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花開的路口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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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盛世眼裡,只要是有關於沈素禾的事,哪怕是她編造的蹩腳謊言他都堅信不疑。如此盲目、奮不顧身,確認是愛了吧。
盛世把舉高的手臂擱到桌上,他垂著頭,大概是因為剛洗過澡,看起來很清爽,沉默半晌,才說:「我真的很愛你姐。」他瑟縮了一下,好像有點兒埋怨說出這句話的自己,因此顯得有點兒唯唯諾諾,「我真的很愛她,我想跟她在一起。你……你別介紹其他男人給她,我太差勁了,我根本比不上別人。」說著,他哀憐地捂住了臉,「我不能失去她。」佟雨顏看著他不知所措的樣子,有些無奈。
肖夢順勢走過去,也朝著白鶴霄的腿踹了一腳,攥著雙拳,噘嘴喊道:「打的就是你!」
佟雨顏垂下頭,輕輕笑了。
不可能更慘了。沈素禾曾在無數個挑燈夜戰熬夜刷題時對自己說。
白鶴霄當即表示不同意,也理所當然地被一向掌握權威的老爸吹鬍子瞪眼地訓了一頓。如此嚮往自由的年紀,他為什麼會享受自控的感覺?原因就是,在其他事情上,他根本無法為自己做決定。
「盲目的勇敢並不能稱之為勇敢。」白鶴霄正色道,「這是我爸教我的。就像那晚你拿著刀跑出來,那就屬於盲目勇敢的範疇。」
「對啊!」劉思妤重新坐下來,「其實我也不確定啦,但我就是感覺品學兼優的學生不可能連份工作都找不到。你要是覺得可疑,幹嗎不查查呢?真能查出來真相是好事,查不出來也沒什麼損失。不然多憋屈!」
當班主任在班裡宣讀兩天後的考試座號時,大家才反應過來,事不關己的是什麼,而真正需要花費精力的是什麼。
從生命伊始,白鶴霄就是她人生中百分之百確定的主角。他們要一起讀大學,一起生活,一起變老。這就是她這麼多年一再習慣的規則。所以,必要時,她會發動身邊的所有人,利用能夠利用的所有條件來挽留他。與她相比,佟雨顏又有什麼?
住校的第二天,沈素禾來宿舍找她了。
十七歲的佟雨顏,即便有些小聰明,即便比同齡人更成熟理性,又怎麼能對抗得了瘋子一樣的盛世呢?
下雨了。
她穿著一條紅色的裙子,長發凌亂地披著,腳下是一雙髒兮兮的黑色帆布鞋,手裡拿著一根點燃的煙,自顧自地抽著。
因為是夏天,沙灘上人很多。她們走了好遠才找到一塊無人的區域。
但是昨晚,她一邊嫌棄他們幼稚,一邊開始慢慢對人心、對未來有了憧憬。
「給!」
白鶴霄用力踢向他的腿彎,盛世跪倒后,他順勢摁住盛世的頭,將他反身壓制在地上。
三個人在夜晚的街道上笑鬧成一團,直到被買啤酒回來的白爸爸看到,呵斥兩個男生要對女孩溫柔一點。肖夢撒嬌地挽住白爸爸的胳膊,告狀:「白叔叔,白鶴霄老欺負我!」
「姐。」佟雨顏很久沒有這麼稱呼她了,沈素禾明顯愣了一瞬。「嗯?」她的語調變得溫柔親切。
學長無奈地笑了:「你小子居然這麼笨……」
這天晚上,她照例在教室里待到很晚,直到門衛趕她回家。佟雨顏關好門窗,踏著一明一滅的聲控燈下樓。走出學校,她被蹲在學校門口的黑影嚇了一跳。
她只有她自己,所以沒辦法不努力。更何況,努力了都不見得能獲得回報。就像沈素禾。想到她,佟雨顏心底又一陣煩悶。不過,對於她畢業之後頻頻被公司婉拒的事,佟雨顏一直覺得很困惑。依靠沈素禾的專業能力,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佟雨顏答應了。去人多的地方總比和他一起站在黑乎乎的衚衕里安全。夜晚的快餐店,客人很少,佟雨顏選了個靠門的位置坐下,方便逃跑。盛世去吧台,除了漢堡套餐,還多買了一個甜筒給她。「草莓味的。」他小心翼翼地問她:「不討厭吧?」
她哭著對他說自己完蛋了,因為作弊,英語直接被判了零分。路鳴拉著她安慰她,吃飯的全程,她都在懊惱,說這樣的成績出國肯定沒戲了。
盛世被拘留了,期限十五天。其實熟人打架刑拘的可能性並不大,大多時候都會調解解決,但因為她故意裝作不認識盛世,又有白鶴霄這個目擊證人添油加醋的證詞,最終才促成了這個結果。
走了很久,他慢慢平靜下來,然而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之後又開始驚慌失措地向她道歉:「對不起,我又失控了,對不起。」
佟雨顏看了一眼那個貼在保溫桶側面的便箋,上面寫著一行小字:就當還你的魚湯,一定要全部喝光!
沈素禾無奈地抓了抓頭髮,氣急敗壞地反問:「你一定要這麼做是嗎?」她望著佟雨顏,向她確認,「假如盛世出來……」
回想起被佟雨顏按進垃圾箱的那晚,白鶴霄摸了摸後腦勺,又忍俊不禁,末了他又很欠扁地說:「哎,你記不記得,你當時叫了我……」
「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白鶴霄邊跑開邊大聲反駁,老爸一個人能敵得過一百個肖夢,被他踹一腳就有得受了。
勺子碰到桶底,湯不知不覺喝完了。佟雨顏滿足地起身,去清洗保溫桶。四天過去了,其實她的腰已經基本好了。但是為了能免去操場上揮汗如雨地跑步,她特意假裝成行動不便的樣子。所以,想要不被抓現行的話,佟雨顏得穿過竹林,繞開操場。
陀思妥耶夫斯基
那是一頓氣氛十分和諧的聚餐。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小雨。三個人只有一把傘,盛世旁若無人地背起沈素禾。傘由佟雨顏撐著。
不想與她爭辯,佟雨顏正要與她們錯身而過,肖夢突然左移一步,擋在她身前。
佟雨顏逗她:「有意思怎樣,沒意思又怎樣?」
佟雨顏吃完晚飯回來的時間。
抵達機場后,佟雨顏才從劉思妤打來的電話中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可能更慘了。沈素禾曾在去應聘工作被騙時,一邊跌跌撞撞地跑下樓一邊對自己說。
他將那張寫著「盧曉曉」名字的英語卷子拍在肖夢眼前,大聲質問:「這是你的卷子嗎?」
她現在已經證實了盛世和沈素禾互相深愛。所以,她有什麼權利幫她們做「分開」的決定呢?佟雨顏心軟了,想了想,她問:「你能保證不再打她嗎?」
被打得猝不及防的白鶴霄立刻抓住路鳴,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活膩歪了是吧?敢打本小爺!」
佟雨顏無奈地搖搖頭:「你太幼稚了吧。」話音剛落,她卻立刻跳下來,箭一般地跑了出去。
佟雨顏沒有接,她望著他,開門見山地問:「我把你送進派出所拘留了十五天,你一出來就請我吃飯?這是不是有點兒不正常?」
「你倒是挺誠實的啊。」艾佳笑了,豐潤的臉頰上堆滿肉褶,十分可愛。佟雨顏https://www•hetubook.com•com知道,艾佳對她的敵意源於她對肖夢的閨蜜義氣。但實際上,她真的很難把她視為敵人。因為那個圓圓的充滿喜感的臉盤實在很難讓人感受到攻擊力。
然後,她第二次被打了。
「你這個笨蛋。」白鶴霄淚眼矇矓地望著她。而後,他一把抱起她,「我不會再讓你受傷了。」
佟雨顏一直在思考,她應該怎麼利用這十五天的時間讓沈素禾清醒過來。在想到這個辦法之前,她刻意迴避了與沈素禾見面。
所有人鬨笑起來。佟雨顏一轉頭,不小心對上了肖夢的視線,因為氣氛實在太好,她們之間的劍拔弩張都淡了很多。
飯局上,盛世驕傲地說,自己前不久成功克制了一次躁狂發作。
她笑一笑,對他說:「猴子,以後我和白鶴霄結婚的話,你來當證婚人怎麼樣?」
想到這裏,白鶴霄醒過神來,他繼續撥出了佟雨顏的電話,要說什麼呢?
警察來得很快,根本沒有等到他們抵達自己身邊,白鶴霄就已經撇下盛世,起身奔向牆邊。佟雨顏躺在那裡,臉頰腫了,鼻子正在流血。雨水像是澆癟了她一直以來穿在身上的防護罩,讓她看起來瘦小得彷彿手心可捧。
雨滴先是一滴一滴,後來伴隨著聲聲悶雷,變成了細密的雨簾。
關於佟雨顏的流言很快消失了。
佟雨顏沒有拆穿,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拆穿,總不能說:謝謝你特意讓我蹭聽補習內容。萬一白鶴霄不願意被識破,傲嬌地反駁自己,就會讓佟雨顏看起來非常自作多情。
「我沒管你的事。」佟雨顏打斷她,「他打傷我,我報警抓他。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不是嗎?」
「你為什麼不去看病?」佟雨顏疑惑地看著他,「你這種病吃藥難道不能控制嗎?」
然而,那人站起來時,她更加感到害怕了。
電話接通,白鶴霄的「喂」剛出口就被麻木的關機提示音堵了回來。佟雨顏將確認關機的手機丟進書包,倚著椅背,在轟鳴的飛機起飛聲中皺著眉頭閉上了眼睛。
「天哪!」艾佳後撤了一點兒身子,望著佟雨顏,說,「我突然有點兒崇拜你了怎麼辦?」剛說完,她就轉身瞪了路鳴一眼:「幹嗎掐我?」
沈素禾站在燦爛的陽光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身體被曬得暖洋洋的感覺,她好久沒有感受了。佟雨顏不會懂,跌入黑暗深淵的人,想要爬出來有多難。還有更難的一點是,她已經不習慣溫暖了。
肖夢低著頭不敢應聲。「站起來!」教導主任呵斥道,「你和盧曉曉跟我一起來辦公室。」教導主任領著肖夢和盧曉曉一起從教學樓出來時,提前交卷、跟班主任請完假著急趕飛機的佟雨顏正站在台階下面打電話。
相比之下,那個不知跌落到何處的報警器,顯得如此無用。
人來人往的候機大廳,佟雨顏穿著校服,拖著那個並不屬於自己的行李箱,站在窗前眺望。
是的,這就是她利用身邊所有的條件為自己爭取到的後路。即便佟雨顏每個回合都贏了,又有什麼用呢?這樣想著,她朝佟雨顏望過去,態度友好地說:「以後我和白鶴霄去了國外,歡迎你來玩。」
如此惡性循環,令人厭惡。
是因為互相展示出了決心?難道是她的不妥協和盛世的不妥協,負負相撞,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正解?
但相識之後的短暫幾個月里,兩個人之間的交集又超乎尋常的多。
從便利店裡拿著冰可樂走出來后,白鶴霄伸手擰開自己的,遞給佟雨顏,又將她手裡的接過來,擰開,仰頭猛灌了幾口。
那個融掉的甜筒被他甩到了自己身上,白T恤上頓時現出一片污漬。聽到騷動,店員看了過來。佟雨顏朝她微笑,表示沒事。然後她疲憊地起身,繞過餐桌,扯著盛世往外走。
一開始,她也以為這隻是偶然,但連續好幾天撞上之後,她才明白白鶴霄的良苦用心——怕她不願開口求助,也怕她傷自尊拒絕,所以默默做了這樣的安排。
一開始氣氛有些尷尬,直到劉思妤突然提議要玩「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輪到佟雨顏答題時,艾佳率先舉手問道:「你是不是真的和社會男在交往?前幾天晚上,有人看到你們一起在快餐廳吃飯呢!」
「我跟你一起去。」在知道她的計劃之後,他無法放任她獨自行動。「不是讓我相信你嗎?」佟雨顏顯得有點不耐煩,「那就聽我的,不行嗎?」她頓了頓,又說,「白鶴霄,這可是我第一次打算依賴一下別人。」白鶴霄妥協了。佟雨顏不知道,她雖然總是表現得風輕雲淡,但其實她對別人根本沒有耐心。她太容易下結論,那些結論又過於自我。他不想踩進她的雷區,讓她認定自己是該被推開的人。
「那你為了抓他故意挑釁挨了一頓打的事情也是真的嗎?」肖夢向她確認。
「如果你願意幫我。」佟雨顏望著他,眼神幽深,「就守在這裏。」
「笨蛋!」白鶴霄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什麼?」佟雨顏不明所以。
「陷害?」佟雨顏還真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再次扭頭時,佟雨顏帶著那個男人一起從酒吧里走了出來。白鶴霄身體緊繃,他深吸了一口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們。
佟雨顏失笑:「別說我了吧?你自己好到哪裡去了?面對一幫成|人|小混混,寧可瘸著腿跑也不躲起來。自尊心和安全比起來,哪一點更重要?」
與雨水不同的溫熱眼淚落到手臂上時,佟雨顏怔愣了一下。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為了她哭。
這是佟雨顏第一次住在醫院,但她難得地睡得很好。大概是因為睡前一直回想起白鶴霄婆婆媽媽的樣子。
兩個人特意去酒吧慶祝,其間盛世去洗手間,回來時,剛好沈素禾正在跟一個誤以為她沒有同伴而跑來搭訕的男人解釋。因為心情不錯,她保持著禮貌的微笑,並且在對方調侃「不知道便宜了哪個小子,找了這麼漂亮的女朋友」時,她嬌羞地捏了捏耳垂,而後一抬頭,便看到了盛怒的盛世。
盛世揚手朝著佟雨顏的臉頰抽了過去,大吼起來:「你憑什麼讓她離開我?」
班裡陷入空前緊張的氛圍,安靜得只有翻書聲和寫字聲。佟雨顏利用課餘時間幫劉思妤大致講解了下各科的重點知識,順道自己也鞏固了一遍。考試的前一晚,班裡免了晚自習。兩個人臨時決定去海邊放鬆一下。
別逗了,她才沒有期待什麼。
佟雨顏坦然接受了。講完電話一回頭,她就看到了跟在教導主任後面的盧曉曉和肖夢。
「喂!你吃錯藥啦?」白鶴霄無辜地看著她,「我又怎麼著你了?」肖夢的眼睛里忽然蓄滿委屈的淚水,她為了他那麼傷心難過,這傢伙居然毫無覺察。
住宿舍的感覺比佟雨顏想象中還要神奇,脫離了家長的視線,所有的一切都由她分配,充分
和圖書的自我管理和自我控制讓她彷彿體會到了當一個成年人的感覺。如今,在這樣壯美的景色面前,曾經記憶里的失落卻顯得微不足道了。「暑假之後就要高三了。」劉思妤鬱鬱寡歡地說,「不知道我能不能考上大學。」
走就走啊,隨便去哪裡。
用了劉思妤的被褥,剛好發放了夏天的校服,佟雨顏換洗衣服的問題得以順利解決。明明與一個人劃清界限是如此簡單的事,所以佟雨顏不懂,為什麼沈素禾卻非得搞得那麼難。
「好爽!」他揚起滿足的笑容。
他的確對她很好。每一個節日都會精心準備禮物;每個下雨天,他都撐著傘去她工作的地方接她;對她非常不放心,總是像保護小孩子一般保護著她。沈素禾漸漸忘卻了此前經受的暴力,安心沉溺在甜蜜的戀情里。直到殘酷的現實再一次叫醒了她。
為了快速提高期末成績,白鶴霄利用他的人脈,找了高三的幾個學長利用課餘時間輪流為他補習。他把英語學科安排在了下午放學后。
高個子的少年輕鬆一躍,便坐到了高台上,佟雨顏卻有些犯難了。他探身,雙手抓住佟雨顏的手臂,利落地將她拽上來,兩個人一起面對著火紅的晚霞,一口一口地喝著冰可樂。
劉思妤吸吸鼻子,難得露出了憂慮的表情:「其實我對讀大學並沒有那麼渴望,我只是覺得,如果自己沒考上,會很對不起爸媽。雨顏,我特別羡慕你,總覺得你完全不會被別人影響,能獨立做選擇。」
「怎麼會得這種病的?」見他情緒還算穩定,佟雨顏忍不住問道。
佟雨顏坐上了回家的計程車,從後視鏡里看到他站在樹下,如同一片照不亮的陰影。她仍然不贊同、不看好,也不理解他們的愛情。但是,她還是覺得自己被打動了。
「哇!美女哎!」她出聲感嘆,接著便疑惑起來,「咦?她怎麼朝著我們走過來了?」
雖然很多人都認為她冷漠,當然她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是,每當讓她窺探到「真心」的時候,她就會變得失去原則。
語音提示正在通話中,大概是正在跟家人通話吧。白鶴霄失落地嘆了口氣。他被分到了另外的考場,考試結束后才知道佟雨顏已經提前交卷離開了。之前聽劉思妤說她暑假要回老家,本來打算跟她道個別的。有點不甘心,白鶴霄打算去機場送她,可是剛剛走下樓就遇到了肖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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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雨顏遠遠就看到了她。
儘管他表現出了悔意,可沈素禾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跟盛世分手。雖然她感激他從壞人手裡將自己救出,也沉迷他給的關愛和保護,甚至包容體諒了他的毆打。但是她覺得自己實在沒辦法與一個如此狠毒的人交往。
佟雨顏挑挑眉,爽快地答應:「好。」她看了看仍然被捂著嘴巴的白鶴霄,又迅速低下頭,去跟劉思妤閑聊了。
艾佳和肖夢一起石化了。她們覺得特別鬱悶,特別生氣,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為什麼生氣。明明佟雨顏表現得友好又禮貌,但是為什麼會讓人這麼暴躁呢?
盛世揪住她的衣領,他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讓她像個沒有還擊力的布偶人一般在風雨中搖擺著。
劉思妤還在她旁邊吐槽今天上午的歷史課上,有抖腿習慣的前桌同學抖得她一堂課跟坐船一樣,暈得要命。說著說著她發現佟雨顏眼神不太對,便循著她的目光望了過去。
佟雨顏也喝了一大口,跳動的氣泡在嘴裏翻滾了幾下落入胃裡。她被猛烈的涼激得聳了聳肩膀。
被很多人保護,被很多人寵愛,被很多人謙讓,安然地擁有著許多、更多、最多。但是,佟雨顏出現了。她已經明顯地感覺到,佟雨顏在白鶴霄心中的位置有多特殊,即便如此,那又怎麼樣呢?讓她認輸嗎?
除了因為當事人完全不參与其中、不澄清、不在乎之外,還因為期末考試來臨了。
兩個人又閑聊了一會兒,就決定回學校了。她們還沒有走出沙灘,就被人叫住了。
想了想,她把這件事講給了劉思妤,想問問她對此的看法。沒想到,劉思妤一拍屁股,激動地站了起來:「這明顯是被人陷害了吧!」
好吧,那就暫且把他劃分到朋友這個行列里吧。佟雨顏想著,抬起頭時,剛好對上了白鶴霄的眼睛,他托著臉頰,沖她挑眉,好像是在確認她聽懂了沒有。
就是在這種迷茫的狀態里,她被盛世打得鼻青臉腫。
話音剛落下,佟雨顏觀察著盛世的表情。他從一開始的錯愕到最後的震怒,只持續了幾秒鐘。他的情緒開關實在太好找了。
「聽說你們那邊有個蠻出名的旅遊景點,如果我去,你歡迎嗎?」
佟雨顏點頭,這種話,她也暗暗在心裏對自己說過很多次:「你們加油。你也保護好自己。」
一些流言小範圍地傳播開來。其中流傳最廣的一條是:佟雨顏的姐夫是個家暴男,勇敢的佟雨顏為救姐姐,主動挑事挨打,然後把姐夫送進了派出所。沒有人稱讚她的勇敢,大家反而因為她對自己過於狠厲而無法接受。難聽的說辭層出不窮。
那個傢伙……佟雨顏想著想著,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假期里能常常給你打電話嗎?」
肖夢推開他的甜筒,朝著身旁不知在想什麼的白鶴霄翻了個白眼,佟雨顏下午手裡拎的那個保溫桶,明明就是軍區家屬院發的過年禮物,班裡的人只有她和白鶴霄有,所以肯定是白鶴霄給佟雨顏的。
應該可以了吧?她用越來越薄弱的意識思考著,這樣應該可以定盛世的罪了吧?她扭頭望向巷口的白鶴霄,因為躺著,在她的視角里,男生看起來異常高大,令人有安全感。
這下,路鳴明白了。他一拳打在白鶴霄肚子上,佯裝憤怒地吼他:「怎麼惹著夢夢了?快從實招來!」
正是中午吃飯的時間,住宿生們從食堂里打了飯回宿舍時,便看到了靠在宿舍大門口的沈素禾。她們議論紛紛,猜測她究竟是誰的家長。
沈素禾興奮地追問他用了什麼方法,他卻非要賣關子,說至少要等到確認三次都有效后再告訴她。
「就……」盛世攥了攥拳頭,「小時候,我媽改嫁之後,我繼父經常打我。可能是因為那個吧。」
「是嗎?」佟雨顏苦澀地笑了笑,她其實很想告訴劉思妤,有人愛她愛到令她愧疚是一種珍貴的幸福。而且,這種幸福並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雖然沒有讓她感到愧疚的人,但是同樣,她也沒有任性后依然能夠依靠的港灣。
為了搶到打折機票,她特意訂了考試結束當天晚上的航班。機場離她住的村子距離很遠,佟雨顏向媽媽確認爸爸能不能去接她,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們讓她在機場等到天亮,因為那天爸爸要值夜班。
肖夢重新撿回了自信。路鳴望著她突然挺直的背脊,和_圖_書疑惑地問:「怎麼突然又開心了?」
那天,他的神情異常低落。沈素禾問他原因,他猶豫了半晌,最後坦白:「你知道為什麼最近隔壁那隻貓都不叫了嗎?」他湊到她耳邊,輕聲說:「因為我把它毒死了。」
不可能更慘了。沈素禾躺在地上,被疼痛包圍時,她也對自己這麼說。於是,盛世跪在她家門前四個小時后,她原諒了他。
「喂!你耍賴!」白鶴霄笑著去追她。
那麼高大的男人,深深彎著腰對她一下又一下地鞠躬,佟雨顏有些於心不忍,她出聲打斷他:「行了。只要你保證不打沈素禾,我就不會再插手你們的事。」
「是真的!」艾佳吼起來,「真的有人看到了。佟雨顏你必須說實話,這可是遊戲規則。」
沉默許久,白鶴霄終於忍不住說:「十五天期限快到了。」他扭頭看了看佟雨顏的臉色。她看上去依然鎮定自若。「你打算怎麼辦?」
不被歡迎的出生、不被認可的努力、不被尊重的愛情,三者相加,得到了沈素禾一敗塗地的人生。
佟雨顏望過去,看到肖夢、艾佳、白鶴霄和路鳴正一起舉著可樂坐在沙灘上。
這使得這句話聽起來並不似一個鄭重的諾言,而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提議。像「晚上一起吃飯」一樣簡單,並且容易實現。
南方的盛夏,愛出汗的男生走了沒多遠,周身就散發出微微的熱氣。佟雨顏從衣兜里掏出手帕遞給他,他動作自然地接過去,擦了擦額上的汗。
「那是你自找的吧?」沈素禾瞥了一眼她扶住腰的左手,「我明明告訴你很多次,我的事我會自己看著辦……」
每一次兩個人對峙時,肖夢都會展現出十足的戰鬥力,她讓自己顯得傲氣凌人、不容小覷。可是肖夢始終不懂,兩個人為敵,並不是能力強的那個人就一定會勝利,而是那個對贏沒有渴望的人勝算更大。
白鶴霄點頭:「你知道邊緣型人格障礙嗎?」他望著她,繼續解釋,「就是一種很難治的精神疾病。我覺得盛世的表現不像是你姐說的躁鬱症,更像是我說的那種。我特意上網查過了……」他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地比畫著:「沒有安全感、佔有慾強、報復心重……你自己對比下,是不是全都符合?」
1
躲在高台邊吃獨食的艾佳聽完了全程,掏出手機,激動地撥給肖夢。天哪!她這是發現了一個多麼驚人的秘密啊!
沈素禾又找了一份新工作,在一家報社做編輯助理,工作很忙。盛世每天騎著摩托車接送她上下班,風雨無阻。
佟雨顏第一次知道,依賴一個人的感覺居然很不錯。盛世朝她走過來了,她閉上眼睛,終於喊出了聲:「白鶴霄!救我!」
佟雨顏就這樣相信了。她安心地閉上眼睛,任由眩暈和疼痛吞沒自己。
補習結束后,離晚自習上課還有段時間,佟雨顏提出請白鶴霄喝可樂,兩個人便朝著學校便利店走去。
劉思妤氣憤不已。趁著一天晚自習放學后,擦掉黑板上的一周名言警句,偷偷換成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句:流言蜚語是無所不在的,否則世界便不成其為世界,千千萬萬的人會閑得發慌,像蒼蠅一般大批大批死去。
外表雖然給人桀驁不馴的印象,但白鶴霄真的是個心思尤為溫柔細膩的男生。佟雨顏喝著湯,回想起自己從醫院醒來的時刻。
兩個人看起來挺甜蜜的。
沈素禾離開陽光直射的大路,走進道路崎嶇的樹叢。陰暗、濕滑、布滿溝壑,這就是她的選擇。
白鶴霄心裏到底住了一個多麼柔軟的孩子啊?佟雨顏被打動,她伸手摸了摸他濕漉漉的頭髮,吃力地說:「我沒事,就是感覺傷了腰,動不了了。」
關於那套:是因為對她太過喜歡,才無法忍受她跟別的男人眉來眼去,一時衝動才會下手打她的說辭,沈素禾也接受了。盛世還發誓,只要沈素禾答應不離開他,他就絕對不會再做傷害她的事,他會努力工作,保護她、寵愛她,早點兒攢夠錢買座房子,和她結婚。
不過,佟雨顏絲毫也不著急,她只管努力學習,完全不受影響。始作俑者是誰她不猜也知道,她和肖夢可不一樣,她才沒有把時間浪費在這種閑事上的資格。
第一次被盛世毆打時,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三十天。
後來沈素禾想明白了,盛世要她的愛,她就給他好了。反正,她也沒有別的什麼人需要給,也沒有別的什麼人願意要。
在此之前的十六個夏天,她都是這樣度過的。
佟雨顏打了個趔趄,站穩,她能感到血自鼻子里流了出來。很好。她繼續笑:「就憑那個男生家庭條件很好,書香門第,很有修養……」
下午體育課之前,趁著所有人往外走時,白鶴霄將一個保溫桶放在佟雨顏桌上。
「下著雨你還跑出來,也不帶傘。」他說著伸手去幫佟雨顏擋雨。
是盛世。佟雨顏算了下時間,的確,是出來的日子了。「怕打擾你學習,」他輕聲解釋著,「所以沒進去找你。」此時此刻的他看起來很正常,佟雨顏稍稍放心。
什麼都沒有。
流言蜚語是無處不在的,否則世界便不成其為世界,千千萬萬的人會閑得發慌,像蒼蠅一般大批大批地死去。
「喂!你別學我啊。」白鶴霄拍了下她的肩膀,「慢點兒喝。」
這次,盛世下手更狠。原因是,沈素禾說好原諒他的,說好永遠都不會離開他的,怎麼能出爾反爾?他將打斷的雞毛撣子扔到沈素禾腳邊,惡狠狠地威脅道:「我什麼都做得出來,不信就試試。」這之後,沈素禾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教室里重新安靜下來,佟雨顏打開保溫桶蓋,濃郁的香味傳來,是骨頭湯,因為加了玉米和蓮藕,味道里多了一絲清甜。
佟雨顏拍拍她的肩膀,給她鼓勵:「還有一年時間呢,好好努力就行了。」
「你!」肖夢氣結。
白鶴霄低頭站在雨中,他把拳頭攥得很緊,豎起耳朵,全神貫注地聽著。佟雨顏說了,她呼救時就報警。在此之前,他絕對不能靠近那條巷子。
所以,在轉入一條狹窄的小巷時,她拽著他的衣角,試圖沖他示弱撒嬌來緩解下他的怒氣,可他粗魯地掙開她的胳膊,怒視她半晌后,一腳將她踹倒了。
肖夢抬眼不爽地看著她,像是在下逐客令。佟雨顏反而笑了:「好啊。」她徑自走過去,特意坐到了肖夢身邊。
佟雨顏根本不在意沈素禾的盛氣凌人,她換了個姿勢,腰痛使她沒辦法保持一個姿態站立。「我給你添麻煩了嗎?」她淡淡地反問,「難道不是你給我添了麻煩嗎?」
佟雨顏想了想,搖頭:「我也不確定,但我能確定的是,盛世的確喜歡沈素禾。沈素禾總是嫌我沒同情心,但是我覺得,同情是對暴力的縱容。反正www.hetubook.com.com,只要盛世敢再打她,我還是會繼續讓他付出代價。」
或者乾脆直接說:「我們,算是朋友了吧?」
想一想都覺得麻煩的事何必要做呢?佟雨顏坦然接受了白鶴霄的好意。這樣一周下來,兩個人之間突然像是有了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使得他們之間的關係更顯微妙。
他答應了她的要求——眼睜睜地看著她挨打。
「你別插話,我問夢夢呢!」路鳴伸手捂住了白鶴霄的嘴巴。「夢夢,你真要出國啦?」艾佳也轉頭向肖夢確認。
佟雨顏掛斷電話的同時,站在卧室窗前的白鶴霄也掛斷了電話。
「該你了,夢夢。」艾佳話音剛落,路鳴便接過話去,「我要問。」他清了清嗓子,鄭重道:「我聽白叔說,你和白鶴霄明年打算一起出國留學,只是隨口一說吧?」
竟然感覺不壞。她笑笑。
佟雨顏認真想了想劉思妤的話,覺得很有道理。上次沈素禾過年回家時帶了很多大學時的筆記課本什麼的,等暑假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她還沒來得及問是什麼東西,白鶴霄就離開了。
「不許說出來!」佟雨顏伸出食指警告他,「敢告訴第二個人我跟你沒完啊!」
盛世愣了一下,突然抓住她的手,語速很快地說:「我會吃藥的。我保證,我一定想辦法控制。我已經想好了,我會想其他辦法緩解情緒。求求你……」他的眼睛里充滿眼淚,他忽然又開始捶打自己:「我真的是個垃圾,是我沒用。」
佟雨顏不願過多評論別人的事,囑咐劉思妤假期里也別光顧著玩,多花些時間鞏固下之前的課堂重點,為高考做準備。而後就迅速結束了話題。
他們的影子在路燈下時而並列、時而交疊。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杧果香,身後是影影綽綽的燈火。
她決定給他們一段時間,暑假之後再做決定吧。
登機時間快到了,她給沈素禾打了個電話告訴她一切順利,暫時沒有接到晚點通知。
老爸大概永遠也弄不懂愛和控制其實是兩種概念。白鶴霄還挺羡慕佟雨顏的,她總是顯得那麼冷靜、淡然、隨意、自我。
盧曉曉哭成了淚人,肖夢表面仍是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可是從佟雨顏所站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她背在身後的手一直在抖。
佟雨顏定定地望著他,她不想與他糾纏:「你和沈素禾在一起多久了?有一年了嗎?」佟雨顏不咸不淡地問。
他低下頭,懊惱地濕了眼眶。他就不應該答應她這個鬼要求。
「假如他出來之後,你還堅持跟他在一起,」佟雨顏斬釘截鐵地說,「我就有辦法一直把他送進派出所,信不信隨你。」說完她推開沈素禾,招呼愣在一側的劉思妤,「走了。」
沈素禾淡淡地答應著:「那就好,落地給我來個電話。」
在肖夢並不具備什麼攻擊力的拳頭下,白鶴霄故意掙扎著喊:「你這個見色忘友的渾蛋!是不是兄弟啊?」
盛世抬起頭,迅速看了她一眼,重新低下頭:「我不知道。」他沮喪起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實際上,我也很討厭我自己。」
但不知道怎麼就那麼湊巧,她偏偏遇見了躲在這裏偷懶乘涼的肖夢和艾佳。「說什麼腰疼上不了體育課,我看你走得挺利索的啊。」艾佳出聲挖苦她。
沈素禾晃著雙腳,和盛世一起對唱情歌。唱到忘詞時,兩個人一起大笑。半年前,佟雨顏跟著沈素禾奔赴未知的城市,為了避免失望,沒有做任何設想。
佟雨顏瞥了她一眼,隨即離開。
佟雨顏繼續點頭。
佟雨顏笑出聲,她望著趾高氣揚的艾佳,伸手幫她順了順翹起來的頭髮,語調里都是憐愛:「你還真是挺可愛的。」
唉。佟雨顏在心中長長地嘆息。她不喜歡這個世界的原因之一就是,有太多被中傷的人,在漸漸擁有能力之後,便想要開始去中傷別人。
「我不信!」白鶴霄跑得很遠了,聲音傳回來時變得有些縹緲、不真實。肖夢突然停在了路邊。
那件事發生得很突然。
「真的是因為施暴?」艾佳追問。佟雨顏點頭。
涼爽的海風吹拂著臉頰,腳下是鬆軟溫熱的沙灘,佟雨顏深深呼吸。原來坐在海邊的感覺是這樣的。
佟雨顏也懶得偽裝,直言道:「只是不想上體育課而已。」
是在偶然間知道,盛世用藥毒死了鄰居家總是半夜嚎叫的貓之後,沈素禾才意識到身邊的男人有多危險。
後來的很多年裡,白鶴霄每次回憶起自己奔跑過去的那一幕,都能夠百分百地確認,那絕對是自己此生最快的速度。
佟雨顏傷了腰,但時值期末考試前夕,她不想請假,找班主任申請了在學校宿舍暫住。劉思妤所在的房間正好還餘一個空床位,佟雨顏就住了過去。
看她要哭了,路鳴趕緊上前,用雙臂雙腳鎖住白鶴霄,沖肖夢喊道:「別哭,夢夢,快過來撒氣!」
「我會怕你?」白鶴霄跳下來,搖頭晃腦地沖她做鬼臉,「不然我們一起賽跑啊,你先跑到教室我就答應你守口如瓶。」
佟雨顏的臉因為缺氧漲得通紅,可她仍然吃力地說:「漂亮的……套裙。優雅的紫……紫色。我姐一定會喜歡上……喜歡上他。」
4
佟雨顏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轉身想走時,白鶴霄突然開口邀請她們:「一起玩會兒吧。」
「比起這個……」白鶴霄露出擔憂的神色,「我其實覺得,你更危險。」佟雨顏明白白鶴霄的意思,她把玩著手中的可樂瓶,微微嘆了口氣:「你覺得盛世會報復我?」
他的聲音很輕,幾乎被雨滴和旁邊的騷動掩蓋,但佟雨顏還是聽到了。奇怪的是,那麼輕的聲音,卻用了無比堅定的語氣。
「喂,有話好好說啊!」劉思妤下意識地擋在佟雨顏身前,可下一秒鐘,她就被推開了。
「有這個打算。」肖夢笑笑,「不過要看我這次成績,我爸說我考得好才有機會,現在出國挺麻煩的,成績起決定性作用。我以後要努力學習啦!」
白鶴霄輕輕打了下艾佳的頭:「瞎說什麼?」
該不會是看她傷了腰,專門給她煲了骨頭湯吧?自己之前爬山崴腳時怎麼就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肖夢越想越氣,忍不住又朝他翻了個白眼。
朦朧的月光下,路鳴的眼神閃了閃,隨即擠出微笑,點頭:「好。」
所以,佟雨顏在心中畫下大大的問號——她和白鶴霄是朋友嗎?應該也不是吧。
所以,她帶上了半年前那個拿錯的行李箱,一反往常地摒棄了思維中超現實的部分,產生了美好幻想:也許能再碰上那個女孩呢?
「幹嗎突然問這個?」盛世扯她的胳膊,「別淋著了,有話就去裏面說吧,我給你買蛋糕吃。」
白鶴霄心裏竟然有種解脫的感覺。
艾佳見她氣勢弱了,立刻站出來幫腔:和-圖-書「佟雨顏,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啊!白鶴霄和肖夢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家都定過娃娃親的好不好?」
「餓不餓?」他語調關心地問,「我請你吃漢堡吧,正好這裏拐過去就有家店。」
總而言之,他們以一種奇妙的感情關係聯結在了一起。
怎麼可能聽懂?她的思維剛從外太空回來。於是,佟雨顏做出皺眉沉思狀,而白鶴霄立刻笑嘻嘻地拍了下學長的肩膀,耍賴道:「太難了太難了,再講一遍再講一遍!」
大概是為了還此前生病時的人情,劉思妤把她照顧得很好。但每一次劉思妤問起她怎麼受傷的話題時,都被佟雨顏搪塞過去。
可這非但沒有幫到佟雨顏的忙,反而把她推到了風口浪尖,那些原本持跟風態度的人,因為被比喻為「死蒼蠅」而紛紛倒戈,開始堅定地認為佟雨顏被拆穿后惱羞成怒了。
他一言不發地將她拽出酒吧,不問緣由也不聽解釋。沈素禾知道他誤解了,知道他吃醋了,她甚至還在為此沾沾自喜——沒想到他這麼看重我啊。
「再說吧。」佟雨顏模稜兩可地回答,「看沈素禾怎麼選。」
「如果盛世真的能變好,」佟雨顏頓了頓,又說,「我現在還蠻相信你們會幸福的。」
沈素禾坐在地上,按著悶痛的小腹,愣住了,她感到恍惚,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想起六歲那年,爸媽拗不過弟弟的哭鬧,決定帶他坐火車去遙遠的城市看電視上見過的大海。但是為了省下一個人的車費,他們把佟雨顏留在了奶奶家。
怎麼會這麼失敗呢?
可是,她還是偷偷哭了。
佟雨顏露出玩味的笑容。
又是一巴掌。佟雨顏側了側頭,火辣辣的痛感包圍著她的臉,但她不在乎。「他看了我姐的照片,覺得她很漂亮。他打算約她去看畫展,他還為她準備了一套漂亮的……」
在期末考試的最後一場英語科目臨近結束時,級部主任大步走進教室,把肖夢壓在胳膊底下的試卷抽了出來。
如果沈素禾和盛世能夠填滿彼此心中的黑洞,成為治愈對方的良藥,結束世上無數個惡性循環中的其中兩個,也未嘗不是好事。
說完她就走了。
放學,一起回家的路上,路鳴首先看出了肖夢的不對勁。他去路邊的甜品站買了甜筒給她,假裝不經意地問:「誰惹我們大小姐生氣了?」
「好好好。」盛世抹了把眼淚,欣喜地說,「下次我再發狂時就去外面吹吹風。總之,我一定會努力克制的。」
下一秒鐘,佟雨顏飛了出去,她的身體與層層雨簾相撞,最後落到旁邊的牆上。滑坐下來時,身體不受控制地倒向地面,世界在她眼裡天旋地轉。
沈素禾沉默了幾秒鐘,才回:「我不在意你的看法,也不在意別人的。我的人生我要自己決定。」
得到這個結論之後,佟雨顏第一個想要告訴的人居然是白鶴霄。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居然願意將自己的心思與人分享了?
「找我有事?」盛世表情困惑,他情緒正常時看起來跟普通人無異,甚至比其他人更細心敏感。
「你誠實嗎?」她陰沉著一張臉問她,「你要是誠實,不如現在就直接告訴我,你對白鶴霄是不是有意思?」
「盛世。」佟雨顏抬起頭望著他,雨澆濕了她的臉,在陰沉的夜裡更顯得白凈,「一年足夠了。」她笑著說:「我給我姐物色了個男朋友,你離開她吧。」
和白鶴霄到底成了一種怎樣的關係?佟雨顏也曾深思熟慮過這個問題。有時候,想著想著睡著了;有時候,想著想著被劉思妤打斷了;現在,在學長分析英語句式時分了神,她的思維又開始神遊。
昨晚,盛世特意訂了一家自助餐叫佟雨顏和他們一起吃飯。對於把他送進監獄反而促進了兩個人的關係這件事,佟雨顏覺得非常神奇。
反正她到機場后還有一段時間,可以去問問工作人員有沒有人回來尋找行李箱。就算她不在意自己的東西,但女孩行李箱中那麼多看起來就很貴重的物品,一定不屬於能夠被主人坦然丟棄的那類。
白鶴霄走後,佟雨顏給沈素禾發了條微信,謊稱因為補習要留宿學校。她沒有回復,大概正在為如何救出盛世而傷腦筋吧。
而且……而且怒氣沖沖的。
白鶴霄下意識地看了佟雨顏一眼,搶答道:「你從哪裡聽來的?我都不知道這事兒。」
走到操場邊,白鶴霄指了指前面不遠處的露天演出高台,佟雨顏尾隨他走了過去。
那也是夏天,深夜,睡不著的佟雨顏將院子里的大盆放滿了水,坐在星空下,托著臉頰望著那盆平靜的水發獃。看了很久之後,她告訴自己,大海也沒什麼好看的。
白鶴霄倚在病房的窗前,神情專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你怎麼還沒回家?」她問他。
其實佟雨顏不知道,在別人眼裡,他們儼然是一對關係親密的朋友。更何況,他還知道她的秘密。
他轉過頭,看到她醒了,舒了一口氣:「這就走。」他走過來,將膏藥放到床邊的桌子上,囑咐她:「待會兒護士來了,你讓她給你貼在腰上。這裡有止疼葯,熱水我給你放在窗邊涼著呢。貼完膏藥,你讓護士幫你拿過來,應該就不燙了。吃完葯好好睡一覺。哦,對了,我跟你旁邊陪床的阿姨說過了,讓她明天給她女兒買早餐時給你帶一份。你吃完早餐,就在醫院等我。我接你去上學。」交代了一大堆之後,他又環視了下房間,確定沒什麼要說的了,才指指門口,「那我回去了,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那晚在沙灘上,他並沒有偽裝,關於出國的事,他完全被蒙在鼓裡。回家跟老爸確認后才被告知是兩家家長決定下來的。
沒什麼好隱瞞的,佟雨顏直截了當地說:「是我姐的男朋友。你們之前不是都傳過了嗎?他被我弄進拘留所了,剛出來。」
以至於當他猛然來到盛世眼前時,對方呆愣住了。彷彿難以置信一般,盛世指著他,半晌都沒說出話來。而接下來,他根本失去了說話的機會。
不可能的。
「你小子給我回來!」白爸爸脫下拖鞋,光著腳追上去,「你回來把話說清楚!我不打你!」
沈素禾身材高挑,她雙手叉腰,蹙眉質問佟雨顏:「你以為不回家我就找不到你了?你以為把盛世送進派出所我們之間就能完了?」她的聲調陡然轉高,「我告訴你,沒有人能分開我們。盛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我警告你,再敢給我添麻煩,我就把你送回老家。」
「聽說是有人提前交卷之後跑去告訴了級部主任。」劉思妤義正詞嚴地說,「也不怨別人去告狀,肖夢實在是太囂張了,你看她整場考試都沒有消停過,抄這個抄那個的,最後乾脆搶了盧曉曉的卷子。監考老頭只知道睡覺,也不管。唉!盧曉曉才真的倒了血霉,她以往考試都能拿班裡前十名的,這下被肖夢害得英語成績直接作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