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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將至

作者: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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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一定會耀眼的明天

尾聲 一定會耀眼的明天

「實證是什麼?我也想問,在俞東的妻子還沒有醒來之前,在同樣都是各執一詞的情況下,篤定我說的就是假話的實證在哪裡?那些辱罵我的人,有證據嗎?」
許心宜笑了,在這一刻她想起沈岐、張建、大峰,還有他,以及曾經遇見過的所有駐守一線的救助工作者。山河巍巍,家國壯闊,萍水相逢,終死相緬。

世上哪兒有什麼英雄,不過是一群平凡的人做著有愛的事。
許心宜哽咽難言,用力點頭。
楊薇叫助手給許心宜拿來幾個創可貼,在等待的過程里,她看了眼手錶,距離開場還有不到五分鐘。一旦正式開錄,所有的內容將被記錄在案,成為無法磨滅的痕迹。
楊薇轉頭問許心宜:「女性救生員是從哪一天開始出現的?」
你將他燃燒。
在你生日醉得不省人事那一晚,我曾偷偷打開你的U盤,看到一段視頻,原來在很早很早以前,你就已經拍著胸脯說,長大了要當全世界最牛的女人!
這一世,究竟是飛鳥掠向太陽?
心宜,讓我們成為彼此的家人,這一生合法、合情、合乎所有地相守到老,像你期待的那樣,也完成我的期待,好嗎?
不遠處臨南中學的廣播正在讀《百年孤獨》里的一段台詞:
沈岐的電話還沒有掛斷,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想了很久才開口:「每一次回來都有你給我接風洗塵,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好多年。心宜,寒冬一定會過去,我們一起加油,好不好?」
趙阿姨說:「傻孩子,我怎麼會不相信你?你是那種會眼睜睜看著孕婦在面前不去救的人嗎?想當初玲玲從樓上掉下來,你飛出去也要接住她,我就知道你是個不怕死的,是個有信仰的好孩子。玲玲小的時候,老師問她長大了想做什麼,她說想當一名醫生,問為什麼,說是可以治病救人。後來老師把孩子們的答案做了個總結,發現十之八九的孩子不是想當老師教書育人,就是想當醫生軍人救死扶傷,報效祖國。長大之後回想起來總覺得傻,覺得天真,不是所有職業都有信仰。」
楊薇想當然地點頭:「就算只是一個陌生人也會於心不忍吧,這種情況常常發生嗎?」
我想了很多方法,最後只敢這樣和你通信。
「你想成為一名英雄嗎?」
訪談正式開始,簡單的開場白后,楊薇切入正題:「想必大家已經知道在我身邊的這位是誰了,前一陣子毅行大會中飛身撲倒勇救老人的英雄就是她——公牛隊的隊長許心宜。最近幾天有關孕婦墜崖案在網上傳得沸沸揚揚,其中的真假不為人知,我們特地請來了當事人,讓她為我們揭曉事情的經過。」
楊薇趁勢而上,將話題引向更深入的探討。同為一個女性,她其實更願意相信許心宜的話,尤其是在見過她本人之後,一種發自內心不需要任何語言贅述的坦蕩,已經徹底征服了她。
許心宜等不及回到后場,慌亂中找到手機,給沈岐撥去電話。沈岐也像是在等她結束,電話只響了一聲就接通了。
她低下頭,風吹得眼角發紅。
「不、不應該這麼說,是有趣,面對一項枯燥乏味的工作還能保持有趣的靈魂,你心裏一定住著一個夢幻王國。」楊薇注意到她捏著訪談目錄的指背略顯發白,不由得上前,將她的手鬆了松,塞進去一張面紙,「不用這麼緊張,正式訪談的時候是要脫稿的。」
她不再像幾日前剛出警局那樣,被幾個記者一堵,退到角落裡毫無招架之力,還有人趁亂抓她的頭髮,對她進行人身攻擊。記者們平時口誅筆伐,自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一堆話筒涌到她面前,像是事情已經水落石出般語氣肯定地質問她:「你m.hetubook.com.com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把她一個人丟在那裡?」更有甚者破口大罵:「你怎麼不去死?」
當日在山頂的不只公牛隊、通海救助飛行隊、警方等,還有一批剛剛集訓完畢正處在人生轉折點的新人,以及俞東下山後動靜太大吸引的一批戶外運動者,不知是誰將消息透露給媒體,又是誰拍下了現場的視頻,然後經過加工剪輯,不斷重複播放俞東那一句:「你作為一個專業的搜救隊員,到底有沒有道德底線?為什麼不先救我老婆?我老婆生死未卜,你竟還顧著談戀愛?」
「這個形式不同,我喜歡錄視頻,我一個同事喜歡把遺書當日記寫,不過我另外一個同事就常常取笑他在寫情書,還有同事會習慣用郵件的方式記錄生前的一些未竟的事宜。」
楊薇提醒她:「你看完問題了嗎?有沒有覺得不太方便回答的問題?或許可以調整一下。我們是現場直播,沒有後期剪輯。」
「一些站在道德制高點的指責吧,做得好是責任義務,做不好就是飯桶沒儘力,尤其在鏡頭下被曝光后,指責的聲音會被放大,失誤會被拔高。質疑、誹謗、誤解、道德綁架……很多很多,其實已經習慣了。」
許心宜點點頭,向趙阿姨道謝。
很快,幕布、講台、鏡頭前只剩下她一人。
「對我們而言,命懸一線的情況太多了,其實真到那個關頭,也不會有太多的時間后怕,因為從一入行開始,教員就教導我們害怕死亡是孬種,不配當搜救隊員!相反,其他人遇見危險,可能會更讓我們煎熬。我遇見過援助地震、洪澇災區的時候,搜救隊員的家人也正在災區等待救助,有的一直失聯到退出災區都沒找到下落,可不管怎麼心急如焚,都得堅守崗位直到任務完成,沒有任何特權。如果同行、戰友犧牲,我們會非常難過,脫帽之後,始終很難跨出致哀的那一步。」
她說完,內場有人被她的冷笑話逗樂了,還有一些微弱的掌聲。
那袋豆奶她沒喝出什麼味道,可它的溫度一直留存於心間很多年。楊薇忽然發現,這一刻的許心宜才是真正溫柔的,無以撼動的。
楊薇感到一絲挫敗,打起精神問道:「你最常聽到的聲音是什麼?」
許心宜在出場前,主持人交給她一份訪談清單,可能會提到的問題都在裏面,讓她先熟悉一下。她捏著單薄的紙,面容寧靜而認真。
許心宜點點頭,笑了:「我們隊里的男人比較婆媽,感情泛濫,所以寫的東西也多。你可能不太理解,這很正常,現在手機通信都很發達,應該很少還有人寫信了吧?我們不一樣,每天的生活看似很正常,但說不準哪一天就走了,所以很難有臨終的那麼一刻可以細緻地交代後事,只能平常沒事多想想,多留下些東西。」
楊薇微怔,驚訝於她需要的幫助僅僅是這個,她還以為是待會兒節目正式開始后,可以幫忙控場幫她說些好話。
說她做戲的也好,想出名的也罷,一時間眾說紛紜。
心宜,你做到了。未來的日子,我希望你不必再辛苦地當一名英雄,在我心裏,你已經是名英雄。烈火、洪流、暴雪、濃霧,一切自然之浩瀚的力量都將為你加冕,而我願成為你鐵靴之下,永遠的誠臣。
楊薇眼眶微熱,揮揮手,讓工作人員先撤離演播間。
「其實我們大家都知道,各行各業對女性都會存在一些歧視。他們基本認定女人每個月經期的疼痛會耽誤工作,懷孕周期長,誤工費時還要發放薪水,最關鍵的是,女人在社會創造的收益似乎永遠比不過男人,女人在國際上的地位似乎永遠低於男人。這個時候我特別想提醒大家,有一位傑出的女性——榮獲共和國勳章的屠呦呦女士,她用一和_圖_書顆懸壺救人的心獲得了全球的認可。那麼,一名同樣身處救助行業的女性,大家為什麼不能給予她更多的信任與支持?」
無論走到哪裡,都應該記住,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復存在,就連那最堅韌而又狂亂的愛情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一種轉瞬即逝的現實。
楊薇第一次遇見在直播訪談中什麼話都敢說的人,尤其對方是和她一樣的女性,她感到由衷欽佩,甚至被調動起一股激|情。
楊薇體察到她希望被大眾平等對待的心。
「本職工作,得了勳章不希望被誇大,犯了錯也不希望被誇大。每個人都有怯懦的資格,如果有一天誰真的當了逃兵,他一定是非常艱難才熬過心裏的那道關。也希望大家可以理解一個普通人求生的意志,不要過度譴責,因為相比於你們的聲音,更讓他無法坦然的一定是自己內心的聲音。」
「我們生在一線,死在一線,跟很多年輕人一樣,終其一生全心全意,為著熱愛的事業奉獻自己,不是為了當英雄,而是為了醒著的時候能夠坦蕩,長眠的時候能夠心安。所以,我真的希望大家不要再造就英雄。
「我想要一個創可貼。」她有些羞赧,指著後腳跟說,「很少穿高跟鞋,腳後跟被磨破了。」
許心宜端正坐姿,面露微笑:「是因為惡意剪輯中,俞東罵我時我沒有回應,還是因為我是女人?在你們眼中,這件事的根本究竟是這個身為一線工作者的女人失職失責,還是女人本身就是原罪?」
某一年的冬天,有一句話在特別節目里以詩朗誦的形式,傳入千家萬戶:你為什麼感動?又為什麼徹夜難眠?
西科斯基的交流機會不容有失,偌大的通海只剩沈岐可以肩負這項重要的使命。她懷孕剛滿三個月,卻要遠赴遙遠的國度。
醫生有拿了手術刀治死人的,老師有拿了教鞭教歪學生的,在一線救援的工作者不是神,豁出命去與死神同行,還不準摔幾個跟頭嗎?
她抱著豆奶,心裏滾燙,問趙阿姨:「您相信我嗎?」
楊薇看著她,依舊難以想象那樣的生活,朝不保夕,生死由天,使命已經遠遠大於生活。面前的女人一張娃娃臉,看著還很稚嫩,可她說起這些的時候語調平平,沒有一點悵惘自憐,想必早已習慣了吧?
許心宜淚流滿面,直到此刻才支撐不住地倒了下去。
「怎麼了?你趕時間嗎?」
旁邊不時有工作人員走過,朝她張望,竊竊私語。
「有一些被困的老人和小孩,對男性的信任度反而沒有對女性高,尤其在海上全身濕透的情況下,會更加需要女性救生員。但其實我希望大家不要刻意去劃分男女的區別,就像婦科男醫生,男科女醫生一樣,在他們面前的都是病人,在我們面前的也都是被困者,是活生生的人命,關於這一點,沒有任何差別。」

許心宜想,一個男人用生命給她上了一堂永生難忘的課,她經年餘生,神佛無懼。
許心宜看到面前遞過來一杯水,視線微動,朝主持人點頭示意:「謝謝。」她看到對方的名牌上寫著兩個字——楊薇,輕輕一笑,「你的名字很溫柔。」
而我,終其一生都將仰望你。
萬幸的是,她接住了他。
楊薇被她的一席發言感動肺腑,渾身震顫,握緊了話筒力求聲音平靜道:「如果可以重來,你還會穿上這身制服嗎?」
「不是。」許心宜說,「你不知道,我從學校畢業后就沒再跟A4紙打過交道了,除了定期的理論考核、心理測試,再就是隊員們的遺書,所以看到這個問題清單,我有點重回考場的感覺。」
當所有人都來阻攔她的時候,她說:「還記得上回上節目嗎?你們https://m.hetubook.com.com看我平時口若懸河,倒豆子似的說個不停,也奇怪我怎麼一上台就成結巴了吧?緊張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當時有太多的顧慮,不敢放開了說。既然現在局面已經不能再糟糕了,也不怕再上一次台,把我之前想說卻不敢說的都說出來,說個痛快。我倒要看看,還有什麼能擋得了我?」
「打個比方,如果你看到一個人,老人、孩子,或是一個壯年活生生溺斃在眼前,可不管你怎麼施救都沒有辦法再讓他醒過來,你會不會感到惋惜、遺憾,甚至自責?」
她說得太簡單,幾乎讓楊薇聊不下去,露出無奈的笑容。難怪開場前詢問她,她會顯得毫不在意,原來真正到了這個時刻,掌控全場節奏的人是她,而不是一個自詡資深的名主持人。
「那遺書呢?」
「試問大家,有誰想要割捨參加同學會的時間,一年到頭守在值班室里,幾乎沒有結交新朋友的機會?誰想要高壓、枯燥、一成不變的生活?誰不想朝九晚五,一周雙休?誰又願意經歷洪災地震,連見家人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誰不想太平盛世,無災無難,齊家歡樂?誰願意除夕夜別人一大家子歡聚看春晚,而自己卻孤零零地守在基地隨時待命?誰願意冰天雪地冒著生命危險去馬路鏟雪?誰想要掰開廢墟去找一具具殘缺的肢體?
許心宜挺起胸膛,直面可以撕破一切虛偽的鏡頭,留下一抹比鏡頭還明亮的痕迹:「借魯迅先生的一句話:『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蟲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她忽而想起那一晚,當周清野將她從記者包圍圈帶出來,往她懷裡塞上一堆補充體力的東西時,說的一番話:「許心宜,公牛隊有我頂著,通海有李英扛著,所有使得上人力和錢的地方你都不用擔心,不必強撐,也不用害怕,那個傢伙不會嘗到一點甜頭。他前科不少,背了一身債,街坊鄰居說他們夫妻經常吵架動手,恐怕這次蓄意傷人也跟債務逃脫不了干係。陸毅成已經連夜趕往他原戶籍所在地調查生平了。你記住,但凡這次能讓他牢底坐穿,我絕不會讓他多快活一天。」
趙阿姨拍拍她的背,替她拉高衣領:「路上注意安全。」
「消防、醫生,還有你們,諸如一線工作者,常常會被稱作最美逆行者,對此你有什麼看法?」
「犧牲生命才能成就的榮譽,太重了。
「平常怎麼減壓?」
許心宜自嘲:「我是不是看著挺不正經的?」
楊薇嚇了一跳,趕緊招呼工作人員上前,將她送去休息室。許心宜擺擺手說:「我沒事,請您給我一點空間,可以嗎?」
「誰不想成為英雄?如果不是以犧牲為代價的話。我也希望父母、親朋能以我為榮,希望他們能夠認可我的職業,希望更多人聽到我的聲音。可我最希望的,還是大家都好好活著,不要造就英雄。
「希望社會看到的真實現象是什麼,或者想要為自己正名的是什麼?」
「心宜,我看到直播了。」沈岐說,「還記得嗎?你說如果有一天許心宜處在另外一個位置還能獲得同樣的掌聲,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請我一定要為你喝彩。我想你做到了,心宜,你很棒。」
當時秦栩正處在最終考核的關鍵時期,無法從北京抽身,在寒夜裡給她打來一通電話,寥寥數語:「我請了李安娜到北京來協助完成最後一項任務,時間就在你直播當天。你是不是不知道李安娜是誰?放心,這個女人以後由我盯著,她休想靠近江師弟一步。這會兒是不是踏實了?你呀,好好的,該吃該喝,該哭該笑,想怎麼著就怎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等我拿第一名的獎狀回來,為你大獲全勝添酒菜!」
「十幾歲的年紀,哪怕心潮澎湃有著一腔熱血,腦子裡也沒想過『奉獻』『犧牲』這些字眼,總覺得太遠了。之後受命調到通海,說實話一開始我是不樂意的,想說那勞什子救援又苦又累,還隨時有生命危險,我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為什麼要去拚命?」
楊薇以前是新聞記者,對於挖掘「話題」有天生的敏銳,一下子抓住了她話語里的重點。
你愛慕她的明亮。
她說道:「此生無悔入華夏,來生願在『種花』家。」
原諒我最初的隱瞞,在你還不想給我溫暖的時候,我卻已經想要給你溫暖了。那些天我常常想象你一個人站在街頭不知接下來該往哪裡走的情形,生怕你一個轉身,就會消失在茫茫人海。
許心宜「啊」了一聲,察覺到楊薇的示好。對第一次上訪談節目的她而言,看起來確實需要一些幫助。
病痛、殘疾、日復一日的噩夢、心理掙扎,到了她嘴邊終究只是兩個字——傷疤。這是她認為搜救隊員與普通人唯一的差別,但不足以讓他們成為社會群體里多麼特別的一類人。
不等提問團駁斥,她已經接上話:「我知道也有一些人相信我,因為他們更相信肉眼看到的事實,我是五十七秒徒手攀登五層樓的女性世界紀錄的保持者,在從業的這些年裡,我救過不下上千條人命,光是小星灣海峽就曾兩次要我的命。就在不久前我還當了一次人肉靠墊,在醫院躺了半個月。在完全沒有經過加工的視頻里,我撲過去救人的過程沒有一秒遲疑,試問你們憑什麼認定,在明知孕婦有可能墜崖的情況下,我會只顧卿卿我我而不去救人?難道只是因為那個男人長得太帥?」
趙阿姨雖不清楚事情的經過究竟是怎樣的,但她相信許心宜的人品,絕對不是網上盛傳的所謂「見死不救」的敗類。
關於女性肩負一線救援重要崗位抑或扮演社會重要角色的討論,在網路上引發熱議,這也是楊薇向她發出訪談邀請的根本。而許心宜為什麼選擇再上一次節目呢?
「這種事情能夠習慣嗎?」
「健身。」
「沒有問題,請您放心。」
「嗯,我們需要定期的心理干預。」
在楊薇給出手勢后,她有條不紊地闡述了當日的情況,裏面明確提到俞東幾次前言不對後語的情況,暗示他有極大嫌疑殺害妻子、謀害知情當事人。
主持人是一名與許心宜年紀相差無幾的女性,看到這一幕先是上下打量一番鏡頭前的女人,見她面對行色匆匆的駐足與討論全都充耳不聞,脊背始終挺直,坐姿一絲不苟,哪怕是休息時間,整個人也好像一根弦綳得緊緊的,忍不住上前替她解圍,將工作人員都斥走。
心宜,對不起,沒能同你見面,但我想在其他地方我們已經見過不止一次了,一次代表一生的那種。

許心宜微笑:「你穿了一條漂亮性感的裙子,遭到了噁心男人的覬覦,事情曝光后,大家卻譴責你不該穿著暴露,難道以後你就不再穿性感的裙子了嗎?同理,你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攻擊,而不管怎麼做都沒有辦法讓那些人改觀,終有一天你會習慣。我們的生命一直在倒數,不能浪費在有色眼光上。」
「這些年我沒看到更好的自己,卻看到了不少生離死別,也不想再談過於遙遠而偉大的理想,實在太痛了,那樣偉大的字眼會灼傷我們。我相信絕大部分救助一線的工作者都跟我一樣,只想當一個普通人,工作的時候好好工作,休息的時候好好休息,永遠不要有犧牲。
「不。」許心宜搖搖頭,「我最好的姐妹今天出國。」
楊薇又問:「你從業這些年,遇見過最危險的情況是什麼?或和*圖*書者,讓你覺得救援過程中最困難的事是什麼?」
她疲憊地閉上眼,爸爸媽媽跟她說:「寶貝,老天爺會眷顧你的。」
許心宜自己被逗笑了,眉眼彎起一個弧度,讓人動容:「我們的教官就問我,你不想去拚命那想做什麼?轉到後勤崗位結婚生子嗎?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沒來由地搖了搖頭,可把我後悔的,教官就說那你去吧,在那裡你會遇見更好的自己。我不知道什麼叫更好的自己,所以我想去看一看。
楊薇說:「十一點,還差兩分鐘。」
「這有點超出我的想象,我感覺你們總是很忙碌,好像沒有太多的時間,而且隊里大多都是男性?」
她眷戀你的悲涼。
許心宜惘然四顧,無聲說著:「那天你威脅我的時候,我就知道,這輩子我註定輸給你。」
還是太陽一再垂首,溫暖了飛鳥?
直到這一刻,她還在擔驚受怕。他們離得太遠了,她不敢想象他會做出那樣驚天動地的嘗試,她甚至很難接受他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宛如神明寂滅。
許心宜聽到內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起身往台下走。她問楊薇:「現在幾點了?」
「你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楊薇莞爾:「如果別人誇我,我會覺得他們別有所圖,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你誇我,我只看到了真心。原來我印象里的救生員好像和程序員差不多,一樣死板,一樣公事公辦,但你讓我有所改觀。」
周身浮光掠影,她一時不知混沌,暗問自己:他真的俯下身吻她了嗎?他登下高台了嗎?他來了嗎?他真的在愛她嗎?
後來很長的時間,許心宜一直獨自蜷縮在黑暗的角落裡,翻看著郵箱里的最後一封郵件。這是一個忽然出現、忽然消失的男人,一個曾經與她的心最近的男人,不知在哪一天給她的遲到的回信:
她當時自覺辯解無用,自暴自棄般任由他們發泄,閉著眼睛默數時間,一心期待著他們快點結束。可現在她不這麼想了,她要那些無端傷害她的人同她一樣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坐針氈,每一個白天每一個黑夜都如芒刺背。
許心宜喃喃:「來不及了。」
他為你留香。
楊薇一震,忽然明白了這個女人的崩潰。這一天她面對鏡頭的時間,可能已經超過她生命的長度,她最後提到的那些所愛所敬的人,是否都已安然長眠?
「我們不想任何我們愛的人、敬的人有一天黃土白骨,永遠沉睡下去,只留一塊英雄的墓碑。」
「心理測試是什麼?」
「我不求你們尊重我,但請你們至少尊重我的職業。我是一名搜救人員,在這個崗位上沒有男女之分。除此以外我們都是平凡的人,有恐懼,需要休息,常常流淚,也愛嘮叨。如果一定要把救助工作者和其他人比較出個不同,那麼,也許我們只是多一些傷疤吧。」
許心宜靜了一下,嘴角微動,忽然回味起早上出門前趙阿姨強行塞她手裡的豆奶。玲玲背著書包正要去上學,六月就要高考,孩子臉上浮現出大寫加粗的兩個字——焦急。
現場有提問團發問:「根據目前警方提供的消息,俞東拒不認罪,線索還在進一步調查中。重傷的孕婦幾度昏迷,尚未清醒,以上種種都只是你的猜測,你能列舉更多的實證嗎?」

她為小姑娘加油打氣,小姑娘也沖她笑著比手勢,定定地看著她說:「心宜姐姐,加油!」
在事情還沒真相大白之際,一大盆髒水就扣到了帶著閃閃發光的「女性」兩個字的許心宜身上。這時,不管她之前救過多少人,受過多少傷,獲得過多少人的喜愛,她都成了新世紀「糟糕女性」的代表,成為眾矢之的。
許心宜抬起頭,照明燈打在她臉上。她看著鏡頭,審視那些藏在皮囊后的人心。
揪著一個點斷章取義,在網路引戰,於是一場離奇的救助事故很快佔據了各大網路的熱搜版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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