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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戀人

作者:梅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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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想你的時候開始悲傷

第三章 我想你的時候開始悲傷

任志遠,送我回家。她要求。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猛烈地一抽。
「在哪?」他咄咄逼人。
任志遠微微地有些尷尬,微咳一聲:「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忘記。」
他抬手攬住她的肩膀:「如果你要提離婚,我可是一個子兒都不會給你的。」
「地鐵半個小時就到。」她繼續說:「買的是月票,單張就要1.4歐元,10張是10.7歐元,一個月就58歐元。這樣我去學校、去餐廳、去買菜,只坐地鐵就很划算了。」
他沖Monique歉意地搖搖頭,重新集中精神思考整個案件。
他悶聲地說:「當付給你做飯的工資。」
柳霄點了點頭:「替我推掉Sophie」,想了想,又說:「不用了。」
——戴高樂
「Lin,」柳霄介紹說:「這是Sophie」。
「是不是越來越有女人味了?」她挑逗地問。
他終於近在咫尺了。
「你利用我!」林薇安不滿地說。
看到她一臉醉態地笑,柳霄情不自禁地把外套脫下來披到她的身上,今天晚上的她特別的嫵媚,他覺得自己都要迷上她了,這個驕傲的、性感的、冷淡的、熱烈的……她的一顰一笑讓他的心裏有了異樣的感覺。
今天的案子是一個溫州男人在餐廳用餐時與人起了衝突,他拿出刀傷了人。當法官問這把刀是隨身攜帶還是在餐廳里拿的時候,當事人告訴法官是他隨身攜帶的。法官問他為什麼要隨身攜刀,他說是因為他老婆覺得治安不好。這是柳霄事先跟當事人對過的,這樣他就可以從中國男人的「國情」出發,請求法官輕判。
「她找的律師怎樣?」
「是不錯的律師,之前有過幾次接觸,打過很多這種居留權的官司,基本都是勝算。在移民局那邊聽說也有過硬的關係。林薇安倒是很有本事,能請得到這麼好的律師。」段落一口氣地說。
走吧,送你回家。
有時候,她甚至想,他是不是已經死掉了?要不,一個人怎麼可以藏得這麼隱蔽,他不和任何一個同學聯繫,不和任何一箇舊友聯繫,他簡直就是存心地,存心不讓她找到他!他用這樣決絕的方式告訴他,他是真的不想要再見到她了。
「成交!」她清清脆脆地回答。
他仰躺到椅子上,聲音愉悅地問:「我看上去很高興?」
他的心突然又煩躁起來,硬生生地說:「反正現在你跑不掉。」他一定會把她弄上床。
他從來沒有想過在高中談戀愛,何況還是高三,但因為她,他破了自己的決心。高三的學習那麼緊,他卻抽著時間陪著她。去看電影、去書店、去喝奶茶、去逛小吃街……她的手總是毫無顧忌地握著他。
那天他快四點的時候才回事務所,這讓當事人大為不滿。他只是先送林薇安去餐廳工作,又告訴她,晚上會來接她。
外面下雨了,被冷風一吹她清醒不少,立刻覺得風像針尖扎著她,不由地打了個哆嗦。
她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很像電影《成為簡? 奧斯丁》里的男主角湯姆?勒弗羅伊,有著棕色的捲髮,很深的眼窩,挺拔的鼻樑,氣質優雅,她不由心生好感。
他突然有些控制不住的一把抱住她,捏住她的下巴胡亂的想要親下去,在還沒有得逞之前,她已經拿包朝他的臉狠狠地砸過來。這該死的,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她的包砸了。
「你也說,只要是同胞都會幫。」
「什麼怎麼說?」段落故意賣著關子。
「帶你去巴黎最好的夜總會。」他慫恿她:「我會帶你見識真正的巴黎,而認識巴黎就要從巴黎的夜生活開始,美女帥哥,燈紅酒綠,好不快活!」
「我在工作。」她有些心虛地說。
空氣驟然變冷,窗外雲朵不斷洶湧,料峭而蒼白的天,抖抖索索。
「敢不敢跟我賭!」她在身後靜靜地說:「敢不敢跟我賭!是怕輸吧!你已經輸掉一次了!在我面前你永遠都是輸家,你贏不了我!」但她怎麼會狠得過他?連分手的原因都沒有就分手了!
「寶貝,我跟她分手確實是因為你。」他不以為然地笑:「我去替你們取酒,你們先聊著。」
走下樓梯,就是Le Vip Room的大廳,裏面裝飾得極其奢華,昏暗的燈光里擠滿了人。
「只要是同胞都會幫,何況還是你的前女友。」段落嘻嘻哈哈地說:「留下她了?」
在寫作班的教室外,林薇安在窗戶外面瞄了一眼,竟然是亞洲人居多。
她就是這樣的壞脾氣,什麼事都要立刻答應。
「五百歐元!」他輕佻地笑:「拿到電話號碼。」
衣櫃里整齊地擺著白色的襯衣、深色的西裝,她把所有的衣服都取下來,不厭其煩地一件件試穿,然後又脫下來,掛回到原來的位置。
翻開手機的時候,才發現有無數個未接電話。百無聊賴地扔到一邊時,手機又響了起來,她清了清嗓子,接起來,還沒有等她說話,柳霄已經火爆地嚷:「為什麼不接電話?」
「以後不許再在我面前提這個人!」他突然兇巴巴地說。
「你拿筆記個地址,先去法語學校報到,參加分級考試。」他和圖書煩躁地說完地址,也不問她記下來沒有直接就扣掉了。
不等他回答,她已經敏捷地從他身邊跳開,留給他一個婀娜空茫的背影。
「我早晚得跟你離婚的。」她甩掉他的手,認真地說:「也許有一天你會認真地愛上一個人,不想再玩下去。」
Sophie 微笑著與林薇安貼面吻:「今晚真不幸,我失戀了。」
「走吧,去報名。」柳霄站起來,故作輕鬆地說:「憑你的智商,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拿到合格證。」
也許一句「我跟她已經完全沒有關係」是他撒下的彌天大謊,他跟她的關係,是糾葛不清,牽扯不斷的。即使五年來,他們從未聯繫。
這時候,台上一個黑人歌手抱著話筒架深情地唱起歌,令她驚訝的是,他唱的竟然是那首《玫瑰色的生活》——她一直記得,在十六歲的那個傍晚,她和任志遠站在一排音碟前靜靜聽這首歌的情景。他立在她的身邊,有陽光的氣息,如青草一般的芬芳,他清澈的眸子里映有她的面孔,她的心都醉了。她記得這首歌,不是因為這首歌,而是因為聽這首歌時是和任志遠。
他隨口地說:「中國城離這裏可隔了兩個區。」
「喂……」段落不滿地嚷出來:「你明明還是關心她的,為什麼不承認?」
「你住到一個男人家了?」柳霄厲聲問。
「今天晚上在莫里斯飯店,尼斯科技園有個宴請活動。」任志遠輕描淡寫地說。
她不屑地掃他一眼:「人渣!不就是拿我做擋箭牌嗎?」
林薇安挑了挑眉:「其實是學校宿舍,我師姐替我找的。跟一個有潔癖的瑞士女孩住一起,我答應她,不會帶男人回家。」
「替我打聽一下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柳霄也探著身子問。
他沒有回答。而她大著膽子揚起面孔,他們四目相對,鼻息曖昧地糾纏,她的唇微微開啟嬌艷欲滴如花蕊,她握著他的手,踮起腳來,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在幾乎要碰到的時候她突然轉向,在他耳邊微菀地說:「住到你的家裡很容易,但我要住到你的心裏!」
在他說過一次讓她少抽煙后,她就再也不當著他的面抽煙。有時候他從房間里出來,會看到她在陽台小心翼翼地把手裡的煙藏起來。她的煙癮真夠大的,幾乎是一天一包的量,他在想她的肺怎麼會受得了?她又是什麼開始這樣拚命地抽煙?是因為他嗎?
「敢情你讓我來法語班,就為你拉皮條來了。」她不客氣地說,又多瞄了那女孩一眼,是亞洲女孩,真的很美,一頭黑髮,細長美麗的脖子,藍色的緊身上衣包裹得腰肢纖細,即使是坐著,你也能感覺到她有著性感的胸部和翹臀。
「我是任志遠的!」她並沒有看著他,把手圈在嘴邊大聲地朝潺潺的夜空喊:「我只屬於任志遠!」
「相信了。」他喝著熱咖啡,侃侃而談:「我告訴法官他是中國男人,中國男人都是妻管嚴。」
但只要一有男人站到她面前與她對跳時,柳霄就會出現,跳著把對方「擠」開。她忍俊不禁地笑,很久沒有這樣開心了。
「我在工作的餐廳暈倒,老闆見他是中國人所以請他幫忙。」林薇安環顧四周,才發現隨處都是名牌,女士們穿著Prada、Chanel、 Fendi,拎著 Gucci、Lv,Dunhill……如果走近一看,也一定從她們的耳環、項鏈、手錶或者是隨意的一個裝飾里就發現什麼名牌的Logo,林薇安嘖嘖地驚嘆不已。而這裏融合了各種膚色的美女,捲曲棕發的混血兒,身材一流的黑人美女,更多時髦性感的歐洲女子,也有跟她一樣黑頭髮黃皮膚的亞洲女孩……巴黎真是一個融合了各種元素的城市。
但她遲遲未歸,他連口水也沒有喝,坐在沙發上心神不寧,腦海中有無數不好的念頭,站在窗口不斷地望著樓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煩躁得幾乎要抓狂——她就像個妖精,鑽進他的心裏,纏著他,折磨著他。
「這裡有多的一套鑰匙。」任志遠並沒有走向餐桌,把鑰匙放在茶几上,他穿著煙灰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衫,徑直走向門口的時候,又停下來說:「只有一個要求,不要帶男人回來。」
他到的時候,她自個兒在咖啡館外面坐著,穿著單薄抓絨衫,簡單牛仔褲,半邊臉都埋在圍巾里,鼻翼凍得有些發紅,讓人心生憐惜。
試到最後,她攤在床上,用他的被褥裹住自己,又想起似地順手拉開抽屜,翻了翻,沒有發現杜蕾斯之類的東西——看來他並不會帶女人回家。
他並不看她,拿著水杯徑直走向廚房,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明顯地聞到了酒精的氣息,心裏怒氣陡然一升。她不是說做好菜等他回來的嗎?結果到現在才回來,已經是凌晨三點了,他以為她被打劫了,以為她還不會認路迷路了,又擔心她是不是錢包掉了,被人騙了。晚上的宴會他有些心不在焉,匆匆告辭提前回來,但房間里竟然沒有人。他第一反應是去了書房,看到她的行李都還在這才松下一口氣來。他不禁嘲笑自己,不是討厭她纏上他嗎?怎麼又生怕她會突然間消失?和-圖-書他對她還有餘情?不是,只是責任!只是道義!
捂著臉不由鬆開她,她卻大笑起來,偏著頭挑釁似的說:「下次再試試,我一定會敲破你的頭。」
他們度過很多歡喜沉醉的時刻,即便是爭吵也伴隨著甜蜜。
在巴黎這麼久,她還沒有好好地玩過一次。想想,任志遠也不會真的就乖乖地早早回家,索性答應下來。
段落妥協:「算了,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關心,也都沒用了。」 她已有未婚夫。
但那天晚上她還是沒有趕回去給任志遠做飯,沒有下班柳霄就又出現了。她跟他解釋過了她晚上還有事兒,但在他看來,她在巴黎就認識他一個人,能有什麼事兒。
「我去中國城買的菜,超市裡芥藍7歐元一斤,中國城才4.5歐元。蒜薹超市裡10歐元一斤,中國城只要7歐元零九毛。」她一邊夾著菜,一邊絮絮叨叨地說:「羊肉真貴,16歐元一斤,就連六必居的芝麻醬,那種300克一瓶裝的,5.8歐元,比超市便宜1.2歐元……」
Le Vip Room位於香榭麗舍大街,在影星史泰龍開的餐廳地下,他們到的時候門口已經停了許多車,而法國的夜生活都是從午夜開始。在門口,有幾個年輕人正要付錢買票卻被保安阻攔了下來,原來今晚是個私人派對。
「我已經找到新的住處。」她漠漠然地說。
「法語?」他凝視她:「還是任志遠?」
她不會戀愛,她不懂技巧,不知招數。她只是憑著本能,把一顆心完整地捧到他的面前,所有的話,所有的作為,都是發自肺腑的,就算她吃醋、她計較、她衝動、她小心眼……也是因為她喜歡他呀!就因為這樣的她,才要扔掉嗎?
走吧,看電影去。
Monique點點頭,老實坦白:「剛才當事人對你抱怨的時候,你竟然沒有擺臉色給他看,要知道有次當事人只是多問了兩遍同一個問題你就已經很不耐煩了,你今天的心情看上去很好。」
他替她捻了捻被角,抬手想要撫摸她的臉時,又緩緩地垂下去。他長久地注視著這張他朝思暮想又竭力撇清的臉,心情複雜。
他簡直不明白她到底要幹嘛?她說她來這裡是因為他,但他明明記得她也說過她來巴黎跟他半毛錢的關係也沒有。但她卻實實在在的變了,她把怒氣小心地藏了起來,但她的眼裡——他明明從她的眼裡,看到了寒意,這讓他覺得陌生。

是在他們班校友錄上看到他的消息,有個來歐洲出差的同學說在大使館里看到了任志遠,這麼多年都沒有消息,原來竟然是做了外交官。這零星的消息就像火種樣噼里啪啦地燒了起來,她從電腦前彈跳起來,渾身顫抖,好半天都沒有辦法平靜地呼吸。她狠狠地掐著自己,讓身體的疼替代心中那股源源不斷的疼感。五年了,她失去他的消息足足五年!
他還記得在馬里工作的時候,感染上了瘧疾,身上蓋了六條毯子仍然瑟瑟發抖,那個時候他覺得堅持不下去了,他就要永遠地留在非洲了。但在最迷糊的時候,他始終都聽到林薇安的聲音,青蔥年紀的林薇安,不斷地喊著:任志遠,任志遠,任志遠……
送不送?她叉著腰一臉威脅地看著他。
這一句不像是表白,更像是一種挑戰。
「灑了。」她走過來,把水壺從他手裡拿開來,拿過餐桌上的紙巾一點一點地揩著他的手,埋著頭的側影,睫毛抖動。她的臉有著微醺的迷離感,燈光下連細細的絨毛都看得清楚。
林薇安推開卧室門的時候,心紊亂地跳了一下。深灰色的厚絨窗帘,拉開的時候,光線一點一點地傾進來,這光就好像洞穿了她的身體,生疼。目光循著望過去,恍惚得不真實,喉嚨深處發出短促的聲響——處處都是任志遠的氣息。
「那邊通知是第十一個,現在過去時間差不多。」 Monique停頓一下說:「下午三點半要約見一個因為印假證件被抓的當事人,四點的時間,Christine預約了您,另外還有個口訊,Sophie約您今晚在Le Vip Room(貴賓室)碰面。」
「沒事。」她笑:「反正也沒地方可去。」最近柳霄也沒有怎麼打擾她,偶爾只是打個電話過來問她有沒有專心上課。她已經拿到柳霄想要的電話號碼,那是個韓國女孩,名為Lucy。但對於她的這些資料,他卻好像並不急於知道。
「乾脆我也來報個班。」柳霄的目光流連在從身邊經過的各色年輕漂亮女孩身上。
「等什麼?」
「我在等。」她放下碗,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這所天主教學院是私立大學的法語班,不但學費是全巴黎最貴的,教學質量也是最好的。林薇安辦好手續,參加分級筆試,她除了會寫幾個簡單的法語問候語,其他一概不會,自然安排在初級基礎班。拿著課時表的時候她皺了皺眉,幾乎每天上課都要換教室,還要去不同的街——在巴黎,認路和記路是首要的問題。好在學校很美,花壇、草坪、高大樹木,讓人心情舒暢。聽老師說有一節初級班寫作課,他們可以去試課時,柳霄也躍m.hetubook.com.com躍欲試地想去聽聽。
他故意逗她,你自己回吧,我還有功課要做。
那麼,她還愛著他嗎?他在心裏問自己。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他是應該開心還是應該煩惱呢?他好不容易避開她,好不容易繞開她,他選擇出國,選擇去條件艱苦的非洲任職,他甚至不和從前的同學有任何的聯繫。
「等你重新愛上我。」散淡的表情,卻是決然的語氣。這句話從她心裏走出來的時候,她感覺到心臟像被剝開的橘子,四分五裂。
這時,一個穿著黑色碎花抹胸裙的高挑金髮美女朝他們走過來,她細長如天鵝般的頸項上戴著Dior的水晶項鏈,腳上穿著黑色的細高跟鞋,肩膀上是LV的挎包,精緻的妝容更顯得高貴大方,她與柳霄貼面吻后,望著林薇安促狹地笑:「Jacque,難怪這幾天都不找我。」
「我不想用你的錢。」她直接地回答。
她就會停了下來。
他把他的信用卡放在茶几上,每天買菜應該會用掉不少錢,但她沒有拿。他又把現金放到她的錢包里,但她又把錢拿出來放到他的抽屜里。他不知道用怎樣的方式給她錢,她的自尊心很強,又特別倔強,她不要就是不要,毫無道理可言。
林薇安撇了撇嘴:「好吧,我承認你只有二十三歲!」
「也許沒有區別。」她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悻悻然地說。
她不屑地「切」一聲:「不要讓我開始,開始了我就停不下來。」
他眯起眼睛笑:「因為今天又打贏了一場官司。」
「你在哪兒?」他派人過去替她搬家,卻怎麼也敲不開門,手機也打不通。他還以為她出了意外,也不管是否合法讓人直接把門撬開進去,才知道她已經收拾行李連夜「潛逃」了。
「第三排穿藍色衣服那個。」柳霄嘖嘖地說:「真漂亮。比你漂亮多了!」
林薇安跟Philippe商量了一下,把工作時間調整到每天五個小時,她在中午十一點到下午四點之間工作,工資可以再減少一些,這樣她就有時間為任志遠準備晚餐了。她也給師姐打了電話,告訴她已經搬家,原本預交的是三個月的房租,她有時間再回來跟房東辦理手續。
不送。心裏補充了另外半句:是肯定不行的。她立刻被得罪,撅起嘴,一言不發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走。
戴著護腕的手臂上有燙傷的疤痕,那是在恨得無以復加時她自己用煙頭燙的。她做人從來都是這樣極端,不是黑,就是白,不是愛,就是恨!!
如墨汁樣黑的天,就像一個巨大的森林,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未知的秘密……也許永遠不去開啟這些,對她才是最好的。
刑事法庭在巴黎的五圈,柳霄到的時候前面已經審理了七個案子。他坐在庭審席下,連連地看了幾次表。
這十月的巴黎真冷呀,冷得像要把萬物都凍僵了。
他覺得疲憊不堪,覺得心煩意亂。這五年來他一直把她藏在心底,偷偷地念想,他以為他可以做得很好,但現在她又出現。她不知道,在大使館第一次見她時,他的心裏有怎樣的歡喜,又怎樣的矛盾,兩種情緒在他身體里拉扯,不管朝哪一個方向都是疼。
她說要去看電影,他說今天不行,他要溫習功課。她就惱了,轉身就走。其實電影票他早買好了,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吳彥祖的新片,說好首映就去。她以為他忘記,也不等他把票拿出來就沖走了。
段落玩味地哦一聲。他不信他的欲蓋彌彰。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又怎麼會那麼單純呢?何況是曾經那麼親密的兩個人,能在一向冷靜內斂的任志遠那裡發生點事故就好了。這麼多年,他過得簡直是苦行僧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生活,從來不談戀愛的人,不是心理有殘缺,就是心裏裝著一個不可能的別人。他始終相信,任志遠是屬於后一種。
說起來,他們之間的每一次都是她在主動,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親吻……甚至是第一次做|愛。他總覺得她太小,想把她當個瓷娃娃地呵護著,告訴自己,等她再大一些,再長大一些,但她卻不願意等自己長大了,她那麼輕易地就誘惑了她,她的唇是甜的,她的身體是綿軟的,她就像一束光,他一走近,就像走進陽光里。是真正的快樂!年輕,蓬勃,朝氣十足。
他怒氣漸生地望著她:「如果真要撇得這麼乾淨,為什麼要住在這裏?」
令人驚奇的是她做得一手好菜,不僅是中餐,還有西餐。
「買菜花不了多少錢。」她終於在餐桌上提到這個問題。
「老男人?!」柳霄不滿地重複:「我才三十二歲而已!」
第二日,任志遠起來的時候,看到林薇安已經氣定神閑地坐在餐桌旁了。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長T恤,肩膀上隨意地披了件羊毛衫——這羊毛衫有些眼熟,那明明就是他的。而餐桌上擺了牛奶、麵包,和煎得餐黃的雞蛋。他一時有些恍惚。
曾經的她,就是那樣發瘋似地喜歡著他,喜歡到了連他呼出的空氣都願意珍惜。她知道她纏他纏得太緊了,但她就是想每時每刻都跟他在一起,就想知道她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在做什麼,她不停地問,任志遠,在幹和-圖-書嘛?……那剛才呢?剛才在幹嘛?
那些日子,他們和平共處著。他每天從使館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飯菜,就好像把他回家的時間掐算好了,他開門,就會聽到她的聲音從廚房裡飄過來:「洗了手,來擺碗。」
車在路上的時候,就接到段落的電話,他沒好氣地接起來,劈頭就問:「是你帶她來的?」
這就像一句咒語:給我站住。
她捧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牛奶,白色的泡沫沾在她的唇上,就像一圈白色的鬍子,非常的可愛,她用舌頭舔了一圈,才說:「晚上早點回來,我會做好菜等你。」
林薇安有些不解地望著她,柳霄在她耳邊用中文說:「她是我女友,不過剛才分手了。」
她冷嗤一聲,懶得跟他廢話。
Monique在他辦公桌前忍不住問:「Jacque,是不是有什麼高興的事?」
她把手裡的煙掐滅掉,讓自己從回憶里醒轉過來。
香汗淋漓地從夜總會出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腳都要抽筋了,是跳得太瘋狂了,嗓子也叫得要裂了,喝了不少酒,柳霄遞過來的,香檳、白蘭地、葡萄酒、伏特加……她簡直覺得柳霄的目的就是為了灌醉她。這個大、大、大色狼!
「沒注意。」她心不在焉地回答。
「不方便告訴你!」
他也忍不住笑了:「你這個臭女人,我一定會讓你心甘情願的讓我親,讓我『愛』,到時候給不給還得看本大爺的心情!」她像狐狸一樣狡猾,像貓一樣機靈,又像魚一樣難以把握。
他的身體猛然一顫,原來是這樣。原來這就是目的,這就是她說要讓他住進心裏的原宥。不是因為她還愛著他,是因為她還恨著他。這才是她的個性,要強、不服輸、任性而且如牛一樣固執。
「案子排在第幾?」柳霄翻了翻面前的卷宗。
於是,她就停下來,即使滿臉的不高興,嘴巴翹得老高,眼睛斜睨地看向一邊。
深綠色的遮陽蓬,窗檯垂下天竺葵,熏暖的午後,柳霄的心情異常愉快。他從法院出來,就直接給林薇安打了個電話,知道她正在去法語學校的路上,就讓她在最近的地鐵站下車,他怕她找不到地方,還是決定親自帶她過去。
五年過去了,五年裡,她每個晚上都出現在他的眼前,閃著明亮的大眼睛,與他說話;撅著嘴,與他賭氣;搖晃著他的手臂,與他撒嬌……那麼鮮活,那麼生動,那麼活潑,又那麼天真。她在他眼裡像個公主,又像個野丫頭,她操縱著他的心,讓他由著她的情緒陰晴不定。
「不要詛咒我了!」他快速地說。當年他也是為了拿到長期居留權娶了一個比自己大十多歲的法國女人,那是他事業的最初,艱難可想而知。但他每天都不許自己鬆懈下來,他接別人都不願意接的最難、最瑣碎、最沒有賺頭的官司,一點一點地積累起名氣。終於有了資本,找到合伙人開了這樣一家律師事務所。在開業的那天,她和別的男人在酒店裡開房,他們很友好地離了婚。那一段婚姻留給他的只是一個身份而已,在那以後,他身邊美女不斷,他放蕩,他貪婪,他甚至不擇手段,一切都是假的,只有讓自己愉悅才是真的。
林薇安厭惡地說:「不知道要糟蹋多少無辜少女。」
「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去?」段落忍不住促狹:「家裡有人在等著你,要回去。我明白的。」
「我不想要有被包養的感覺!」她把電話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騰出手來做伸展運動:「反正手續還要等一陣子才能辦下來,在我們成為夫妻之前,你就忍忍吧!」她的話里有著明顯的歧義,他的身體微妙地熱了一下。
「然後我會甩掉你,頭也不回地離開你!」
「以後不要跑那麼遠買菜。」他心裏隱約的有些煩躁,他不喜歡她這樣為生活奔忙,不喜歡她為了節省菜錢跑很遠的路,他可以給她錢花,但她怎麼能這麼倔強的不明白他的好意呢?
「一會兒不要亂走開。」柳霄叮囑,這次不由分說地把她的手拉過來挽住自己的胳膊。她嗤笑一聲並沒有掙脫。
柳霄穿過人群的時候,林薇安才察覺他的個子在高大的歐洲人中也不遜色,魁梧的肩膀,儒雅的氣質,只是臉上總是痞痞的調調,一雙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眼瞼上揚,一看就是那種極容易討女人歡心的男人。
「看來找你做老婆真沒錯!」他張狂地笑:「我就可以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
「要到巴黎的冬天了。」他停頓一下說:「去給自己買幾件衣服。」他不想每天都看她穿著單薄的那幾件,有時候因為冷,她直接找了他的外套罩著就出門,那寬鬆的衣服把她顯成了一個燈籠的模樣,但卻是個非常可愛的燈籠——她總是這樣「不拘一格」。
「你跟Jacque怎麼認識的?」法國人非常的直接,爽朗,他們要問什麼從來不拐彎抹角,而且在他們看來,這一類問題並不是在探聽隱私,而只是藉著由頭繼續談話。
因為林薇安是美女,所以他肯花時間陪她玩,又或者,他對身邊投懷送抱的女人厭倦了,他很想找個人說說話——他對自己解釋他這些天的所作所為。
「以後不要太晚了。和-圖-書」他頭也不回地說。
他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尖銳的響聲。
「Jacque,」助理Monique敲門進來,指指手錶:「要去法院開庭了。」
「法官就那樣相信了你的解釋?」坐在咖啡館露台的柳條椅上,喝著Le ros é(粉色紅葡萄酒)的林薇安,懶懶地依著咖啡館提供的高大電暖,好不愜意地問。
但,只要他在身後喊一聲:林薇安,給我站住!
柳霄不服:「她們每一個都心甘情願。當然,我也會讓你心甘情願!」
Monique出去的時候,嘟囔了一句:「你幾乎每天都在打贏官司。」
「再看口水就流下來了!」一句中文在耳邊響起,她回頭瞪了柳霄一眼,接過他遞來的白蘭地,沒好氣地說:「總比你這個老男人好看!」
「明明是你提的?」 她不滿地嘟囔。
他輕輕地推開書房的門,躺在地板上的她已經睡著了,大約是在做著噩夢,眉頭蹙起來有些掙扎,睫毛微顫,手臂搭在被沿外面,白皙如藕的手腕上,有著幾個燙傷的疤痕,那麼觸目驚心地刺疼了他的眼。這五年,她是怎麼過來的?
他的背影有些恍惚,嘴角浮出自嘲的笑容。在籃球場第一次見她時,他就輸掉了。他做了她的男友,讓她做了自己的女友。他贏不了她,不是因為他怕自己再一次愛上她,而是因為這愛,從未失去過。
他語氣緩和下來:「其實我可以替你安排好。」
長方形的餐桌上,擺著碎花的小桌布,中間置著銀箔的燭台,室內帶著祥和的氣氛。餐盤和刀叉放在潔白的餐巾上,橢圓形盤子里盛著誘人的酒燜子雞、碎花牛肉、秋海棠花,或者煎小牛T骨、鮭魚……每天的菜式都不一樣,有時是中餐,有時是西餐,他懷疑她什麼時候變成了田螺姑娘。
「還有事?」Monique低聲問。
這時,一個穿著黑色燕尾西裝的歐洲男人走到Sophie面前,與她親吻過後,他紳士地望著林薇安。Sophie 介紹了一遍他的名字,但林薇安根本沒有聽清楚,只記得後面的一句:世襲貴族,家裡有城堡,是巴黎社交界的明星。
林薇安輕手躡腳打開房門時,房間里是黑黢黢的。她隨便跟柳霄胡謅了個地址,在他離開后,又打了另一輛計程車趕回來。
「吃早飯吧。」她往切片麵包上塗很多的果醬,雖然他一個人住,但他的冰箱里食材很多,廚房乾淨整潔,骨瓷的碗筷,看來他在家裡常常做的也是中餐。推開陽台,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小廣場,幾株落了厚厚黃葉的梧桐樹,依然綠著的垂直山毛櫸和紫杉,中間擺著簡單旋轉木馬和滑滑梯,還有幾座孤零零的灰綠色傳統風格的金屬椅……依然是灰濛濛的天,依然是大片的雨雲,但這卻是她在巴黎最愜意的一天。她憑欄而立,一邊抽煙一邊欣賞附近的景色。
她的聲音那麼吵那麼鬧,他的心都要碎了。
「哪個?」
「我賭。」他沒有轉身地說。既然她覺得他甩了她一次,她也要甩他一次,才叫公平,那麼他願意讓她贏。
任志遠含糊地應了一聲,又問:「移民局那邊怎麼說?」
林薇安笑起來:「原來律師最喜歡瞎扯淡。」
換上強勁的搖滾音樂,舞池裡已經擠滿了人,男男女女瘋狂地扭動著身體,甩動著頭髮,空氣就像被撕裂開來,熱情騰騰。林薇安和柳霄擠了進去,開始肆意地擺動著身體,舉起手拍掌,大聲尖叫……與她面對面的柳霄與其說是在跳舞,不如說是在搞笑,扭著胯,抖著腰,用剪刀手在眼前劃過,或者像個螃蟹似的橫著跳,又或者舉高她的手,讓自己在她手下轉來轉去,偶爾也會丟下她,跟旁邊的美女擦肩摟腰地跳跳貼面舞,純粹就是揩油。
剛鬆一口氣,燈光唰一下就亮了,她被嚇了一跳。任志遠穿著白色T恤,趿拉著拖鞋,手裡拿著水杯,冷冷地望著她。
「不僅律師,男人都會瞎扯淡。」柳霄看著她嘴角迷人的笑容,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暖她的手,但她敏感地避開了,假裝地別開面孔。
「那算了。」他直接要扣電話。
到月亮上去不算太遠;我們要走的最大距離還是在我們之間。
「然後呢?」他顫聲地問。
黑人歌手下台後,上來一個渾身都是「環」的法國朋克歌手,他的眉毛上、鼻上、唇上、手臂上、肚臍上……到處都打著環。看得林薇安眼花繚亂,一個人怎麼可以在身上戴這麼多東西,還非常的協調。
在正餐后,還會有烘焙好的小甜品,然後是一杯咖啡。他望著她的時候,她的臉上就是一派燦爛的笑容,但那笑容讓他覺得沒有多少真實,以前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也會笑,但現在她的眼裡,好像有著一座冰山,透徹的寒。那種故意隱忍和討好讓他心裏有說不出的煩躁。
他怔了一下,他有什麼事?他一向敬業,在庭審之前都會靜下心來,在腦海里把細節重新過濾一遍,在每一個可能被推翻的理由前做出合理的解釋。但現在他怎麼能這麼可笑,頻頻地看著表,就像等著下班要趕去約會的愣頭小子。
「去跳舞吧!」柳霄湊到她耳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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