，打量著祝纓這單薄的賀壽場面。

「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今年沒有什麼要藉著生日擺酒乾的事兒，不如家裡省點錢。

「拜託。」

卓宇也粗淺地對他講了一些：「莫要渾渾噩噩，從無將手上的事做好了就一準能升了的道理。」

卓珏也隨著說：「可惜了。若非如此，您必不會現在才做到別駕。」

祝纓很和氣地請他到廳里詳談。

————————

祝纓便讓胡師姐去將祁小娘子接了過來，暫住在祁泰那裡。

卓宇拿出兩人的名帖，又代二人說了許多的好話，又遞上了禮單。

祝青君白天忙，晚上與蘇喆嘀咕。眼巴巴等著正月十七，要開個家宴。

祝纓又問了卓宇所任職的地方之類，卓珏忙拿出了卓宇的帖子，上面寫有他現在的官職，某州別駕卓宇。祝纓腦子裡將此州的情況閃了一下，據她所知，這地方案子倒還算明白。

「好。」

祝青君沒有什麼私房，每天出街就東拼一點西湊一點。她在祝家日子久了，也知道祝纓的習慣，自家不要多麼貴重的東西。她想給祝纓做身袍子，出門的時候好穿，能穿成普通布衣百姓。她覺得祝纓應該想要這個。

「哦？都是什麼人呢？」

祝纓道：「我又沒說准成的。」

祝纓道：「我為朝廷的公務而來，什麼叫『客』？」

祝纓將梧州的一應文書都留下了，看冼敬在太子面前，覺得王雲鶴的事兒不用她現在多嘮叨，把自己的事兒辦完她就離開了。

祝纓這裏，將事情過了一遍，她聽懂了叔侄倆話里的意思，南方官員在朝廷里沒成氣候，找人幫著說話呢。

太子問道：「是什麼公務？可有什麼案子？不該報政事堂或陛下的么？如何先報與我？」

祝纓最後很滿意地說wｗw.hｅtｕbooｋ.cｏm•ｃom：「好的，我知道了，明天我與尚書說去，你等信兒吧。」

卓珏又為卓宇說了難處，且說：「咱們南人出仕本就艱難，如今如果沒有大人，連個訴苦的地方也沒有。咱們南人就指望著大人了！」

卓珏昨天確實是見了這位族叔，但昨天不是他第一次見這此人。

祝纓道：「高明啊！哎，不過小心點兒，弄到那樣就太難看了，免不了要被政事堂訓斥。」

卓珏道：「是啊，也沒個人為咱們說個話。」

卓宇過不兩天就把事給辦完了，再次到祝纓府上致謝。祝纓道：「都是為了朝廷大局。」

他對祝纓說話也是留了一半，自己的算盤沒有提，卻說了卓宇的難處：「上頭神仙打架，下面小鬼兒遭殃，只求菩薩庇佑。」

到了考核完，卓珏又登門，卻見卓宇的臉上雖然不太顯，但眉宇之間的愁意還是揮不去的。

叔侄倆你也苦、我也苦，祝纓道：「地方上確實為難，我當年跑京城，也是各府里投帖子排隊。這樣，你將你的事兒，都詳細說說，我看看有什麼可以轉圜的。」

卓宇道：「不是姚，是穆。」就這一句，他便不肯再多說了，轉而問起卓珏的情況。

祝纓道：「進去說吧。」

卓宇從袖子里摸出個本子來：「要考核的都在這裏了，此外又有……」

祝纓道：「他的腿倒長！」

才走到門口，祝纓的眼睛眯了一下，腳下卻絲毫不亂：「冼兄。這位是？」

祝纓一笑而過。

祝纓笑道：「可不能是樣樣稀鬆就想矇混過關吶！」

今年過年也還如去年，只除了客人多了一些，往她家裡送禮的人多了一些，禮厚了一些。沒有太多的不同。

祝纓聽她對於一到京城就生病依舊耿耿於懷，笑道：「好。」看她手裡提著一包東西，也沒有問她拿的什麼。

卓宇說了個日子：「我排到了要到吏部去考核，考核之後吧。」

可那有什麼關係？

次日早朝過後，祝纓先與姚尚書去通了個氣，姚尚書道：「又是國舅作夭了吧？」

冼敬也不笑了，與太子對望一眼，都嚴肅了起來。太子道：「他，害！」

————————倒敘完畢——————

留卓珏一起吃了飯，卓珏五臟六腑都跟著暖了起來。

卓珏道：「侄兒是先前的顧丞、現升做了縣令的顧同顧大人薦給祝大理的。大理給侄兒安排的職位。在部里考核，等閑人不會為難侄兒。」

冼敬道：「他並不是那樣的人，必是有正事。」

這就上鉤了，卓珏猶豫了一下，道：「您想拜入祝大人門下，是說真的呢？還是說假的？」

蘇喆嘀嘀咕咕地，覺得祝纓委屈了。

卓宇也說：「辦不好時，回去刺史大人又要埋怨一回。苦啊！」

祝纓hetubook.com.com道：「太子遙領刺史似有不妥。咱們別提醒朝上，另派個不知道誰的遙領。」

卓珏從中牽了線，卓宇次日備了一份禮，由卓珏陪同，過府來拜見。

卓珏道：「您要不嫌棄，我過些日子再來請教，不知您何時有空？」

與信使同來的還有別業給祝纓收拾的一些年貨，錢糧說不用了，但張仙姑還是收拾了幾大箱子的東西都讓祝文一併捎了過來。

祝纓讓家裡收拾著東西，自己人揣著賀表去了東宮。

祝纓本想讓祝青君也幫同安置這九個人，不料祝青君每日青衣小帽地游京城，竟也不得閑。

素未謀面僅憑家譜認親的叔侄倆，很快就聊到了一起。卓宇帶卓珏去了他的住處，叔侄倆聊了起來。叔侄倆第一次見面，只是敘了家譜、講些鄉愁，再說一點早年趣事。末了，卓宇與卓珏吃了一餐飯，卓珏告辭。

機會難得，他覺得他應該抓住。

卓珏搶先關心族叔進京考核的情況：「叔父一切可還順利？聽說姚尚書與穆侍郎有些較勁，你看好的，我就要挑點毛病來。天幸叔父順利。」

卓宇的動作顯示他對這個消息很感興趣，卓珏也看出來了。但卓宇又不先講，卓珏也含糊著，兩人又私下評一回各部的官員。哪一個明白、哪一個糊塗，哪一個只是嚴格，又哪一個就是故意刁難。

倒也不是不行！

「不敢不敢。大人想，南人本就沒多少倚仗，下官是因緣巧合遇到了大人，真是樣樣稀鬆，到不了大人面前就被淹到水下了。」

太子道：「我與他聊去。」

卓宇大喜：「多謝大人！」

她終於有功夫將大理寺一年的事務總結一下，將官吏們的考評給做了，準備封了印過年。

卓珏也想探一探這位族叔的口風，看看他背後有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人脈，如果沒有，則可試探問一問，能否拉到祝府這艘船上來。官場上混，不容易，他們南方人在朝廷里一向靠邊站，得抱團。祝大理雖然不是南方出身，但是對南方士子是照顧的，且身邊都是南方人。

梧州的錢糧是隨著隔壁吉遠府繳的，梧州的官員考核也與正式的州縣不同，就算不合格，朝廷一般也不會管。但是蘇鳴鸞等人還是寫了個新年的賀表，派了個信使一路送了過來。

祝纓拜見太子，太子請他坐下，冼敬先說：「稀客啊。」

卓宇張口先贊祝纓，說她在任地方的時候政績斐然。祝纓聽著這個詞兒，隱隱透著點兒顧同的味兒，就知道這是從顧同傳到卓珏再轉給卓宇的。

祝纓道：「兩件，一件是他們的，一件是我另想的。」

卓宇道：「事若能成，我必謝你。」

祝纓又說了下一件：「梧州是羈縻，官員也不怎麼考核，可蘇喆不曉得哪裡聽說了今年ｈtｔｐs://ｗwｗ.hｅｔｕｂｏok.cｏm•cｏｍ吏部特別難，誤以為梧州也要考核，正犯愁。」

遠遠地，他就看到祝纓走進了祝府, 還對兩個女子說了什麼。或許是沾了些「夷風」, 祝府會將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給女人做, 不是后宅的那種，到外面拋頭露面的也做一些。京城的風評，都說祝大理教化蠻夷, 也被蠻夷給教化了。

卓珏大喜：「晚生這便回去告訴他。」

卓珏不是在門房坐等的, 這或許就是「南士」在祝府能夠得到的優待。他聽到動靜就從小廳里走了出來，徑直來到祝纓面前一揖：「大人。」

初八日，祝纓從大理寺回到家裡，正看到祝青君從外面回來，遠遠見著就跑過來：「大人！」

祝青君臉上一紅：「哎！」

「你我兄弟，何必這樣客氣？」

「侄兒如何與您比？」

笑著與趙蘇等人去迎接，卓宇也坐不住了，與卓珏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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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邊都說的方言，頓時親近了起來。兩家主人也互通了姓名，通完了之後，卓珏才發現這一位是他的遠遠遠房的族叔。遠到都不是一個縣的，卓家祖上分了五房，卓珏家在一處，這一位是隔壁府的，如今已經做到了一州別駕，名叫卓宇。

卓珏知道自己比祝府這些梧州出身的人隔了一層, 到祝府的時候他的心裏略有不安，但仍是來了。

卓珏這才小心地說：「那侄兒就厚起臉皮來，為您引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若能成時，也有人能為咱們說個話。」

祝纓沒有馬上再去找姚尚書，她又等了兩天，梧州來人了！

你說我不合格，我就拿這條尺子去卡所有的人，讓大家都不合格！到時候收不了場的是誰？

三人談了小半個時辰，祝纓看他有所準備，卓宇更是驚訝：這位是真懂地方上的事兒，好些細務我平素未曾留意，他竟都知道。

祝纓道：「忙起來了倒更精神了。」

到了正月十五，祝纓讓大家出門看花燈的時候注意安全。

卓宇道：「我每進京，總要陪著笑臉，被人挑剔，如何做假？」

兩人第一次見面還是在一個月前，卓珏當時正在路上走著, 天雖然冷，但是越來越熱鬧了，去年過年就耽誤了一些，今年他想到街上買些新奇物件。南北交通不便，自己打發個人送回家是難的，但是與趙振他們漸漸混得熟了，知道他們有一個會館的商路，每年能來回一、兩次，可以捎些東西。他家就在京城通往梧州的中途，說不得，多付會館一點錢，請人家給帶回家，同時也算給家裡報平安了。

太子道：「詹事與我一同見一見他，如何？」

祝青君見她目光掃了過來，不自覺地將包袱要往身後藏，祝纓指了指她，說：「露餡兒了！越這樣的時候越不能躲，越大方，越不招人ｗｗw•ｈｅtｕｂooｋ•com•coｍ眼。我就不問你拿的什麼了。」

祝纓今天做了一件想做的事, 心情也不錯, 微笑道：「不用這麼拘束, 是什麼事？」

祝青君有點得意地說：「那是！我並不病弱的！」

府里上下卻很忙，祝文從別業回來，又多帶了十個人，五男五女，一到京城就遇到了最忙的時節，一時頭昏眼花。

姚尚書冷笑道：「有什麼好看的？哪個州不犯點兒小毛病？他要拿這個卡人，我便將各州同樣的毛病挑出幾十個來，都拿給陛下看！陛下還能與他一樣愚蠢不成？」

那些都不是他卓珏在意的。

姚尚書道：「不怕！」

席間也只是說一些京城的趣聞，同時小小地向叔父請教一下為官之道。卓宇能爬到別駕，自有他的本領。

到了正月十七這一天，她早早地回到家裡，換上了新衣服，趙蘇等人都來了，連同卓珏、卓宇等人。卓宇不得不又備了一份壽禮，眼見預算花超了，而祝纓這「大壽」做得場面也不大，心下不由嘆氣。

祝纓的生日在正月十七，剛好是燈節三天不宵禁的最後一天，她與蘇喆等人暗中商議，覺得祝纓這一年忙得要命，得給她好好過一過生日！

祝纓道：「地方官員也是難。」

太子倒還關切梧州，因問何事。

祝纓道：「我知道了，你們等信兒吧。」

卓宇瞥了他一眼：「你小子有的是給你說話的人，祝大理，不就是么？我都想拜入門下了，你莫身在福中不知福。」

祝纓聽了，一笑而過。

心中暗自慶幸：為你準備壽禮的么，現在你問了，就沒意思啦！

終於，卓宇感慨了一聲：「哎！你的運氣是很好的啊！不像我。」

卓珏也聽了，又打聽了卓宇回程的時間。卓宇道：「我年後再回。」

讓太子去管他舅舅，比別人都靈。過不兩天，到過吏部的人都說，穆侍郎彷彿轉性子了。

兩人就臨時湊到了一起，卓宇知道南人出仕、晉陞都不如北方人順利，也好奇卓珏是怎麼能到京城做官的！一般而言，南方出身的蝦米們在各地做小官會更容易些。

說著，又展示了自己攜帶上京的禮物。

卓珏將卓宇那裡通完了氣，就到了祝府來。

「我為誰討情不要緊，穆侍郎不好為淵驅魚是真的。」

蘇喆突然想起來：「不對呀！他們府里做壽，都那麼多的賓客的！咱們怎麼就做不得這大壽了？」

被問得汗流水浹背。

卓珏又故意露出來祝纓與戶部竇尚書亦相熟之後，卓宇就更感興趣了。

冼敬笑道：「你又是藉著一個說另一個，蘇喆那丫頭鬼靈精，不會連考核的事都不清楚的。你會不教她此中內情？必是借她說話。你要為誰討情呢？」

祝纓道：「不急，大冷的天跑這一趟，吃口熱飯再走。」

卓宇千恩萬謝，與卓珏兩個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