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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晝霓虹

作者:顧汐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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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乘風破浪

第十二章 乘風破浪

顧長平淡淡說:「摔車而已,不是不能比的局面。你要知道,比起那些,最恐怖的是贊助商的怒火,一旦惹毛了他們,明年可能連比賽都辦不了。」
雨似乎越下越大,砸在擋風玻璃上都能聽到炮仗一樣的聲音,葉一鳴他們卻仍舊保持在燃燒的狀態。
「謝謝。」她垂下眼瞼,「外面還在下雨嗎?」
戚驍白神色淡淡,似乎不以為意,餘光卻向旁邊的隊車瞥了一眼。
章逸低著頭,艱難地笑笑:「戚哥,我的水平,以後能當主將嗎?」
岑良的腿傷所幸無大礙,他堅持要參加明天的比賽,為戚驍白抗風,大家都拗不過他,只好同意。
爬坡的重擔壓在他身上,對一個大賽經驗並不豐富的車手來說,是莫大的精神壓力。更何況,這次比賽的結果與谷成禮的去留息息相關。
岑良低頭抿著唇,一副不自信的樣子。
圍觀群眾皆是一片嘩然,隨後突然有人帶頭,喊了句:「加油啊!」
岑良笑了,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秀氣的臉上神采飛揚。
葉一鳴一抬頭就看到秋一冉,嘿嘿笑了兩聲。
戚驍白彎著唇:「跟我一起沖向終點的準備。」
她不再出聲,沉下心看岑良爬坡。
組委會向各個後勤車裡發送緊急通知,在距離分段終點只有五公里的地方,出現了連環摔車事故。
「沒問題。」
路邊圍觀的群眾看到他們兩個騎得很快,像飛起來了一樣,以為戰況很是激烈,卻不知道其實氛圍這麼和諧。
夏纓有些擔心,但既然隊醫和戚驍白都沒有阻止他上場,她作為技|師也不好說什麼。
「那就辛苦你了。」夏纓起身準備離開,擠了擠眼說,「後勤箱今晚放在我房裡吧,我回去再檢查一下,如果缺什麼,就麻煩清如姐明早送一趟過來。」
葉一鳴、岑良和章逸三人輪流領騎,今天唯一的目標就是將他送到終點。
至少,在很多年後,他可以很驕傲地說,我曾是一名優秀的職業公路車運動員,我的職業生涯雖然短暫,但很輝煌。
兩人重新回到車裡,跟上岑良的速度。
才過一半路程,岑良的呼吸已經加重,惡劣天氣帶來的弊端在他身上顯現,即便有風在背後助力,也難逃渾身被浸透后的強烈不適感。
夏纓瞭然,自行車運動目前比較小眾,需要依賴資本生存。
他真的不再使用右腳鎖片,直接蹬上踏板,全力沖回了賽道。
風阻極大,所有在此刻角逐的車手速度都被強行放慢,卻絲毫不影響比賽的觀感,他們迎接惡劣的狂風,壓迫身體極限,向著唯一的終點前行。
夏纓檢查了一下岑良的鎖鞋,意外地發現,有被人動過手腳的痕迹。
糟了!顧長平緊急剎車,夏纓急不可待地衝下去。
「好,我期待著。」
「岑良,我一直很好奇。」戚驍白問,「你真的不喜歡公路車嗎?」
很快,葉一鳴的成績就被通知給每一個還在賽道上的車手。
一路和諧地到達最後一公里,萬松終於閉上了嘴,準備最後的衝刺。
顧長平和夏纓的心思都在他身上,對前方路況的留意少了點,當他們發現前面有一處警告牌時,已經來不及繞路了。
夏纓立刻放開了膽子開始吃。
「已經停了。」
章逸嘖了嘖:「岑哥,你已經很幸運了,看我,我還不能去爭奪分賽段的冠軍。」
顧長平被他震懾住,半天沒說出話來,眼看著他迅速扶起車子,重新跨了上去。
這個發現讓夏纓冷汗直冒,有人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動過後勤箱……她兩手發抖地看向顧長平,彙報:「沒有44碼的鎖鞋了。」
「怎麼樣?」
葉一鳴想要安全地通過這個路段,必須提前繞開他們!
大概是雨天地面太滑,前面三位選手在地上摔得非常慘烈,有的還不能立刻站起來,佔據了大半個賽道……糟糕了!顧長平和夏纓飛快地交換視線。
夏纓著急地喊道:「哎,你的傷口不貼個紗布嗎?」
「其實我才二十三歲。」他自嘲地說。
在慘烈摔車的邊緣遊走后,葉一鳴終於安全地進入海岸線。
夏纓趕緊拍了顧長平一下,提醒他:「別愣了,快點追上他。」
岑良蒼白的臉上扯出一個勉強算是笑容的表情。
既然已經知道了她跟顧長平的關係,戚驍白就不擔心顧長平會為難她。
戚:「方便出來一下嗎?到電梯間。」
章逸咳了幾聲,自己都聞到了血腥味。
除了幾個必要的工作人員外,其他人都回了基地。
他的臉比出發時還要紅,呼吸時咬著牙關,彷彿喉嚨在瀝血。
他頭腦發矇,思維也不是很清楚,堅持到現在全憑骨子裡那點輕狂和要強,但是身體已經超負荷了……
弔兒郎當,沒個正行,跟棒棒糖過一輩子。
「我知道。」顧長平喝了口咖啡,神色平靜,「我今天也有失誤,沒能提前提醒岑良繞路。」
大家的騎行衫都濕了。
岑良最後以第六名的成績通過終點,剩下的三人也在隨後到達山頂。
四個人離開房間后,顧長平長長地嘆了口氣,終於可以把這個話題攤開了說。
夏纓出來后,路過葉一鳴和戚驍白的房間,門半掩著,能聽到裏面傳來電視機的聲音。
章逸有些愣神,竟然能從公認的天之驕子嘴裏聽到他說自己不是天才,也算不虛此行。
中年女人更加難堪了。
比賽之後,大家hetubook•com.com都從岑良那兒聽說了備用鎖鞋遺漏的事情,按道理來說,夏纓要負主要責任。
夏纓無奈地聳肩。
章逸繼續道:「只是很可惜,我的第一次大賽,要以回收車作為終結了。」
他們非常抱團,每到周末都聚在一起吃飯,聊著家長里短。
戚驍白說:「我也和回收車打過交道。」
葉一鳴直接上前勾住他的脖子,開朗地說:「岑良,你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只要努力過,問心無愧就可以了。我知道,我前面拿了分段冠軍肯定對你造成了不小的衝擊,你會忍不住向我看齊,但其實,我們對你的要求就是跑完就好……」
顧長平立刻拿起對講機,向葉一鳴傳達:「靠右行駛!」
「最後一公里……我們的同事都在山頂上等著你呢!」
她停下腳步,思考著要不要叫戚驍白出來。
「兩雙44碼的鞋,只動了一雙,可能那個人以為自己設計的是戚驍白。畢竟,從體型上,誰也猜不到不滿一米八的岑良也是這個碼。」
顧長平沉默了一瞬。
即使坐在車裡,夏纓好像也能聽到他渾身的肌肉撕裂時的嘶吼和咆哮。
結果岑良陰錯陽差地穿上了那雙鞋,因而事故就發生在了他身上。
她密切注視著葉一鳴那輛車子的運轉情況,如果在這時候出現任何故障,飛兔都將失去這個衝刺路段的分冠軍。
「隨便吧。」
好在組委會的人及時趕到附近,處理路面的同時約束圍觀群眾,讓葉一鳴有驚無險地繞開事故地點。
可是岑良還在加速,以他前所未有的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爆發力。
可是叫他出來后,又有什麼可說的呢?鼓勵他明天加油?但這已經說過太多次了。
岑良興緻缺缺地點了一下頭。
戚驍白出聲:「章逸,如果太難受就下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但是。」顧長平話鋒一轉,「備用鎖鞋的事還是得認真追究一下。」
除了眼前的這條山路,他好像聽不見也看不見任何事物,已經消耗了太多體力,每一次呼吸氣管都遭到前所未有的擠壓,要爆炸了!
夏纓心頭一熱,幾乎已經想象到他在比了一整天的賽后,仍然跑出去排隊給她買泡芙的畫面。
東西剛收拾好,夏纓就收到了戚驍白的消息。
這才是他真正的實力。
這個時間里,後面的車手都陸陸續續趕了上來,超過他們。
多年未見的舊友,終於在賽場上重逢,他們其實比任何人都珍惜這個比賽機會。
戚驍白說:「可惜葉一鳴不在,不然你倆可以組個相聲,還能給我解解悶。」
飛兔雖然是本地車隊,但服從主辦方的安排,下榻他們統一安排的賓館。
雨線淅瀝瀝地砸下來,順著頭盔和護目鏡流到臉上。地上的塵土變得泥濘,隨著車輪和鏈條的高頻速轉動,濺在運動員的鞋和腿上。
她癱坐在地上,盯著屏幕,良久,流下兩行淚。
「起碼說點什麼,讓我高興一下吧。」
「出去了?」夏纓一愣,大晚上的出去幹嗎?
「還有十公里,右轉進入海岸線。」顧長平單手操控對講機,神情繃緊,「注意安全,雨天風大。」
顧長平的車開得很快,才能跟上葉一鳴的速度,夏纓的手心被汗濡濕。
第二天一大早,方清如來送鎖鞋,還帶著夏沖。他今天沒有課,專程跑來看比賽。
葉一鳴嘿嘿一笑:「那你說說,我平時什麼樣?」
戚驍白不能亂吃東西,就撐著腮看著她吃。
可是現在,一雙都沒有了。
「降速剎車!降速剎車!路面滑!」顧長平急切地喊。
近海市地勢低平,山脈不多,這是少數能用作公路車比賽的山道,終點即是頂峰。
夏纓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牢牢盯著裁判的身影。
岑良終於有了點反應,抬頭對上戚驍白清明的目光,囁嚅地說了聲「好」。
顧長平根本來不及思考,一踩油門超到葉一鳴前面,提前去五公里處探查路況。
因為鎖鞋不方便走路,所以車手們大都是臨近比賽再穿上。比賽開始前的那段時間,所有能摸到鞋的人都有嫌疑。
起碼要實現他們的約定,把這段賽程跑完……兩隻腳,一隻上鎖,一隻未上鎖,導致發力程度不同,岑良乾脆把左腳的鎖片也解了下來。
本來就在感冒,劇烈運動後會更不舒服,章逸此刻應該非常難受。
夏纓彷彿活過來一樣,鬆了一大口氣。
車胎肉眼可見地在地面上飄移,劃出尖銳的聲音,車架傾斜四十五度,呈現幾乎崩塌的狀態,葉一鳴只能以強大的肉體力量強行糾正車架的慣性方向。
「加油!」
比賽開始后,飛兔採取了和昨天截然不同的策略。
兩人都發狠了向前沖,戚驍白爆發全力,跟當初與劉亞歌的訓練賽時截然不同。
他剛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被人抓住了褲腳。
「戚哥,其實我應該要謝謝你的。如果不是你,我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參加大賽。」章逸鼓了鼓腮幫,說,「大賽就是好,氛圍都不一樣,沒鬥志的人來了都能燃起鬥志。」
「說實話,我不知道,因為當天晚上後勤箱是放在倉庫里的,第二天才搬上了車。要說沒人碰,倉庫鎖門后就不會有人去碰;但要說有人碰,誰都可以。」
岑良急得滿頭大汗,身體已經條件反射地開始剎車,但右腳仍然鎖在踏板上。他的www.hetubook.com.com車頭開始搖搖晃晃,終於在那片滑溜的地面上連人帶車摔了出去,直直向前溜出三米遠。
渾身的血液終於到達沸點,葉一鳴突然壓低身體,脖子上的青筋全部凸了出來,在他爆發出最後一聲嘶吼的同時,他的前車輪第一個越過了那道白色的線!
雖然沒有加速反超,但起碼一直維持在一個相對勻速的狀態,還不算太壞。
萬松「哎呀」了一聲,向他靠近,壓低聲音問:「戚驍白,你平時是多道貌岸然的一個人啊,你們隊那個漂亮的技|師小姐姐知道你比賽時有多毒舌嗎?」
夏纓赫然看到他膝蓋上流下的血,在這灰濛濛的天氣里分外刺眼。
夏纓立刻抓著房卡跑了出去。
她焦急地在箱子里翻了個遍,卻沒有找到多餘的44碼鎖鞋。
當他騎過身旁時,秋一冉張開嘴,用只有他倆能聽見的聲音說:「很帥氣。」
組委會也在媒體跟進的鏡頭裡看到了這一幕,卡著半句話愣是問不出來,最後才改口:「看來是不用了……」
上坡以後,就是順風路線,但雨勢沒有絲毫減弱,將他本來的優勢弱化到幾乎沒有。
在近海市外環,靠近郊區的地方,聚集著一個大家庭。
夏纓吐槽:「這麼大的雨,真不是在折磨車手嗎?」
她坐到戚驍白旁邊,看著香氣勾人的泡芙,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岑良覺得自己的體力已經到極限了,喉頭彷彿有血腥氣,大腿像灌了鉛,每一下踩動都帶來劇烈的痛苦。
岑良一下賽道又恢復成怯生生的樣子,小聲說:「沒事的,都比完了。」
「會不會是……」顧長平閃出一個念頭。
這是什麼恐怖的爆發力!原來在他瘦弱的身軀下,竟然潛藏著這麼可怕的東西!
歡呼過後,葉一鳴終於鬆了口氣,彎腰伏在把手上,那是累到極致的狀態。
「岑良,加油,加油!」顧長平對著對講機大喊,「你好好比賽,明年我爭取再簽你!」
差距微乎其微!
戚驍白呆在原地,半天後,才帶著掩飾不掉的笑意進了屋。
「我沒有。」
「你喜歡就好,不枉我排了半個小時的隊。」
戚驍白他們接到通知時,也被葉一鳴的成績振奮了,穩妥地在關門時間內完成這段比賽,來到終點與已經休息了一會兒的葉一鳴會合。
可是,僅僅糾結了一秒鐘——葉一鳴抓緊把手,果斷側過身體,以目前的高速度開始右轉。
最終冠軍應該就在這兩個人之間產生。
她愣住了。
葉一鳴立刻轉向他:「你第一次來大賽,主要任務是為主將破風,我們都是這麼過來的,以後就輪到你了。」
心臟好像要衝破胸腔,岑良突然仰頭,大聲地喊了出來:「我喜歡啊——我喜歡公路車!我真的很喜歡公路車啊!」
雨水模糊了側方玻璃的視線,夏纓乾脆把窗戶搖下去,任憑自己的臉和肩膀被淋濕。
戚驍白跟在章逸身後,始終觀察著他的狀態。
晚上,飛兔一行人在房間里進行今天的總結會議,順便安排一下明天的戰略。
臨近終點,兩旁的觀眾越來越多,他們奮力地向岑良吶喊:「加油!加油!加油!」
夏纓一連吃了四顆,終於想起了「矜持」兩個字,緩了一下,問:「你大晚上跑出去就是為了買這個?」
岑良仰頭看了眼遙遙無期的路程,咬了咬牙,忽然開口:「明年合約到期,我就得退役了吧。」
緩衝區一過,直接進入下一個比賽路段。
戚驍白的餘光飄向旁邊,看到夏纓的輪廓,漫不經心地道:「跟你無關。」
顧長平也跑了過來,檢查他腿上的傷口,臉色嚴肅地和夏纓對視,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
「真的嗎?」葉一鳴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只得到獎勵的大型犬。
解說激動的聲音響起:「毋庸置疑!今年的飛兔除了明星主將戚驍白以外,還有讓人驚艷的車手出現!讓我們記住他的名字,他叫岑良!他叫岑良!讓我們一起高喊他的名字——岑良!」
岑良沒有回答,彷彿沒聽見似的,鉚足了勁向山坡上沖了出去,迎接屬於他的決戰。
但岑良已經義無反顧地沖向前面,雨水吞沒了她的聲音。
章逸又咬牙堅持了一會兒,抬頭看到剩餘的公里數,問:「五公里,可以嗎,戚哥?」
夏纓點頭:「還裝了起碼三雙,因為戚驍白和岑良都是44碼,我怕不夠,就多帶了。」
岑良驚了一下,立刻準備給鎖鞋解鎖。
「你說你記得自己裝了44碼的備用鎖鞋進去,對吧?」
顧長平眯起了眼:「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經過剛才的風波,他已經落到最後一名,此時路程已經過半,最前方的車手可能已經開始最後的衝刺了。
總之,還是不太有信心的樣子。
有的觀眾還自發地騎上摩托車或電動車,跟著他的速度,不停給他打氣。
戚驍白對於今天的路線很有把握,從一開始,飛兔就按照他的命令脫離了大集團,衝到了最前面。
時間已經不早了,戚驍白需要早點休息,夏纓拎著半盒沒吃完的泡芙準備回去。
「只是外側的擦傷,不影響膝蓋運動。這雙鞋只是鎖片有問題,我可以不上鎖,沒有規定必須要上鎖才能比賽!」
但他沒看見。
戚驍白笑笑,沒說話。
變故出現了——他的鎖鞋似乎調得太緊,根本沒有辦法在這短短和-圖-書的範圍內解鎖。
「摔車就摔車,只要還可以動,就可以繼續騎,不是嗎?之前摔車的選手退賽了嗎,沒有吧?為什麼偏偏我要退賽?」
她話沒說完,就被戚驍白拍了一下頭盔:「怎麼說話的?」
「你已經受傷了,鎖鞋也出了問題,退賽是為你的安全著想。」
裁判們在機器上反覆看回放,然後交頭接耳了半晌,終於有人舉起了手,宣布:「飛兔,戚驍白第一個衝線。」
「豈止不錯,簡直是特別好。我都沒想到你騎車的時候竟然這麼認真,跟平時判若兩人。」
電梯旁有兩張椅子,戚驍白坐在那兒,手裡捧著一盒泡芙,沖她笑了笑:「白天聽其他車手說,這附近有家非常有名的泡芙店,我就買了一點回來。」
「非常好,甜而不膩,入口即化。」
車內的兩個人都很緊張,顧長平拿起對講機,本想說不要勉強自己,話到了嘴邊卻轉了個彎,變成:「最後一公里了,加油。」
她記得非常清楚,因為岑良和戚驍白都穿44碼,她專門多備了幾雙這個碼數的鞋子,在打包的時候還跟小胖開玩笑說,岑良和戚驍白身高差了不少,沒想到腳卻一樣大。
他現在,應該不算辜戚驍白的期待吧?
「右邊!」夏纓眼疾手快地喊。
「對。」顧長平無奈。
除了44碼的鎖鞋,其他東西都在。
「哐當」一聲,女人手裡的洗菜盆落在了地上。
「不行。」章逸的聲音已經很沙啞了,「我雖然不能在分段大顯身手,但至少,護送主將的任務還是能完成的。」
「岑良那雙鞋子你是調節好了給他的,如果他沒有再自己調節,那就是有別人動了。」頓了頓,顧長平道,「並且,跟拿走後勤箱里備用鎖鞋的應該是同一個人。」
周圍爆發齣劇烈的歡呼,他雙手離開車把,高高舉起來,回應著所有吶喊。
葉一鳴接到指令,抬頭看了眼豎立在前方的「10公里」標牌,他抿了抿唇,似乎在做決定。
路邊有個小女孩突然大叫:「快看,那個哥哥受傷了!他流血了!」
負責人的聲音剛在車內的廣播中響起,岑良就跟感應到了似的,突然開始加快踩踏頻率。
散會時,他讓戚驍白等人回房休息,單獨把夏纓留了下來。
隨著踩動頻率的加快,岑良膝蓋上的傷口再度裂開,汩汩流出血來。
「章逸。」戚驍白叫他,「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謝謝你。」
一聲接一聲,連綿不息,聲浪甚至蓋過了雨聲。
天空黑壓壓的,海面上巨浪咆哮翻滾,所有人都想看看,在這個宛如末世的背景下,會誕生什麼樣的衝刺冠軍。
前面,只剩下一個人了。
大概因為之前他一直跟在大集團和車隊里,沒有需要反覆上鎖和解鎖的路段,就沒及時發現鞋子的問題。
這是在賭。
豆大的雨珠像小石子一樣落下來,夏纓伸出胳膊感受了一番,手心立刻就被砸得生疼。
顧長平問:「岑良,你願意退賽嗎?」
岑良,一個爬坡車手,在山坡最後一公里處,速度居然幾乎跟衝刺車手持平了。
夏纓望了眼山道路邊披著雨衣打著雨傘的人們,咋舌道:「我以為剛才那個路段出現事故以後,組委會就會開始考慮延賽的事呢。」
昨天下了一天的傾盆大雨,今天終於放了晴。不知道是因為天氣還是因為昨晚吃了泡芙,夏纓的心情特別好。
夏纓愣神,良久后說:「好,一言為定。」
「你真的不喜歡公路車嗎?」他想到,戚驍白在山腳下問的這句話。
岑良咬著下唇,死死地盯著前方的道路。
顧長平有些疲倦地伸了個懶腰:「我又得去賣我這張老臉了。」
岑良大概是第一次主動想要為自己爭取點什麼,聲音雖然還在發抖,卻有些奇異的執拗。
可是……他覺得自己還可以堅持,似乎那道門檻就在面前,只要跨過去,他就進入了全新的領域。
飛兔只剩下章逸一個人為戚驍白破風。
「我去申請退賽,你先扶岑良去車上。」
岑良置若罔聞。
「也對。」戚驍白迎著風和陽光,十分有把握地說,「萬一帶著人還輸給我,怕你哭。」
幾乎來不及思考,兩人轉瞬就衝到了終點線前,緊接著,在觀眾的歡呼吶喊聲中同時過線。
葉一鳴獃滯一瞬,隨即「啊啊啊」地瘋狂叫了起來。
顧長平道:「貿然懷疑他不太好,但是目前的四人隊里,只有他因為不能角逐分段而心有不甘。」
「怎麼,你的隊友都不行了?」
雨天,上坡,路滑,這註定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役。
今天的決賽其實沒什麼懸念。
屏幕里的岑良穿著紅色的衣服,腿上流血,臉上卻帶著無所畏懼的表情,劈開所有風和雨,在巨大的歡呼聲中向著頂峰飛躍過去。
章逸還是有些不甘心。
「測體溫了嗎?」
戚驍白獨自騎了一會兒,超野的萬松就從後面跟了上來。
戚驍白又遞了根能量棒給他:「不要愁眉苦臉的。我允許你被對手打敗,但唯獨不能被你自己打敗。」
岑良眸光動了動,沒說話。
「我還以為你出道即巔峰,沒有過這種體驗呢。」
夏纓望向窗外:「不知道明天還下不下了。」
顧長平機智地抓住了她話里的重點,比了個「OK」的手勢:「哥這幾年沒白疼你。」
岑良和葉一鳴昨天都經歷過一番大爆發,因此他們https://www.hetubook•com.com今天只跟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便離開隊伍,重新回歸大集團。
夏纓遲疑了一會兒,說出自己的想法:「我覺得,不大可能是章逸,那孩子雖然頑皮,但是心眼不壞,不至於對岑良做這樣的事。」
他嚮往那個地方,無與倫比地嚮往。
來不及細想這些,夏纓趕緊返回車裡,尋找備用鎖鞋。
戚驍白斜他一眼:「你的隊友也沒跟上來啊。」
她悻悻回了自己的房間,開始重新清點後勤箱里的東西。
他受傷的過程被組委會的媒體拍了下來,組委會主動跟飛兔聯繫,詢問那位選手是否要選擇退賽。
岑良看著順著手臂肌肉流下去的雨水,再一次後悔來參加這個比賽。
顧長平眉頭緊鎖:「你那天打包完后,有誰碰過後勤箱嗎?」
岑良撐著地面坐起來,因為衝撞帶來的劇烈疼痛讓他死死咬著下唇。
夏纓心懸一線,雙手捏緊安全帶不敢出氣。
組委會已經在廣播里提醒了這件事,海岸線上的圍觀群眾卻絲毫沒有被惡劣的天氣影響,反而越聚越多。
顧長平把四個人都表揚了一遍,尤其是葉一鳴和岑良。
他似乎在與人說話,但又似乎在喃喃自語,章逸騎在前頭沒聽見,只有戚驍白望了過來。
「沒、沒事……」岑良咬著牙說,急著就要扶車起來。
「怎麼樣?受傷了嗎?」
兩公里……一公里……
所有人都停下手裡的活,詫異地望了過去。
膝蓋上的傷口在雨水的衝擊下變得劇痛,因為沒有做任何處理,紅色的血順著腿流了下來,在純白色的襪子上浸染了一大塊紅。
「老戚,對不住了!」葉一鳴跟他並排,神情激動,「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誰先脫單誰是狗,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先成狗了。」
葉一鳴加速趕上他,那名車手也不甘示弱,兩個人挨得很近,鉚足了勁比拼速度,因為誰都不肯放棄,所以兩人還時常撞在一起。
他想起戚驍白說過,選他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看中他面對突髮狀況的處理反應。在此之前,岑良不知道自己還有那樣的優點。
但是,新的問題很快又出現,海邊的風比他們想的還要大。
夏纓歪著頭往裡看,葉一鳴立刻猜到她的用意,會心一笑:「老戚不在,他剛剛出去了。」
她眉頭緊皺,問:「岑良,你今天早上穿鞋之前又動過鎖片?」
夏纓說:「我還有一個猜想……會不會,那人想要針對的根本就不是岑良?」
「那我到時候肯定會贏你的。」
「就是。」葉一鳴插話,「你一會兒就咔咔一頓騎,騎出自己的最好水平就行,別太在意結果。」
當還剩兩公里的時候,分段前三名已經角逐出了結果。有些衝著分段冠軍來的車手乾脆不再拚命,維持一個還算快的速度,不給車隊丟人就行。
年紀最小的那個指著屏幕,驚訝地說:「良良哥哥!」
他懨懨的神情很快就被隊友看到了。
爬坡路段比完,就代表今天的比賽全部結束,明天將是主將們角逐最終冠軍的比賽。
「不管下不下,你都要做好準備。」
她端著洗菜盆,準備去廚房躲一會兒。
這次來參賽的車隊里,只有飛兔的戚驍白和超野的萬松是頂尖主將,而其他車手跟他們有斷崖式的差距。
其他幾人輪流破風,協作了一段賽程,終於把岑良送到了山腳下。
越到後面,指示剩餘公路數的牌子就越來越密集,五百米,兩百米,兩個人一直並駕齊驅到了終點線前。
夏纓卻忽然又從門口探出了腦袋,看看四周沒人,飛快又小聲地說:「戚哥哥,加油。」
「怎麼可能?」戚驍白淡淡笑道,「我不是天才,只能靠吃苦來彌補。」
顧長平漫不經心地轉著椅子,彷彿霧裡看花。
膝蓋的痛感讓岑良時時分神,於是他乾脆咬破嘴唇,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親戚們笑了:「就良良那個身體,怎麼搞體育啊?肯定是騙你的,在外面鬼混呢……」
如果說,他之前的堅持都是為了不讓戚驍白和夏纓這些看好自己的人失望,那麼,最後這一公里,他要為自己而戰。
岑良茫然地抬起頭,似乎對這個詞很陌生。
終點線后是短暫的緩衝區域,四人放鬆地騎了一會兒,接到車隊的補給。
他們兩人的房間挨著,在夏纓掏房卡的時候,戚驍白忽然倚著牆,說:「我大晚上跑出去給你買吃的,你是不是該多給點表示?」
夏纓知道他要說誰,低聲問:「章逸?」
戚驍白立刻心領神會:「不會的,白天你的消耗也挺大的,晚上吃點補充一下,明天才有精神跟賽。」
他們都在岑良身上看到了自己——每一個明明痛苦不已,卻仍然奮力追逐目標的自己。
夏纓不敢動,但心裏已經在尖叫了。
章逸說:「有一點感冒,不礙事的。」
「這不是看你一個人,公平起見,我也得一個人嘛。」
這是萬不得已的解決辦法,右邊護欄外站著數不清的圍觀群眾,如果他們中有任何一個拉了葉一鳴一下或是往賽道上扔個東西,葉一鳴將會同樣面臨摔車的下場。
章逸點了下頭,但沒有立即放慢速度,而是又向前帶了一段路。
那就很奇怪了,岑良這雙鎖鞋被調節到近乎報廢的程度。
戚驍白咬著能量棒,嫌棄地問:「幹什麼?」
葉一鳴因為在前一段耗費的體力較大,又不是爬坡車手,所以很快https://m•hetubook•com•com就脫離隊伍,獨自在後方騎著,只要在關門時間內到達山頂即可。
但推理到這裏就結束了,他們暫時找不出嫌疑人。
好勝的衝刺型車手即便在轉彎時也不會放慢速度,但這種濕滑路況下,若保持當下的速度拐彎,後果很難想象!
但夏纓沒這麼說,她眼珠一轉,道:「秋一冉在賽后還跟我誇了你。」
可是,過於依賴資本也有很多弊端,業內諸多人士都在呼籲改革,但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現在的車隊和主辦方還是得看背後贊助商的臉色。
顧長平在對講機里怒吼:「你瘋了嗎?兩隻腳都不上鎖,如果摔出去就不是擦到膝蓋這麼簡單了!」
「晚上吃這個,會胖嗎?」她眼巴巴地看著戚驍白。
葉一鳴贏了!
這一次比之前都要快,夏纓覺得很不真實,低頭望了眼車上的錶盤。
葉一鳴有點於心不忍,賴著不走說:「夏纓應該不會犯這樣的錯,肯定是有什麼誤會。」
意外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刻發生。
顧長平說:「組委會既然沒有宣布取消比賽,就說明還是可以比的。畢竟只是下雨,沒有雷暴,圍觀群眾也沒走。」
「他要是在,得給我當捧哏,我是逗哏。」
「你這就太冷漠了啊,我一會兒找你們的技|師哭一波去。」
但現在不是哄他的時候,戚驍白靠到岑良旁邊:「市裡新開了一家烤肉店,評價非常不錯,比完賽之後我們一起去吧。」
夏纓的臉和額前的頭髮有些濕,她一邊用毛巾慢慢地擦著,一邊跟顧長平討論著什麼。
一時間,加油聲此起彼伏,大家不知道岑良的名字,只能喊出這最簡單的兩個字來傳達自己的信念。
因為昨天那場雨,今天很多車手都有不同程度的感冒發燒。
岑良得到了比冠軍還要多的矚目,媒體車輛和小型無人機都集中在了他的附近。
戚驍白接著道:「選你參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但哪怕是現在,我也絲毫沒有後悔,我覺得我做了一個非常正確的選擇。」
但這場雨根本不能阻攔車手們的決心,他們眼中旺盛的火焰絲毫沒有被澆滅,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衝刺。
夏纓撲哧一笑:「你要找組委會要監控?」
正猶豫著,葉一鳴看到了她的身影,主動招呼她:「夏纓,我今天的表現還不錯吧?」
岑良一鼓作氣,一連超越了十幾名車手。對手們在看清是他后,皆是一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立刻警覺:「你生病了嗎?」
戚驍白騎上去,與他並排,拍了拍他的肩:「剩下的路程不多了,你去休息也沒關係,你已經完成了任務。」
顧長平銳利的目光看向她。
開賽前,她跟四個車手互相打氣,注意到章逸的臉色有些發紅。
戚驍白也不強求,準備喊葉一鳴來開門。
被問起兒子的事情,中年女人有些難堪地對親戚們說:「他不成器的,說是要搞體育,就是不肯回來。」
夏纓在車上看得瞠目,甚至能感受到被他從中劈開而向四周流散的風。
「如果不上鎖,雨淋到鎖踏上變滑,增加了踩空的風險,一樣會摔車!」
「加油!」
如果這註定會成為他退役前的最後一戰,那麼他定要交一份滿意的答卷給自己!
「當然可以。」
而後她轉過頭來,卻看向了岑良,眼神略帶擔憂。
「測過了,正常的。」說話間,章逸咳嗽了幾下。
下一個分段是山路,是各家爬坡手角逐的戰場。
夏纓能明顯感覺到,葉一鳴的氣勢又變了,他已然完全進入最終狀態。
這不是單單一個人就能改變的局面。
夏纓高興得差點從座椅上蹦起來:「贏了贏了贏了,我們拿下了第一個分段冠軍!」
爬坡的重力使他全身每個細胞都在燃燒,他抬起頭看向前方的頂峰,明明是陰天,卻好像籠罩著聖潔的金光。
五公里!就在前面!
「不行!」岑良突然仰起頭,拔高音量,「我不退賽!」
聽到這句話,章逸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停止踩動踏板,漸漸拉開和戚驍白的距離。
岑良的後背已經完全濕掉了,原本正紅色的隊服被浸染成了深紅色。
電視機開著,家裡的小孩們拿著遙控器亂換台,突然停在了一個頻道上。
岑良始終身處隊伍的最末尾,咬緊牙關低著頭踩踏板。
公路車的比賽里,主辦方都會在車手隊伍的最末尾設置回收車,用途是回收落在最後不能再繼續比賽的選手。
「什麼表示?」夏纓拿著房卡的手頓住。
他加速了!
岑良開始搖車,進行著最後一輪加速。
「我哪知道你會因為什麼而高興……」她刷開了房門,一隻腳踏進去。
「什麼準備?」
夏纓晚上沒怎麼好好吃東西,因為惦記著鎖鞋的事,食慾不太好。
葉一鳴不愧是飛兔男隊首屈一指的衝刺型車手,接連超過兩個對手,還有繼續加速的趨勢。
從倒車鏡中可以看到,葉一鳴立刻調整到右方行駛。
在分段第一成績的基礎上,公路車比賽會擬定一個最晚過線時間,即為「關門時間」,剩下的所有車手必須在關門時間內通過這個分段的終點,否則將自動退出這次的比賽。
「嗯。」戚驍白點了下頭。
夏纓也奪過對講機,躊躇著該說點什麼。
最後三公里,兩個車手都站了起來,開始搖車進入最後的加速度。
戚驍白望了夏纓一眼,她從剛才起就沒說話,也不為自己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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