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祝青君含糊地答應了，倒沒有拒絕，如今安南的人手也不算寬裕，她以前帶在身邊的多是武職，現在也是時候學著祝纓，在身邊放一些聰明好學的年輕人，邊干邊學了。

「怎麼？爭起來了？」

新皇后是姓穆，是穆太后的侄孫女，與皇帝差了一輩。蘇喆從記憶的角落裡翻找，終於找出一個模糊的剪影，是一個小女孩兒，很安靜。然後就沒有了。

雖然是都有，不過各人得到的還是不一樣的，花姐已經把東西一份一份地包好，上面貼上了簽子，這份你的、那份她的。一人一個小包，彼此也看不到各自得了什麼。年輕些的得的少些，祝青君、蘇喆的包袱大一點。

「這就沒了？」

小江道：「給你就拿著，拿了回去好好收著。」

花姐道：「她們都有的。」

蘇鳴鸞微微點頭：「不過呢……阿晟？過來。」

蘇喆道：「還是不合適，一個男孩子，安南幕府里女孩子更好。我看，姥很喜歡青君，她是姑姑養大的，又沒有別人拖累，又有軍功。她姓祝……」

晚間，蘇喆虎著臉到了蘇鳴鸞的房裡：「阿媽！」

最後竟是蘇鳴鸞母女在給蘇晟爭取，蘇晟的哥哥們卻拚命把他應得那一分折抵壓價。能住人的大宅，因在寨子里，折的價就絕不夠在西州城再辦一個同樣的，那錢能買兩間房就不錯了。蘇家老大還不是壓得最狠的，最狠的是那位娶了蘇晟相親姑娘的仁兄，他跳得比大哥還高，必不肯蘇晟再回來。

「上下都看著你把他生在寨子里，他姓蘇，是咱們家的人，誰能帶走他改了姓名？」

蘇喆道：「好吧，我先不管這個，但不能不為兒女考慮。一個太單薄了。」

「世上像您這麼能幹、像他運氣這麼好的人可也不多。我不比他，大哥更比不了您。您就防著他們幾個毆鬥就行了，不用管我的。」

祝青葉道：「要孩子還不如到外面抱養一個。」

蘇晟埋著頭走進來，說：「你們甭費心了，不給就不給，我來看看阿媽，等阿爸下葬了就回去。吉遠府的那些人刁鑽得很，不親自在北關看著我不放心。」

杜大姐出門叫幾個小學徒分頭叫人過和_圖_書來，祝青君在路上就被揀到了，拉到了花姐房裡。很快，路丹青、巫仁、江珍江寶、項安等都被請到了花姐房裡。連同祝青葉、青雪等人也都有份。

戰爭的酷烈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安南那個「西征」，即使算上了普生頭人排下奴隸陣前虐殺，對普通人的害處、戰爭的複雜性、對人性的考驗也絕比不上國家之間的的戰爭。第一就是規模不一樣，規模一旦大了，就什麼人都有了！

等到外面吵嚷起來的時候，蘇鳴鸞也不管，與嫂子二人一起只當不知道。她是裝聾作啞，她嫂子是真聾但不啞，兩人在一起一說張仙姑的過世，二說蘇飛虎死得早。外面的吵鬧一直沒停，直到吃飯的時候飯堵了嘴，才安靜了下來。

蘇鳴鸞微微皺眉：「你是想？這事太難！我把你送過去請姥撫養你，是為了咱們家，這是默契。你想得那麼遠，家裡怎麼辦？就給了你安南，沒有青君那樣能戰，你也坐不穩。」

母子倆見面的次數委實不多，孩子見到她已經不認識她了，張著小手沖蘇鳴鸞叫：「阿婆。」看向蘇喆的目光充滿了好奇。

她沒有多言，普安州、軍屯她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早做一天、多做一點，日後能夠迴旋的餘地也就更大一些。匆匆回房收拾了行李，祝青君去找花姐辭行。

路丹青道：「她這一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蘇喆管幕府的庶務有些日子了，現在祝纓彷彿是受了母喪的影響不大管事兒，蘇喆又不在，幕府愈發的忙了。路丹青也是偏武職，如今卻不得不被抓來兼一部分文職，她迫切希望蘇喆早點回來幹活！

蘇喆在寨子里住了小半個月，離開時孩子哭得像個淚人兒，蘇喆狠一狠心，還是沒有把孩子帶上，她伸手蓋在孩子的眼睛上，對蘇鳴鸞道：「找個好先生，好好地給他開蒙。」

祝青君分得不少，她十分推辭，只取了一隻鐲子拿走：「我要這個就夠了。」

蘇喆心頭微酸，很快又揚起了笑容，蘇鳴鸞抱著孩子，慢慢地哄著，母子倆漸漸熟悉，小孩子露出了高興的笑，蘇喆也不由自主地隨著他hｔｔps://wwｗ•heｔｕｂoｏｋ.ｃｏm•ｃｏm的笑容笑了起來。

蘇晟也不生氣，拜別母親和姑母，回西州城去了。

項安道：「她年紀也不小啦，能不耽誤人生大事，還是不要耽誤的好。小妹都有自己的孩子了，結不結婚的沒什麼要緊，有個自己的孩子能少許多遺憾。」說著，又看了看屋裡的年輕女孩子。

蘇鳴鸞看這個侄子倒還不錯，問道：「我問你分家的事呢？」

蘇鳴鸞與蘇喆則先回阿蘇縣，蘇喆生產的時候，經過考慮沒有在條件更好的西州里生，帶著肚子回到了阿蘇家，在寨子里生的孩子、在寨子里休養。生完了，把孩子放在家裡給蘇鳴鸞照看，自己孤身返回西州。

蘇鳴鸞直搖頭，蘇晟就是不接這個事兒，她也只好說：「好吧，到了你不要離我太遠。」

「真要那樣就好了。」

巫仁好奇地問：「你沒跟著回去，會不會落埋怨？」

蘇晟無可不可地點頭：「行。」

「我的兒女呢？」蘇喆問道。

「過完年，給孩子做兩身新衣不是正好？你不|穿，她們正青春，穿得鮮亮些正好。誰能不愛美呢？青君也是，快拿了去。」

蘇喆笑笑，扭頭就走！

蘇鳴鸞道：「我分給你阿爸的可不少！」

「瘋了？」

蘇喆搖了搖頭，面色緩了緩：「他們也太蠢了，辦的那叫什麼事呢？」

思考著接下來安排的祝青君並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花姐是還在操心她：「這孩子，形單影隻的。」

「該分的一定要分，蘇晟不要也得要！說他以後在西州不回來了？呵！」蘇喆重重地冷哼，「不回來，放在那裡養老鼠也得給他留下。」

「這就沉不住氣了？」

「不夠使啊！舅舅家兒子爭，是因為家產少，咱們家，一個看不住，」蘇喆看著兒子搖搖晃晃的背影說，「這還是個有爹的兒子，不安全。」

項安硬把話題從別人家的是非轉了回來，道：「她孩子在老家，還是多住兩天好。好好的母子二人，要我說，還是把孩子帶過來的好。」

==============

蘇鳴鸞低頭想了一下，道：「這樣，東西你不能不要，不能壞了規矩。房子帶不www.hetubook.com.com走，讓他們折抵能帶走的給你。你在西州安家，也要錢。」

小江見狀，只得點頭：「也好。」

花姐勉強笑笑：「已經留了一些，那屋子我來照顧。這些有京裡帶來的，綢緞布匹，年載長了就朽壞了，都拿去吧。哎，把青君、丹青她們也叫來，我來給大伙兒分一分。給小妹也留一分。凡在祝家養過的女孩子，也都有一分。」

見她們還要勸慰，忙挑了另一個話頭：「乾娘走了，小祝說，除了些日常使的東西陪了去，還有些擺設、綢緞、首飾之類，都給大家分了吧。」

說來也巧，她走之前，朝廷立了太子。她回來之後，又有詔書發了過來：皇帝立了新皇后。

蘇晟一路沉默，到了驛站，蘇鳴鸞將他叫到跟前，問他回去之後有何打算，他也只是說：「我是回去奔喪的，家裡有他們，也不用我管。完事兒我依舊回北關去。」

小孩子不耐久坐，不多會兒就掙扎著下地，蘇喆將他放到地上，對蘇鳴鸞道：「我還要再生一個，不，兩個，三個也行。」

「哎。」蘇鳴鸞的打算與祝纓差不多，調解、見證、主持的事都讓蘇喆來干，蘇喆才是未來阿蘇家的當家人。蘇鳴鸞過去，主要是為了壓陣，防止真的自相殘殺起來，那實在不好看。

蘇鳴鸞道：「是這個道理，你打算怎麼辦？」

花姐又多分了些綢緞給小江，小江道：「這麼鮮亮，我也穿不慣。」

花姐在幕府有自己獨立的院子，也比以前住得更寬敞了一些，因張仙姑過世，房裡的陳設也更加素凈了。屋裡人聲不斷，二江、周娓等人都來安慰她，這些人里與張仙姑感情最深厚的除了祝纓無疑就是花姐了。

祝青君聽她們說了一陣蘇喆，沒聽到什麼有意思的事，起身告辭。花姐道：「路上小心，哎，你也不帶兩個人。今時不同往日，出入帶隨從，啊~」

蘇鳴鸞笑笑：「隨你，在家住幾天就回去吧。幕府一定有不少事，別誤顧大事。回去多看看阿晟，他如今沒別的親人了。」

小江道：「分什麼？你們留著當個念想。大人這一輩子，就是當自己不會疼似的。別分，你給她留下，不定什麼https://ｗｗｗ.heｔuｂook.coｍ.ｃｏm時候想起來，難道還要到別人家裡睹物思人不成？

花姐不贊同地道：「只要有一個孩子，就會有一個母親受苦，你們沒吃的苦，是另有人為你受了，不要說得這麼輕鬆。」

「哎！」

蘇晟倒是無所謂：「給什麼我就拿什麼，給多少我就接多少。」

這事兒你就聽我的，把太夫人的房子留下來，陳設也都留著，每日掃塵。想她了，就去房裡坐坐，心裏也好有個根。」

周娓縮了縮脖子，嘴硬道：「外面，不養的多得是……」

「終是十月懷胎，哪好苛責？又未必是自己不想養，不是么？」

小江道：「她打小有主意，你就甭為她操心啦，她孤單不了。」

原來，留在老家的幾個兄弟抱團排斥蘇晟，以蘇晟在西州不回來為由，想不分他家產。按照習俗，遺產就不是均分的，繼承家業的長子分得最大一份，其他兄弟分得很少，許多人只有能夠養活自家的財產，再多就沒有了。子孫後代一不小心，沒幾代就成了寨子里的普通人了。

看得蘇喆也動了真怒，冷笑一聲：「舅舅一走，你不是要去岳父家了？寨子里的事，讓留在家裡的人來商議吧。」把這位表弟給頂了回去。

一句話說得眾女都沉默了，棄嬰的理由太多了，肯扔掉而不是直接溺死，都得說一聲是心沒有那麼狠。

祝青君接到了祝纓的任務，心裏沉甸甸的。她如今的榮耀、威望、地位多是從軍功上來，然而聽說接下來可能還有戰事，且不局限於安南，實在難讓她高興得起來。

一路疾馳，回到幕府的時候蘇晟還沒離開——祝纓把他留下來休息，蘇喆略略放心，回到自己的籤押房，重新揀起公務。

不參与其中，作為一個旁觀者，義憤而已。參与其中而不能改變的無力感，讓祝青君現在就開始惱火了。

杜大姐忙著斟茶待客，花姐道：「我沒事兒。」

一群人慢慢地分著東西，最後是蘇喆、祁娘子的，花姐道：「過兩天給小祁送過去。小妹，就等她自己回來吧。」

「我不去看他們吵架，他們就別得了便宜再賣乖了。各家沒了父母，有幾家不吵架的？還有打的呢！我是擔心他們不把小妹放https://www.hetubook.com.com眼裡，又要一通好鬧了。」一個個看著就不太聰明的樣子，恐怕不太會看人眼色。

「還用你說？」

即使這樣少的財產，他們也不打算給蘇晟。蘇晟自己無所謂，蘇喆卻不能讓「我們幕府里出來的人」受氣。蘇晟不吵，蘇喆還要主持呢。

到了大寨，裏面的喪事已經過半，侄子們來拜姑母兼家主。蘇鳴鸞道：「我去看看你們阿媽。」將事情留給蘇喆。

小女孩兒也長大了啊……

看著給蘇喆的包袱，花姐也是掛心，不知道蘇喆怎麼樣了，更是擔心回家奔喪的蘇晟。

母女倆還要勸他，蘇晟搖頭：「有東西在兒，幾間房子、一點牛羊，我還要想著自己有這麼一分家產，分神。不如全心全意去西州。」

小江道：「她們家，自有安排。」

說完，又自悔失言，眼角的餘光飛快地瞥了一下小江，然後特意把身體坐得板板正正的。小江倒沒有多想，反是周娓點頭道：「這主意不錯，我也早想抱養個女孩子了。又能看看孩子什麼樣子挑個有眼緣的，又省了自己的事。以前總不得功夫，現在閑下來，也能養活孩子了。」

一番拉扯，蘇喆幫著蘇晟爭，奈何蘇晟自己不想爭，蘇喆也只從表兄那裡給表弟摳了一小匣生金。此後，家中就再沒有蘇晟的位置了。

安南的西征在她們可以控制的範圍內，至少沒有殺良冒功、殺己方的良民冒功、沒有圍城之後吃人、沒有發生日後，即使參与進去，以安南的狀況，也難以掌控全局。也就是說，沒辦法約束其他人。

「那是以後的事，第一還是咱們寨子、咱們家。」

=================

「行，」蘇鳴鸞很乾脆地沒有反對，「你是想跟重華家的那個小子過下去了？他有那麼好嗎？」

「很乖，懂事，」蘇喆中懇地評價，「一個男人，不自以為是、不自作主張地添亂。而且，姓祝，聽起來就親切。」

「嗯，沒了。姑姑，我又不回來了，各家寨子里像我這樣的能分到什麼您也是知道的，現在提這個，有什麼意思？」

花姐道：「好啦，都散了吧。」

「她要是再生個兒子，可就熱鬧了。生不出來，也已經很熱鬧了。」蘇喆喃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