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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歲萬歲

作者:易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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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白日夢 4

第九章 白日夢

4

要怎樣才能做到不恨別人,也不恨自己呢?這是她花了以後那麼多年也沒能想通的問題。許珍貴的話,和姐姐告訴她的話很像。她們都覺得,只要好好活著,彷彿就很好似的。
「我不知道要怎麼辦,好像我必須長大了,」許珍貴說,「可是,長大了還是什麼都做不了。不像你,至少還可以等十八歲長大以後去找媽媽。」
許珍貴點點頭,也沒問來龍去脈,就記住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但這樣有什麼用?跟學校里那些因為余多的姐姐而罵她的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那陣子她爸去外地找賀堯他爸要錢,回家的那天是凌晨,他在上樓的時候突然心口疼痛,蜷倒在地。幸好她媽記著他回來的時間,出門迎他,及時發現,把他送去了醫院,人算是救了回來。
賀堯倒是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余多。他想了想,說:「那你還能見到她嗎?」
爸爸住院的那段時間,許珍貴和她媽輪番陪在醫院。「媽,你說,爸不是告訴我們不能恨自己嗎?」她有時跟她媽說,「他為什麼還要把自己氣成這樣?錢沒了就沒了,我們沒有家也一樣能過,大不了我不念大學了,是吧?」
她媽也只是抹眼淚,無法回答。
有個晚www.hetubook.com.com上,宿舍熄燈后許珍貴剛躺下,宿管老師就來敲她們宿舍的門:「許珍貴在不在?你家裡出事了。」
看到許珍貴沒有表情,他就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應該能吧。」許珍貴說。
「……」他的話讓許珍貴打了個哆嗦,又嚇得沒敢說話。
「那,你如果再見到她,幫我給她帶句話,行嗎?」賀堯問,「就說她讓我帶給她的東西,我沒有了。」
「對不起。」他又說,「我不是有意這麼說的。我知道,他如果死了,就更沒人還你們的錢。我只是太希望他死在外面了。」
「賀堯最近沒有來上學嗎?」余多問。
「哦。」余多沒有笑,「反正除了你,也不會有人願意住我的床鋪。」
「可是太難了。」余多若有所思地說,「光是好好活著,不就太難了嗎?」
「你在等我嗎?」許珍貴問。
余多聽著她的話,哦了一聲:「恨自己也不行嗎?」
許珍貴走了之後,余多一個人坐在黑暗裡,摸出好不容易攢下來的、賀堯給她的葯,數了數。不知道賀堯是為什麼不能再給她葯了,可能是被他媽發現了,或者他打算自己用。就這麼一點,攥在手心裏薄薄的和_圖_書一把,估計也做不到一夢不醒。
那天兩個人一起回了廢棄的秘密基地,在黑夜裡坐了很久。許珍貴絮絮地講了很多她家裡的事情。余多無法共情,她不會,也並沒有試圖講一些話去勸慰她。
「……我不知道。」許珍貴有點茫然地思考了片刻,搖搖頭,良久,才又說道,「恨他會讓我好過一點嗎?好像也不能。小時候爸媽跟我說,人是首先要讓自己好過的,自己好了,才能去對別人好。如果恨別人一輩子的話,自己也會氣一輩子,氣都氣死了,什麼都沒了。還有什麼能比好好活著重要?」
好幾天都沒有等來賀堯,周末放學時,余多在校門口叫住了許珍貴。看到她從宿舍那邊過來,余多就問了一句:「你住校了?」
「你可真好心,還幫他傳話。你不恨他嗎?」許珍貴和余多兩個人從學校出來的路上,余多問,「他爸騙了你們家所有的錢。你不恨他嗎?」
「可能他死在外面了。」他面無表情地說,「最好是這樣。」
許珍貴點點頭。「我住了你的床鋪呢。」她笑著說。
余多離開學校之後,許珍貴有一次在操場看台後面看到了賀堯。他一個人坐在那裡,也沒幹什麼,也沒有表情,就那https://m.hetubook.com.com樣坐著。雖然他在教室里安靜做題時也沒有表情,但還是不太一樣,也說不上來哪裡不一樣。看到許珍貴走過,他抬了抬眼,稍微坐直了些。這讓她覺得有點意外。在她一直以來的印象里,他對無關的人通常都沒有任何表情動作,就好像看不見一樣。但現在,他看她的眼神里多了點難得的情緒反應。
許珍貴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當然了,恨自己也不行。恨自己更要氣一輩子,那多不值當。」
「所以才不能浪費生命去恨。」許珍貴說。
但他們不是陌生人,因為他的爸爸,她的家庭如今幾乎一無所有。她爸瘦了一大圈,以前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會好脾氣地跟女兒開玩笑,但現在許珍貴已經很少看到他笑了。本來沒在工作的她媽也重新找了工作,周末回家的夜晚,她常常等到作業都寫完了爸媽還沒回來。他們總是一遍遍告訴她,沒關係,專心學習,其他什麼都不要管,他們的生活還和以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啊?我不知道,現在又不跟他一個班了。」許珍貴奇道,「為什麼問我?」
「你不是跟他很小就認識嗎?家裡也認識。」余多說,「他說過。」
她糾結了很久很久,m.hetubook•com•com才把葯重新藏好,心裏想著許珍貴說的話:「恨自己也不行。」
許珍貴賭氣一樣地說:「都怪你們。你們從小就給我講大道理安慰我,現在我才明白,什麼破道理,都是口頭瞎說的。救不了別人,也救不了自己。」
有時她甚至有一種錯覺,是不是自己終於變成嚴老師以前說過的、不那麼無可救藥的學生了?
她知道賀堯指的是他爸爸。他說他知道他爸在哪兒,但許爸爸去找了,也並沒有找到他。習慣了躲債的人,根本不可能常住在同一個地方。
「找到他了嗎?」賀堯看著她,突然問道。
「我後來見過她。」她突然跟賀堯說,「她退學之後,我見過她兩次。」
她很想罵他一頓:「你爸騙了我們家的錢,我恨你們家一輩子。你爸吃喝嫖賭欠債不還,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有什麼可高傲的?就算你考了狀元,也是詐騙犯的兒子,永遠都抬不起頭。」
她幾乎每個晚自習都請了假,落下了很多次作業,因為爸爸的搶救而缺席了一次重要的模考,等她回到學校,桌上空白的卷子已經堆成了山。
賀堯的話讓她覺得他更加陌生,也讓她突然有點相信,可能這樣的賀堯,和看起來完全不是一類人的余多,反而有話可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過現在,唯一能跟他說話的余多也走了。許珍貴心裏這樣想著,突然覺得賀堯也有點可憐。
許珍貴停下腳步,站定看著他。
分班后的班主任沒有嚴老師那麼讓人畏懼,知道她家裡的情況,提前跟各科老師打了招呼。但下滑的成績是她自己的,老師終究不會為她的未來負責。等她再回到宿舍里,看到鄭家悅仍然每晚如一日地在水房用功或是在被窩裡打著手電筒繼續學,看到一向弔兒郎當的祝安安都開始抓耳撓腮地做題,她在床上也躺不下去了。熬夜複習倒有一點好處,回到床上沾枕頭就著,再也不用盯著黑暗輾轉反側,也不用滿腦子都是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兒和媽媽疲憊的眼淚,一夜無夢,早上被起床鈴叫醒的時候,腦子裡還是睡覺前做的最後一道題。
許珍貴倒是沒有想到賀堯竟也會跟余多說他小時候的事情,在她眼裡他似乎就沒有什麼在意的人或事,就像活在真空里一樣,不重要的人會被他在大腦里剔除,以免影響重要的事情。小時候他就是那樣,就算每年一起過生日,但下一年再見到的時候,他還是站在他媽身後,也不打招呼,眼神像在看陌生人。
可她知道什麼都變了。她不是小孩了,她什麼都明白,卻也什麼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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