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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林娘子說完了事，愉快地告辭，出門就看到蘇喆：「這麼快就回來了？姑姑沒留你多說一會兒話？」

安南還自認是朝廷的地方，皇帝二婚，得表示祝賀。安南往京城送禮是很有意思的，給皇帝，體現一個「禮輕情義重」，給鄭、陳之類的大臣，主要是「實惠」，或是值錢的東西，或是利益的勾兌。給祝纓的舊識們，主要是「合用」。給其他人，主要是不給。

也就有了現在這一出。

祝纓則對趙霽等人說：「今天休息，暫不考你們的功課了，玩兒去吧，一會兒一塊兒吃飯。」

蘇喆匆匆入內，就聽祝纓帶笑的聲音問道：「姑姑？」

這孩子以前父母俱在的時候就沒怎麼上過學，起初是跟不上，那時候西州城還沒建好，還是在梧州官學。花姐特意關照，讓她和小孩子一起學，漸漸識字、學官話，她又刻苦，看著也不笨。

人是認識的，林戈端端正正地在祝纓面前跪下：「姥！」

「是，已經與阿媽說，好好請先生啟蒙了。」

這是她深思熟慮的結果，阿蘇縣算是阿蘇家的「根本之地」，怎麼也不能輕易放棄。蘇喆自己幼年的經歷，蘇鳴鸞將她送到祝纓身邊學習，是為了她能更好地繼承家業，現在她把孩子放到寨子里，也是一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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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門口的護衛展示了一下手裡的公文，又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護衛們點一點頭，沒有馬上通報。蘇喆安靜地站在廊下，聽裏面說話：「姥，那孩子阿媽阿爸都沒了，還求您多可憐可憐和_圖_書她。」

祝纓道：「接下來，你幫我從學校挑選一些端正的孩子，帶到府里來。」

蘇喆將手上的公務分門別類地整理好，挑出比較緊急的回復了，又將需要祝纓批複的單獨挑出來，看看時間，挾了公文去後面找祝纓。

林娘子高興地說：「是！我回去就給她收拾衣裳。」

蘇喆肅容道：「是。對了，剛才林家的來，是……您要讓那個孩子住在府里？」

次日，休沐日，林娘子親自把侄女兒林戈送了過來，花姐也沒有出門，與祝纓一道等著接人。花姐對這個父母雙亡的孩子比別人更多一分關愛，安南也撥錢養孤兒，西征的遺孤都是祝纓在養。林戈卻又與他們不一樣，別人的父母是烈士、英雄，是被敵人殺死的。林戈的父親是被伯父殺死的，母親是拋棄了子女的。

花姐道：「也好。這樣，我再理出個名單來，拿給你，你看一看人，再作決斷，如何？」

林娘子方才同杜大姐一同去了。

花姐拉過林戈的手，說：「以後就跟我住吧。來，認一認人。這人你見過的，不要害怕，你的名字還是她起的。」林戈以前父母都在的時候當然不是這個名字，被林風帶過去上學，得有個學名。林風這時候腦子靈光了一下，請祝纓給孩子重新起個名兒。祝纓也不推辭，就給她起名林戈。

林娘子有點不好意思：「是，有點兒事來同姥說說。不會耽誤你們的正事吧？」

「她現在當家綽綽有餘，還能幫我一些。這還有什麼好抱怨的？」祝纓說，「打從一開始，就奔著和圖書不放棄家業去的，她如今這樣，已經達到預期了。我雖不太會教孩子，卻也不是什麼都不教。正好，林戈進府是個契機，就當我看到了那個孩子心血來潮。」

層次分明。

接著是祝纓的聲音：「我知道了，林風那裡我來說，明天你們把人送過來吧。」

她說的「那個孩子」就是林風的侄女，一個孤女。林風給她帶到家裡來養著，本是好心，然而安南事多，林風又忙，叔叔自然是沒有與侄女太親密的，便把侄女交給妻子。女孩兒早到了上學的年紀，白天往學校里一放，有老師教著，晚上回家吃個飯、睡個覺而已。

「走，吃飯去。」

林娘子笑道：「我們家那個，就是姥給養大的，如今他也能當差了，怎麼能再占姥金錢上的便宜？」

蘇喆道：「是。阿媽身邊有個孩子，也熱鬧一點兒。我把他生在寨子里，就是為了讓寨子里的人看著，他是我的兒子，不是胡亂抱來湊數的。讓他在寨子里長大，也好讓人都認識他。」

花姐笑看他們越跑越遠，轉個彎，不見了，搖一搖頭：「我去看看林戈。」

祝纓道：「她挺好的。」

祝纓道：「好啦，不要爭啦，話沒錯，不過人今天才過來，說點兒別的。」

阿撲的年紀與林戈相仿，人卻開朗許多，大大咧咧地沖林戈笑笑：「以後就可以一起從府里去學堂啦！府里的飯好吃。」

祝纓道：「這個我與他談過了，先留在西州。倒是你，孩子就這麼放在寨子里了？」

「哎？」

蘇喆打量了一下對方微微凸起的小腹，也和-圖-書笑道：「是。你這是？」

祝纓道：「都不必客氣了，留下吧。林戈，你收著。」

兩人相視而笑。

「想她能當家，在阿蘇家站住腳，不要被舅舅、表兄們排斥掉。」

杜大姐道：「娘子也忒客氣了，拿了好些金帛來。」

祝纓道：「想到一起去了。」

蘇喆不好意思地笑笑，將手中的公文放到祝纓的案上：「剛才路上遇到她，看她的樣子像是有心事，就沒同她一道進來。這是今天的幾件事，有新皇后，賀表、禮物……」

「不要從外面找，讀那些個外面的倫理綱常，容易讀壞，」祝纓叮囑道，「想想他們都會教孩子什麼，人吶，眼前擺著一條平坦大路，他是一定會想去走的。他要走了那條路，對你可不是好事。」

「可也不能只靠他們幾個不是？我也不能只認識他們幾個。以前什麼都缺，樣樣不湊手，現在緩過來了，那當然要接著儲才。整個安南，只有我的身邊最合適。又不是要放棄青君阿煉他們，他們是一代，如今都到了婚育的年紀。我該著手下一代了，總不能真的什麼都不管。人才與人不同，人，生育、成長，或二十年或三十年為一代一世。人才，十年之後沒有下一批人，就要艱難了。」

祝纓道：「長大些就帶過來嘛。人不能一直讀書而不做事，那樣就讀傻了。朝廷多少大臣，都是傻子。」

祝纓道：「來，這些人你都見過的，阿撲。」

林戈沉默地點了點頭，話比見到了生人的巫仁還要少。花姐與祝纓也不勉強，花姐又要帶杜大姐給她安放行m.hetubook.com.com李，林娘子道：「我來我來，她用的東西我都帶了來了。」表情微微有點不好意思。

「我又沒說錯。」

花姐拉著林戈的手，輕聲安撫：「吶，他們就這個樣子，慢慢你就知道了。」

「哄」一聲，一群小鬼就散了。

林戈沖他點點頭，阿撲忍不住又說：「你這樣可不成啊，要多說，多說才能學好官話。」

「小妹送到咱家的時候，她娘、咱們，對她有什麼期許？」

杜大姐也恰到好處地帶了林娘子、林戈等人過來——她們已經把行李放下了。

林家還有個已經能跑能跳四處拆家的兒子，正在調皮的時候，林娘子又懷孕了，還要管家。種種原因，女孩子本就跟不上趟的功課又隱隱有了下滑的趨勢。花姐發現了，回來閑聊的時候同祝纓說了，祝纓便問了林娘子。

林戈這才吭了一聲：「是。」

蘇喆心道：這難道說的是那個孩子？姥要接她到幕府里來養著？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蘇喆擺擺手，笑道：「不至於不至於，你先去說，我才回來，還沒見姑姑呢，看了姑姑再去見姥。」

蘇喆想了一下，又提了提蘇晟：「您給他安排一下吧，那家，他一時半會兒是不好回去的。」但是對蘇晟受到的委屈，她並不詳述。幕府出來的人不能受氣，自家的家事，也不宜到處訴苦。

蘇喆點點頭，指指屋裡，林娘子道：「姥在裏面呢，你有事，快過去吧。」

「有杜大姐呢，你再幫我一件事。」

祝纓道：「行，賀表我來寫，到時候聯署。」

祝纓道：「也好。功課不能忘了，現在還htｔps://wwｗ.hetｕｂook•cｏｍ•cｏｍ小，過兩年一定要認真讀書。」

杜大姐道：「那娘子這邊請。」

「青君當然是好的，只是有點累。小妹……」花姐的聲音有點嘆息。

後來到了西州，依舊跟著嬸嬸住。林家在西州城有自己住宅，宅子不算小，也不在乎給一個女孩子單獨的房間、安排兩個侍女。然而林風經常不在家，林娘子的學問還不如她，管個家行，也輔導不了她的功課。

蘇喆道：「是啊。我家那個可惜太小，不然，也該來好好乾活的。」

花姐走近了，低聲道：「我以為，你是要青君她們……」

蘇喆在當地站了一小會兒，也循著她們的路線走了過去——這個時候花姐在學校里，怎麼會在後院？不過借口罷了。

郎睿道：「管好你的嘴。」

「什麼事？」

祝纓道：「她那家裡，也是騰不開手，我這兒正好有空房子。趙霽他們、阿撲，也都在上學。再長長，就能給你打下手了，大家也可以輕鬆一點了。」

祝纓笑道：「那不是都一樣？」

祝纓點一點頭，林戈比普通的南方女孩子略高一點，膚色白皙，五官端正，眼睛大大的、冰涼。她的表情有點陰沉，竟使白皙的皮膚看上去有了點陰暗的色彩。

「哦……」

蘇喆噗哧一笑：「是。那……我這就與巫仁她們準備賀禮去了？」

花姐先答應了一聲「好」然後遲疑地問：「你這是？要用來做什麼？像阿煉他們小時候那樣養著，還是像官學生那樣讓他們幹活？又或者？」

剛到後面，就見杜大姐帶著林風的妻子往後面走，林娘子先招呼一聲：「回來了？」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