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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見禮，賓主坐下，楊靜先客套一下說把冼敬閃在家裡，實在過意不去。冼敬則說是自己來得唐突。

楊府的管事躬身請冼敬進去奉茶，冼敬嘆了口氣：「他此時必有公幹的，我就不留下來了。我今天還有事, 你同他講一聲，明天散朝後……」

蘇喆看到他微微吃了一驚：「冼相公？」抱拳給了冼敬一禮，給冼敬看了個不知如何是好？

兩人打了個招呼，祝彪道：「駱駙馬來拜訪，大人正見他呢。家裡來信了，也有你家的。」

冼敬表情一僵。

蘇喆原本笑著，想要討家書，等祝纓走近了，她忽然問道：「阿翁，怎麼了？是駙馬請託的事難辦么？」

祝纓道：「怎麼這麼問？」

雙方既有淵源，楊靜朝戶部要錢祝纓從來都不含糊。祝纓笑吟吟地把「孫女」領到楊府來，于情于理，楊靜都是願意指點一下蘇喆的。

說著, 冼敬又覺得沒意思起來了。鎮日忙忙碌碌，我急得什麼呢？今天就在楊靜家裡靜坐，等著他回來，又如何？

楊靜起身送他，送到大門上的時候，恰遇到另一撥人前來拜訪。打頭的那個兩人都認識，是個年輕的姑娘，一身打扮不男不女的，在離楊府大門還有幾步的時候一個利落的下馬。身後的隨從也紛紛跳下馬來，一個隨從模樣的人過來牽過了她的韁繩，把馬拉到拴馬石邊。

楊靜對冼敬道：「這孩子很好，知道教化百姓，言之有物，又不忘本。」

楊靜幽幽地說：「自然是好的，我給他們旬考、月考，排名選出來的。」

蘇喆在京城也是比較好認的一個人。

「原來如此。」冼敬忽然想起來，蘇喆，家裡有縣。說她是一方諸侯ｈｔｔｐs://www.ｈeｔｕｂoｏｋ•ｃom.coｍ，還真是名符其實。甚至是一個完整形態的沿襲周時分封的真正的諸侯，可以治土臨民的那一種。

倒是楊靜見怪不怪的，問蘇喆：「你今日倒有空了？」

冼敬道：「挺好、挺好。」

但不知何時起，漸漸的，她的服飾上就容易混雜進一些男裝的細節。祝纓也不管她，有祝纓護著，蘇喆也就越發的恣意了。劉松年開府，給她送劉府起，就常著男裝出入。隨行北地，索性就沒帶女裝。

「我親自選的。」楊靜平靜地說。他手上是有這麼一份名單，但是還沒有交到陳萌手上。不過早晚的事兒，這份名單本來就是他經過細心考查，要推薦上去的。

回來之後也不故意裝假小子，但是習慣了一些利落的打扮，頭上很少戴步搖流蘇，髻挽得很緊，束著男式的腰帶，還掛著短刀。衣服的料子、繡花卻是流行的女子常用的。終於弄成了個不倫不類。

蘇喆哼著小調回到了祝纓府上。

楊靜在家治學教書幾十年，蘇喆特意來向他請教——已經簡單識字了的人，接下來要怎麼學一點兒實用的東西？

冼府的僕人們垂手站在一邊，低著頭，互相使使眼色。心中在想：壞了，原來是要拜會楊祭酒, 不是為了別的！

匆匆離去。

蘇喆高興地說：「是嗎？！那我先去換衣裳，等駙馬走了，你告訴我一聲，我找阿翁拿信！」

「啊？名單都交上去了？」

冼敬忙說：「大的已然授官了，小的課業還不熟練。」國子監不是個開蒙的地方，接收的都是有一定基礎的學生，所以即使是蔭生，一般要在家裡開蒙、大致學一些，httｐs://ｍ•hｅtｕｂooｋ.cｏm.ｃoｍ然後再送去。

楊靜啼笑皆非。

冼敬有點驚訝：「蘇喆？」

祝纓道：「跟我來吧。」

到了楊府，才猛然發現——因為之前值宿宮中, 今天冼敬是調休，楊靜沒有這個調休。

冼敬麵皮一抖，喃喃地道：「是啊，不能總拘在學校里。這些學生的課業、德行，如何？」

楊靜與蘇喆都送了他兩步，看他轉過巷子，才收回目光。

直到回房拆了信，才發現事情可大可小——蘇鳴鸞的信里寫，別業那裡，祝大去年冬天大病了一場，才好。這事兒不敢隱瞞，痊癒之後身體也不如前了。但是還活著。只是不知道下一個冬天會怎麼樣。

冼敬也就直接地說明了來意：「國子監中，可有銳意進取的年輕人？」

祝纓自己忙，蘇喆的仕途比別人多波折，她不願意讓蘇喆就這麼閑在家裡發霉，親自把她帶到楊靜面前，鄭重拜託了一回，接下來就讓蘇喆自己登門拜訪了。

京城頗大，找到楊靜、楊靜再回家, 已經是後半晌了。

蘇喆是個一點就通的姑娘，她自認在阿蘇縣裡要讓連頭人加平民、奴婢都學會識字，那是不可能，但是辦兩三個差不多的學校，讓縣裡每一代都能有識字、會算術、能夠與山外聯絡的人還是可以做到、也是必須做的。

她剛到京的時候年紀還小，那會兒還是照著個小姑娘的樣子打扮的。無論是她本族的服色，還是入京之後祝纓給她置辦的新裝，幾乎全是女裝，無論是衣服還是首飾，哪怕不懂她族風俗，也能一眼看出來是女孩兒。

兩人往書房走，祝纓拿出了蘇鳴鸞給蘇喆的信。蘇喆接了信，依舊覺得祝纓好像有點hｔtps://www.heｔuｂook.ｃｏｍ•cｏm不對，但觀其言談舉止，又彷彿與平常無異。

今天收穫頗豐。

冼敬竟安安穩穩在楊府坐了半日，這令楊靜有些詫異。他顧不得先把衣服換掉，先與冼敬見禮。又奇怪地發現，冼敬居然比早朝的時候看起來舒緩了不少。

楊靜道：「那是丞相的職責。」

蘇喆也不瞞他：「教學生的事兒，山下的官學還好，我們山裡至今也不過是阿翁從劉相公那裡騙了些識字歌。那可不太夠，有再想多學一點兒的，就接不大上山下的學問。阿翁就說，我該用心，不該因為自己到了京城就不管家鄉了，讓我來請教楊先生。」

楊靜明知故問：「對啊。為國選材，選出來的當然要交吏部酌情授官啦！否則豈不是擺設？還考什麼？還學什麼？」

他們以為，冼敬一個丞相, 肯定知道今天不是休沐日, 他要到楊靜家裡必是胸有成竹的, 或許是為了些別的事情呢？

冼敬撲了個空。

冼敬這個級別，可以蔭子孫入學了，但是楊靜在國子監里還沒有見到冼敬的子孫，所以有此一問。

楊靜垂眼往地上看了一眼，又抬起眼來：「有。」

「工程不歸我管，這個我不好插手，你不如去尋鄭相公。要是說工程的款項，戶部絕不為難。」

蘇喆！

事情說妥，駱晟放心地告辭。

客氣完了，楊靜便問：「不知相公有何貴幹？」

想到這裏, 冼敬又改了口，徑入堂上，坐下來喝茶，心中漸漸平靜。

冼敬也就不客氣地說明了來意：「陛下初登大寶，我忝為丞相，當為國選賢。」

「哦？」冼敬有點高興，「那可太好啦！」

如果是為了表示謙虛，他該還半禮的，但蘇喆這個禮ｈtｔｐs://wｗw•ｈeｔuｂooｋ•com•ｃｏm行的……它分明是個男子的禮儀！怎麼還呀？冼敬竟然鑽了牛角尖。

駱晟自降生以來就很少要用求人，求也是求皇帝之類的人物，今天托到祝纓面上，他已經很不好意思的，但為了自家，也只好硬著頭皮來了。

眼見冼敬與蘇喆兩個就要在大門前聊起來了，冼敬說：「你們聊。」

兩人都是文人，但是他們兩個人近來也都沒有以文會友的閑情逸志，楊靜猜測著冼敬過來是幹嘛來的。

楊靜的住處離冼敬家稍有一點距離, 冼敬扳鞍上馬，一行人往楊府而去。

蘇喆笑道：「是呢，還有事請教，上回您講的那個，我回家又琢磨了一陣兒，請教阿翁，阿翁說他也不明白，叫我來接著請教您。」

祝府門外，也有一些訪客的車馬，蘇喆跳下馬，隨從牽著馬進府。蘇喆一撩袍角，快步走了進去，迎面見到祝彪。

蘇喆仔細打量她的臉，道：「奇怪，總覺得您表情不太對，又說不上哪裡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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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靜道：「教他們這麼久，總拘在學校里怎麼行呢？」

蘇喆是劉松年當年開府時的屬官，不管是不是擺設，她都是劉松年丞相府出來的人。楊靜是劉松年推薦的正經弟子。從劉松年那兒算，一個是「故吏」一個是「門生」，合稱「門生故吏」，兩人竟勉強能算是個「平等」了。

蘇喆笑得明媚燦爛：「先生！我知道先生忙，不過，托您給寫的書，可千萬別忘了呀！劉相公給阿翁都寫了，咱們倆可不能比他們倆當然差呀。」

冼敬起身告辭：「不了，今日打攪已是過意不去了。」

「名單出來了就交吏部。」

今天在楊府遇到了冼敬，雖然不知道冼敬過去幹嘛的，蘇喆覺得www•hｅtｕｂoｏｋ•cｏm•ｃoｍ這事兒得跟祝纓說一聲。

楊靜點頭道：「那倒還罷了。」瞅瞅天色不早了，又留冼敬吃飯。

蘇喆笑道：「您可別誇我了，我不過是學著阿翁當年的樣子，一點一點接著做下去罷了。」

「是嚴師。」

哪知道是冼敬一時給忘了。

祝纓將他送出，回頭一看，蘇喆正站在檐下笑著等呢。

楊靜道：「見賢思齊，如何誇不得？我難道不也是在學老師當年做過的事嗎？」

「好。」

蘇喆很快換了衣服，走到廳外窗邊，隨從們對她打手勢，她偷笑兩聲，也打個手勢。裏面，談話已經到了末尾，駱晟終於說出了目的：「宮室修葺的事，還請幫忙催一催。」

楊靜的心情好了一點，他是見不得冼敬一臉的「到飯點了，我還沒做飯」的苦命媳婦臉。

她與楊靜聊得還算投機，楊靜答應給寫點書稿。與劉松年一樣，這樣的「大儒」並不是只管翻爛五經，他們在其他方面的造詣也是不錯的。楊靜的算術之類都很好，此外于統籌方面也有些本領。

冼敬好奇地問：「是什麼事？」

以安仁公主的想法，恨不得立時就逼著有司把這移宮的事兒給辦好。駱晟怕她再惹事，只好自己出面。

目的也很簡單，趕緊把太后的宮殿修好，請穆太后移宮，然後再整理中宮，這樣駱姳才能正式地搬到中宮，舉行典禮。成婚七載，駱姳今年十六歲了，庶子有了三個。現在皇后還住在東宮舊處，皇帝倒已經搬了。

楊靜又順便問了一句：「說到學生，相公也是治學大家，府上子弟是要留在家中親自教授了么？」

這工程一天不完工，帝后二人就一直分居。公主府想想就覺得心煩意亂的。

楊府的人卻不敢讓他這麼等著，早有個小廝飛奔去請楊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