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調整
「是。」
卓珏忙說:「不用,我已給她算了食宿錢。」
兩人一到祝府,發現到的人非常的少,且都是「老資格」,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錯。頗覺重責在肩,又升出指點江山的豪情來!曾幾何時!他們不過是被蔑稱為煙瘴之地的小蠻子,現在居然真的可以「指點江山」!
卓珏只得離開,祝文道:「卓郎君等我一等。」
楊靜狐疑地拿過來一看:「哎喲!」不少。
到後來再攏這一批人的時候,她是有意把標準放得寬了一點的。即,這些人可以有這樣或者那樣的毛病。有缺點,才會有需求,需求庇護。同時也是不得不如此,自己又不是管著吏部的,沒辦法細考察。
「是。」
祝文接過了她的帽子捧著,將卓珏上下打量了一下, 抬眼看到蘇喆等人也回來了。她將帽子拿到一邊放好,迎了上去,與蘇喆、林風嘀嘀咕咕。林風手裡正拿著個紙包, 問:「阿發呢?我給他帶好吃的來啦!」
林風也皺眉:「這麼說來,是有一點呢。哦!我知道了!豁!」
蘇喆問道:「那,卓郎君呢?」
今天政事堂找她聊天兒,她就覺得這個戶部自己可能呆不久了。政事堂難得有意見一致要干一件的時候,他們意見一旦一致,就能決定幾乎天下所有的事。自己能拖到把各地的情況摸清,已經算是他們讓步了。
「你這心,也太仔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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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並非對卓珏空口許諾,挑完了馬,她就去了陳萌家——此行要辦兩件事,一是把卓珏給調走,二是把顧同給調回京城。
下午的時候又抽空去了一趟溫岳的營地,看了一回北地的子弟。
祝纓心道, 今天最大的事兒就是我被政事堂給約談了, 旁的還有什麼事比這個更大呢?
趙蘇嘆道:「這些人,怎麼能與義父親自帶出來的人相比呢?可是要用人,就難免良莠不齊。」
祝纓又說起了冼敬:「以前多好的一個人吶,如今成什麼樣子了?我可不想當冼敬。你們也不要做冼敬,最終為人挾裹,也不知道是在做丞相還是在服苦役。」
路上人少,三人一路疾馳,蘇喆發現路越來越熟,最後竟停在了楊靜府前。
其中一條就是楊靜在乾的事,這個事戳好些人的肺管子,從錢財上卡是個挺有效的手段。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楊靜只能說初見成效,接下來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祝纓希望能抓緊時間,先把錢糧撥給楊靜,等自己離開戶部了,楊靜也能支持一段時間,直到迎來轉機。
祝纓對蘇喆道:「明天你繼續去會館。」
「誒?」老齊將燈籠
和-圖-書又一照,「哎喲……」
祝纓問道:「北地可還行?」
三人都露出輕鬆的神情來,郎睿膽子最大,問祝纓:「阿翁,聽說君子六藝,現在不講究駕車了,那騎馬呢?!」
祝纓常跑京兆府,衙役連她的隨從都認得了。
祝纓又緩緩地說:「你自己呢?」
祝纓微笑:「很好。」
門被開了一道縫兒,門房老齊將手中燈籠一照:「蘇娘子?您怎麼這個時候過來啦?出什麼事啦?快進來!」
祝纓道:「不能說。但對我,應該不是壞事。還望見諒。你只管安心拿著。」
林風嘟囔了起來,祝纓道:「你們兩個既這麼想,一會兒祝文回來了你們就找他去,蔡義真的事兒,你們倆去查一查。」
豈料祝纓卻說:「那倒不是。」
楊靜此時也還沒有睡下,老齊將她們引到了楊靜的書房外面,通報了祝纓的到來。楊靜也沒有戴帽子,一身儒服,正在寫信。聞言放下了手中筆,親自迎了出去:「子璋如何親來?」
「說是不錯。」
「是。」
祝纓笑不可遏:「你照著這個寫個公文,你發文,我撥錢糧。告辭。」
祝纓道:「那就這麼定了,明天讓趙蘇、趙振他們幾個過來一趟。」
寒暄兩句,一隊人往路邊一讓,祝纓對他們點點頭,帶著二人策馬而去。
雖然不知道除了京兆還會調她幹什麼,但是她得先把一些事情給安排好。
趙蘇與趙振在赴約之前心中是有猜測的,施鯤死了,朝上面臨一次洗牌。施鯤沒了,最大的影響不是子孫丁憂空缺,而是一大群人沒了頭領、沒了指導與庇佑,會產生變數。
「要多少,咱們合計一下,我先給你撥了。」
趙蘇補充道:「因他是南人,所以多看顧一二。曾見過,但也不見特別精明。尋常普通一官員。」
卓珏這才笑了出來:「是。」
楊靜放心了,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她需要一批「信得過」的人,對「黨羽」進行一個「監督」。趙蘇、趙振、蘇喆,都是這她選中的人。
次日,祝纓便開始處理一些事務,都與楊靜的事相仿。
蘇喆蹦到門前:「齊翁?是我!」
「哪裡怪了?」祝纓問。
重利,就容易不講義。
只要他們不傷天害理,有事我都可以為他們平了, 但是對我,他們必須坦誠、不能有所隱瞞。否則, 我親自辦他。」
林風道:「那我明天去找阿振哥。」
三人都歡呼了起來。
祝纓自北地歸來之後,將牧場也擴大了一些,內中有不少良駒。如今倒不必有一個鄭侯來送她好馬,她自己反而能送人了。
次日hetubook•com•com休沐日,祝纓帶著路丹青等人去挑馬,又讓卓珏作陪。
祝纓點點頭,回去後面換了衣服,往客房郎睿等人住的地方將人揪了出來:「到書房,交功課。」
這不就是狐假虎威么?老虎還傻乎乎的,不知道狐狸在下頭幹什麼呢!
地形的關係,郎睿等人要梧州雖然不缺馬騎,但是聽到林風講縱橫馳騁,還是心嚮往之的。
祝纓道:「國子監,你還預備怎麼弄?還要花多少錢?怎麼花?」
祝纓做了個手勢, 卓珏臉上還有一點焦慮,仍然閉了嘴,跟著祝纓去了廳里。
「是。」
祝纓笑道:「忘不了,後天休沐日,隨我去挑馬,你們一人一匹。」
「既是逍遙,哪有定所?」楊靜說,「所行多處,有誇有罵,我才看到他又去了北地,說北地百姓很懷念子璋呀!」
祝纓道:「話說回來,並不是要摒棄南士,而是要先發現隱患,要有『家法』,明白么?」
祝纓哭笑不得:「想到哪裡去了?我要為你做事,必要你記著恩情的!」
祝纓跳下馬來,胡師姐上前拍門。楊府門房沒料到這個時候還會有客人,猶豫而吃驚地問:「誰?!」
「是。」
蘇喆則問:「像是卓郎君?什麼事?」
蘇喆道:「興許是還沒報到朝廷來吧?想搶先求阿翁把這事兒給截住?跟著聽聽去?」
蘇喆道:「阿翁問他的那些,他不是應該過來之前就先問明白的么?要是個生手也就罷了,他跟著阿翁辦過事,這麼久了,怎麼還沒學會呢?不太像。我覺得……這個蔡義真是不是並不像他說的那樣無辜呢?」
林風開始生氣:「真不實在!義父要是什麼都不問就護著,鬧出來蔡義真也幹了壞事兒,豈不是連義父的名譽也要受損?」
「姚尚書也不要我天天應卯的。」
二人悚然稱是。
「在、在。」老齊一邊推著一個小廝,「去看好大人的馬。」一面執著燈籠給祝纓引路。
兩人大大方方地到了廳上向祝纓說:「我們回來了。」各說了部里今天沒有什麼大事。
現在,祝纓要重新調整一下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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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振道:「這卓珏也是,好沒計較,怎麼能不先問一問呢?他就光顧著『同鄉』,一聽『南人』必要引為助力。」
「咦?」
「莫驚,我陪阿翁來的。」
蘇喆與林風目送卓珏離開,蘇喆道:「阿翁,這個卓郎君有點怪怪的。」
「嗯。」
到得晚間,趙蘇等人如約而至。
顧同被她放在外地許久了,該調回京城來了。
喜金的兒子叫金羽,不是之前與林風一https://m•hetubook•com.com起玩過的金羽。這一次他過來,大家才知道之前那個金羽病死了。山裡的各族的習俗之中對「避諱」並不很講究,常有為紀念,將一個人的名字給子弟、後輩用的情況。
楊靜嚴肅了起來:「你是遇到什麼事了嗎?這麼著急,還只帶了兩個女娘過來。說!是有什麼危險嗎?說出來,一起想辦法。萬事自己扛,給人留好處,是想叫別人愧疚嗎?你不是這樣無聊的人吧?」
「我?我不曾有違法事。」
路丹青年紀比郎睿稍長,功課也最好,祝纓身邊的姑娘,總比別人更好強一些。她長得五官端正,體形仍矮,卻是先在花姐那裡讀了幾年書的。蘇鳴鸞的信里說,再放到山裡,這個年紀就容易要結婚生子了,白瞎這些年用的功了,就攛掇著路果把人給送了來。
吃過了飯,祝纓又見了一些登門拜訪的客人。到宵禁前,客人陸續離開,祝纓卻帶著胡師姐、蘇喆出府去。
蘇喆也高興:「太好了,我也正閑著呢!」冊封後宮之後,禮部就沒她什麼事兒了,現在整天在禮部里看各種禮制。反正看著看著,就有點兒不對味兒。祝纓讀「禮」就鬧心,她是個「蠻夷」,比祝纓還要再多一個扎心的點。能幹點別的事兒透透氣,也是好的。
「那是戶部?」
祝纓擺了擺手:「你能有多少錢?去吧。」
三人也都放下心來,笑道:「他干這個就不錯,只是確實『化繁為簡』得有些過了。小心些,還是不錯的。」
祝纓道:「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不能拿猜測定人的罪。」
雖然他們都是祝纓引入朝堂的,但祝纓並不要求他們每天都到自己家裡來報到,他們也各有各的事要做。現在祝纓有事相召,他們都猜祝纓是有安排了。
不多會兒,路丹青挑好了馬,她終究還是要了一匹大馬。郎睿、金羽也一樣,他們都不喜歡矮馬。
他們現在說的話,也可以通過祝纓,反映朝廷的策略上了。
他更懷疑了:「你把話說清楚!不然我這拿得不安心。」
又讓卓珏也挑一匹,上路的時候好用。
蔡義真的事情給她提了個醒,南士願意投奔她,不代表這些人品德一定很高尚的。整個朝廷里,絕大部分都是普通人,遇到了誘惑,踩過線是很平常的事情,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他們奔她未嘗沒有利益的考量。
祝纓問道:「蔡義真這個人,你們知道多少?」
祝纓笑道:「好吧,就先這樣。」
「誒?」蘇喆發出一個音節,旋即道,「好!明早就能遇到舅舅。」
祝纓道:「別瞎猜了,趁著手上有,先撥給和-圖-書你。」
祝纓這才說了蔡義真的事情,然後讓蘇喆介紹。蘇喆道:「去會館看了,是他家娘子的一個心腹婆子來的,說是受了冤屈。我仔細問了,是他沒爭過人。手沒別人黑,勁兒沒別人大。看她的樣子,好像有所隱瞞,我明天再去找她仔細問問。」
祝纓對趙振說:「卓珏也不是全沒道理,同鄉互助,本是常見。南人仕途本就比別處坎坷一些,也不怪他上心。只是一件事做得久了,就容易化繁瑣為簡,不講究。這是大忌。你們都要引以為戒,他那裡,我來講,你們自己也要警醒。」
宵禁之後的京城,出了坊門就是一片寂靜,路上遇到一隊衙役沖了過來:「什麼人!」
祝文低聲說了,林風道:「咦?沒聽到消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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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都點底子,祝纓檢查完了,給三人再講解一下新的功課。
她自己也有一個預算,從袖子里抽出一張紙來:「先生看看,這樣行不行?」
林風有點幸災樂禍地道:「嘿!可算輪到別人了。」
「誒?」
「好啊。」林風說。
趙蘇主要管摸查各人的能力,趙振、蘇喆則是要留意品德、不法之事。
祝文道:「正在房裡愁呢, 大人回來是要查今天的功課的。」
然後呢?
林風問道:「你能走得脫么?」
蘇喆有事,自己來就行了,祝纓過來,楊靜直覺得是有別的事兒。
她以前也沒有攏過這麼大一批「黨羽」,不得不走一步看三步,慢慢地調整。
祝纓笑著進去,楊靜示意請坐,兩人對坐,蘇喆乖巧地坐在了下手。楊靜等茶上來之後,才說:「你來得巧,才收到老師的信。」
祝纓做了個制止的手勢:「我什麼時候剋扣過你了?後宮的事兒,陛下初登大寶,這第一遭,得看得下去。往後他想奢侈,我也是不能夠答應的。」
祝纓道:「他還干他該乾的事,又不是不管南士了。」
眼下她自己也算是有了一夥小小的「南黨」,隨著人數越來越多、攤子越來越大,也需要有一個「規範」來約束一下所有人了。她是他們的領頭人,對他們算有「知遇之恩」「提攜之恩」,他們也聚攏在她的身邊,輕易不能背叛她。
陳萌沒問祝纓為什麼這麼干,只是說:「怎麼還有個次序的?」
蘿蔔快了不洗泥。
祝纓對祝文道:「去賬上支些錢,你親自拿去會館, 安頓一下人。」
她一看這兩人的表情,就知道兩人是要賴著聽消息,因此沒有趕他們, 而是繼續問卓珏:「蔡義真究竟有沒有類似的事情?你去弄清楚再來回我。既說旁人構陷,則旁人必會將證據做實m.hetubook.com.com。想要反駁, 手上得有點實在的范梧。既然通了消息,只要江安那裡沒有悄悄地將人給害了, 到京城就還有撥亂反正的機會。
祝纓點了點頭:「信且慢看,今日我來是有一件事要與先生商議的。」
祝纓道:「讓他的僕人投柬,給大理寺。裴談新上任,想必會希望立威的。」
然後就又提到了蔡義真:「僕人沒能說明白,這個……」
楊靜將上半身往後一扯,警惕地問:「怎麼?朝廷要在這上頭剋扣了嗎?冊封後宮少花一點,就夠給貧寒士子多供些柴炭了!我可正要給老師寫回信呢!」
祝纓道:「我為你安排一處,你要用心做事。你也看見蔡義真的事了,去了自己當心,有事及時寫信回來。」
郎睿與蘇喆一樣叫「阿翁」,人倒長得結實,南方人里算是個高個兒,放到京城也不能讓人一眼就說他矮。
講完了就能吃飯了。
卓珏這幾日也正著急,不知道祝纓是個什麼意思,看著路丹青試馬,說了一句:「那馬有些高了,她須換個矮些的才好。」
林風來勁了:「真的?」
卓珏看了祝纓一眼,躬身道:「是。」
因為要上京,得取個差不多的名字,喜金想來想去,怕自己起的名字不好。剛好有個現成的,就給了現在這個金羽。
「是。」
「哦?他老人家又去哪裡逍遙了?」
趙蘇先說:「義父召我們來,可是為了施相公的事?他一走,朝上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祝纓問道:「楊先生在么?」
之前讓趙蘇摸一摸南士們的底,主要是能力、政績,而卓珏則是把「南士互助」寫在了臉上。
趙振道:「不多,彷彿是同鄉。」
胡師姐上前亮出了牌子,衙役一看牌子的形狀就先把板著的臉放鬆了,再看是胡師姐:「胡娘子!」
「何事?」
祝纓道:「卓珏做學生的時候,顧同是當地的縣官,先調顧同回來,好讓他們師生見一面。不然,這一岔開了,這輩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見一面了。」
趙蘇又小心地說:「可是,也不能全管不管,多少南人都看著呢。義父?」
「你至今沒任過地方,這樣不好,有瑕疵。總要任一任地方,才不會被地方上的事情蒙蔽。最好是任幾年地方,從副職做起,長些閱歷。」
祝纓沒有去換衣服, 就在廳里問起了詳情:「來的什麼人、帶回了什麼消息,又有什麼證據?」
楊靜直勾勾地看著祝纓,祝纓一派坦然地看著他,楊靜看了半天,氣道:「忘了,你又不是學堂里的毛孩子!」要是他的學生,看一眼能讓學生直接跪了,祝纓只是看著年輕一些,並不是真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