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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氏春秋·如諱傳

作者:安且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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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沙場

第二十章 沙場

「虞侶,我們現在去哪?」如諱一手遮著自己的臉,一手抓著虞侶的衣襟,小聲地發文。
「貴妃娘娘……」我一口氣喘不勻,一陣劇烈地咳嗽。聞貴妃拍了拍我的後背,示意丫鬟給我倒杯茶。
半面殘血穢土的「明」字旗在冉冉升起的朝陽中倒了下去。
白鴻漸緊跟著便開口:「陛下莫作小兒語,如今諸家兵馬牽扯于外,唯獨聞家仍有部屬可調,聞家軍士,自當由聞家人調遣。」
「成老,」明帝看向成士滎,眾人之中他臉色最是慘白,幾乎連點活人的血氣都看不到了,「流寇一入邊境,便是你成家封國,還請你調兵遣將,出迎賊寇。」
「回陛下,不是伊國,是南邊!」
直爬到沈鐵覺得自己已力竭時,忽地眼前豁然開朗,竟是爬到了山頭了,而沈嶷正背對著他,立於危崖之際,遠眺著。
明帝深吸一口氣,知道如今大敵當頭,他這個統領者必須冷靜克制。他當下起了身,雙手撐在了桌邊。這壓頂的帝王氣概一出,不僅是許斗欒銖英兩人,就連在座的旁人都不自覺地跪拜了下去。
虞侶臉色一凜,是了,他這般大張旗鼓,外頭的人自然認定了他同白家已有此承諾,之前他在七王會議上不顧明帝的反對,堅持要提那糧草之事,已然引起了皇兄的不滿,皇兄忌憚著沈嶷和他的白袍軍,順帶著也忌憚上了百般維護沈嶷的虞侶。
「怎麼這般的慢。」
「殺啊——」見明帝已中箭倒地,千盛全軍頓時士氣大振,紛紛呼喊著沖將下去,左劈右砍,片刻之間已經殺紅了眼。
「不,還是不必了,」明帝心煩不已,伸手捶了捶自己的頭頂,「有了消息他定是第一個便想著告訴朕的,現在沒消息,他是讓朕等著,朕便等著。」
「呀,他好喜歡你啊。」聞兮笑眯眯的,「這是安姨姨。」聞兮刻意地把「姨姨」兩個字拖長了,可這孩子還遠不到學說話的年紀,只是依舊咿咿呀呀的。我見他不認生,膽子大了些,輕輕地用我的手指點了點他的小拳頭,他又笑了出來。我「得寸進尺」地想要握住他的小手的時候,他忽然臉色一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慌亂不已,難不成是我弄疼他了?我剛要向聞兮求助,卻聽到聞兮開口了。
虞侶只覺得左側衣服一沉,一看原來是如諱伸出小手拉住了自己的衣角,他心中覺得好笑,原來在璽國的時候如諱一緊張起來便要絞自己的衣角,如今倒學聰明了,知道來拉扯他的衣服了。這樣想著,也不出聲,只覺得心底已經柔軟成了一片。
可我最後也不知道虞侶心情好是不好,因為就在虞侶張口要答我的時候,書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聞兮慌慌張張地就沖了進來。
「白老。」虞侶看著孤身一人前來的白鴻漸,心中明白這般情形相見,必定是噩耗,但他仍舊輕輕淺淺地笑著,沖白鴻漸作了個揖。
「看心情吧。」
虞侶連衣服也沒來得及換,安撫了幾句聞兮之後便急匆匆地往宮中趕去,等趕到之時,剛想讓侍從急傳,門口侍從卻道:「去請王爺的人在路上了,正好錯過了,王爺快請進,皇上已等著了。」
「前線密文,三日三夜加急而來,你先看了再說!」應坦一手從懷裡掏了密文出來,一手仍死死地抱住白鴻漸的手。白鴻漸心中狐疑,但見應坦如此神情不敢小視,抖開密文,只看了一句,幾乎背過氣去。
「如今軍心已定,糧草充足,你總算可以好好歇歇了。」明帝漫不經心地將那份捷報扔在了一旁,「在府中好好休息幾日吧,過些日子把婚事也辦了。」
我轉頭想問虞侶此事,可一回頭,虞侶卻已不見了。
的確,如今情形他本不該帶如諱出門的,只是請柬上提了一句尊請家眷并行,聞兮又念叨著要見如諱,他這才帶上了她。
我笑了笑,轉過頭去開始打量這宴席上種種。素聞白鴻漸治家嚴格,萬事從簡,可這場宴席卻是真真正正的金鼎玉樽,奢華不已。我心中奇怪,他今日宴請的人並不多,只不過是我同虞侶,再加上聞兮母子,卻這樣大張旗鼓,這是生怕皇上和其他世家的人不知道嗎?
明帝重重地跌在了椅子上,手中已將那份軍報攥成了一團,「三萬人馬……流寇怎麼能這樣悄無聲息地集結出了三萬兵馬!」
明帝忽地張開眼睛,發覺渾身都在打戰,有多少年了,虞璽大戰結束之後,他再也沒有這樣從夢魘中驚醒的時候了。那夢中有血光、有刀影,壘成堡壘的屍體和沾滿黃沙的戰旗,夢裡的伊國之戰和虞璽之戰攪和在了一起,他一會看著聞君意栽倒進了屍山裡瞬間被吞沒,一會又低頭看著自己手中沾著血的刀,彷彿又聽見十幾年前父王對自己說:「虞國之土,半寸也不容璽人踏足。守住了這片疆土,日後你便是一疆之主!」
成士滎渾身一抖,終於低下頭去,不再說話。虞侶冷眼看著,心中暗自不屑,成士滎多年以來都靠著沈嶷護衛南垂,自覺高枕無憂,事到臨頭了還想推諉責任,非得這樣點明了,若他現下不自救,便沒旁人能救他了。甚至眾家中保不準有巴不得他成家如當初蔡家一樣,也好坐分一杯羹。
(第一卷完,敬請期待完結篇)
虞侶剛走到殿門口,思路卻被明帝的一聲怒吼打斷了,他來不及多想,推開門就走了進去。只見眾人端坐著,明帝卻是一副拍案而起的架勢,屋內劍拔弩張,似乎也沒人在意他走了進來。
白鴻漸喜形於色,若不是顧忌著宴上人多口雜,怕是已經對虞侶行大禮了,「殿下放心,糧草老臣已備好了,殿下那邊動了手,老臣糧草立即跟上。」
白鴻漸見虞侶猶豫了起來,便趁熱打鐵,「其實殿下不必如此猶豫,你我二人的目標從來都不衝突。從殿下的立場上來看,是我將殿下拉上了賊船;但老夫這般行動,也是在殿下身上賭上了老夫的一切了。」
白鴻漸沒有說話,只低著頭,緩緩地微微地點了一下。
「零陵?」聽到這個名字,沈鐵來了興趣,「將軍原來是個風月的人,這大晚上來這裏看桂花,只是……這會也什麼都看不見啊。」
明帝見成士滎已經默認了,總還是要剛柔並濟的,他也不可能當真眼睜睜看著成家自己去抵禦流寇,他轉頭對許斗、欒銖英二人說:「許、欒兩家封國與成氏相鄰,hetubook.com•com還請兩家也共同出兵,同御外敵。四疆俱平之日,朕定寬慰各家,各論行賞。」
「回陛下,還未。」
「侶弟,王畿軍遭伏,全軍覆沒。明帝,崩了。」
聽了聞兮的話,我拔腿就衝著皇宮跑去,一顆心已是墜入了冰窟深淵之中。虞侶,等我啊,虞侶,你不能死啊!
「……可這應玉堂……」
虞侶頭也沒抬便開口說話,著實嚇了我一跳。我一驚,果然水已有些過了火候了。我有些氣餒,索性將火熄了。
「貴妃娘娘,這昭王之事,是聖上出征之前吩咐過的……」
「老臣……也是不得已,」白鴻漸咬了咬牙,舉起了手中之劍,正對著虞侶,「老臣得罪了!」
「哦?」
「陛下,如今該如何是好?」白鴻漸神色語氣照舊,彷彿沒看到這位君王的失控一般。
沈鐵抓了根粗壯的樹榦,總算是把自己拉到了沈嶷身邊,可這會夜深露重,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沈鐵只覺得自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將軍,我們……」沈鐵看看自家將軍,又看看下面血光不計的谷地,心中焦急,不知沈將軍要按捺到何時。
原本一個捷報頻傳的晚上,甚至有些樂觀的將士都想著這樣下去沒準十天半個月戰事就結束了,可這樣一封戰報的到來,卻讓所有人都如墜冰窟。
「如諱,快過來坐!」聞兮照舊還是那樣天真爛漫的樣子,她看到我來了,遠遠地便已經蹦著招起手來,我連忙鬆開虞侶的衣角,也顧不得管他,三步兩步地就小跑到聞兮的身邊。
「如諱——!」虞侶臉色終於變了,他剛剛見到那一劍劈開,想也沒想就拉著如諱躲開,但白鴻漸這一劍來得太快,終究是劃破了如諱的臉頰,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聖,聖上,」成士滎咽了口口水,「老臣年邁,無力帶兵,多年以來一直是沈將軍在護衛南垂,我國中實在無將可用啊!」
如諱卻仍是固執地把手掩在傷口上,遮蓋起來,看到她這個動作虞侶才想起來,他似乎是畏血的,可今日怎的全無反應,甚至就連他畏血這件事情,現在想起來,好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這一仗,他必須來打,也只能來打。因為這天底下,只有他聞君意一人,是獨獨為了那人在打仗。
虞侶冷笑了一聲,道:「你這法子倒好,解本王之難是假,解你之難才是真吧。」
七日後,群臣跪拜,虞侶登基,稱昭王,年號熙間。
明帝一愣,這個時辰了白鴻漸怎麼突然出現了。他心中隱隱升起了不好的預感,只覺得一顆心漸漸地墜入了冰中。
明帝舉起劍來,他心中知道自己今日是凶多吉少了,只是如此計謀,必不可能是千盛之力,可憐他苦苦維持的虞國,今日之後又將落入健封之手了。
南邊?南邊並無國家,是一大片無主荒漠,戈壁黃沙遍天,荒漠中常年有馬匪流寇活動,向來人煙稀少,隔著這一大片荒漠再往南才是璽國。難不成健封竟是穿過了整片荒漠發兵虞國了?!
那侍從見明帝有頭痛之狀,上前去伺候,按了幾下明帝總覺得力道不對,位置也彆扭得很,更是愈發惦記如今在戰場上的那個人了。
聞兮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她的指甲深深地掐入我手臂的肉中,語氣中已全是哭腔,「如諱,你快進宮吧,出大事了!」
「我們,回家。」虞侶笑了笑,抱著如諱,大步地朝著雲天殿走去。
「將軍,您還是早些回去吧,連日趕路行軍,兄弟們都擔心著將軍。」
連續幾夜不休不眠,虞侶的眼中已經布滿了紅血絲,可饒是如此,將這份告捷的通報呈給明帝時,虞侶語氣中仍難掩的興奮。可好一會,手中的戰報也沒人接過去,虞侶有些疑惑地抬起頭,正與明帝目光對上,虞侶心中一驚,明帝的目光里,微冷無瀾,半點情緒也沒有,像是一團死寂的潭水,跌進去便是葬身魚腹之中。
這人煩的厲害,忙起來找不見人,閑下來又什麼也不肯同我講。
「我若問了你便會答嗎?」
白鴻漸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低了低頭,「是老臣之過,之前給沈將軍運糧走的便是這條路,以為走慣了便安然無虞,哪知道糧草就在應家封國之內遭劫了。聞將軍在等待糧草時遭遇閃擊,全軍潰敗,將軍……生死不明。」
正在此時,軍心大亂,人心惶惶,上游風煙驟起,一隊人馬沖將下來,喊打喊殺,一路就衝著明帝身邊的幾十隻火把而來,正是千盛的閃擊軍!千盛仗著地勢和寶馬,又先用屍體將明帝心智擾亂,這會猛地一衝,直將虞國軍隊衝出了一個大豁口,等到明帝反應過來之時,四下已經殺了好一會了,虞國軍隊亂成一團,毫無還手之力。明帝身邊有人護著,只得且戰且退,可上游是敵軍之所,便沿著下游退去,不一會就退進了零陵谷地,這會明帝身邊只剩下不足一萬人。
在座眾人皆默然,臉色一片慘淡,如今沈嶷不在,再無人可震懾流寇馬匪,他們趁亂來襲,世家卻只能親自應戰了。
虞侶嘆了口氣,「皇兄他,當真容不得我到了這個地步嗎?」
懷裡的人動了動,他低頭看了一眼,發現如諱醒過來了,她的手下意識地去撫傷口,但一碰便是痛得一抽,虞侶忙道:「別碰,回頭我找太醫來好好給你看,定不留疤。」
「應坦?你可知你現在是在忤逆聖意!」
成士滎也開了口,語氣中半分的不滿半分的相迫,「陛下,可朝中已無人可為將了,難不成陛下要御駕親征嗎!」
「如今……如今要讓應坦給朕查!查得一清二楚!是什麼人敢劫軍糧!查不出就叫他應家全家陪葬!」明帝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那沉重的紅木桌晃了晃,一旁的小侍從看到明帝的手側已滲出了血來,張皇失措,可看這架勢卻也不敢上來包紮。
「調王畿兵馬兩萬,與成士滎統領,並成氏封國中所有兵馬,務必擊退流寇。許、欒兩家相互推諉隱瞞疫情,致使如今瘟疫蔓延,其罪暫延,責令即刻著手救治,先務必使疫情不再擴大,若是疫情從此穩定,既往過往一概不糾,若是再敷衍朕——」
「白老,本王有一事一直好奇,當日本王回國之事再三阻撓,究竟是不是皇兄……」
「兵行險招,自是得有利可圖,還請王爺三思。」
我的心頓時被他甜化了。我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同他的小拳頭碰了碰。他竟咯咯地笑了出聲。
hetubook.com.com聞君意看著遠方剛升起的半輪紅日,已經四天了,本該後繼而上的糧草,已四天不見蹤影了,他不敢再率軍深入,只得在這裏紮營,期待著糧草早日跟上。可支撐了四日,已經是苦苦維持,附近的樹皮草根早就挖盡了,再這樣下去……
「緊急軍報,屬下不敢耽擱,驚擾陛下和殿下,請陛下恕罪!」
「為君有為君之難,為臣有為臣之困。」
「白袍軍,殺!」
還好我有聞貴妃的牌子,一路暢通無阻,我直接衝著文瀾殿衝去,連通傳都來不及,直栽進了殿中,聞貴妃正在梳妝,見我如此,一臉詫異。
「朕不許!」
「偌大的虞國竟是無人了嗎,你們一個一個來逼著朕,要動朕身邊的人了是嗎?」
「陛下。」門口新來的侍從聽見了他的呼聲,進來伺候。他心中煩悶,隨口便問:「聞將軍可來了戰報了?」
「朕就算御駕……」
「陛下,白老求見,緊急軍情!」
「皇上,吾兒尚小……」
「軍意自小入宮在我身旁,他不是什麼聞家人,他是朕的人!」
「臣妾虞氏聞姓貴妃,恭迎新帝入宮。」
「昭王殿下,老臣冒犯了。」白鴻漸神色也無反常,回了個禮。
白鴻漸猶豫了一下,但想到了明帝走之前的種種吩咐,終於還是咬了咬牙,「恕臣愚鈍,陛下吩咐,臣只得照辦,若是來日陛下再有說法,也是臣一人之過!」他往前沖了幾步,如諱和聞貴妃齊聲喊了出來。
「哪裡的話,倒是本王在此處無甚可以招待白老的,若是改日到本王府上,茗茶佳釀盡可挑選。」
聞君意是最會醫治他的頭疾的,他剛登基那會怕得厲害,仗打輸了,父王死了,弟弟送走了,朝廷上幾大世家都是吃人的老虎,他夜夜地做噩夢,夜夜地驚醒,便是頭痛,不敢傳御醫來看,生怕被朝中什麼人知道了就拿去大做文章,於是聞君意就夜夜在他身邊,給他按頭,按著按著,他才又能睡過去。
聞與走過來,撿起了密文,讀了一遍,好像沒看清楚,可再想讀第二遍的時候淚水已經盈滿了眼眶,她胡亂地擦了兩下,卻無濟於事,眼淚像是決堤一般湧出,她勉強地走了幾步,走到虞侶身邊,俯身下去。
倒是聞貴妃,她身子晃了晃,總歸是強撐著站了起來,她往後退了幾步,來到虞侶的正面前,接著恭敬地拜了下去,那是虞國最為隆重的禮儀。
這句話沒什麼分量,輕飄飄地落在虞侶身上,虞侶卻只覺得心頭一重,當下便拜了下去。
其實聞兮倒是其次,主要是她懷裡的寶寶。我第一次見到這樣小的嬰兒,心中好奇,卻也有幾分害怕,只敢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只見襁褓之中窩著個雪白雪白的糰子,眼睛大大圓圓的,盯著我看,咿咿呀呀地說著什麼,邊「說著話」邊把栗子大小的小拳頭往嘴裏塞,接著又舉著沾滿了自己口水的拳頭往我的手邊送。
從頭到尾,聞君意連一個對視都沒給過明帝。
「白鴻漸!」
虞侶聽著這話,忙疾走幾步,腦中胡亂亂的,想著剛剛聞兮帶來的消息。本想著如今糧草齊備,白袍軍能乘勝追擊,早日得勝歸來,可自從上次捷報送到之後十幾日之間再無消息。只是虞侶如今被明帝隔絕於軍務之外,故直到今日聞兮匆匆找上了門他才知道,中斷了聯繫十幾日之後,昨日終於等來了沈嶷的軍報,只是卻不是什麼好消息。自從首戰大捷之後,白袍軍深入腹地,本以為能直潰千盛軍,哪知幾戰連敗,如今被圍困於零陵附近,已是腹背受敵之態。
太陽升起來了,那陽光紅得過於刺眼,聞君意擋了擋自己的眼睛,想起了宮中那人。那人就是當年在戰場上被刀晃過了眼睛,這麼多年便一直畏光,殿里常年的遮蔽著。到底是金貴的身子,那人果然是只該在堂皇的宮殿中指點江山,怎麼能讓那樣一雙手去沾血呢?
這一夜,朝中眾人皆輾轉難眠,或為著自身難保,或是兔死狐悲。而疆場上的將軍,卻乘露而出,獨上危崖。可如今大敵當前,便是沈嶷自負身手高明可獨來獨往,沈嶷的副將沈鐵卻對自家將軍半分都不敢放心,追了出去。只是沈嶷越走越遠,後面竟爬起了山。那山坡甚是崎嶇陡峭,只有小路蜿蜒而上,沈鐵一路上是摸著樹榦扯著枝葉而上,沈嶷的身影早就看不見了,若不是這山上只有這一條路,恐怕早就跟丟了。
聞貴妃的氣勢半分不減,偏生到了這個時候,才見得貴妃的氣勢如何之盛,「聖上那邊可說明了讓你處置昭王?你可想清楚了,這可是跟陛下一母同胞的兄弟,若是會錯了聖意,你白家全家陪葬也只怕賠不起!」
虞侶被白府的下人迎進去的時候,心中仍是有一絲不安穩的。他的懷中揣著那封前日白鴻漸送來的請柬,說是邀請昭王殿下並同聞兮母子一同赴宴,慶祝沈嶷首勝,並犒慰虞侶連日來調配糧草之勞。聞兮接了請柬便差人到昭王府上,詢問虞侶此事該如何,虞侶本想拒絕,可那請柬上除了平常的邀約之詞和時間地點之外,還附了一行小字,看著是白鴻漸親筆填上去的。
「什麼——」「咣當」一聲,白鴻漸手送了,劍砸到了地上,密文也落在一旁,白鴻漸失神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如今這雙手正止不住地劇烈地顫抖著。
「請陛下恕欒家無力出兵支持成家,並非我欒銖英為一己之私不御外敵,實在是欒家已自顧不暇。半月之前,許氏封國內起了瘟疫,許家處理不當控制不及,致使瘟疫傳播到我欒氏封國境內,如今鬧得人仰馬翻,再無餘力了!」
又行了幾日,明帝率領的這支人馬過了一處河流,便在河兩案紮營汲水。到了傍晚,眾人將要安歇之時,忽地聽到上游有異動。哨兵不敢懈怠,忙稟明了上去,明帝親自前去查看,只見那河水原本清澈,這會顏色卻變深了,只是天色已晚,看不清是個什麼樣子,明帝吩咐人去點了火光仔細查看,就在十幾隻火把點起來的時候,遠遠地從上游漂下來個囫圇之物。明帝一眼未仔細,再看第二眼時,只覺得眼前一黑,喉間一緊,一口鮮血便噴了滿身。原來那囫圇之物竟是一具屍首,正是明帝苦苦挂念的聞君意。他的頭被整個割了下來,縛在自己的胸前,於是那張呲牙瞪目的頭顱直對著虞氏眾軍,雖是以往親近之人,也難免心生恐怖。這會河中顏色也看清了些,https://m.hetubook.com.com那河水已變得血紅,這顏色正是聞君意所率部將的鮮血!跟在聞君意屍首後面陸續漂流而下的,正是那一萬人,不過如今已變成了一萬具屍首了。
欒銖英道:「皇上,如今四境開戰,實在無閑兵可調武將可遣,臣等不敢逼迫陛下。」
他終於嘆了口氣,妥協了,「好吧,就按你說的辦吧。」
「不是,」白鴻漸乾乾脆脆地承認,「當日之事,是老臣與應氏共謀,聖上那時是真心盼你回來的。」
「你才是小老鼠呢!」
「臣聞君意,請求出戰伊國。」
「你下去罷。」
「那你現下心情可好嗎?」
明帝展開戰報,掃了前幾行,只覺得眼前發黑。他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看到了第三遍才終於反應了過來。他一把抓住虞侶。「立刻傳各世家議事,將王畿中所有兵馬清點出來,快!」
「有個小老鼠偷看我好些天了,我總要擔心是不是要偷我點什麼?」
「平日里人見人愛的昭王殿下,今日怎麼被個小孩子嫌棄成了這樣?」我故意打趣他,虞侶十分可疑地咳了兩聲,掩住半張臉喝了一口酒,卻又把自己嗆到了。
他有很多年沒有夢見過父王了,夢裡再見,樣子都陌生得讓他不敢相認。可這話他記得,這話是他和父王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對了——還有聞君意。
「你便不怕我將你今日所說之話傳了出去?」
而與此同時,沈嶷率領著白袍軍攜靈,正邁過虞國伊國兩國邊界。
一地的黃沙破土,遠處有幾隻烏鴉從天際掠過,貪婪地盯著這地上紮營的一萬人,這一頓熱氣騰騰的豐盛的美餐就在嘴邊。
「昭王發難,把之前放下的許多陳年舊賬一一翻出,還沒等聖上為應坦開脫,白老緊接著句句相逼,剩下的幾家也都跟著附和。聖上縱然是聖上,可這七王會議里他也不是能一手遮天的,」玉堂哥哥淡淡地說著,彷彿他所說的一切都與己無關,「總之,如今應坦閉門思過,我也不必再去那什麼勞什子七王會議了。」
「軍報?」明帝那威凜的眉毛皺了皺,「不是剛傳了捷報過來嗎?」
明帝看著眼前這兩人,也恨不得一樣意氣用事,索性大吵大嚷一番,把所有職責一概推給旁的人。可他不能,他是這唯一的高高在上的帝王,別人可推諉退卻,可他退了一步,背後就是死路。
轉瞬之間,熊熊火光,濃塵遮天。
明帝的身子晃了晃,幾乎栽倒在地,他只覺得頭暈目眩,頭又痛了起來,不對,現在不僅是頭痛,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撕開了,沒有哪一處是完好的。
沈嶷笑了笑,轉身往山下走,「是啊,什麼也看不見,桂花不再,彩虹無覓,可憐一季一絢爛,到底沙場葬紅霜。」
「白老,本宮命你立刻離開!」
虞侶嘆了口氣,明知這宴席大抵是鴻門宴,可如今已是走投無路之狀,明帝要典出白袍軍所囤之田的消息已傳了出去,甚至已有些沾著世家親戚的商賈前來打聽,虞侶能為著沈嶷壓下此事一日半日,卻不可能打消明帝這個想法,只要糧草一日不足,白袍軍以為後路的歸宿便一直不安穩。
我嘆了口氣,準備回屋去,正在這時,我聽到一陣激烈的敲門聲。接著是門外將士與什麼人的爭吵,我好奇地往院外看去,正見聞兮滿臉淚痕,手中竟高舉著自己的孩子,衝著將士大嚷:「今日我若進不去這個門,我便和這孩子一起死在這裏!」
風卷馬蹄,煙埋旌旗,這一支軍隊遠遠行來,連烏鴉都驚叫而逃。風沙中隱約可見的,「虞」「明」「聞」三面軍旗,主帥正是明帝,他御駕親征,率領王畿中三萬兵馬,征戰伊國。
白鴻漸道:「天下人都是陛下的子民,可聞侍衛,他姓聞。」
「再盯著我看,水就要老了。」
「備戰!備戰!」聞君意轉頭就喊,便喊便拔出了自己的刀,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千盛的馬是天下最快的馬。
「安姑娘……」白鴻漸似乎也很驚訝和困惑為何安如諱會突然出現,而讓他更困惑的還在後面,聞貴妃也跟著走了進來。
「將軍……」
忽然門外闖進來了個傳令官,明帝不滿,「何事如此驚慌,沒見朕和昭王在談話嗎?」
虞侶柔聲道:「沒事,一會你只管吃喝,不必理會其他的。」
「將軍,這裏什麼也沒有啊……」
白鴻漸心道晦氣,這件臟事本該悄悄來做,怎的今日一個兩個的來阻攔他,且新來的這個上來就死死抱住他的手臂,他這劍便是想劈也劈不下了。他一回頭,就看見已有些時候沒見的應坦那張方臉。
可如今,這份牢固和真摯被人用火烤著懸于絲線之上了,越是牢固,便越是容易握在手裡拿捏把玩。
「你說什麼?這不可能……糧草被劫……這麼大的事,為什麼到現在才知道!那前線呢?前線無糧,聞將軍該怎麼應對!」
不過今天我點茶卻談不上用心,因為屋中突然多了個人。
沈嶷說著說著,自己竟大聲笑了起來,那笑聲在夜空中蕩來蕩去的,不一會就滿耳都是「桂花」「彩虹」「不再」「無覓」了。沈鐵沒讀過幾天書,哪知道沈嶷在說些什麼,他只知道將軍已經下山了,自己只顧著手忙腳亂地追了上去。
「要調聞家的兵馬盡可調去!本也是他沈嶷的部下,就該他沈嶷來統帥。」
明帝說的志氣昂揚,可許斗和欒銖英兩人卻半分沒動,臉上還現出了几絲為難。許鬥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麼,但終於只是囁啜了一聲,欒銖英究竟是憋不住了,他起身向明帝行了個大禮。
這一段時間憋悶著,我連自己一向膩煩的點茶都拾了起來。娘以前總說我,但凡點茶時有讀書一半用心,也不至於如此拙劣,可這段時間練習點茶我已明白了,我于點茶就是毫無天賦,再用心也是白費事。
明帝厲聲道:「成老,你家中不是還有一子,一直跟著沈將軍學著調兵遣將,如今也該是獨當一面的年紀了。」
退入谷地之後,倒是鬆了一口氣,原來谷地入口窄小,易守難攻,可這口氣還沒喘過來,頭頂忽地一片殺聲,明帝抬頭一看,原來這谷地上圍早已布滿了人馬,這是個做好的圈套,就在這裏請君入甕。
可手上的痛哪有心上的痛來得真切,明帝猛地起身,「朕要御駕親征。」
我默默地移開了目光,盯著地上一簇叢生的雜草,玉堂哥哥所說,何嘗不是我所擔心之事,可我又能如何勸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
「不必勸朕了,如今國內再無將領可調,唯有朕御駕親征,方才能振奮人心。白老,國內諸事,便勞你和諸王費心了。」
可他開口了,他開了口,便壓了所有的聲響。
「停。」明帝一聲令下,軍士立整。明帝下了馬,從灰塵中撈起了半面殘旗,拍掉上面的灰土,看清了寫著一個「明」字,明帝面色一沉,心知此地恐怕就是聞君意遭逢不測之地,只是如今人去馬空,要想知道聞君意的下落,只怕還得繼續追著敵人深入伊國。
這幾年頭不太痛了,也沒再讓聞君意按過,這次等他從伊國回來了,還得讓他好好伺候自己一回。
太陽又升高了一點,聞君意覺得有些不太對,今日的曦光不知為何如此耀眼,他眯了眯眼睛,往遠眺了眺,頓時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向心口涌去,不對,那不是陽光,那樣冰冷的銳利的耀眼的光芒,那是刀鋒才有的危光!
直到開了宴,聞兮還是一面把寶寶的臉背對著虞侶,一面沖虞侶扮鬼臉。
如今這般情形,明帝便是再不想動用世家兵馬出征伊國,恐怕也是不行的了。只是這兵馬尚有,卻已無能用的將才了,不知明帝該做何打算……
白鴻漸見一劍不中,這會虞侶正抱著如諱半蹲在地上,躲也躲不開,抬手便要劈第二劍。正在此時,只聽見叮咣一陣響聲,一個人連滾帶爬地進了屋子。
「殿下哪裡的話,老臣那日於七王會議上見殿下如此為難,這才勉力為殿下尋了個法子。」
「皇兄我……」他張口想要爭辯幾句,可目光又對上了那攤寂黑死水,只覺得所有的話都一瞬間堵死在了嘴邊。他已經決定了,決定不再信任這個自己唯一的弟弟,決定強制讓他在府中賦閑一生,或許還要因著娶了一個璽國女子而被國中上下指指點點,再無建功立業的可能。唯一仁慈的,大概他到底還念著他們的兄弟之情,還留了他一條性命,和日後的衣食無憂。
沈鐵話還沒說完,沈嶷開口打斷了他,「沈鐵,你來這裏。」
「只怕昭王殿下的茗茶佳釀,只能可惜了。」
「如諱,你怎麼來了……」虞侶一臉驚訝,看著自己身前這個咬牙切齒的小女子,明知這不是什麼好時候,卻忍不住想要為她這個難見的樣子而發笑。
「不要!」
「有話想說就直說,」虞侶又輕輕翻過了一頁書。
明帝到底是上過戰場的,他哪裡忍心這樣受辱而死,到了這個時候,他腦中倒是突然清明了起來,幾乎是自虞侶歸國以來,他前所未有的清醒,虞侶、聞君意、沈嶷、白鴻漸、應坦……他腦中浮現除了很多人,他們像影子一樣,日日夜夜的纏繞著他,折磨著他,可是今日,他將要解脫了,他幾乎忍不住要縱聲大笑了。「健封匹夫何在!」他用盡丹田之氣呼喊出去,可四下正忙著砍殺,縱他是帝王,也沒人理會他,他深深吸了口氣,又提高了點聲音,「健封匹夫!當年虞敗於璽,朕卧薪嘗膽,只為有朝一日一雪前恥,你卻要躲在……」躲在什麼後面卻無法聽見了,只聽得空中「噗」的一聲,一支冷箭從高處扎進了人群,直衝著明帝而去,這一箭正中了明帝的胸口,明帝的手也只能抬到了一半,他的劍鋒還直指著天空,卻直直地墜了下去。
虞侶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他轉過身子來,似乎不願再同白鴻漸交談,我連忙低下頭,裝作自己一直在認真地吃東西的樣子,只是每一著入口,都味同嚼蠟。
終於還是走投無路,什麼都不剩下了。
「二哥哥,沈嶷出事了!」
我一面心不在焉地烹著水,一面時不時地抬眼偷看虞侶。他忙碌了這許久時候,這兩天倒是不知怎麼了清閑了起來,日日賴在家中和我搶書看,這會又翻了本璽國的地圖冊,讀得津津有味。
明帝淡淡地開口:「辛苦你了。」
「白鴻漸,住手!」
白鴻漸笑了,「王爺,你當我今日為何這樣大張旗鼓地宴請殿下同聞二小姐。」
「昭王所煩之事,宴上自有分曉。」
明帝蒼白著臉色,如木偶般宣布著如今的局面,「如今情況,沈嶷雖在伊國屢戰屢勝,但白袍軍全數兵馬都被牽制其中,再無餘兵。南邊流寇已近邊境,不日便要邁入虞國國境之中。」
「不可!」門「咣」的一聲被砸到了牆上,如諱直衝到了白鴻漸和虞侶兩人的中間,一把擋在了虞侶的身前,「他是昭王殿下,是皇上的親弟弟,你怎麼敢——!」
聞君意一步一步走到明帝的面前,跪拜叩首,他和明帝一共長大,說是明帝的貼身侍衛,可這歲月已在他兩人之間壘起了堅固的信任,這種被時光淬鍊出的信任,只怕比如今分道揚鑣的虞氏二兄弟的兄弟之情還要牢固。
虞侶越想越覺得腦中是一團亂麻,怎樣都理不清了,可不論如何,在諸多死路中,白鴻漸好歹提供了一條可能的生路,儘管這條生路也是死裡求生。
一旁的應坦和白鴻漸見此景,俱是一愣,緊接著交換了一個眼神,都連滾帶爬地俯在了聞與身後,一併叩首。
「王爺何出此言,如今沈將軍兵馬于外,糧草急迫,老夫願傾白家之力來解殿下糧草調配之難,為何王爺如此不甘不願?」
前日,白鴻漸又遣了人來,連這院中的樹木也砍盡了,說是怕其中藏有姦細。
「是了,」虞侶輕輕地笑了,「原是你們擔心本王回國,給皇兄加了一把助力,更不好對付。哪知道如今是兄弟鬩牆,反倒要你來做劊子手。」
「還有,」明帝轉過身去,他手中已握緊了自己的佩劍,「將昭王軟禁于府中,若有非常情況,朕許你伺機,動手。」
「稟聖上,糧草已至前線,沈嶷大軍已至,昨日連下三城一河,如今已攻入伊國中心谷地了,千盛節節敗退,難以支持。」
「不必擔心我了,倒是昭王那邊……」他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開口,「我總覺得昭王和皇上之間的氣氛不對,伴君如伴虎,如諱,你若可勸他……」
「你這人後腦勺上長眼睛了不成?」我氣鼓鼓地說。
「出什麼事了?你慢慢說。」
「你胡說!瘟疫分明是從欒氏封國傳到我許家來的!」許斗到底年輕,情緒激動起來,這會臉已經漲得通紅,一副要跳上桌子同欒銖英叫嚷起來的架勢,「陛下,是欒家邊境起了瘟疫,自己控制不及時不說,還隱瞞疫情,致使流民入許國之後將造成嚴重感染,還請陛下聖裁。」
白鴻漸雖https://m•hetubook•com•com然上了年紀,但身體健朗,他離虞侶本就比聞與離得近,這會突然轉身,疾步上前,對著虞侶狠狠劈下,聞與來不及反應,如諱更是眼見著一把利刃衝著自己而來,腦中空空如也,只來得及緊緊閉上了眼睛,覺得頰邊一痛,幾乎扯著心出來,接著一片溫熱。
我靜靜地看著院子外面的天空,光禿禿的,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自半個月之前明帝親征,突然之間一切都安靜了,虞侶被囚禁在宮中,昭王府不許人出入。在戰火連天的時候,昭王府成了撫陽城中最安靜的地方。
「昭王突然發難,打了應坦一個措手不及。皇上倒是震怒了,看來昭王這次動手的確不是聖上授意的,」應玉堂這話說的輕鬆,可這寥寥幾句,我已想到了虞侶怎樣頂著龍顏大怒堅持將應家逐出七王會議之景,只覺驚心而動魄,急急地問:「可這樣聖上便不管嗎?」
「可是……」雖然玉堂哥哥說得輕巧,可到底他是應家子弟,如今昭王與應家為敵,我擔心玉堂哥哥在其中會受到牽連。
聞君意一步一步來到了明帝的身前,他低下頭,單膝跪在地上,聲音悶悶的。
「只是你向本王提出的條件,卻也不是什麼易事。」
玉堂哥哥的名字飄進了我的耳朵里,我順著聲音望去,只見虞侶和白鴻漸坐在一起,兩人正低聲交談著什麼,白鴻漸照舊是那個板正不苟言笑的樣子,倒是虞侶,眉頭緊鎖,甚是為難。此事瓜葛著虞侶和玉堂哥哥兩個人,我定是要留心幾分的,這會也顧不上宴會上其他了,只想著要偷聽這兩個人的談話,倒是恨不得把耳朵遞過去。
沈嶷卻不理會他,依舊出神地看著那一片漆黑,「沈鐵,這裏原是零陵。」
「明帝無子,你是虞氏最後一個嫡子,是虞國下一位君王。」
「陛下今日已問了幾遍了,不如明日派人遣傳令官騎快馬去看一眼。」
虞侶懷中仍抱著如諱,他笨拙地用自己的衣袖一點一點擦著如諱臉上的血污,不知道哪一下碰到了那劍傷,如諱吃痛地哼了一聲,他忙收了手,手足無措的,也不知是該繼續擦還是該放棄。
沈嶷笑了,「也對,這會是什麼都看不清。」
「——朕定令此家分崩離析,絕無憐惜!」
虞侶輕輕地放下了抬起的手,嘴角泛起一絲慘笑,沈嶷,我儘力了,只能如此了,無論是你還是我,都無法再近一步了。
將士沒人不認得聞兮和這孩子的,見如此情景,也不敢攔她,我連忙跑過去,先把孩子搶了下來,塞回到聞兮懷裡,「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這等時候,我這樣同你同進同出,會否令你為難?」身邊那帶著點猶豫和怯意的聲音把虞侶從那思來想去也不得其解的煩惱中拉了出來。他轉頭看著身邊的如諱,快兩年過去了,如諱的個子照比在璽國時半點都沒長高,依舊是要虞侶仔仔細細低了頭才能看清楚的那張小臉,可是今時不同往日,那張青澀的面孔上不再是倔強的、堅強的、誓不回頭的了,這會她的臉上有幾分不安和尷尬。
明帝面色一凜,「成老,流寇進犯可與進軍伊國不同。若是你自己沒個把握,萬一流寇之亂擴大,首當其衝的,可是你成家。」
沒用我多問,不過幾日過去,我便已知道了虞侶同白鴻漸所做的到底是什麼交易,只是我沒想到,這個消息我竟是從玉堂哥哥口中聽來的。
「說句不敬的話,老臣是看著殿下長大的,若非君令,老臣今日斷不會行此事。」
「你們都莫說了!朕不許……」
虞侶只覺得當頭一棒,終於還是如此,明帝終究還是不信他了。在這個時候令他賦閑於家,還重提婚事,就在虞璽兩國矛盾漸起時重提他和如諱的婚事!
如諱咬了咬嘴唇,「虞侶……」
隨著應坦這句話話音落下,白鴻漸手中的劍也「咣當」砸在了地上,他無力地跌坐在了那柄寶劍的旁邊,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虞侶,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喃喃道:「我究竟做了些什麼啊……」
白鴻漸的眼皮動了動,「陛下……」
虞侶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他恍惚地看了看聞與,又看了看已經全身都顫抖起來的白鴻漸,最後看了看應坦。應坦無力地點點頭。
明帝將自己手上戴著的那枚玉扳指摘了下來,狠狠地往一旁的地上一摔,那上好的翠玉登時碎成漣漪滿地。
虞侶終於回過神來,他奮力站起了身,卻因手中始終抱著如諱不肯放下而甚是費力,他踉蹌了幾下,終於還是站穩了,他絲毫沒理會屋中俯身在地的三個人,抱著如諱向宮殿外走去,一步一步,直到終於站在了陽光下。他眯著眼睛看著天邊的陽光,幾乎沒什麼來由地想到,今日的陽光真好,幾縷淡雲,一抹淺紅,一切都是那麼的恰到好處。
聞貴妃急聲道:「白鴻漸他要殺了虞侶!」
「君意——」他喊出了口才覺出了懊惱,聞君意已率聞家一萬兵馬出征了,這會恐怕已經到了伊國境內了。
「二哥哥,你這兇巴巴的樣子,都把寶寶嚇哭了。」
「皇兄?」虞侶試探著開了口,明帝的眼神總算是動了動,他伸手接過了戰報,打開粗略地看了看,臉上總算了浮起了一絲笑意。
「走,繼續前進!」
虞侶見明帝這般反應,也知事情緊急,也來不及細問,便衝出了門去。
原來寶寶哭起來並不是我的錯,我一轉頭,果然看見黑著臉手足無措的虞侶,他有心來親近一下新生兒,哪知寶寶剛瞥見了他的模樣就已經號啕大哭了。他似乎是想解釋些什麼,可寶寶看著他,哭鬧得愈發厲害了,他只得匆匆地溜走了。
「……白老此時對本王提出如此要求,豈不有趁機要挾之意?」
「臣弟分內之責,不敢自詡勞苦。」
沈嶷立於危崖之上,靜靜地看著下面的一切,先倒的是那面「明」字旗,接著「聞」字旗也倒了,又忍了半晌,終於「虞」字旗搖搖欲墜。沈嶷一把拔出早已蠢蠢欲動的腰中佩劍,一指谷中。
虞侶又不說話了,他笑眯眯地又翻了一頁書。我氣不過,想要還嘴,可是想到每一次我和虞侶鬥嘴的結果都是我敗下陣來,還是閉上了嘴。但我又確實想知道他這幾日到底怎麼了,左思右想的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又為難了起來。
虞侶背後門「咯吱」一聲開了,身後進了一人,腳下幾乎沒什麼聲響,若不是他開口說了話,恐怕這一屋子忙著爭吵的人誰也不會注意到多了一個他。
「臣等恭迎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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