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改變
祝纓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擔憂與不舍,忙說:「在縣裡轉轉。跟西邊兒打仗雖然贏了,也死了些人,得給人家個說法兒。我回來了,不能不去看看。」
顧翁等人一面勸她要愛惜身體:「大伙兒都靠著您。」一面又說自己的子侄都是靠著祝纓,再次道謝。
「是。」
但是江珍、江寶年紀並不大,小江內心十分猶豫。
祝纓道:「這有什麼趕得上趕不上的?與西番接壤,又是什麼輕鬆的事了么?你想讓他吃苦頭,有的是機會。」
祝纓道:「我明兒就在城裡轉轉,咱們一塊兒?」
趙蘇道:「是。今年不繳賦稅,手頭也能寬裕一些。姥,那小妹她們?」
郎錕鋙又托祝纓路過兩家的時候幫忙「看一看」,他隱約知道祝纓西進的事兒,不過兒子阿撲又送到了祝纓面前,倒不擔心自己被徹底隔絕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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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開始考慮,要多多放手,讓她們有更多的實踐機會,可以獨當一面。
江珍手忙腳亂,從腰間的文具袋裡摸出紙筆,草草書寫。不遠處的牆角,小江扒著牆角偷看,她的頭上冒出了江舟的腦袋:「兩個丫頭都不錯哩。」
這本也沒有大錯,且格外契合自己當時的需要,也是怪不得他們。因為根本不需要他們動什麼腦子。
二江「放心」沒一個月,便接到了一個「不放心」的消息——祝纓要把這一群學生帶走!
顧翁等人忙拜謝:「都聽大人的。」
祝纓在趙蘇家住了三日,顧同等人帶回了顧翁等人,趙家莊園再次熱鬧了起來!
至於『求賢』,也不取消,選人的時候心裡有數就得。眼下看來,竟是永遠融不進朝廷禮法的人更可靠。」
祝纓她又要西行了!
祝纓道:「還要以梧州人為主。我進京的時候,十二、三歲,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也不過弱冠。年輕一輩雖然年紀小,永遠不讓她們禁風雨,就永遠長不大。梧州的現狀,咱們沒資格溺愛孩子,孩子也沒資格現在享受。摔打摔打吧,總不能讓孩子們到了顧同的年紀再跌跟頭。
「不急,你們自己選。過些日子,我讓她們和_圖_書把名單記下來,我親自護送大家往西邊去。」說著,指了指江珍等人。
祝纓道:「你們想他怎麼輕重?他當然是厲害的,他這個刺史是憑本事做上來的,不要想在他面前使心機,他能看得出來。你們恐怕是應付不了他的,少與他見面,叫他拿捏住了,你們脫不了身。」
在這裏,她還是維持著舊傳統,並且再次保證已經向朝廷申請敕封了,只不過「道路斷絕」連邸報都斷了,所以還沒有回信。一有回信就親自來見證。
張仙姑道:「行!」
幾人爬了起來,小心地坐在椅子上,聽祝纓問他們有沒有拜見過江政,顧同道:「拜見過了,說了些不輕不重的場面話。家裡說,這位使君很是厲害。」
趙蘇笑道:「到那時,就可為您請冊節度了!」
寡婦道:「哎!」
趙蘇安靜了下來,祝纓開始緩聲安排顧同等人:「你們要各擇一地,沉下心去,與人打交道。凡事用心,無論物產、人文,都要心中有數。從來沒有白費的功夫。否則,就算有機會給你,你也抓不住。」
趙蘇道:「我與他們不同,這些日子,再看到他們,忽然覺得以前的功夫白費了,您的心思也浪費了許多。現在竟還要管他們?」
祝纓道:「不停!輪防。照這麼下去,到明年春天,又可設一州,你、阿煉你們各領一州刺史。到明年末,就要直面普生了,我料西番恐怕會有說法,出手相助也未可知。到時候就要調動朝廷牽制西番了,那會兒我再見江政、邵書新也來得及。你們獲得新身份,就在那時了。」
趙蘇道:「我正想說這個,梧州缺人,可是凡讀書明理,少有不讀經史、心向朝廷的。若都是這樣的人,怕是給自己找麻煩。竟是兩難。」
「不走啊?那行!」張仙姑很快改了口。
祝纓道:「誰告訴你家裡沒大事的?眼裡要有活。留在家裡,聽你阿爸的。」
顧同等人唯唯而已。
小江站了起來:「我再去給她們多買兩雙鞋帶上!」
郎睿才重新高興起來。
包括府中,也有些人私下商議,要不要給趙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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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山城裡的寡婦、孤兒家,張仙姑早轉過好幾回了。
彼時刺史府里已經知道西邊勝仗,多了一個州的領土,也都知道西行是有「仕途」的。雖然沒有明說,但是祝煉明顯是繼趙蘇之後另一個「刺史」,祝青君領這許多兵一直在前線,怕不也是個「將軍」了?
將山雀家的兄弟暫時壓了下去。
顧翁等人都表示了贊同,顧同等人也臉紅不已。
祝青葉請祝纓更衣,顧同等人辭出,祝青葉嘀咕道:「您受了傷,他們也一聲不問,什麼東西!」
祝纓道:「他們先把本事練好,我自有安排。但是他們,得先沉一沉。」
祝纓想了一下,道:「也好。」
難的是不用這些已經讀書識字有經驗的人,再從哪裡找人用?
趙蘇微笑道:「也不算太小了,能做些小事了。我只擔心您西進太快,他趕不上這一次的好事兒。」
祝纓道:「做長輩的都是這樣,又不想他吃苦,恨不能什麼都給他們安排好了。又怕他現在不吃些苦頭,日後要吃別人的苦。這不,吃上了。」
如果都是顧同那樣的人,朝廷一個「招安」,就完了。這也是祝纓沒有著急發第二次「求賢令」的原因。
趙蘇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祝纓手上有名單,與張仙姑兩個也不坐轎,張仙姑騎一頭驢,祝纓牽著驢,一行人挨家挨戶地走訪。到了第一家陣亡土兵的家裡,裏面一個戴孝的寡婦就說:「老夫人,您怎麼又來啦?家裡還過得下去哩。」
花姐道:「旁的我也不好說,當年我只是想,一個女孩子,十二、三歲就能說婆家了。到十四、五歲就能過門兒了。我總要比她早死,也不能留她一輩子不是?她以後的日子過得怎麼樣,得靠她自己。哪怕終要成婚,她自己個兒也得能立起來,以後日子才能好。
郎睿嘟嘟囔囔的,道:「要是到明年還沒別的事兒,您可得答應我了。小妹她們都在您那兒了,不能獨我一個撇在這裏。」
一番連軸轉下來,重新回到山城時和圖書,天氣頗涼,人們都換上了夾衣。張仙姑看祝纓回來,嗔道:「這下可算能在家好好準備過年了吧?」
祝纓道:「你們且回去吧,捎個信回家,我要見一見你們的父兄。就在這裏坐等。」
祝纓一面說:「離過年還幾個月呢,在家發霉。」一面命從學校里叫出十個學生,跟她去當童工,並且點名了江珍、江寶等人。
寡婦道:「那……」
趙蘇大喜,又提起了接下來的布局安排,秋冬是否要休兵停戰?「可是,如此一來,戰事就會延長,消耗也會變大。江政,咱們暫時可以不理會,時日長了,又恐為他所察覺。如此說來,確實要穩住福祿士紳。」
祝纓坐在門檻上與她聊天,除了「日子過得下去」之外,又問她家接下來的生計之類,最後說:「你們受苦了,我不能讓你們光過苦日子。你家人口既多,田又少,我與你再分些田地,怎麼樣?只是地方有些遠,你家可能要分家。如果不想分開,就要往西遷,連同現在的田產,我都折數給你。」
祝纓看著他們,也有一些感慨,一直以來,身邊的人多是照著自己安排的路來走的。雖然自己也給他們選擇的權利,但是只要選擇了跟著自己,路就已經定了,也不用怎麼操心,埋頭做事就行了。女孩子們如此,顧同等人亦如此。
「可惜阿霽還小,不然,也該出來走一走。」
梧州的「獠人」中也有聰明人,還不少,趙蘇本人倒不太歧視他們,但是客觀的事實是,這些人不識字。一個人,再聰明,不識字到能夠有邏輯地從事管理工作,至少得經過十年的文字訓練。其中還要包括算術、統籌等等。
張仙姑眼巴巴地道:「她們才多大?你又要去打仗啊?帶她們?」
祝纓道:「還照原先的安排來。她們母女,一個西進,另一個就不能離開了,有她在,你在外五縣也有個照應。」
「那就是還不夠親。」
不說梧州,放眼朝廷,你也是能幹的。可惜,能幹的人還是太少了。年輕一輩還沒長成,可用之人太少,向外求賢也有些麻煩。」
祝纓在山外轉了一圈兒,安撫了山
和圖書
外的士紳,又將在五縣走了一圈。阿蘇縣一切如舊,塔朗縣郎錕鋙卻帶一點愁色——他舅舅也病了,岳父家裡也有些小矛盾,母親、妻子都為娘家發愁。花姐也在為祝纓準備出行的行李,看著小江的表情,忍不住笑道:「猶猶豫豫的,這可不像你。你是多麼有主意的一個人。」
祝纓看看天色道:「也好。」
「我就不這樣。」
她是多走些路、多做些事,以後說話頂用、當家做主更辛苦呢?還是到一個生人家裡,操持家務、侍奉公婆丈夫,事事聽人吩咐更難受?我更捨不得她哪樣?如今看青君高官得做、駿馬得騎開心,還是看她只能刷鍋抹桌開心?」
小江道:「小聲點兒!跟著大人當差,當然是不錯啦。」
祝纓一路前行,山雀岳父家兄弟之間果然不甚和睦。頭人家「分家」與山下的不太一樣,不流行「平分」,但是會給一些財產。清官難斷家務事,祝纓也不打算斷——利益之爭,沒得斷。
祝纓又對顧翁等人一番安撫,對他們說了自己的想法,希望顧同等人「行萬里路」,到外面會館做點事、再理解些人情世故:「等我的消息。」
「那是,讓人放心。」
祝纓道:「他們心裏有疙瘩,讀的聖賢書,對老師是親的,對女人就要疏遠一點,顯得他持正。」
如今,對「人」也需要有所調整了,尤其是梧州,她需要肯動腦子的人。趙蘇算一個,蘇鳴鸞算一個,蘇喆只能算半個,祝青君才有了點模樣。其他人也有這樣那樣的缺點,想從中選擇一個「繼承人」並非易事。
她嘆息一聲,對顧同道:「離家這許多年,先好好陪陪你們的父母,再去好好練一練本領。斂翼待時,斂翼待時,說了多少遍?不聽。他們安靜的倒還沒傷著,你們也該好好收收性子了。」
「當年青君十幾歲就遠赴京城,我沒有太多的感慨,果然是自己養大的孩子才更掛心。人的心吶,就是偏。你當時,怎麼忍心的?」
「這裡是福祿縣,又不能扔了。江政又在逼迫我,怎麼能把士紳們往他懷裡推?至於顧同,如果我好好的,顧同等人真是太省心了。https://m.hetubook.com.com但讓他們自己拿主意?他們從來沒幹過這樣的事,干不好竟不意外。
路果、喜金兩家的情況又有些不同,這二人也都有年紀了,近來生病,寨子里人心有些浮動。祝纓露面,少不得為他們稍作震懾。
你與他們不同,你從小備受考驗,有自己的心。所以我西進的時候,才能放心讓你看家。
她看女兒們興奮異常,又不忍心阻攔,但委實擔心。忍不住去找花姐,詢問孩子遠行要注意什麼事兒。
「你與他們不同,」祝纓說,換好了衣服拉開了門,「你今天可有些外露了。」
郎睿則十分不舍,拉著祝纓的衣角:「姥!我在家裡也無聊,您看看,沒什麼大事嘛!讓我跟您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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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但是,他們現在就要拿來能用的。
「是。」
祝纓道:「進山之後迷上打獵了,山中野獸也多,路上刮傷了。」
「起來吧,坐下說話。」
寡婦一抹淚,將她讓進屋裡:「您可算回來了!我們日子還過得下去呢。」
趙蘇在宴前又找到了祝纓,在卧房門外聽到祝青葉的話,隔著門贊同道:「青葉明白。」
顧翁等人一打照面先問候祝纓的身體,接著小心地探問祝纓臉上的傷。
祝纓將張仙姑從驢上抱下來:「我阿媽帶我來看你來了呢。」
最好的榜樣就是祁泰,跟著自己一路晉陞,安心到死。
祝纓道:「是怕尷尬。」
顧翁等人忙問:「大人的意思是?」
顧同等人不敢耽擱,忙告辭回家去捎信。趙娘子又來,道:「天也不早了,今天何必著急走?正好為阿妹接風,吃了席,明天一早再走也不遲。」
次日,一群年輕的學生被召到了府內,一個個挺著胸脯,很驕傲地紅著臉,等著吩咐。二江看著女兒,眼睛里都是笑。兩人悄悄商議,一會兒偷偷跟在後面,看看女兒做得如何。
祝纓道:「回去之後,咱們都要辛苦些,要快把人口遷徙做好。正好秋冬,掏幾個老鼠洞,也好安置他們。」她說的老鼠洞,就是兩族頭人的積蓄,秋收之後,頭人們的儲倉也豐盈了一些,總不能等到明年春天再打,讓頭人們揮霍一個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