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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丹青頓悟，臉上一紅，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路果，暗罵自己愚蠢。西番人賣鹽，不正是與路果倒賣梧州鹽是一個道理么？

這裏也不查什麼身份——因為也沒有什麼戶籍之類，裏面的人卻比其他寨子多，不時還能聽到西番話，甚至一些不太標準的官話！

在他們的帶領下，祝纓等人當天晚住進了一個寨子里——這一片平原自然是有人居住的。不但有人住，還有耕種。祝纓等人沿途見到了稻田，發現這裏已經有了簡單的灌溉用的溝渠，稻子長卻不太如山外，連祝縣這樣的山間田地也不太如。

如果能夠站在極高的地方、以極佳的視力來看的話，這一片平原在地圖上面積並不算大。然而天地寬廣，人類何其渺小？不要說沃野千里，人的目力所及，連十里也看不到，因而這一片平原在行人眼中就顯得尤其的大。

祝青君道：「別與我爭。」

她們如果只帶上馬和一點生金，跑路還是很快的。

又走一陣，又看到田地，她們就知道離下一個寨子很近了。田間，一個人揮著鞭子，卻不是抽打牛馬拉犁，而是懲罰著偷懶的奴隸。奴隸們即使在乾著活，手腳也不得自由。

祝纓有些詫異：「你要銅錢？為什麼？路上他們更想要這些東西的。」

她們找了一處外圍的大房子，祝纓拿鹽當報酬付的房費。房主一家七、八口人，衣著還算得體，卻又不太光鮮。男主人不要鹽：「你有銅錢不？」

「我不但要往前走，還要回家呢？回去的路，少了她們不行，頭人給我的奴隸，恐怕不頂用。她們得陪我走完這一路。」

祝青葉略懵懂些，祝青君、路丹青則是經過事的，尤其祝青君，與項樂合作管理甘縣，一個還算現成的攤子就有許多的麻煩，何況從這一片什麼也沒有的地方上起一座城呢？

無論是沒有離開過梧州的祝青葉，還是已經「見過世面」的祝青君與路丹青都不太能夠理解為什麼祝纓想要在這裏建一座城。

說著，將針遞了出去，又問：「你們家哪來的鹽喲？要銅錢換什麼呢？」

祝纓指了指聲源處，問那個商人道：「是嗎？」

頭人突然動了一下，問道：「你有多少女人？像她們這樣的嗎？怎麼賣？」

男主人道：「你有針，給我三、五，不十根！鹽，我們這裏卻不太缺和圖書的，只有銅錢與生金，能換別的東西。」

祝纓與她聊開了，才知道他們隔壁的山中，沿著這條河的支流進去，同是。可惜產量不高，賣不太遠。但是附近吃鹽還算有保障。此外，還有西番商人，也會販鹽。

建一座城是很困難的，眼前這片地方還不歸她們已經是最小的問題了，拿下這片地方之後，才是問題的開始。建城需要人口，初建的時候最好使用大量的壯勞力，同時需要建材、規劃、施工的糧食供應等等。這其中最難的是對大量青壯的組織、調度。

說著，就展示了一點樣品，引來人圍觀。

「啊？」

祝纓道：「那要看是怎麼缺的了。。他們自己產的鹽也往外賣。再說了……唉，產鹽的人憑什麼要顧及到百姓能不能吃上鹽呢？」

頭人咧了咧嘴，道：「好吧。」

但看祝纓一臉平靜，她也沒有問出聲——她一個商人的隨從，是不應該對西番有這樣的了解的。

她們並不順著一條路筆直地走，不時地走上岔路，期間，她們又去過幾個寨子。祝纓的規劃，不但要去最大的寨子摸底，還要去所謂生金礦看看，對了，還有鐵，順便去隔壁看看鹽井……

頭人家是見過世面的，雖然也對絲綢等物表示了喜愛，也沒有將眼珠子粘到絲綢上摘不下來。頭人往祝纓一行人身上多看了幾眼之後，又向祝纓買針。祝纓都答應了，頭人則以生金付賬。管家拿出一小袋生金，祝青葉伸手要接，管家卻飛快地將布袋收回。

最後，才是到最大的那個寨子里。田裡的稻子、野地里的荒草在她們不斷的行進中漸漸變了顏色，由淺綠而至深綠，又慢慢染上了點點的黃。

「好嘞！」

此處有兩處食鹽的來源，自然不會太在意鹽。反而是鋼針之類，雖然本地也產鐵，但是技藝不高，更難得一些。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祝青君從腰間袋子里掏出小本子來，把「建新城」這條記下了。

祝纓抬手扒了一碗飯，一抹嘴，才帶上些樣品，與青君等人到了大屋。

這還是在風調雨順、沒災沒禍的情況下。誰也不知道這一片會不會到了冬天就像北方一樣的暴雪，又或者河水不定時發一發瘋，把一年的辛苦都給洗個乾淨。

她的吉瑪話略帶一點囗音，與「才當家頭回過來探路」的m.hetubook.com.com情況相符，倒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懷疑。

祝纓她們的行李已經很少了，不像是賣了貨的樣子。祝纓道：「與他們約好了，回程再取，省些腳力。他們還要我下回來再帶更多的東西，也不昧我這一次的東西。」

吉瑪有鹽井： 小祝派去鹽場學習的人手會繼續有用的。

數日下來，祝纓與祝青君將大寨逛遍，祝纓正想是否見一見頭人時，客棧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祝纓心頭一動，快步走出房去，悄悄往聲源處看去，忽地心頭一動！祝青君突然出現，手裡揪著一個人！

青君:三維立體記憶小能手，估計還能看星星。

祝纓這樣到過北方大平原的人還罷了，從未離開過梧州的幾個隨從從最初的興奮開朗，竟漸漸地生出了一絲畏懼之心來，緊緊地跟著馬隊，生怕掉隊。

寨子里的人聽說來了外地的商人，也都圍過來看。祝纓也還拿著之前在西卡家的說辭：「我阿爸前年死了，我才當家，要養家的，就出來看看買賣能做不，帶了一點貨試試，也探一探路。」

如果在這片土地上還有一個人能幹成這件事，也就是祝纓了。想不明白，就先記下來，要麼慢慢琢磨，要麼就等後面應驗。然後再分析總結。

管家道：「一個也不能留嗎？」

青葉有點吃驚，管事卻問了出來：「你這跑腿的，這幾個女子怎麼賣？」

祝青葉看得氣悶，

她瞄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是個不認識的年輕人，為防生事，她一聲不吭，很快地鑽進了人群里。

「可以。」

頭人對管家道：「你對他說。」說完也不走，坐在那兒瞪著祝纓一行人。祝青君心頭冒火，左手按在了刀柄上，右手卻要攥住了路丹青——路丹青一個頭人的女兒，親爹再不重視她也是頭人家，氣性極大。祝青君得防著她暴起當場殺了頭人，不好脫身。

不過西番的鹽商一般不往這邊走，因為吉瑪家的地盤頗大，跑過來販鹽不是太划算，西番商人通常是與他們西北的那一處大寨交易。他們寨子也會從大寨那裡，再分銷一些。

答應完了，路丹青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姥，西番不是也缺鹽么？」

這是祝青君的經驗，也是祝纓身邊的人普遍養成的習慣。路丹青等人也掏出小本子來記下了，同時隨手寫下幾個和*圖*書詞記下心中的疑問。祝青君還順手在自己的小本子上畫了個簡圖，點了個點，標記地方。

祝纓很快記起來，這是一個吉瑪的商人！之前她出巡的時候，順捎帶過，還跟人家打聽了許多事兒！這次之所以只用自己人，沒有另聘嚮導，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之前打聽過了。

祝青葉也生氣，卻忍住了沒說話，只跟著大家一起跪著，然後假假地掉兩滴眼淚。

祝青君道：「姥，這個人鬼鬼祟祟，盯著咱們，不像好人！」

祝纓道：「既然不能都留，把她們分開有些不忍心。這樣，這些貨，請頭人看一看，有什麼喜歡的，我下次捎回來，您現在付定金就成，下次我來，結尾款。我下次來，會帶一隊像她們這樣的女子，但這次不行。」

他提了許多的要求，祝纓道：「不但乾淨利落，也都很懂事，我把她們都教得很好，她們什麼事都做得、哪裡都去得，也不抱怨苦、也不抱怨累。高興了會唱歌，餓了會做飯，會織布做衣服，也會陪人說話聊天，都是頂頂好的姑娘。」

路丹青氣個半死：「姥，您答應了，有兩百個、兩千個人會過來，我要領一千人！不踏平他的狗窩我把名字倒過來寫！」

祝纓數針給他：「針可貴哩！你要了針，我可就沒有銅錢給你了。這路上，他們也不給我銅錢。」

等閑是無人會想干成這麼一件事的，因為基本上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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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一片平原，倒是比較適合耕種，也需要耕牛、種子、灌溉等等等等。

祝纓不由心痛：白瞎了這麼好的地！

西番買鹽： 倒買倒賣。 向朝堂收便宜的鹽，轉手加價賣給自己國民賺錢。

頭人有些不快，道：「我給你嚮導。」

頭人遺憾地看了看她腰間的長刀，又看了看她的身高，道：「好吧。我要三十個。」

祝纓道：「好！我手上有更多，兩百個、兩千個也有的。不過，下次我再來的時候，人、物都不會白送了，您準備好代價。」

祝纓道：「知道，知道。」

建好之後，這個城不能空，得住人，人是要生活的。最起碼的，要有吃喝。這些人也需要管理，同時還要維持最基本的秩序，能夠讓這許多的人可以比較安全地生活，同時還能約束這些人不逃亡。還要有士www.hetubook.com.com兵、有衙差等等人。

家中女主人提著水瓮走了過來，一邊倒水一邊問：「那你們拿東西換了什麼？」

祝纓馬上反應過來，道：「不賣，我往前走路還要靠她們呢。」

收好地圖，一行人衝下山去，此時他們攜帶的貨物已經不太多。一行人走得比較快，下山之後祝纓幾人就勒住馬，隨從中一個中年男子與一個年輕姑娘鞭馬上前，道：「姥，這裏我們來過，走這邊。他們有寨子的。」

祝纓終於到了吉瑪家最大的寨子外面，這處寨子外牆是石頭，佔地頗廣，符合了「山中大平原」的氣派。到得此時，祝纓也算摸清楚了，這片平原面積是無法與北地相比的，上面也散落著幾個寨子，有一些人口。其中有一個寨子的位置還是她比較看好的，想建新城的。

祝纓估算了一下，又問道：「您想要多少？」

祝纓也不收貨，空著手帶著祝青君等人離開了大屋。回到了住處，幾個人再也忍不住了，跑到祝纓面前，壓低了聲音：「姥！這人太可惡了！」

祝纓道：「好了，回去我自有安排。今夜睡覺都警醒些，明天早上與這家人吃一樣的東西，他們不吃的，你們也別動。只要寨門一開，咱們立時就走！」

管家道：「這些可比女子貴重，你能將這些留下，為什麼不能將這些女人留下呢？」

「十……二十個！」

祝纓道：「好了，休息去吧。」

「不要老的，都要像她們這樣的年紀，要乾淨整潔……」

只是小孩子們看著她們的佩刀有點移不開眼睛，也有人嘀咕，說她們的兵器比自家的要好。云云。

走不多久，田地就消失了，只余大片的荒野。

祝纓與房主做完了交易，又套了一些話，著重問本地人口、穀物畝產有多少、都怎麼種……等等。聊到飯熟，才要吃飯，頭人家的管家又來，要祝纓等人帶上貨物去大屋。

祝青君抽出刀來，毫不猶豫地往此人大腿上扎去！這人嚇得忙說：「不怪我、不怪我！我只是覺得像！他認出來是大人，就說，要告訴頭人……」

它還有客棧！祝纓等人找了個住處，包了個小院兒，此時她們身上的貨物已經所剩無幾了，地圖倒是畫得差不多了。祝青君等人為免麻煩，也都作了男子打扮，太陽將她們晒黑了好幾層，路丹青的臉上微微有些爆皮。

如和*圖*書是數日，也沒有一個頭人要叫她們去看貨，反而是祝纓看到了一些西番人，竟還聽到了有人說奇霞話。想來交通不暢，也只是相對，並不至於讓人一點交流也沒有的。

祝纓搖頭道：「她們另有用處。」

建城?

西卡、吉瑪都有商人到吉遠府經商，也有商人到別業貿易，但祝纓都沒有雇他們做嚮導，而是用了府中常與過往商人打交道的一對叔姪。他們曾出過遠門，也會吉瑪話與西卡話，還算合適。

女主人放下水瓮，收了針，十根、十根指頭，很好數，然後一根根小心地別在一塊手絹上，將手絹包好，才說：「有鹽井。」

廣袤的平原，與迷宮一樣的深山，是兩種不同的難題！對她們而言，有時候山還好畫一點。現在就只剩一個祝青君能畫，一個祝纓能看得懂了。

祝纓道：「撤！笨重的東西都不要了！」

頭人家就想問祝纓買幾個奴隸。

大意了，這一行人，除了祝纓是習慣了偏向男性的裝束，其他女子一直沒有女扮男裝的需求，包括祝青君，離開西卡的地方之後也就穿回了原來的衣裳。祝纓待人還算不錯，給吃給穿、吃得飽穿得好，男男女女在她身邊，都挺滋潤，看著也精神。看著都是不錯的隨從模樣。

貨少了，祝纓也就不高調販賣了，她帶著祝青君等人出門，慢慢地看著這座城，祝青君一面記路、一面又估算著這裡有多少人，真打起來需要怎麼進攻才能減少損失……

次日一早，她們吃了早飯，也不再賣貨，匆匆帶上餘下的一點貨物上馬離開，又往下一處走去。

平原上的路顯然沒人用心修過，修過的路與天然踩出來的有明顯的差別，但好在地勢平坦，千百年來無數人用腳底也算踩出了一條路。路邊不遠處，不時有些田地，看起來打理得不太能讓人滿意。

祝纓卻看不出惱怒來，她與管家交涉許久：「今天拿到大屋來的這些東西，我就沒打算帶回去，都留下來給頭人，但人不能留。」

路丹青心中奇怪，她是在京城相府里呆過的，祝纓當年還做過戶部尚書、征過西番，且與鴻臚寺頗有淵源，身邊的人稍一留心，就能知道這西番缺茶又缺鹽，對榷場的需求很迫切。一旦停了榷場，不但會著急，還有可能跳起來打人。朝廷也是，覺得西番不老實了，往往以取消或者減少貿易作要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