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一刀
第十七刀 庖丁三
「道境五階,器境七重,道器十二峰。刀法取雲巔雪意,開陵穀風深。這般刀風,當今武林,卻也難得了。」
蕭放縱然受傷也不肯甘心丟下黑貓,這才激發了這場爭鬥。
原來是他們請的那一人到了!
唐朱笑道:「敢問偃先生,庖丁大之後如何了?」
林客病喜道:「好貓兒,你不是人,我讓你先下注。你叫一聲,便買大青牛,你叫兩聲,便……」
蕭放刀上附刀,這一刀固然去的艱難,卻仍是戰退了那道逼人寒芒。
兩人俱是三十來歲年紀,看不出長幼,但那文士神態卻恭敬得很,像是那綠袍人的管家。這主僕二人大約是從江南結伴而來,遊戲這中原風光。
蕭放臉上滿是驚懼之色。他心中雪亮,此時唐朱對上這龐然大物,實無半點勝算。但這江東巨匪身上卻沒半點退縮,反倒是穩操勝券一般。黯然道:「這匪類非但道器勝過我,生死也比我看得破。」
唐朱訝然道:「原來這位仁兄就是庖丁大的大表弟,這哥倆一個樣,都長得怪嚇人的。」
只聽場中一聲黃鸝脆響,卻是唐朱那把軟劍被機關牛魔一刀斬成兩段。唐朱失了兵刃,處境更加危險。
偃先生面色一青,喝道:「放肆!唐朱,在武當上你從我的『庖丁大』爪下脫生,今日沒有那怪物助你,你還能全身而退?」
這八年來,他頭一回感到一種解脫般的釋然。
方才蕭放與庖丁三一戰,全力以赴,刀鋒盡綻卻也未能破開這機關牛魔的護心甲,反倒為它的臂間刀所傷。
今日生死,又少一線。
激起的煙塵漸漸散去,露出那個清癯的身影來。左手上纏繞著的道器漸漸黯淡,化為一條輕柔絲隨風而去。殷紅的血順著雪白的衣袖斷斷續續地落了下來。
「你已經教他開過眼?」
他又試了幾次,仍無所獲,也不再強攻專註防守。只是這和*圖*書一下更助長了魔牛氣焰,連連幾刀,逼得唐朱險象環生,雪白的衣服在地上滾成一片土黃。
林客病拍了拍那鳥籠,衝著那黑貓笑道:「小丫頭,你看這局勢如何?不如咱們咱們也打個賭,你若贏了,我便放你自由。你若答應,就叫一聲吧。」
那聲音平靜答道:「我生平不愛欺負狗,欺負貓,就愛欺負人。」
「可惜啊,可惜。」林客病邊拊掌,邊退回原位,語氣不無失望,「唐朱,你悟出神通不易,我不想殺你。可你也不要多管閑事!」
偃先生輕一咳嗽,機關魔牛再次發動。如刀子一般強烈的勁風從它臂間洶湧撲出,吹得草木盡皆變形。
一時間,狹窄的戰圈內便被這兩股刀意充透席捲。
唐朱道:「原來血洗絕妙的人,是你,林客病先生,不,折青峰幫主。我早該想到的,除了你誰還能有那麼殘忍的刀法。一個徐仙村不長眼,怎麼,連那些黑貓也得罪了你?」
此時又有一個陰測測的聲音道:
人退,刀光未擦,長亭內已有一人拊掌喝彩:
林客病道:「偃先生,朱無救大俠受了傷,你叫你的大傢伙溫柔些。」
偃先生道:「折幫主,您多慮了。」
一個嘶啞的聲音輕笑了聲:「好了好了,要有禮貌。」
「唐朱,咱們又見面了。」綠袍人微微一笑,「怎麼樣,我挑的地兒不錯吧,有山有水有太陽,有酒有詩有好戲。」
眼下第一回合,看上去是機關魔牛大出洋相,可實際上卻是唐朱遭到對方反噬!
唐朱挺劍正要上前,身後蕭放叫道:「這大怪牛有些蠻力,切切不可力拚!」
蕭放旋即明悟,原來機關魔牛固然被擊倒,可剎那間臂間刀掃起的迴旋風浪仍是大有斬獲。
亭中兩人同時發出一聲訝然,那道蜻蜓一般迅疾的赤芒,自然便是道器之威。
林客病哈哈www.hetubook.com.com笑道:「偃先生,你這頭大青牛這樣凶蠻,可朱大俠連道器都使不出,難道你連這點自信也沒?」
林客病哈哈笑道:「唐朱,你給本幫主磕頭謝恩吧。」
「一整個江湖?」
偃先生哼了聲,傲然道:「便是這小子全省之時,也不是我『庖丁三』的對手。」
機關魔牛連受他數刀,一點兒也不著急。
那兩人袖手旁觀,在亭中悠哉喝茶,像是在等什麼人。可光是放出這頭大怪牛,如今的他便已然抵擋不住。
「你的手……」
蕭放聽在耳中,心內更是駭然,這人竟一眼就看破了他的修為。
「唐朱,那人不值得我等浪費口舌。」林客病目露狂熱之色,道,「鳳玉帝只能給你一個八台山,我能給你的卻是一整個江湖!」
機關魔牛雙臂一展,整個天地彷彿都暗了下來。
好似一把掘地鐵鏟,機關魔牛笨重的身體拽不回來,整個往後摔倒在地,發出一陣轟然巨響。
「對,你想到的一切。」
蕭放苦無道器支撐,一味出刀卻無力道,機關魔牛任他連砍三刀,亦是毫髮未損。
蕭放心中大叫一聲,知曉必死,反倒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意。
偃先生森森道:「他有點本事,可眼界卻是小了。」
這笑聲彷彿擁有魔力,遠在數十步外的機關魔牛聽了,頓時安靜下來,舉在半空中的臂間刀也凝固不發。
林客病看了唐朱一眼,憂傷地道:「上回你走得太匆忙,一桌好菜全餵了豬狗。唐朱,你枉費我一番好意。」
他心想的功夫,戰圈中已爆發出一道道交擊聲響,比放鞭炮還快。庖丁三猩紅雙眼,全無半點避讓。唐朱仗著靈巧,連連得手,庖丁三非但毫毛不傷,軟劍反而被豁出幾個口子。
林客病神色不露,欣然道:「那得看你能否活過今日了!」
面對步步逼近的臂間刀,那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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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劍渺小如一隻螞蟻。「是么,那可多謝了。」
便像是過去江湖的絕頂高手,突然在一炷香的功夫里內力全失,身輕力薄便連尋常莊稼漢也打不過。他雖身負神通,但此時這機關牛魔虎視眈眈,顯然不會給他溝通天地的機會。
虛空中忽有一道如鱗清音,猝不及發,機關魔牛裂地的一刀竟被擊偏。
此時等蕭放刀力使盡,后發不足,陡然間一抬臂腕,那一把雪亮的臂間刀霍然推出。突如其來的一刀,蕭放情急之下側仰一避,縱然如此額前鬢髮皆已被削去。
而下一秒,那把臂間刀直朝他心口颳去!
機關魔牛顯然察覺到了這點,故而避實就虛,甘心硬受。否則以它的反應力,絕對可以提前避開。
「那就要看你的道,是不是先橫在我的道上了。」
「三招了!」
聽這兩人一唱一和,分明在拿他取笑,蕭放胸中動氣,卻也無可奈何。
林客病道:「那不就結了。唐朱,若是你今日能敵住皰三丁三十招,也是你命不該絕,我便多給你三個月活命。偃先生,你意下如何?」
不料卻遇上了這二人一怪,本來擒住的大黑貓也被奪去。
「好,我同意了。但是,江湖這麼大,你懷裡裝得下嗎,折幫主?」
偃先生默然道:「但聽林幫主差遣。」暗想道:「瞧這小子傷勢,庖丁三三招便能取了他的小命。」
他十歲入空海,十二歲道器成,修器刀十六年,此種情形也是頭回遇見。皆因中州空門修士最重隱私,就連夫妻之間,也有不透露道、器修為的。
三十六道刀影,守住了這僅有的一分勝算。
唐朱仔細出聲,視線全在庖丁三上下游移。此刻只消他一個走神,庖丁三的臂間刀便將他切成肉碎。
林客病忽笑道:「偃先生,光看一場毫無懸念的蹂躪有什麼意思,不如咱們猜一猜。」
唐朱https://www.hetubook.com.com將蕭放扶到一旁石下,身邊所有隻是腰間那把軟劍。
可如此一來,便似橫刀大將脫去了盔甲,赤膊力戰,周身其他部位盡數暴露在亂箭之下。
唐朱循聲看去,長亭中兩人正在對酌,彷彿全沒發現這邊的變動。一個文士,臉上帶著半張面具,露出的一半臉精緻俊秀,笑起來的嘴角卻勾著邪意。還一個穿著綠袍,眼角噙著祥和的微光,像是病著了,臉頰顯得過分蒼白。
一虛刀、一實刀,雙刀并行,泥丸細浪,踏雪追月。
「如此修為,混跡中州綽綽有餘,可想要敵過我的『庖丁三』,卻也是望天之想!」
機關魔牛發出「公龍」一聲,被塵土覆蓋的兩隻魔眼復又噴出猩紅。魔牛尾猛地地上一抽,僵硬的身體又恢復了靈活,拔地而起直躍九丈。數息不見蹤影。復落地時,直如一隻暴怒猿猴,口中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嘶吼聲。雙拳重重砸在唐朱兩人身前,宛如天崩地裂。唐朱拉起蕭放連連後退,大地顫抖也險些站立不穩。蕭放本就重傷在身,受此震動又吐出一口血來。
「折幫主卻也痴了,怎麼和一頭黑貓……」偃先生面露嘲笑,不料便在這時,那鳥籠中酣睡的黑貓此時突然睜開眼睛,舉起爪子用力喵叫了聲。那神態就跟睡醒的人似的,模仿得惟妙惟肖。
「生死有命,不在今朝。」
好狡猾的魔眼,操縱這大怪物的究竟是什麼人?!
無疑,取命一刀!
偃先生看了那黑貓一眼,陰森森地拱手道:「屬下先恭喜了折幫主。」
偃先生臉上陰晴不定,森然道:「它就站在你面前呢。」
蕭放愕然抬頭,待看清那人影,驚聲叫道:「朱無救……怎麼是你?」
「是我不好嗎?」
偃先生冷哼道:「還有二十七招呢!受著吧!」
林客病啞口笑道:「再聰明終究也還是只貓,這後半輩子你就做鳥吧。」
「折幫主和-圖-書,你的意思是……」
絕妙庄前蕭放道器被唐朱轟碎,此時勉力凝出的不過一道微小白芒,如何能抵擋得住這機關魔牛的銀寒霜刀。他九尺身材,立於常人之中便如一尊巨人,可此時再這大怪物跟前,卻也足足矮了至少兩個頭。
欄杆上掛著一個大鳥籠子里,裏面沒半根鳥毛,卻躺著只大黑貓。貓兒像是喝醉了一般,無精打采地躺著。
偃先生吃驚不小,暗奇道:「這黑貓竟能口吐人言,絕妙莊主收得靈物。」
偃先生為難地道:「這小子賊得很,我看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這一場,我認輸了。」
沒等林客病說完,那黑貓就攥緊肉嘟嘟的貓爪,使勁叫了兩聲。
眼見那一刀即要將他剖心開肚,血肉橫飛。
林客病道:「你是說那老貓奴?偃先生,那人是你殺的,你來回答咱們的大俠吧。」
蕭放生平最重傲氣,何時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他為了奪回解藥交還唐朱,追著那大黑貓留下的蹤跡,一路跟到此處。
唐朱大聲道:「何必三個月,三天之後道器歸靈,我便來取你的性命。」
此時,離那三十招的彩頭,才剛剛過去一半!
先前那人笑道:「偃先生,用你的庖丁三來對付一個重傷之人,是不是有點欺負了?」
林客病大笑道:「不殺幾個頑固的卒子立威,我新君登基,如何能教手底下人信服?」
此時唐朱空靈受損,別談道器化劍,此時雙手攥緊掌心,也凝不出半點虹氣。
方才那一擊,這江東巨匪強運道器,竟是將全身赤紅盡凝於左臂一線,是以方有那般剛強之威!能以蚍蜉撼大樹!
唐朱變色道:「你就是明日便回來的絕妙莊主,這黑貓的主人現在何處?」
唐朱長吸一口靈氣,他來到白馬嶺時,蕭放已與魔牛開戰。他在一旁屏息隱藏多時,沒想到對方還是察覺了他的存在。它故意以慢刀殺蕭放,顯然就是想引自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