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天師正位
第二百九十七章 張大真人還是張天師?
王懷禮和自家護衛站起身來,就見那個紫衣道士微笑著走進前來:「可是王大人當面?貧道恭候多時了!」
於是張牧之便把今年雨水充沛,將要有洪災降臨,下冰雹乃是緩和災劫之舉等事情說了一遍。
王懷禮又思索了一陣,點頭道:「張天師所言甚是!今日之事太過玄奇,皇后、太皇太后雖然英明,卻不見得會相信。」
王懷禮再三請求,李左車只是搖頭不應,無奈之下,王懷禮只好轉過頭來去求張牧之:「萬望天師憐憫百姓疾苦,設法拯救百姓免此災禍吧!」
李左車斟酌一番言辭后才開口:「些許雨水冰雹的小事,自不敢勞煩雷祖過問。」
「小神去了!」李左車抱了抱拳,接著就聽「轟隆!」一聲雷響,一道金光破空往北方飛去。
張牧之自然不會願意跪下接什麼口諭,只是笑的滿面春風:「陛下有什麼話要王大人轉告與我?」
王懷禮拱拱手便要離去,他是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呆了。
李左車只好在小船前方三丈外停下竹筏,從懷中取出一份名帖:「我乃龍虎山張天師座下,天師料到今日有貴客將至,特命我前來迎接。」
李左車來到張牧之身前行大禮參拜:「雲中君座下雹神李左車拜見雷祖。」
然後這道士又朝方才那個青甲大漢責備道:「王大人身負皇命,乃是我的貴客,李將軍怎可以神通帶他前來?若驚了大人怎生是好?還不快去賠禮?」
張牧之笑著解釋了一句,隨後道:「王大人且用茶。」
李左車笑著回答:「奉上帝旨意,申時將往章丘縣施雨降雹。」
李左車連忙躬身:「天師恕罪!」隨後又來到王懷禮跟前:「王大人且恕我魯莽之罪。」
張牧之心中一動,隨即啞然失笑:「且待我進京之後見見他是什麼秉性再說吧,你如今也算神祇,倒是不可妄議人道天子。」
「原來是雹神李將軍當面!下官有眼不識真神!還望雹神恕罪!」
王懷禮看著江口碼頭上來往船隻,以及遠處遼闊的湖面,搖了搖頭道:「還是無需勞師動眾的好,也免得百姓受驚。」
一個年輕的金冠紫衣道士正站在門前,正門左右站著四五十個高大威猛,身披葛衣,頭束黃巾的力士。
王懷禮不解何意,卻見竹筏上那人抬手朝自家小船做了個虛抓的動作,然後轉身撐著竹筏往前方行去。
這些道理張牧之自然也明白,於是也就不再為難這位雹神,只是道:
李左車只得再扶住他,面上露出難色:「此乃玉帝敕令,降下多少冰雹均有定額,豈敢徇私?」
「陛下身體抱恙,各位太醫皆束手無策,聽聞張大真人法力高深,特地命hetubook.com.com我前來請大真人為陛下醫治。」
以張牧之如今修為、地位,自無需像先前那樣事事親力親為,於是張牧之又問:「那你們商量出什麼辦法沒有?」
「但這便等若打亂了水行大道的自行流轉,屆時怕是海水倒灌,沿海諸多城鎮遭災,而中原腹地卻要田地乾涸,顆粒無收了……」
「此乃大道輪轉之理,我等雖有法力將雲雨盡數驅趕至海上……」
「只要能救民,小神自然願意配合雷祖行事!」
「這是什麼妖法!?張大真人怎地遣屬下戲耍本官?莫非是藐視朝廷威嚴!?」
「就算他們知曉天上有神明,地下有陰曹,平日里處理起政事來也不會聽從鬼神之說,這就是文人風骨……」
於是張牧之就開始向雹神解說如何行事。
就見李左車腳下漸漸生出一團煙霧,托著他緩緩升高,漸漸地來到樓閣屋檐上,和院子里樹木的枝丫平齊。
王懷禮回來座下,喝了一盞茶后忍不住詢問:「往年山東一帶甚少有冰雹降下,縱使有也是零星幾點,時間多在秋後。」
「你有暇可去洞庭湖傳我的法旨,讓洞庭龍君督查天下水神,若哪個敢玩忽職守,定要從嚴、從重處置!」
「且待我進京除去那兩個佛門敗類,再尋那些德高望重的朝廷大臣謀划此事吧。」
正前方有一座威嚴華麗的府邸,看門上匾額正是「嗣漢天師府」,此時正中門大開。
船上護衛也反應過來,從行李中摸出大刀,一起湧上船頭將王懷禮護在中央:「來者何人?速速停下竹筏!不可靠近!」
廳堂中桌面上那些茶盞、杯碟都被雷聲震得叮噹亂響。
王懷禮看完書貼,朝李左車正色道:「太祖皇帝早有旨意,廢天師之號改稱大真人,尊駕切不可在我面前提及什麼天師。」
王懷禮身著一襲青衫,帶著五六個僕從乘舟順著京杭運河南下,入長江后又轉向西南,終於在兩天後的午時來到鄱陽湖中。
赤都神將連忙抱拳:「屬下多謝主公提醒。」
王懷禮見他並未反駁,於是道:「張大真人既然讓尊駕來迎,那尊駕便在前方帶路吧!」
然而今日真正見識了神通法力,甚至遇到了真神,王懷禮也就對張牧之的話深信不疑了。
雹神李左車抱拳躬身:「天師之命,屬下不敢不尊!」
張牧之卻上前拉住王懷禮,伸手相請道:「王大人乃是貴客!日後又是江西的上官,焉有過府不入之理?」
「民間居然有人著甲!江西什麼時候亂到這地步了?來人莫非是水寇?」王懷禮心中一跳。
「轟隆!」一聲水流爆破聲響起,身下木船像是離弦的箭和圖書一樣飛快地朝前方衝去。
「那人這動作是什麼……」王懷禮有些摸不著頭腦,剛欲問一聲,卻覺得身下小舟猛地搖晃起來。
李左車帶著一干僕人伺候酒宴,態度十分恭謹。
小舟在水面上離了碼頭往湖泊深處行去,緩緩行了片刻后,周圍的來往船隻便漸漸稀少起來。
王懷禮一邊飲茶,一邊仔細打量了李左車幾眼:「我只見這位將軍容貌甚偉,卻不記得和他有過照面。」
「如今下界水神都歸我的弟子掌管,上界你等雷神也聽我的號令,能否直接去海上降雨?」
新任江西總督王懷禮是個清正賢名的官員,其人身形清瘦,面色蠟黃,頭髮鬍鬚都是花白,毫無別個官員那樣的官威、富態。
張牧之聽后,陰沉的臉上逐漸變好:「可見爾等確實有心了,才想出這許多計策。」
張牧之笑道:「陛下尚不能親政,王大人若以今日見聞上奏,恐難以說服兩宮太后。」
王懷禮被嚇了一跳,喘息幾口后才勉強平復:「神仙威嚴,以至於斯,一舉一動居然有雷霆隨身!」
「我又算到王大人要來,你兩個正是同鄉,我便讓李將軍替我迎一迎王大人。」
王懷禮眉頭一皺,剛欲開口呵斥,突然又看到天師府大門兩側那些力士實在威猛,又想到方才那個青甲壯漢神通也是匪夷所思,只好道:
「再者我乃朝廷官員,新上任就去龍虎山拜見張大真人,縱使攜帶著陛下的口諭,這傳出去終究有些不妥。」
張牧之假裝沉吟良久,才對李左車道:「上帝吩咐降下冰雹,你也不好違命,但你可將冰雹降在山谷之中,或是荒蕪之地,只要不傷莊稼就可以了。」
雹神李左車點了點頭,剛欲告辭離去,卻見張牧之展顏一笑:「我有一計,或可讓江西總督上奏此事,不過仍需雹神配合我演一齣戲才行。」
「或改雨水為冰雹,將冰雹降在深山偏遠之地,如此便能不傷莊稼,冰雹徐徐融化也不至於沖毀山川成災。」
酒宴設置在天師府第三進私第之中,其間佳肴豐盛,酒水甘冽,張大真人也熱情相待,王懷禮漸漸放下了心中芥蒂。
王懷禮心中大震!他當然知曉雹神李左車!時至今日,安丘縣尚有雹泉和一座巍峨大廟,就是祭祀這位雹神的。
王懷禮受不住顛簸,開口大叫一聲,然後果然見所有動靜都停了下來。
張牧之點頭,又道:「時日也不早了,李將軍這便去吧!只走的時候穩重些,莫要驚擾了客人。」
李左車見這位朝廷命官依然不讓自己上船,心中就有些不快,不過也未多說,只是道一聲:「甚好!貴客且仔細些!」
張牧之思索片刻https://m.hetubook.com•com后搖了搖頭:「如今小皇帝受歡喜佛蠱惑,兩宮太后也十分器重那普渡慈航,這事我不提還則罷了,若是真箇上書進言,怕是要壞事。」
「原來如此!」王懷禮唏噓不已,心中驚詫之意稍稍平復后突然又反應過來:
「若這位明朝開國真龍也不值得託付……」
護衛點了點頭,退入船艙後去了,王懷禮站在船頭暗自思量:「我聽道錄司邵以正說,新繼位的這位張大真人雖然年輕,但法力道行十分了得,也不知其性情如何?」
酒飽飯足后,張牧之讓僕人呈上茶水,隨後對王懷禮道:「我讓這李將軍去迎王大人,只因他是您的故人,王大人沒有認出來嗎?」
張牧之覺得這名字生疏的很,應該不是二十四天君之一,於是道:「且請進來,看看他有何事。」
李左車連忙扶住:「王大人是天師的貴客,小神乃是天師的下屬,焉能受您的禮?」
又過了良久,時近午時,赤都神將又進來稟告:「主公,今有雷部之神李左車來拜!」
「這字跡倒有一種道家的沖虛寧靜之意,言辭也客氣有禮,瞧著倒不像跋扈之人……」
王懷禮連忙放下茶盞,起身來到李左車跟前欲要叩拜行禮。
張牧之面色一沉:「此事水德星君怎麼說?我剛以羅天大醮請動諸神為人間賜福,也不可使洪災免去嗎?」
王懷禮心中驚詫,連忙道:「無妨!無妨!」隨後又朝張牧之躬身:「原來是張大真人當面!陛下有口諭示下!」
「老爺!過了湖便是老爺的統轄之地了,要不要我們先行一步,安排官員來迎一迎?」身後一個高大的護衛過來請命。
「且進京看看這位正統皇帝是個什麼貨色,能輔則輔之,若他實在不成器,我總不好把人道氣數全寄托在他身上。」
「尊神欲往山東去?不知欲要將冰雹降落到何處?」
於是李左車出了廳堂,來到外面庭院里,王懷禮連忙跟著來到門口,伸長脖子往外打量。
「不過這些都不干我的事兒,他乃道門,我乃儒家,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我只把陛下的口諭送到,盡了禮數就行了!」
「不瞞張天師!如今正是田中莊稼抽芽生長之時,若是冰雹降下,不知有多少農人將要顆粒無收了!」
李左車只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拱了拱手也不說話。
「許多事情唯有朝廷出面才能處理,小神這次來見雷祖也是為了此事,雷祖進京在即,或可向朝廷言說一二……」
「若要百姓免受災劫,還要人道朝廷配合才行,比如加固堤壩,疏通河道,甚至是萬一洪災不可避免,還要引導百姓撤離,發放糧食賑災等等……」
王懷禮hetubook.com.com想到章丘和淄川相鄰,怕桑梓受累,連忙欲要再次下跪,祈求免除這個災禍。
「天地大道對眾生一視同仁,自不會因百姓之生死而偏移、更改,但爾等為神明,卻仍需心存慈悲之念,不可坐視百姓受苦。」
「今年怎麼如此反常?這才六月上旬就下冰雹?而且我看雹神的意思,這冰雹下的還不小!」
片刻后,張牧之心中隱隱有了計較,便不再多想,繼續觀看經書。
張牧之擺擺手,讓赤都神將退下之後,才輕嘆了一句:「大道運轉自有其軌跡,我雖為變數,卻也不可完全更改其大勢。」
張牧之也在一旁笑道:「說來也是緣分!雹神今日欲往山東降下冰雹,特地來府中向我報備。」
「張天師座下果有神異之處!只是來人身披甲胄,莫非是在示威?我卻不可弱了氣勢!」
張牧之笑道:「我聽聞王大人祖籍山東人,而李將軍乃雹神李左車!王大人沒聽說過嗎?」
說著便將手往前一探,那名帖居然緩緩漂浮著朝王懷禮飛去。
「我雖有神通法力,但要借朝廷之手做事,就不得不按朝廷的規矩來,有這位江西總督出面,大事便算是成了。」
於是王懷禮心中就有了決斷:「這應對洪災之事不可全靠神明!我當上書朝廷,讓朝廷及早做出應對!」
若是平時有道士來王懷禮跟前說這些話,王懷禮定會嗤之以鼻,只當做是胡言亂語,坑蒙拐騙之流。
所謂吃人家的嘴短,王懷禮也不再提什麼私藏甲胄的事兒了。
「我等商議著,既然這降水總量無法減少,那不如將手段變通一些。」
呼嘯的狂風撲面,吹得人睜不開眼睛,木船也上下顛簸的厲害,船上眾人或蹲或坐不敢起身。
雹神李左車躬身應命,隨後又道:「其實我們神明所為只是權宜之計,這些雨水最終仍要彙集在河流之中。」
王懷禮大驚失色,匆忙之間抬頭觀望,只見木船外圍好似包裹了一層厚重的雲霧,除了一片朦朧之外,什麼湖泊風景都看不清楚。
王懷禮連忙推辭,卻被張牧之拉著進入天師府中。
「到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只是我這次降下冰雹之後,便等若是人間的洪災真箇開始了。」
李左車小心解釋道:「雷祖也知曉,這人間雨水之事,乃水汽在天地間流轉之故,我等神明雖有權操弄一二,卻也無法盡數把握。」
「歷朝歷代,皇帝總是荒淫無道的居多,依我看這勞什子朱祁鎮也是德不配位,才會被妖僧蠱惑!」赤都神將貌似無心的嘀咕了一句。
「就說我們平日里走訪民間,見天下各處氣候反常……然後再和各地官員聯名上書……」
王懷禮剛欲和-圖-書進船艙里歇息,卻聽前方有水聲響動,抬頭一看,見一個身形高大,身披青甲的大漢正撐著竹筏朝這邊駛來。
「原來是二十四天君中的李德李天君座下之神……」
過了片刻,赤都神將領著一位身形高大,黑面長髯,著一身青色甲胄的神明前來,正是那李左車。
「自此以後人間各處降水日多,山洪爆發,堤壩決口,天下有許多地方的百姓都要受災。」
「雹神李左車也是位好演員啊!且待我進京之後,或許行事就無需這麼大費周章了……」
「另外尊駕身上甲胄也有不妥!我朝不許民間藏甲,張家雖得聖眷,卻也不可藐視律法!」
李左車是漢朝開國名將,祖籍山東安丘,因品德剛正,死後受封為雹神。
「況且僅以神通之說恐難以說服朝中大臣……我可先發書信聯絡幾位同窗官員,就說……」
張牧之如今身為雷祖,一見這位神明,心中便知曉了他的根底來歷。
「或將大雨改為小雨,延長降雨時間,在荒蕪空曠之處降雨,讓那農田所在依舊能有日光照徹……」
「聽說龍虎山張家在江西勢力極大,不過日後他張家弟子如果在我手裡犯事兒,我可不會留情面……」
王懷禮推開幾名護衛,鎮定了下心神,往前走了幾步,一伸手便把那名帖接住,展開來仔細看:
「雹神起身便是,你這次下界想是要去別處下冰雹了?怎麼特地來此見我?」
「而今年自海洋中升騰而起的水汽尤其充沛,非得徐徐降下流經山川河嶽后再行入海方可疏導。」
「府中已置備了酒席,正好為大人接風洗塵!王大人快快有請!」
「此事還要去南京再見一見朱元璋,看他是否有壯士斷腕的勇氣了。」
張牧之點頭:「原來如此,王大人放心,貧道不日便要進京,正可為陛下料理此事。」
「雹神本就是雷部正神,有此動靜也不奇怪。我這還是囑咐了幾句,平時只霹靂一聲就去了。」
王懷禮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鄱陽湖上了,身下也沒有了什麼木船,幾個護衛正簇擁著自己蹲在地上。
雹神李左車連忙點頭:「雷祖說的極是,我等雷部眾神和天庭水府眾神也在商議此事,想要儘可能地減少百姓的災劫。」
張牧之心中鬆了口氣:「朝中皇室和這些立身中正的大臣,身上都有人道氣運守護,平日里鬼神難進,或多或少都將神通之事視為虛妄之談……」
「這道人怎如此不知禮?莫非倚仗神通輕視朝廷?!」
這次求人辦事,王懷禮不再稱呼「張大真人」,而是改叫「張天師」了。
「皇命已傳達給大真人,本官這便告辭了!」
一眾護衛同樣立身不穩,連忙扶著王懷禮在船艙里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