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林風哀號一聲：「阿煉怎麼還不回來？」

兩人同時嘆了口氣。那邊，巫仁不跟生人多說話，與千夫長在一起有點彆扭，她也不管人家，徑直走了。千夫長被閃在當地，他的那位搭檔湊了上來：「怎麼了？他們不理你？」

林風慌忙又記，祝纓道：「怎麼慌裡慌張的？叫管這一片的人來，讓他們傳令下去。」

「幾年？」

林風一轉身，就看到跟在不遠處的「里正」，將人叫了來。「里正」道：「校尉，我都聽到了，這就去傳令。」

三年免征，但是三年之後，得照梧州的例來征。

巫仁一言不發地站了過來，雖然都是祝縣的人，巫仁與這千夫長不熟，她就不說話，蹭著蘇喆跟人要籍簿。

雙方從年前爭到年後，直到二月末，才勉強地達成了協議。皇帝終於同意了「安南」而沒改成什麼「鎮南」之類，趙蘇依舊得到了梧州刺史，總算祝煉堅持得住，要麼全接受、要麼全不接受。

祝煉有些想跟路丹青換一換了，路丹青多少帶一點「頭人小姐」的脾氣，與姚辰英對上，她不弱啊！祝煉有點討厭自己這個不太會冷臉的性格了。

林風還是新城的監工，同時配合蘇喆理營地。

她對林風道：「凡做事，要先想好，做這事是為什麼。修城當然是我要的，這幾個月，還是為了『安撫』，能做到讓新附之民安靜，就不錯了。不要這麼緊張。」

少婦道：「能吃上穀子了。」

以前奴隸是吃不上這些的，即使有口糧，也要摻些雜質，有時候就是打碎的糠摻進去。現在倒不用吃糠了。

被他念叨的祝煉也想哀號。

「更奇怪了。」蘇喆嘀咕一聲。

祝纓認真看了，林風還是照著她臨走前的吩咐，一點兒也沒改，當時什麼樣兒，現在還什麼樣兒地在干。

蘇喆摸了摸下巴，道：「你這兒還有人，造冊了？他們到新城上工嗎？一會兒咱們聊聊。小巫姐姐m.hetubook.com.com～～～」

且不論巫雙與兩個千夫長聊的什麼，巫仁在熟人堆里找回了自己的舌頭：「春耕要統計能幹的人。既要築城、又要種田，我想，他們未必都會種田，先把戶籍再篩一篩，會種田的先篩出來……」

這一天過得極充實，天擦黑的時候，祝纓回到了自己的大帳，又開了個小會，將白天的安排再落實一下。白天，她只粗略分了幾個人幹什麼，具體怎麼干，互相之間是要有配合的，還要細說一說。

「那就不能之前理成什麼樣，你湊合著就繼續用了，你得往下接著理。『穩』有不同的做法，『變』也有不同的做法，不在乎這兩個字本身，在你怎麼體現它們。」

「五年？十年？您想啊，得教會人識字。」

林風道：「不像個傻小子了？」

這個使臣，得是「自己人」，至少也得是個願意為安南說話的人。

這一片營地本是祝纓西征的時候駐紮之地，左右是安置西州城中百姓的帳篷，住滿了人。拖家帶口的，也不整齊，現挪都不知道從何挪起。

無論是皇帝還是政事堂，著眼的都是「節度使」、「官職」、「品階」，因為梧州本來就是羈縻，它不是按照正常的編戶征的稅，稅極少，還經常不交，朝廷都不大算它。

進了營地就被圍觀，營中的青壯都出去幹活了，留下些老弱婦孺在家裡。也有做飯的，也有縫衣的，也有拌嘴的。仍瘦，至少不是皮包骨頭了。小孩子來圍觀，祝纓也不惱，笑著問兩句話，不外是住在哪兒，想不想到城裡住，家裡還有什麼人……之類的。

舊城裡，如今不是祝新樂在管，祝新樂被派往與西番交界守關隘去了，如今留在這裏的是兩個千夫長，一個是從祝縣出來的，另一個是西卡族半路投靠來的。林風派人來通知他們祝纓到了的時候，兩人正一個教、一個學地學寫字ｍ•hｅｔuboｏk.ｃoｍ.ｃoｍ。

主要是他們討論，祝纓聽著，有問題的時候再指正。蘇喆、巫仁第一要做的是理順手上能調動的資源，蘇喆的計劃是，她想把營地梳理一遍，再講工地。巫仁就更簡單了，主要不跟人打交道。

千夫長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接著就被蘇喆看得心頭髮毛，他扭來扭去，沒發現自己身上有不妥之處。趁祝纓與搭檔說話，小聲問：「我怎麼了？」

「新附之地，草圖是畫來了，人口統計，您知道的，得花些時間。我們蠻夷，素無文字，都是從頭開始，您得容我們幾年吧？」

祝纓臨時又接上手，開始分工：「巫仁，去點料盤帳，蘇喆去點人、分片，青雪，去丈量土地，不能等牆好了再規劃城內。都不用現在動，他們正在乾著，語言也不很通、也不很習慣聽你們的命令，你們一攪，就亂了。明天一早出工的時候，他們一營，你們依次領人。」

祝纓笑笑：「行，來了先盡著你這兒給。」

祝纓不睡，其他人也不敢睡。蘇喆等人聚在一處小聲議論，千夫長管巫仁討人情：「那書，可千萬幫我提醒一下姥。」

祝纓問道：「是因為產的穀子少，以前才吃不上嗎？我看這裏田還不錯，是因為氣候不好嗎？」

「對哦！」

當然，代價也是有的——納稅。

兩人猛地扭頭，正看到了一個少女笑吟吟地看著他們——巫雙。

一樣一樣分派完，整個大工地馬上變得有條理了。

「那就好，那就好！呃，兩百、不，一百、五十本兒也行，不能再少啦。」

巫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春耕！」

林風現時的心情難以言說，只輕輕搖了搖頭。

林風則在小聲與蘇喆討論：「也不知阿煉他們怎麼樣了。」

接著，姚辰英來了，他要徵稅：「她不能再幾年不交稅。」

祝纓回頭：「你們倆，幹嘛呢？」

但進了新城之後，他又緊張了起來和_圖_書。這新城裡面也與他管理的營地一般，有秩序，大家都沒亂，還是生活、幹活，卻又並不清爽，還透著點兒亂。

祝纓又從懷中掏出一個銀戒指給她：「多說說。」

祝纓讓這營里的人服役，最主要的目的是「給不安定份子找點事做」，因此這個工程在這段時間里快與不快，並不是她最關心的，只要工程質量可以，沒停工，就行。

舊城有老底子在，比新城、營地都像樣一點兒，清理出來的大片空地也不曾再建新房，顯得空曠而整齊。祝纓詢問了還有多少人住在這裏，千夫長們也認真地回答了：「有一千三百戶。每天早上他們也上工，留在這兒住的，就讓小孩兒也學背識字歌。姥，紙筆不敢要，那個……能、能調點兒書來么？」

舊城現在也還不用拆，仍然有一部分人住在這裏，他們領兵駐紮，一是守著糧倉，二是一旦西番有變，這箇舊城就是大家的退步。兩人不敢輕離舊城，只在城門外不遠處等著。

兩人相談甚歡。

祝纓見林風樣子不太對，也很快離開了這片營地。

蘇喆也不笑了：「能過幾天傻日子，也不錯。」

祝纓道：「不用，咱們另尋個住處。走，看看他們的營地。」

林風忙說：「我讓他們挪一挪。」

雖然每每都能有理由搪塞，可是對於祝煉而言，姚辰英可比政事堂糟心多了。因為姚辰英決定：「好，那咱們一個州一個州的捋！設州，要有人口，對不對？人口不夠，設什麼州啊？」

在沒有文字記述的地方，「長者」是一筆財富，他的經驗可以讓祝纓避免許多損失。

林風略略鬆了一口氣。

「天時好的。」

當時便有人舉手想說話，祝纓對林風道：「叫人記下名字。說得好的有賞，胡說八道騙我的，要罰。」

林風亦步亦趨，生怕自己漏了什麼，蘇喆發現了他的緊張，覺得十分的新奇，看了他好幾眼，他都沒有發現。蘇喆和-圖-書見狀，悄悄走過去戳了他兩下：「你怎麼了？」

「是！」

看他認真，祝纓就額外對他多講幾句：「留你看守，既有一個守字，就是為了安穩，不求劇變，能穩住，你就合格了。我知道你不會亂來，換一個人，說不定有什麼新奇大胆想博出彩的念頭。但如果一直這麼蕭歸曹隨，中間出了毛病還不改，你自己看，也不太好看是不是？」

她選擇在離這片營地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紮營，一則這營地的秩序略有點亂，離遠一點好，二則新擇之地離新城更近一點，方便去規劃、監工。

祝纓笑道：「那要再過幾天啦，得現印。你要多少？」

祝纓一次也不多說，看林風差不多記完了，又往舊城去。

做到丞相的人，心眼兒是足夠的，包括冼敬，都能找到許多的大義理由來磨祝煉。

接下來，就是朝廷派使臣到安南去冊封了，祝煉知道這個程序，在與姚辰英談妥之後，便與路丹青兵分兩路，分別前往鄭、陳二相府上。

林風開始摸本子記錄，之前他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記過這種「筆記」，現在唯恐記漏了一下字。

「你們在說什麼？」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看著有賞，成人便將小孩子往外擠了擠，臉上都現出願意說話的神情來，祝纓看在眼裡，瞭然于胸。等這少婦講完，便宣布：「有誰知道天時、土地、物產……所有有關吉瑪、西州與西番的，都可以來對我說，我都有報酬。」

她這回沒犯壞心，指了指人家的手。這下可壞了，擦是擦不幹凈的，要找水，周圍也沒有，恨不得吐囗唾沫去搓……

蘇喆笑道：「這樣才像你，那樣陪著小心，都不像你了。」

姚辰英便說：「節度使與刺史，總要有些區別的。」

祝纓心裏有草稿，但工程需要精確，在動工建房子前，需要重新丈量，確定新幕府的坐標。

譬如，祝纓提交的那一份名單，她自己是個女人，這個是沒辦法和_圖_書的事。下面兩個刺史是男的，行。再往下，各級官員里有四成是女子，這就讓朝廷不大能接受了——這也太多了吧？

祝纓看了，不過一笑。

祝纓道：「好了好了，學寫字，很好。進去看看吧。」

「喲……」

祝纓等人到了，下馬打了照面兒，祝纓就笑問：「學寫字呢？」

=============

祝纓心道，手上的墨都沒擦乾淨，誰還看不出來呢？

祝青葉帶人紮營，祝纓則往新城查看。林風手足無措：「工程不快。」

姚辰英才不吃他這一套呢：「缺人是吧？我這兒人多了。

「我怕他們到南方水土不服，您知道的，北人南下，多有病死的。」

「誒？」

「他還用你擔心？」

兩人答應一聲，快上兩步又跟了上來。新、舊兩城也沒個合適祝纓落腳的地方，她也依舊還在新城外面紮營。由於她已經離開了，原本她紮營的地方現在住的是林風。林風又要騰地方給她紮營。

兩人看了林風一眼，林風莫名其妙：「我沒說啊。」

祝煉道：「可以，只要路通了，梧州還是照交。」

林風皺眉：「哎哎哎。」

幾人又重新討論，兩個千夫長又參与了進來。說到一半，吃了飯，外面又有帶了西州土著長者過來的，這是祝纓要的人。

祝纓問道：「還有呢？」

就很煩！

「我只想他快點兒回來，我自己干這些干不好的，他能做個主官，我給他幫忙應該可以。」

林風點點頭。

小孩子們還記得她，在她面前有點呆乎乎的，兩顆糖就被套出了話。家中的大人也不急著把孩子拖回家，以防闖禍，但也不太放心，雖然祝纓把欺負他們的頭人給殺了，但祝纓自己在他們的眼中也是個「頭人」，陪著點兒小心總是沒有錯的。

祝煉一切都以：「我們蠻夷就是這樣的，先活下來，再說。」

祝纓索性趁著一個少婦抱起被套話的小孩兒時，跟她又搭上了話，問現在吃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