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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路過的粗糙婆子挽一隻竹籃，路過兩人，嘀咕一聲：「又一個大人哩！」花街，最不缺的就是郎君官人，到這時節，大人也多了起來了。

祝纓路過，門口一個童子用脆脆的聲音問：「施主，進來吃茶嗎？」

「道觀」里如今還住著幾位「道姑」，她們沒有度牒，平素做道士的打扮。

但是聽起來，不是什麼好消息。

第一件事，陳萌家學淵源，要辦第二件事，陳萌就得能支使得動上下。

在祝纓面前，這些人說話都是很直接的，趙蘇道：「當然是要多薦賢才，否則，鄭、冼一爭，又是一通亂斗，黨爭一起，能好好說人話的人都沒有了。」

這其中又涉及到禮部、太常等處，魯太常對祝纓在福祿縣所作所為略有耳聞。想她向來就是這個作派，他只要太常所需相關舞樂不受影響，並不明著反對。禮部見狀，也捏著鼻子同意了。

姚臻至今閉門不出，但他終究在皇帝心頭刻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祝纓一挑眉：「進來說。」

祝纓一身青衫，抱著一把長刀，緩步走在沿岸上。這裏，她有好些年沒有來過了，小江的「道觀」還在，只是已然易主。花街上的大部分人，更換得總是很快的。二十年前的舊面孔已消失得差不多了，一部分凋零在壯年，一部分遠走他鄉，能順便逃離的少之又少。

祝纓笑笑：「這不正好？一件不那麼重要, 又會牽動到各地的事, 拿來試一試他們。」

他的心裏盤算著，就在今年冬天把這兩件事給辦完，剛好，各地刺史進京，也會給他的兒子再隨份厚禮。如此一來，戶部、內庫少撥的那一部分也算能補齊了。

祝纓瞧准了機會，照著計劃，從與姚臻勾兌，變成了與陳萌勾兌，將二人安排去東宮。太子早些年就知道蘇喆，已然習慣了。祝纓在這個時候把「子孫」安排到東宮，於他未曾不是一種表態。

趙蘇道：「這幾日，又有同鄉來了。」

帶女侍出行不算罕見，然而富貴人家，女侍若著男裝多半是隨家中女主人出行，隨男主人出行的幾乎沒有。即使有，也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圖*書。祝纓的女侍完全不同，她給女侍們不錯的待遇，衣服也好、裝飾也好。

一些舊院子更舊了，但也有兩處翻新的。走過一道橋，藥鋪還在。

這樣的一群人，想不獨特都難，因而也成為京城的一抹特殊的顏色。

蘇喆撇撇嘴：「舅，你要求真高。」

兩人很快商定了步驟，由祝纓先提出來，試探一下上下的反應，這一步應該有人反對。這個時候，再由陳萌出面看反應。

自己，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

祝纓道：「你只管想一想她的來歷，甭聲張就得。」

也正是她，在不久后給祝纓帶來了一個消息：「永王開府，東宮一家去吃酒，帶了大郎過去。不知怎麼的受了風，大郎病得重了，御醫輪番往東宮去。」

陳萌卻對蘇喆一個姑娘家要到東宮做屬官有些質疑：「只怕有流言，對她不好。」

做丞相，就兩件事，一是協調各方利益，人際關係，維繫一個平衡，二就是辦一件能夠寫進史書被稱為「賢相」的事，可以廣泛地稱之為進取。

祝纓道：「既這麼說，就更不能讓你吃虧啦。你們倆，等我的消息吧。」

他在朝上公然支持了祝纓，討論的風向就開始變了。

「試一試，一件沒那麼重要的事, 誰會反對。怎麼反對。試一試各地方官會不會執行, 怎麼執行。難道要拿『立時禁絕買賣田產』來試？還是，你想大動兵制來試？」祝纓輕笑一聲。

溫岳上前道：「日夜操練，不敢懈怠。」

祝纓如今的身份已經很難有機會再扮嫩逛街了，乍一看，都以為她又有什麼主意了。

此時，鄭熹還沒有回來，冼敬還守在東宮。陳萌是個對雙方都不怵的人，與竇朋一道，竟將局勢穩了下來。

二人的品級都沒跨過五品的坎兒，吏部發個文就給安插|進了東宮。

陳萌並不反對取消官妓, 祝纓看得出來，他只是對要不要馬上實行還有猶豫。眼下朝廷上的麻煩事夠多了，最大的一個就是皇帝, 陳萌一個新丞相, 謹慎一點也是正常的。

蘇喆大方地道：「是我想岔了。」

林風狐和-圖-書疑地審視她：「你這話口氣不太對！」

「打住！在這兒給誰家當老婆生孩子，她還怎麼回去繼承家業？帶個贅婿回去嗎？我撫養她這麼些年，可不是為了給哪個兔崽子養老婆的。要那樣，我何苦在她身上花這些功夫？在這兒成了家？她們族裡還認她嗎？別再推舉出來一個不知好歹的來。

新官上任，聰明人第一步不是燒火，而是試探。陳萌一個新丞相，也得試一試水不是？陳萌這陣子還要裝成個新媳婦模樣, 心裏也已經在打主意了, 只是一時還沒選定要拿什麼試探。他原本的計劃，是用吏部試一試, 清理一下吏部之前的亂相。但那個度不太好拿捏。

皇帝的面色方才一緩。

趙振道：「他叔叔也來了，他正在驛館里陪著說話。咱們就過來，請示一下大人，接下來該怎麼做。」

當然也有反對的，其一就是稅的問題，其二則是「尊卑貴賤」之類，此外又有「安置」等問題。

祝纓道：「到那一天，再說。能起爭競，就是有些地方能爭得起來。既然能相爭，不是被人抬手摁死，還有什麼好怕的？」

到了那一天，一旦自己完蛋了，這群南士勢力將成未成，正在渡劫飛升的當口，是有極大的可能會維護自己的。這跟良心沒什麼關係，與他們的爵祿、家產、封妻蔭子、不被連坐排擠有極大的關係。

祝纓道：「怎麼都在這裏了？」林風、蘇喆的事兒因為朝廷人員的變動被耽誤了，他們倆在府里還罷了，趙蘇與趙振，雖然是休沐日，但是應該也有自己的事才對。

祝纓道：「無能的不能要。至少要腦子清楚才行。弄一個穆成周那樣的，連陛下、娘娘都保不住他。」

祝纓除開這一本，還要奏明給公主、永王開府準備的財物已經就位。皇帝臉上更帶了點笑影：「很好。」

「蘇喆，是官員。」

祝纓只奉命往永王府吃了一回席，東宮接下來的事務就不是她所知道的了。

次日，祝纓便奏上一本，請廢官妓。

皇帝這裏算盤打得噼啪響，大臣們的心情也還不錯。自陳萌拜相之後，整個朝廷的秩序和圖書漸漸好了下來。陳萌本人能力或許不是頂好，但是走了穆成周，吏部頓時清爽了起來。吏部一順，官員們心裏有了個準譜，做事也就有章法了。

陳萌問道：「試什麼？」

道觀的門常開著，裏面有細樂聲傳出來。

趙蘇與趙振、蘇喆、林風等都在府里，聽聞祝纓回府，一齊迎了出來，看到祝纓這一身打扮也都微驚：「您……」

幾人的眉頭舒展開來，蘇喆笑道：「我是從來不怕的。自從跟隨阿翁，我就沒有吃過虧呢。」

趙振道：「可是，咱們認得的同鄉，有些本領的都已勉強得用了。剩下些無能之輩……」他的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了。

有共同信念的能幹之士太難得，一生得幾個知己便是大幸。

陳萌搓了搓手，低聲道：「我也是有些想法的，但又怕辦成王相公那個結果。他的心是好的，可真做起來，你看。也要有個明君撐腰呀。」

她又看了一眼這兩人，忽然疑惑了起來，將眼睛往祝纓臉上瞧了又瞧，祝纓回看了她一眼。婆子低頭沉思，忽然加快了腳步，跑不幾步扯住一個熟人：「哎，你看！上回說的好帶侍女執刀出行的，是不是就是祝大人？」

兩人都在詹事府里任職，冼敬沒有挑剔蘇喆，一個「獠女」，以後要回去繼承家業的，東宮對她格外的寬容。蘇喆不但能在前面走動，有時候還能到後面與太子的妻妾們見個面。

陳萌看到奏本的時候，很懷疑祝纓為這件事準備了很久。祝纓的奏本計劃非常的成熟，立場堅定，是一定要廢，但是具體的步驟卻很踏實，逐步、分批次地進行。

太子欣然接受了。

趙蘇嘆了口氣：「小妹想得是不錯的，只可惜，吏部不在義父手裡。」

陳萌道：「當然是天下太平更重要。不過這孩子花兒一樣的年紀，未免辛苦呀！就怕誤了她。」

皇帝的一雙兒女開府了，永王妃定的是穆成周的女兒，恭安公主的駙馬則選了鄭熹的次子，新郎比新娘要大上兩歲。因鄭熹還在孝中，公主成婚的日子定在了來年。

一行人到了廳里坐下，趙蘇先說：「義父，朝中才略穩下來，可是鄭ｈtｔｐs://ｍ•hｅtｕbooｋ.ｃｏm•ｃoｍ相公也快回來了，陛下又常不豫。這安穩恐怕只是暫時的，不用多久必有一亂的。咱們是不是趁著陳相公管吏部的機會，再多做些準備？」

祝纓與陳萌搶在刺史進京之前，攛掇著皇帝將旨意給下了。

趙蘇道：「這樣的人，倒也是有。可是如此一來，難免有與相公們起爭競的一天呀！」

祝纓問道：「怎麼？」

祝纓自己到花街，人們多半不認得，胡師姐帶人找過來，婆子就懷疑上了。

蘇喆想了一下，輕聲道：「只要別太無能，倒也……」

祝纓問道：「你覺得該怎麼準備？」

瞧，爭權奪利，結黨營私，真的很容易。

陳萌猶豫了一下，道：「她將來就算繼承家業，等一下，她年紀不小啦，若是在京城覓一夫婿……」

陳萌道：「那倒不是！我想，除了你, 也沒人在這個時候提這個吧？」

「哪怕不是做大事，做小事就離得開這上下官員了么？」

祝纓看了他一眼，他堆出一個笑來，祝纓別過了頭去。小童子有些泄氣，嘀咕了一聲。祝纓沒理會這個小孩子，依舊往前，走過一口水井，井台比之前顯得更舊了，也沒有人給重換個新的。

陳萌認真地想了一下，道：「好！就這麼定了！」

祝纓這樣的，在京城不顯，但是她的女侍們在京城的名氣比她大，這也成為了她的一個標誌了。

祝纓道：「前陣子朝上混亂得很，什麼這個黨、那個黨的, 明是大政之爭，實是各家爭利。誰是誰的人, 誰偏向誰, 你在家中靜觀三年也看得差不多了吧？這是情世故。做丞相，除了這些，總要在史書上留下點兒什麼吧？要做些大事, 必要把這朝廷上下理順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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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人，才會死命維護自己。

祝纓嘆了口氣，走不兩步，胡師姐便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大人！原來您在這裏，倒叫咱們一通好找。」

她拋出了一個讓陳萌無法抗拒的誘餌——立功。

只是祝纓的奏本，還是被討論了幾天，因為要試探的除了態度，還有「能力」。陳萌沒有拖到大量的刺史進京參与討論，人多和*圖*書嘴雜，而是比較早地表明了立場。

「當然。」

趙振道：「怎麼不錯了？」

「誤不了，她們族裡的風俗本就與中原不同。」

祝纓搖了搖頭：「也不算錯，是要有些挑選，要求不高，但不是沒有要求。不必多麼精明，但要明白，能聽得懂話、能照著吩咐做事才好。」

「卓珏呢？」祝纓問。

但她的女侍都不漂亮，精明幹練，大多沉默寡言。等閑也不與人起爭執，但遇到事情的時候，刀拔得比男人還要快三分。

陳萌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皇帝現在並不關心什麼妓不妓的，竇朋問了稅收，李丞相則認為拿這事兒到朝上討論面子上不太好看、不想討厭。

祝纓回到府中，來拜訪的刺史已經放下名帖和禮物、約了明天晚上再過來。

陳萌道：「那成。」

除此之外，想在朝廷爭鬥上立足就只好退而求其次，選擇一些會圍繞在自己周圍的人。

具體的執行，便是照著祝纓的條陳來的。刺史們才進京，有人往花街一鑽，才發現變天了——有兩位色藝雙絕的已經消失了。

怎麼選擇呢？不能太能幹，又不能太廢物。「剛剛好」，能辦一些事，但是又不足以脫離自己的權勢可以獨立、可以被其他人看得上。未必與自己利益一致，但若自己不管了，他一定完蛋。只有靠著自己，靠著與他們相似的人抱團才能過上好日子。

皇帝嫌煩，只說：「你們議來。」又重新問起溫岳所練新軍的情況了。

祝纓露出一個略顯詭異的笑來：「忠誠。」

祝纓的耳朵動了動，快走幾步，胡師姐忙跟了上來。

胡人雖然暫時平息了，西番仍然蠢蠢欲動，各地又不太平。這個時候，南邊不能亂，我的功夫不能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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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又給他添了一把柴：「這難道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么？」

轉過一道彎，便又是另一番世界了。

皇帝，比較「關心」東宮，太子心中也小有不安。

林風道：「那不是濫竽充數嗎？那怎麼行？給義父做事的人，哪怕是南方人，也得有些本領，至少能『做事』吧？」

「府里來客人了。您吩咐過的，要是來了要緊客人就出來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