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空城
沒錯,相同的場景,再熟悉不過的畫面。那時,在溫柏言的公寓也是如此,門縫開啟的瞬間,那個女人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屈辱還是諷刺舒茼已經不記得了,她唯一記得的是,那種刺痛,幾乎能將她全數吞沒下去。
太想念了,導致自己的眼睛產生了幻覺。
「但是我拒絕沒有愛情的婚姻,那跟母豬生小豬有什麼兩樣?」
舒茼猛地搖頭,步步後退,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母親好陌生,陌生的讓她的心漸漸冷卻。
「拜託。」他在她耳邊小聲道,聲音微微帶著乞求之意,讓舒茼的心一瞬間軟下來,腳步再不能移動半分。
舒茼靠著椅背閉上眼睛。一天一夜沒睡,她早就已經筋疲力盡了。嘴角微微往上翹了翹。或許……能有這樣一個朋友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關穎姐,謝謝你的好意,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舒母下意識的抓住舒茼的手,這一次舒茼再沒給她半分面子,狠狠甩開。她從來沒有哪一次是這麼怨母親的,哪怕當初她奮力阻撓自己和溫柏言在一起,她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怨恨過母親。
舒母舒了口氣,為掩飾尷尬率先敬酒:「來來,今天我們兩家難得聚在一起,我先干為敬。」
關穎終於還是忍不住嘆了生氣,她怎麼不懂,愛情這種事情跟認識時間的長短真的沒有多大關係,愛上便是愛上,不愛便是不愛,什麼都強求不得的。
「因為,溫柏言要把感情給她,就是這麼簡單而已。」
一隻手撫上她的頭頂。她眯起眼睛,這是溫柏言習慣的動作,但她知道,此時此刻,溫柏言絕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拒絕給自己希望,相當於在自己心裏塞滿了滿滿的絕望。這樣的日子,自溫柏言走後,過了八十多天。
「誰說我要去台北。」舒茼清了清喉嚨,艱難的發音。即便剛才有那麼一瞬間的衝動渴望衝到台北到他面前要他一句真話,此刻那些衝動也早已散去,在溫柏言身邊多時,別的沒學會,他的理智倒是學了大半,沒有把握的事別說她不做,就算她想做也沒有勇氣。
「即使我跟一個毫無感情的人結婚只要媽你覺得那人好就什麼都無所謂?」
舒茼不說話了。她從前是不覺得虧欠石井然什麼的,他喜歡她是他的事,與她無關,但現在她心裏對他又滿是愧疚,因為即使她不喜歡他甚至偶爾冷眼相待,他依舊對她那麼好,人心自私又殘忍,說的就是她這種人。
關穎一回頭,看書妍的目光帶著淡淡的責備。她們認識差不多七八年了,那時書妍還是喜歡跟在溫柏言屁股後面的小女孩兒,看溫柏言的眼神里總是帶著女孩兒對男人的留戀,那是一種著迷,近乎痴迷,他們朋友圈子裡,誰都知道書妍喜歡慘了溫柏言,但溫柏言卻有關穎,三個人之間的關係,大概只有書妍看來才是曖昧複雜,于另外二人而言,她不過他們的小妹妹而已。
書妍不服氣了,倏地起身,指著舒茼說:「這話你為什麼不跟她說?我認識溫柏言比她要早那麼多年,憑什麼是她而不是我?」
「我想見見他。」書妍回答的理所當然,這麼多年了,她一直等著他,她想,沒有了關穎總該輪到自己了吧?誰知卻半路殺出一個舒茼,為什麼自己和溫柏言總是沒有緣分呢?
舒母放開舒茼,冷冷的丟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舒茼,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麼離開這個家我管你找誰去,要麼聽我的話好好談個對象,你自己選。」聲音並不大,舒茼卻聽出了隱隱的顫抖。
「舒茼,沒認識你之前,我總在想,這世上什麼是愛情,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人分明知道前方荊棘坎坷,卻仍願意飛蛾撲火。我笑他們傻,現在才知道,真正傻的人是我,因為不懂愛,所以一次次的錯過,我不想再讓自己後悔,亦不想再放開你,舒茼,我……」
「伯母,我看您是誤會了,我跟石井然只是朋友而已,再普通不過的朋友。」舒茼見舒母剛要開口,立馬開口截了她的話。
對於這樣的飯局舒茼顯然並不陌生,當初便是這麼認識石井然的,她對她媽打什麼主意心裏一清二楚,只是她沒想到,這次的對象不是別人,仍然是石井然。舒茼尷尬的站在包廂門口不知所措,她可以面對石井然,但無法面對石井然這麼一大家子和-圖-書人。
關穎不想溫柏言好不容易付出感情愛上的女孩兒到最後卻成了別人的誰,這明明該是溫柏言的幸福,為什麼要轉手他人?年齡這樣虛無的東西竟成了他們之間最大的阻礙,在相愛的兩個人面前,這又算得了什麼?他們應該是能相攜走過任何困難與阻隔的,而不是如現在這般分隔兩個城市,彼此傷情。
舒母實在忍無可忍,上前一把揪起舒茼,狠狠的捏了捏她的臉:「鬧也鬧了哭也哭了人也走了,你即使死在這裏他也看不見。舒茼你成熟一點,愛情當不了飯吃,你的路還長,別毀了自己。」
她不知道溫柏言是抱著怎樣的心態離開這座城市的,她惟獨知道的是,她的病,再也好不了了。曾幾何時,她以為自己中了一種叫做溫柏言的毒,現在才知道,這毒原來是沒有解藥的,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深,最後毒素深入骨髓,要麼不藥而癒,要麼萬劫不復。她想,也許她會是後者。
空氣,死一般的沉寂。
石井然見到舒茼時她已經在細雨里淋了大半個小時,微薄的襯衫濕透,髮絲凌亂,顯得狼狽不堪。他不由在她身邊停下車,開門讓她上車。舒茼就那麼傻傻的站在雨里看著他,彷彿不認識他一般,清澈的目光里甚至能倒映出他的人影來。
「舒茼你搞搞清楚,我是你媽,這個世界上沒有當媽的不希望自己孩子好的。」舒母的音量徒然增大,她不懂了,舒茼怎麼就不能諒解她呢?
「舒茼,你這樣說,我是不是該感到很榮幸?」石井然有那麼一點點的悲喜不明。喜的是,終究還是有個女孩子能看懂他的驕傲,悲的卻是,這個能看懂自己的女孩子不屬於自己。
「石井然,我很想對你說抱歉,但我覺得,你應該不需要,跟你說對不起反而是一種侮辱,所以對你,我永遠不會說對不起。」舒茼很想就這樣瀟洒的轉身走掉,可她還是聽到了石井然近乎諷刺的笑聲。
「你怎麼就能確定你不會愛上他們之中的某一個?」
「媽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想把事情弄成這樣,可你們好歹也跟我商量一聲讓我自己決定要不要去參加那個飯局呀……」
溫柏言還是離開了。在舒茼明明做好心理準備,卻又那麼毫無防備的接到他離開的通知下,她的心鈍痛鈍痛,像有一把利錐鋒利的鑽著她的心臟,在她的心口打了一個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舒母自門縫裡嘆息著看向舒茼,她絕不會承認自己做錯了,但女兒如今的樣子也無法讓她承認自己是做對了。除開年紀,溫柏言是個再好不過的男人,可再好的男人不合適便是不合適,他們之間的十二年是一道堅硬的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輕易的垮過去。
「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他若在乎你,你今天就不會躲在這裏哭泣。」
相信他?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該相信他什麼。正如溫柏言說的,他們已經再見了,既然再見了是不是就表示這所有的一切都該結束了?所有她一個人的一廂情願也都該以遺忘而告終,不該再束縛著兩個人讓兩個人都不快樂。
人心真是奇怪的東西。即便你如何不捨得,也可捨得。大概溫柏言就是那種對自己狠絕的人,因為對自己狠絕,所以對他人更加狠絕。他可以擁有,更可以洒脫的放棄。對他來說,究竟什麼才是生命無法放下的呢?
舒茼呵呵的笑,笑的眼淚直流。她哪裡是不太好,她是根本就不好,心口被剜了一道口子,鮮血淋漓,又怎麼會好?她多想躲進溫柏言的懷抱大哭一場,哭這些日子以來的痴迷,哭自己的執迷不悟,哭到現在他已遠走台北她卻仍愛跟期待。這麼一場無望的愛情,為什麼必須由她買單?
舒茼猛地從石井然肩上離開,迷離目光中似乎還有誰的影子無法驅逐,她如同受了驚的兔子,紅著眼眶離他剛好的距離。
「因為他三十六歲了。舒茼,你要去找他你儘管去,這個家,以後也別再回了。」話已至此,再沒什麼可說的了。
見到舒茼哭,石井然第一個手忙腳亂,他還沒見過在他面前一直笑的沒心沒肺的舒茼會哭成這個樣子,她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情?石井然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然而掌心在觸摸到她微涼的皮膚時,忍不住輕輕擁她在懷裡。
「媽,你就非要趕盡殺絕不可?」
「你自然都知道,不過書妍,舒茼不一樣。」關穎淡淡的略過書妍語氣里的挑釁,帶著舒茼在沙發上坐下。
「她叫書妍。」關穎拉著舒茼親切的做著介紹。但舒茼對於認識這個女人顯然沒有多大興趣,她微微對她頷首,目光卻微風在她身上停留。
「我們就這樣,剛剛好。不然連朋友都沒得做。」
「書妍,你要我怎麼說你好,溫柏言不是你該愛的人,你還這麼年輕,為什麼不好好的生活好好的戀愛?你們認識這麼漫長的這些年,若有可能,你認為還會等到現在嗎?」關穎已經不記得自己這是第幾次提醒書妍了,書妍總是不肯認清現實,如果溫柏言會愛上她,不可能會等到現在兩人的關係還是不溫不火。
「你似乎……不太好?」石井然小心翼翼的注意自己的措辭,他還想問她為什麼不好。是不是她心裏愛著的那個人終究無法給她幸福。
舒茼便是這樣的人,說得出做得到。她與石井然保持距離,拒絕自己與人過分親密,更抗拒別人愛上自己。她對感情有潔癖,近乎苛刻。
「那麼我走。」說的毫無轉圜餘地,嗆得舒茼一下子白了臉。她媽這次是鐵了心了,看那表情壓根不像是開玩笑的。
即便他面無表情,你還是覺得他在笑著。那才是他愛一個人的癥狀。
「年輕人鬧彆扭也是在所難免的,我看他們兩指不定是為什麼事鬧不開心呢,別理我們家舒茼,不懂事,來,吃菜,吃菜。」舒母額頭冒出點點冷汗,她原本以為舒茼再不認可這段感情,至少在公眾場合不會這麼隨意拂了她的面子,但顯然她還不夠了解自己這個女兒的固執程度。
舒茼忽然便沒了興緻,也許答應關穎來這裏就是一個錯誤,見到不該見的人更是錯上加錯,她究竟是走了什麼狗屎運踩到了這麼一個大坑?
溫柏言不是任何一個女人的。即便不是她的,也不會是眼前這個看似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兒的。
舒茼這才如夢初醒一般,把自己帶進了石井然的車裡。其實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她看在眼裡的人不是石井然,而是溫柏言。她記得也有那麼一次,溫柏言在雨里讓她上車,並第一次親昵的喚她為小丫。
舒茼冷冷瞧著自己的母親,皮笑肉不笑:「媽,騙人很好玩噢?那不好意思,我沒興趣陪你玩這個,我很忙,先走了,再見。」
幾乎就萌生了轉身想跑的念頭。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可是下一秒,手腕被人快一步攫住。她回頭,望進石井然深邃的眸間。石井然皺著眉,隱隱對她搖了搖頭。
再見這個詞何其傷人,舒茼想過千萬種他們之間可能的結局,惟獨不敢想的便是再見二字。她和溫柏言的最後,只能用再見兩個字概括。
石井然急了,沖舒茼招招手:「怎麼了?才幾天不見就不認識我了?我不會賣了你,放心吧。」
「反正我已經對不起你了,乾脆對不起到底了,你說是吧?」舒茼俏皮的朝他眨眨眼睛,她想石井然這麼聰明的人一定能懂她的意思。
溫柏言,你看到了嗎,你的妥協,從來也換不來退讓。那麼我們的愛情,犧牲究竟是為什麼呢?如果你看到現在的我,會不會有那麼一點點的心疼?
話音剛落,包廂里的氣氛顯然冷凝下來,尤其坐在對面的石父石母,一臉的茫然外加搞不清現在是什麼狀況的表情。他們大概一直以為自己兒子跟舒茼的感情平坦順利,所以才會有了今天這場莫名其妙的飯局。
舒茼心裏咯噔一下,似乎一下子明白過來今天這場飯局的用意。她媽居然又不顧她的心情擅做主張了。她究竟是有多嫁不出去需要被用到這麼卑鄙的法子?難怪剛才進來的時候她就覺得奇怪,一場普通的飯局何至於讓石家一家子人都出動?原來她媽打的居然是這個念頭。
「媽你為什麼就不能接受溫柏言。」
喜歡一個人,就是把自己變成了神經病,整日整日的發獃,生活中夢裡滿滿的都是那人的身影。她喜歡溫柏言,喜歡的神經都要錯亂了。但是那個男子最後卻只對她溫柔一笑,語音柔軟,他對她說:「舒茼,再見。」
卻沒想到,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扇房門開啟的時候,她會見到那個女人。
舒茼討厭石井然的聲音,尤其是在現在這個時候,她隨手抹了抹淚,驕傲的揚起下巴:「我們的感情不需要外人評頭論足,你永遠也不會有他那樣的胸襟和智慧。」
「是,所以媽,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我要休息,請你出去。」
書妍挑了挑眉,她的眉宇之間有那種大小姐獨有的傲慢姿態,抬著下巴笑說:「我自然知道,溫柏言身邊的女人有哪個我是不知道的?」
瞧,溫柏言,你一定一開始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局,即使我想追著你去也是一件麻煩又困難的事情,等到我能拿著簽證去到你身邊時,恐怕時間也都已經消磨掉了我所有的熱情和耐心。可是你為什麼偏偏就生在了離我那麼遠的城市……
愛上同一個男人,便是她們不幸的開始。
門砰的一聲從外面推開,舒母氣勢洶洶,完全沒了剛才的搖擺不定:「你別跟我在這兒裝死,我說舒茼,再過兩個月你就是二十五的人了,能不能讓我跟你爸省點心?不就一男人你至於嗎?」
舒母倏然回頭,看上去根本就是一夜沒睡,眼睛又紅又腫,看來是被氣得不輕。
「沒錯。」
「媽,你總說讓我別毀了自己,我倒是想問問,什麼才是毀了自己?沒有思想沒有意識遵照你們設想的路亦步亦趨走下去就是對自己好了?所以你們壓根兒也看不到我的不願,你們總把我當小孩兒看,你們骨子裡就沒給過我平等,連我的感情都要干涉,逼著我走你們給我計劃的道路,在你們心裏這就是對我好?」
溫柏言會愛上一個人,他看那個人的眼神一定是溫和動人的,正如他看舒茼的眼神,柔中帶光,如沐春風,彷彿連眼睛都會微笑。
「舒茼,愛情不能當飯吃,婚姻和愛情是兩碼事。」
「入台簽證很好辦,我可以幫你。」
「你真的知道嗎?如果你知道,你怎麼會是這種表情?」表情抬起舒茼的臉,才發現舒茼的面目已經哭成了一團,她是多固執的女孩兒,連哭都低著頭不讓人發現,嘴唇隱現几絲血絲,分明是用力隱忍自己的後果,真是讓人心疼。溫柏言怎麼忍心?
她曾問過自己,為什麼石井然不可以?如果愛情可以轉嫁,也許她就不會如現在這般痛苦。毫無希望的等待不過是在蹉跎自己的青春,當年華老去,溫柏言還會愛她嗎?
「關穎姐,為什麼連你都說這樣的話?柏言他不過是回家而已,他回家有什麼錯?這裏不是生他養他的城市,於他而言,這裏只不過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城市不是嗎?」為什麼非得說得好像溫柏言對這座城市有多眷戀似的?書妍不想承認自己的小心眼,但對這樣的語氣著實有些聽不下去。
她不知不覺的便笑了,如果可以肆無忌憚的放聲痛哭,她想她一定能哭到天荒地老去。因為她發現就算她鼓足了勇氣拋開所有的後顧之憂想要去追逐他都是一件奢望的事。溫柏言所在的那個城市並不是只要一張機票就能到達的地方,他們之間隔的太多太多,多到她終於開始感到心累。
舒茼第十次對著日曆數日子,這已經是溫柏言離開后的第八十三天,她再沒見過他,電話,簡訊,郵件,所有能夠聯絡的方式通通沒有,他彷彿下定了決心要離開她的世界,走得堅決果斷,走得毫不留戀。
床上的人毫無反應。舒茼趴在那裡,面孔藏在被子里,喉嚨被什麼堵住了似的總也開不了口。說不怨那是假的,可她沒有立場,因為那無論如何都是她的家人。溫柏言說過,再也沒有什麼是比家人更加重要的。
在關穎的家中見到那個女人,對舒茼來說實在是一個意外。
「要不要去我家坐坐?」關穎對舒茼的邀約,更像是某種無聲的誘惑。舒茼覺得,關穎一定有什麼想說的。
她媽這是怎麼了?不過俗話說得好,往往暴風雨前總一片寧靜,她不敢掉以輕心。她媽的性格她這個做女兒的太了解了,尤其是今天這樣丟她臉面的大事她絕不可能輕易放過她的。難道是她走後她媽又受了什麼刺|激不成?她看向父親,父親除了一聲耐人尋味的輕嘆竟也跟著進了屋。舒茼頓時有一種不踏實感,從前不管她媽怎麼教訓她,她爸卻總是順著她的性子走的,和*圖*書怎麼這一次連爸爸也……
舒母進屋后連看都沒看舒茼一眼,兀自進了房間,整個過程連貫的一點也不拖泥帶水。舒茼原本以為的狂風暴雨變成死水般的寧靜。
石井然無奈搖頭:「舒茼,你的臉上眼裡心裏都寫著你對那個城市那個人的嚮往,口是心非並不是好的習慣,只會苦了你自己而已。你有選擇的權力,也有爭取的立場,你完全可以去找他。」
時光匆匆,往事總會掩埋,感情也總會淹沒。舒母以為,任何傷痛都能被時間治愈,所以現在的痛不欲生若能換來此後的平安長久,也是再值得不過的。只是她不知道,痛不欲生之後還有一種心情叫做心如死灰。心一旦死了,就治不好了。
「石井然,你這個人真是奇怪,我媽拼了老命的撮合我們,你卻在這兒攛掇我和別人在一起,我媽知道一定會氣死去。」想起來,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她媽媽那麼反對她和溫柏言在一起,極力撮合她和石井然,石井然卻說他可以幫她去到台北。人生多像一條食物鏈,緊緊連接著一群人不放。
也受夠了這樣一座沒有溫柏言的城市。
「到你家的時候剛巧碰到你拖著行李出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也不敢上去打擾你,又怕你會出事,只能一路跟著你到了這裏,希望你不會生氣。」石井然說的坦誠,這個時候他沒有隱瞞的必要,何況舒茼也不會傻得相信譬如巧遇這樣的鬼話。
驀地,一個突兀的聲音衝進舒茼耳里,嚇得舒茼忘了哭泣,本能的回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也許比起溫柏言,石井然是一個更好的男朋友,乃至結婚對象。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舒茼笑了。她笑的很大聲很大聲,笑得眼淚都掉下來了。這就是她強勢的母親,逼著她做她不願意的事。她敬重母親,可如今這樣的敬重於她這裏反倒變成了一個無知無畏的笑話。
「媽……」舒茼小心翼翼叫喚一聲,舒母只看她一眼,轉身進了廚房。
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但這些並不是她期望聽到的。
舒母終於冷笑起來:「所以,你已經做出了選擇。」
她靠著他的肩膀,終於控制不住的崩潰的哭了出來。
舒茼想走的腳步猝然頓在原地,這樣明了而又清晰的心情,誰都能一眼看出來,偏偏溫柏言可以當做視而不見。
「如果我兩條路都不選呢?」
「因為我愛過的人太好太優秀,自他以後,沒有男人可以入得了眼。」舒茼閉上眼睛,腦海里是第一次見到溫柏言的場景。他略微泛黃的短髮,齊齊的鬢角,溫暖的笑容,像極了隔壁研究所的大學生。這樣的男子,上哪裡去找第二個?
舒茼坐車來到國際機場,頭頂上的飛機一架架飛掠而過,飛機在空中劃出一段段痕迹,就像一段段告別,此起彼伏,留下痕迹卻找不到蹤跡。當初,溫柏言就是這樣離開這座城市的,飛機帶走了他的人,不知有無留下他的心。
是的,就是這麼簡單而已。為什麼你愛的人愛著的卻是別人呢?只是因為他想愛那個人而已。關穎的話無疑觸動舒茼的心。她也曾記得自己離溫柏言很遠的時光,那時每日見到他,最多的便是彷徨和迷失。
「在你心裏好像他就是神,再也沒有哪個男人能比得上他。」石井然早就看出來了,在他們相處時她的心不在焉,在她看溫柏言時眼裡的滿滿仰慕,若不是愛到了骨子裡去,像舒茼這樣的女生又怎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真的與母親作對,但人一旦被逼到了某個程度便會觸底反彈。她受夠了這樣的任人擺布,受夠了沒有思想沒有選擇的權力。
「書妍,還說這話?你說為什麼自己會跑這裏來?台北那邊的工作都不要了嗎?」
一個連女兒的思想尊嚴驕傲都不顧的母親。
「書妍,這就是舒茼,你知道的。」
關穎好似早已料知一般,笑說:「他真的還是走了呢。」
「以後聚在一起的幾乎恐怕會更多吧,瞧你客氣的。我看舒茼這孩子挺好的,我挺喜歡,嫁到我們石家來我最高興不過。井然啊這次你可得給我抓緊點兒,媽還等著抱孫子呢。」石母的心情極好,看舒茼的眼神就彷彿舒茼已經是她家兒媳婦了。
書妍亦是。
半晌,石井然才緩過神來,面上露出釋然的笑。
舒茼快步跑出飯店,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顫抖著和_圖_書雙腳幾乎站立不住,喉嚨哽住,多想抱住自己大哭一場,哪怕眼淚是再無用的東西。手機被扔到地上,她獃獃的盯著地面發獃。好像曾幾次,溫柏言這麼突然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她從前覺得,溫柏言是她的神,覆蓋了整片天空。如今神走了,她的天空被陰影取代,再無澄澈透亮。
石井然心疼的把舒茼從地上扶起來,手指劃過她的臉,一點點拭乾凈她的淚。
舒茼也跟著笑,笑著笑著,眼睛酸澀起來:「是啊,他真忍心,說走就走了,連聲再見都吝嗇。」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了這座他們相識的城市的。
石井然沉默,唯有如此才能在這個女人面前維持自己的驕傲,他更清楚,除了溫柏言,任何男人在舒茼心裏都是一樣的。她愛上了。就是一輩子的事。哪怕……那人曾殘忍的把她推拒到懸崖邊緣,她也只記得那人的好。
「石先生,麻煩送我去市中心XX路,謝謝。」舒茼突然綻開笑顏,沒臉沒皮的跳上石井然的車,石井然被她突如其來的改變嚇了一大跳,獃獃的望著坐在自己車裡副駕駛位的女孩子,心裏點點不知所措。
舒茼捂住臉,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在石井然面前她還能再更丟臉一點嗎?已經不能了,她各種丟臉狼狽的樣子都被他看到了,在他面前她連偽裝的權力都被剝奪了,無論裝成什麼樣子,在他眼裡她還是哭的難看又狼狽的舒茼。
那日,她在溫柏言的地下畫室門口碰上了關穎,她整日流連在那裡,那曾是溫柏言最為鍾愛的地方,怎麼會有人說走就走什麼都不要了呢?她固執的等著,但她沒能等來溫柏言,卻等來了關穎。關穎見到她,只愣了一秒,隨即化開釋懷的笑。
「舒茼,你相信我,溫柏言不是那樣容易放手的男子。他的心動不會因為某些外在阻力而消逝,這些年,幾乎已經沒有可以讓他動心的女孩兒了,只除了你,明白嗎?所以你要給自己一些信心,相信他一定會回來。」
舒茼記得溫柏言曾不止一次的告誡過自己,要愛惜自己的家人。因為長久以來遠離家人,沒有人比他更懂得家人的重要。舒茼也一直將他說的看得十分重要,到今天才發現從前的自己有多愚笨,無論她如何做都換不來母親一絲一毫的諒解,她想要的,她愛的,在母親眼裡不過是孩子一般的無理取鬧。她想她是錯了,或者錯的那個從來不是她,而是溫柏言。如果見到溫柏言,她一定要告訴他,他也有錯的時候。
誰都沒有想到,一個小時之後,舒茼拉著大大的行李箱不知所措的立在十字路的街口。連她自己都不曾想,那個時候會有那樣的衝動一口氣收拾完行李衝出家門,到現在耳邊都還是舒母近乎咆哮的「有本事一輩子都別再認我這個媽」。
「溫柏言雖然回了台北,但他的公司還在這裏,他還會回來的,所以舒茼,不必太擔心,你們之間的緣分不是距離可以切斷的,你要相信他。」關穎自始至終握著舒茼的手,她就像一個大姐姐一樣關愛著舒茼,給舒茼力量和信心。舒茼從前就知道,能被溫柏言愛上的女人自不是平凡的人。關穎的氣質和從容,是舒茼一輩子都學不來的光輝。
舒茼坐立不安的在客廳里坐了一個晚上,她能感覺的出來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否則母親不會這樣這樣沉默。直到天亮之後舒母終於踏出房門,舒茼才又開始惴惴不安起來。她媽發起脾氣來最可怕,這要是一個沒弄好,連家都能給拆了。
「舒茼,你以為我願意嗎?哪怕你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我都不會站在這裏荒唐的讓你去追另一個男人,誰讓……我出現的比他晚,你愛上他比遇上我早呢?」石井然也曾經想過,假如他比溫柏言更早認識舒茼,舒茼會不會愛上他呢?誰說愛情與時間無關?時間的早晚往往就決定了誰會愛誰多一些誰又會先愛上誰。時間這東西,恰恰是最殘忍不過的了。
舒茼看著舒母的眼神忽然讓舒母想起了年輕時候的自己,那個時候,她也跟舒茼一樣倔強,可是人啊總是能夠原諒自己犯的錯卻無法容忍別人犯與自己相同的錯。
石井然送舒茼回家,舒茼沒有拒絕。他們彼此之間都心照不宣的認為,他們能夠做朋友,即使有過這樣一段不尷不尬的過往,也不妨礙他們日後的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