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與死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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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給陳聰發消息,打電話,陳聰卻再也沒回復了。可能是怕警方追蹤定位,他那個號碼關機了。
佳楠閉上了眼睛,環抱住雙臂,低下頭,再不言語。
佳楠把孩子交給護士,護士輕輕哄慰孩子。佳楠自己卻抑制不住,蹲下身,捂住嘴,無聲地嚎啕起來。
他畢竟還是愛這個孩子的,佳楠想,只是這種愛,太原始,太瘋狂,也太自私,太血腥。
現在她什麼都做不了了,一切聽天由命。周列安、小漢子,此刻這個世界上她最珍愛的兩個人,都命懸一線,而她無能為力。
天再次黑了。佳楠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
佳楠心痛地想著,小漢子已經整整三天沒有東西吃了,也已經發燒三天了,這麼小的他,能堅持住嗎?
警方的幾個領導連夜開會,在一屋子的煙里討論到下半夜,最後決定第二天一早,撤掉所有部署,同時把隱蔽的包圍圈擴大一倍。
佳楠聽到消息,嚇得連哭都哭不出聲。那是怎樣一番可怖的景象,她不敢去想。她可https://www.hetubook.com.com憐的孩子,還不到一歲,卻經歷了如此非人的磨難。
「他不會顧惜孩子的,他真的是在拿孩子做人質……」
「你放心,這種事我們有經驗,你要相信我們。」領隊這樣勸她。
陳聰怎麼能這麼狠心,在這麼小的孩子身上紋身刺青?孩子的皮膚這麼嬌嫩,他該多疼啊。這算什麼呢?是想讓孩子一輩子背負著這個姓嗎?這樣就算傳宗接代、繼承香火了嗎?天哪!
重新見到日思夜想的兒子,佳楠喜極而泣。孩子喝了醫院配製的奶糊后睡著了。佳楠把他緊緊抱在懷裡,目光一刻也不捨得離開。
「不行,不能裝裝樣子,必須要真的撤走。陳聰是個很精明的人,你們不撤他不會出來的,孩子真的等不起了……」佳楠哭著說。
再往前推算,小漢子離開她身邊已經一個月了。整整一個月,孩子離開母親,會變成什麼模樣?孩子現在還健全嗎?還活著嗎?她不
www.hetubook.com•com敢想下去,只有淚水不停地流,連心中的祈禱也越來越無力。第六天晚上,佳楠的手機上進來一條簡訊。
刑警隊長沉思許久,說:「讓我們研究一下。」
消息是這天夜裡傳來的。警方在包圍圈邊緣的一輛垃圾車內找到了陳聰和孩子。
陳聰,我什麼都答應你,孩子我給你,我不和你搶了,求求你一定照顧好他,你帶他去醫院吧,一定一定要照顧好他,求你了。
他們被找到的時候,渾身臟臭無比,孩子已經奄奄一息,陳聰也已陷入昏迷。陳聰的手腕上有一條被刀割開的一寸多長的口子,一直在流血。刀口是他自己割的。他這麼做似乎並不是畏罪自殺,而是為了拿血喂自己的兒子。孩子實在太餓,太虛弱了。為躲避追捕,陳聰一直躲在一家紋身店的地下室里,被困了幾天幾夜,實在沒有東西給孩子吃,最後只能喂孩子喝他自己的血。父子倆被找到的時候,陳聰那條流和*圖*書著血的手臂還放在孩子的嘴邊,孩子的嘴裏都是他的血。
她的兒子,還只是個嬰兒,跟著一個喪心病狂的父親,兩天沒吃東西了,還在發燒,這是怎樣一幅場景?
佳楠的眼淚一下子又飈出。她不敢相信地伸手去摸那塊皮膚,真的是一塊刺青。顏色已深深嵌在了皮膚下面。
佳楠把孩子的衣服輕輕撩起查看,想看看孩子有沒有受傷,有沒有缺了什麼,傷了哪裡。她甚至連孩子的腳趾頭都一顆一顆數了。幸好,什麼都沒少。然而,當她把孩子翻過身來查看的時候,她驚呆了。孩子的後背,靠近脖頸的地方,竟然刺著一個大大的「陳」字。
佳楠跟著警方火速趕到醫院。經搶救,孩子和陳聰都已脫離危險。陳聰被警方控制起來了,孩子則在病房被妥善看護。
「這樣下去肯定不行的,孩子餓了兩天,還在發燒,他肯定藏在什麼地下室之類的地方,沒有食物,沒有葯,可能連水都沒有……」
佳楠抱緊孩子,悶聲哭泣m.hetubook.com.com起來。護士走過來安慰她,讓她先放下孩子,不要驚擾孩子,孩子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然而一整天過去了,風平浪靜,什麼都沒有發生,陳聰也沒有出現。
她發現自己的期望在一點一點降低。起先她擔憂孩子會不會餓肚子,有沒有乾淨衣服,有沒有洗澡;後來她擔憂孩子會不會受到損傷,會不會缺了什麼少了什麼;現在她什麼都無所謂,只要孩子還活著就行,只要還活著,怎麼都行,哪怕孩子永遠都不還給她了,只要活著就行。
佳楠驚恐地看著這條信息,裏面的每一個字都令她窒息。陳源?陳源是誰?她的小漢子?她的兒子,現在叫陳源?
佳楠哭著給他回信息:
「你們先撤了,給他一條生路,讓他帶孩子走吧……」
此日清晨,警方撤走了所有部署,僅僅保留幾條路口的視頻監控。
發完這條信息,佳楠就找到刑警隊長,要求他們收隊。
「你們的地毯式搜尋會逼急他的,會把他逼得做出瘋狂的事……」
陳聰為了逃https://m.hetubook.com.com離,趁天黑抱著孩子躲進了垃圾箱,又買通了當值的環衛工人,送他進入一輛垃圾車,試圖躲在封閉式的垃圾車內離開監控區域,逃往城郊。
「我求求你們了,把人都撤了吧,就放他走算了吧,我不要孩子了,我寧可把孩子給他,我不想孩子有事……」
佳楠,你讓警方撤走。陳源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他發燒了,我必須帶他去醫院了。你們放我一條生路,也就是放孩子一條生路。
一個月不見,孩子瘦了那麼多,頭髮都結在了一起。這一個月他經歷了什麼?看他,睡著的時候眉頭還微微皺著。佳楠伸手輕撫他小小的臉頰,他臉頰上還有一縷未擦凈的血跡。是陳聰的血吧?
陳聰,這個所謂的生物學父親,這個如此看重子嗣,不惜犯罪,搶奪孩子,回祠堂祭拜的,所謂父親,帶給孩子如此多的傷害,只在最後時刻做了一件挽救孩子的事——用自己的血餵養瀕臨餓死的孩子。
簡訊發自一個陌生號碼,但佳楠一看便知是陳聰。他這樣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