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倫理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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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算好，他們請了個護工，夜裡不用我陪。
對了，你老公的照片也發來看看啊，都沒見過長什麼樣呢。你們拍婚紗照沒有啊？跟你說，婚紗照一定要拍貴的，不要省錢，一輩子就只拍一次，省了以後要後悔的。
「啊，是啊。」
「當然不想。我是說，我不能。我還有三個月就要生孩子了，我很快要和我男朋友結婚，再說他也要結婚了，我回去幹什麼……」
佳楠抬起頭看著他。
「相信我，佳楠，如果你不回國去找他，你會後悔一輩子，也會內疚一輩子……」
「我只是覺得，自己收了人家錢，卻又沒把事情做好……」
她把姜人餅放在一起，拍了張照片，發給列安，簡短地說：
「我們都要好好的，好好地生活下去。」他說。
佳楠陪著楊松沉默了許久，然後說：「其實，我也沒有媽媽了。」
可姜人餅卻被王青堯發現了，還咋咋呼呼地叫起來：「哇塞，這麼多姜人餅啊……」
佳楠說完頓覺心裏鬆了一口氣，像是把一個重擔卸下了。誰知楊松聽了這個故事，就約佳楠出來，說自己也要跟她講一個故事。
黃色巴士漸漸駛向終點站。
佳楠一語不發，沉默了許久hetubook.com.com，最後嘆道：「你叫我出來，原來是為了勸我回國，可是，你不明白……」
「我不想無事生非。」
佳楠把姜人餅藏在冰箱里，因為陳聰飯來張口，幾乎從不開冰箱。
「哦，你不認識的，我的中學同學。」
原來，他一直說的，他母親在美國，其實是騙她的。他的母親在十年前就去世了，他一直無法接受這件事，所以無論對自己，還是對身邊的朋友，都只說母親在美國。他母親生前一直計劃去美國，去旅行，去讀書，去定居，只是還未能成行，就得了重病，後來再也未能成行。
楠楠，你還好吧？我一直沒敢跟你聯繫，因為周太太一直跟我打聽你的消息，我只能說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敢選擇，也沒有權利選擇了。」
「你只是在努力說服你自己，可是，你問問你的心。」
「所以，在我心裏，我寧願相信，我媽一直在美國生活。」他說。
「不，你真正放不下的人，是他。」
列安只給她回復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陳聰不再問下去了，但佳楠知道他心裏的疑問沒完。
和她預想的一模一樣。他一個字都不跟她說了，只有一個微笑的表情。可這個表情後面，有多少心wwｗ.ｈeｔuｂook.cｏm.cｏｍ酸、無奈，或者恨？
「我沒辦法回去。」佳楠低下頭，「陳聰不會答應的。」
收到了，謝謝你。
在巴士上層的露天座位上，在夏日金色的陽光和微風裡，楊松慢慢把自己的故事告訴了佳楠。
這氛圍，真讓人窒息。
佳楠只好說：「哦，我一個閨蜜來阿根廷旅遊，昨天給我帶的。」
佳楠不知該怎麼回復，表姐要紅的信息讓她心裏更亂了。
「跟錢就沒什麼關係，你真的在乎他。」
總之，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她闖了一個大禍，弄出一堆爛攤子，傷了別人的心，然後現在，她一走了之。
周太太這幾天又住院化療了，人瘦得不成樣子，皮膚都戳不進針頭了，實在是可憐。
「你別不承認了。」楊松笑道，「你在乎他。」
跟老萬道別後，佳楠回到家，怔怔發了許久的呆。
「沒試過怎麼知道沒辦法呢？他還能限制你人生自由不成？」
「可是……」
一直等到當天晚上，要紅的回信才陸陸續續地來：
楠楠，你就安心照顧好自己吧，這裏的事你別操心了。聽說周二公子要跟那個白富美結婚了，也算了了周太一樁心事。
夕陽和*圖*書迎面照來，佳楠忽然覺得睜不開眼。前方的一切，過曝而刺目，成了白花花的一片。
「也許，可是……」
佳楠心裏憋得難受，忍不住給楊松發信息，問他有沒有空，她想給他打個電話，說一些事情。楊松說好。
「我沒有……」
王青堯說這話的時候，陳聰就在客廳里，不由得朝她們看了幾眼。
你寶寶預產期什麼時候？生了記得拍照片發來看啊。
於是第二天，等陳聰和王青堯去上班，佳楠就跟楊松打了個電話，把從李真真開始的所有事情，都一一告訴了楊松。
黃色巴士駛過博卡區，街頭塗鴉詭異暗黑，襯得整個世界都倉皇起來，悲哀起來。
佳楠沒有作聲，輕輕點了點頭。
「你說什麼？回國？找他？」佳楠驚呼。
不是我不告訴你啊，周二公子特地找了我，讓我不許跟你說。
「每件事情都有代價，就看你怎麼選擇了。」
「是啊，難道你不想嗎？」
楊松吃驚地看著她。
聽說也就是三個月到半年的事了，最好的葯都用上去了，可惜沒有什麼用呀，有時候想想老天爺也是挺殘忍的。
「知道我為什麼今天約你出來和*圖*書嗎？」
「是你自己不明白。」楊松真誠地看著她。
楊松抬起手，輕輕放在佳楠的肩頭。
佳楠剛想說是自己在超市買的，王青堯已經精怪地說道：「佳楠姐，誰這麼好啊，從國內給你帶這麼多？這種餅乾阿根廷可沒有的，是上海一家叫作Coincidence of Memory的餐廳的特色小食，是網紅貨哦，ins吸贊神物，哈哈，誰給你送這麼多，是真愛啦。」
她想做些什麼來彌補，卻又發現，誰都不需要她了。這種感覺，讓她難受死了。她寧可現在周列安大罵她一頓。
「我十三歲的時候，我爸媽就去世了。」佳楠流下眼淚，「我明白你的感覺，沒有爸媽的感覺，孤兒的感覺，好像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你自己，好像看不見自己的來路，卻只看得到歸途。」
「哪個閨蜜啊？」陳聰裝作不經意地問。
「你中學同學在上海啊？」
「佳楠，你聽著，如果你放棄這最後的機會去追隨自己的心，將來你一定會後悔的。你失去過母親，我也失去過母親，我們都懂得那種傷痛，永恆的傷痛。周列安也正在失去他的母親，如果此時你能夠站在他身邊陪著他，如果你能給他母親帶去安慰和幫助，如果因為你和你的孩子出現，能讓他母親生命的最後一段路程獲得幸福與安寧www.hetubook.com.com，你就是種了一個極大的善因。哪怕是欺騙，也是善因。周列安的痛苦也會因此得到大大的減輕。而你，會因為自己減輕了他的痛苦，便原諒自己之前的退縮，徹底與自己和解。反之，你餘生都會為此糾結。」
「回國去吧，佳楠，你並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如果他母親直到去世都沒有等到你回國，這件事你會永遠有陰影。」
楊松基本上就是一個阿根廷人，和佳楠在國內的人與事沒有任何交集，他可以做一個完美的樹洞。
「你是除了我繼父以外，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你看我平時樂呵呵的，其實我經常很難過，我非常非常想念我媽，我一直覺得，可能在一個看不見的維度里，她沒有走，她還停留在這個世界，也許在美國，也許就在我身邊，一直在……」楊松說著哽咽了，惹得佳楠眼眶也紅了。
「因為從你給我打電話的表述里，我聽出來你有多在乎那個叫周列安的男人。」
楊松帶佳楠去坐那種黃色的雙層旅遊巴士，買一日票，巴士繞著整個布宜諾斯艾利斯大街小巷兜風，可以坐上一整天。
她以為自己會哭，卻沒哭。發完呆，她振作起來給表姐要紅髮信息，詢問周母的病情。國內是半夜，她也顧不上了，急急打了一堆字發過去。
「我的心……我的心也只是放不下他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