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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別來無恙

作者:之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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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佞臣多憂

第六章 佞臣多憂

主子?看來是場有蓄謀的綁架了。她在南朝為人也算是低調,雖然被人認為奴顏媚骨勾引皇帝斷袖,但頂多是茶餘飯後的談資,沒有大惡不赦到需要特地綁架她的吧?難道是昌郡王那邊以為是她慫恿皇帝去昌郡的,於是起了殺心?不過昌郡王不會這麼快得到消息,這點說不通。
她默然噤聲,皇帝陛下早晨明明在朝堂上發了大怒火,而下午卻仍然可以和她和顏悅色地談笑風生,這種功力,怕她修鍊幾年也不能學到一兩分。
由於許多人都不太想承認自己長相平庸,因而,她頗費了些工夫,才總算是湊了些人,讓他們走馬上任了。
她道:「陛下,不需要避忌一下嗎?這條街還是有比較多的官員居住的,要是被人認出,那就不好了。」
「君王見棄,佞臣哪裡還有官位保證?何況,在官場上,一旦觸碰了別人的利益,落井下石算好的了,刻意捏造罪名構陷,針鋒相對傾軋……又豈能少得了?若是罪名大了,朕想保也保不了你。你覺得當男寵朝不保夕,佞臣何嘗不是?」他淡淡道,帶著一股漫不經心的感覺,明明是想說服她,可是她卻覺得這些話他信手拈來,不過是想看看她的反應。
「有何不好?」他的聲音中帶著笑意,顯得十分輕鬆,「如此一來,讓他們得知卿的聖寵優渥,于愛卿的懲治貪吏一途,有利無弊不是?」
陽琮的心肝陡然間一顫。這種輕柔低沉得像是能撥動人心弦的悅耳聲音是怎麼回事?她登時睡意全無,哪敢讓皇帝盯著她睡覺,皇帝的「陪睡」豈是俗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當佞臣多不易!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面臨生存危機的同時,稍微玉樹臨風一些,便有成為男寵的危機啊!明明最初她調戲皇帝的時候,他還是很厭棄地直接命人把她丟出茶樓來著!如今卻是以權勢壓人啊!
微涼的風吹著她的時候,她猛然一個激靈:她似乎幹了一件犯上的事情。陛下,陛下他沒有反抗,沒有阻止,應該沒事吧!
皇帝活了這麼多年,難得正兒八經地委婉告一次白,居然被拒了。也許覺得她太過於不識抬舉,從此放棄了她?
這是她第二次同他討論北朝公主,第一次是殿試之上極盡讚美之詞,而這一次……描黑自己這種事,做起來真的和讚美自己一樣覺得不是滋味啊! 若非北朝這一代就一個公主,她一定不會有這樣的壓力的!
慶幸的是,他接下來並沒有刨根問底,這讓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朕說過,回到京城,親自指導你騎術,昨日還和你定下了今天開始,愛卿居然給朕忘了?」他似笑非笑地說,言語間大有她若忘了他必然要實行一些非常手段的意思。
他道:「這些日子,吏部的事情交由你處理,希望你能給朕交一個滿意的答卷。過段時間……朕會親自給你機會,讓你伴駕,去驗證你的成果。」
如此一晃,一個月也就這麼過去了。
她心裏有著不好的預感,但還是意志堅定地點了頭。
陽琮經過這番思考,覺得自己隱瞞女兒身的意義又增加了一條……
她告訴自己,不要想了,然而睜眼閉眼,腦海里卻總是浮現出皇帝含著笑看她的畫面。
見她出來,東羡的表情稍變了一些,他沖她微微頷首,示意她上前。
他的表情未變,顯得有些神秘莫測,有些不耐地打斷她的話,道:「朕屆時允你免死金牌一面,還有什麼顧慮的?」
也許是北朝來的敵對?她在北朝沒什麼仇家啊,何況知道她來南朝的也沒幾個人。所有人看起來都不是嫌疑對象。
「男子?」那兩個字在他唇舌間玩味般地吐出,他輕輕一笑,似乎搖了搖頭。
他親自將她的繩索給解開,然後道:「愛卿可曾得罪了什麼人?」
她心裏還是有些悵然,不論事情如何,若離了京城,被綁到一個天高南帝遠的地方,這佞臣之旅也要被迫中止了。
他有些不以為意的樣子,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然而這種笑卻像是哂笑,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目光看著遠方。
陽琮點頭稱是,道:「陛下,您也知道,臣是個花心之人,想收住心吧,又控制不住,若是成為陛下的男寵,有了那麼一丁點兒的名分后,若再做出一丁點兒出格的事,惹得陛下龍顏大怒,到時候……到時候……」
陽琮搖了搖頭,卻見皇帝笑中帶著一股子冷意,「竟敢在天子腳下劫人,他們是活得不耐煩了么?」
「愛卿,投懷送抱,慎重。」他微微眯著眼,顯然很是歡愉。
她誠懇建議道:「陛下以後來臣府上,能否叫人通傳一下?否則,不僅讓臣有失遠迎,而且,臣突然看到屋裡憑空出現了這麼個人,小心臟就會『撲通撲通』緊張地亂跳。再者,陛下以這種方式叫醒臣……」
「辭官?曲陽春,你以為勾起朕的興趣后,你還能夠那麼容易就全身而退嗎?」他欺身靠近,目光幽沉,帶著一股勝券在握的感覺。如同緊緊盯著人的猛獸,偏偏動作又是那麼優雅。他突然在她的脖頸間呵了一口氣,她瞬間有種渾身酥麻的感覺,耳根再度發燙,驀然地就想起那日在邊關朗月下唇舌纏綿的場面……
他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https://www.hetubook.com.com像是逗弄寵物一般,她瞬間更加渾身無力。
「臣在。」
昌郡王有著謀逆之心,路人皆知!強龍壓不倒地頭蛇。去他的地盤,要是他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直接在封地造反,她這個跟隨著皇帝的寵臣,豈不是用來擋刀子的?
「愛卿看上去倒是很沉得住氣的樣子。」他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見她除了有些狼狽,並沒有受到怎樣的虐待,遂含笑道,「至少,見到朕,沒有屁滾尿流地過來求朕救命。」
她的心神猛然一震,感覺心底有個柔軟的地方被撥動了,掀起了一股比剛剛看到千軍萬馬出現在她面前時還要壯闊的波瀾。
真是越鬧越複雜了,該如何全身而退?
上朝的時候注意力走神是要遭到報應的!頂著群臣們的目光,終於苦撐到了早朝結束,皇帝卻下令讓她留了下來,然後語氣溫和地對她說:「朕決意即日啟程去昌郡,愛卿隨駕,一會兒回去好生準備一番。」
「臣必然給陛下交個滿意的答卷。」她拍著胸脯保證。
帝王的心思真是如同海底針,深不可測。陽琮回想著她和皇帝相處的片斷,越想越心驚,皇帝陛下好像真的是動真格了……
他馭著馬,慢條斯理地往前行著,很快便出了曲府,步入了繁華的街市。
她:「……」
她無比地慶幸今日因太過疲倦,回來時懶得扯開纏胸布午睡,此刻衣裳尚算是齊整,要不然此刻,豈不是會被皇帝的火眼金睛瞅了出來?
「臣……臣的名義能這麼好用,真是太榮幸了。」她道。
「以身相許么?」遮住她眼睛的黑布也被除下的時候,一張熟悉之極的臉映入她的眼帘,那張臉依舊俊美得讓人側目——他看上去有些疲憊,卻不掩他的風華。
「這馬肌肉強健,毛色漂亮,真真是龍馬精神,百里挑一啊!」御馬是必須要誇獎一番了,只是,這匹御馬雖然英俊瀟洒,風流倜儻,但絕對還是和她心目中的御馬有差距的—這馬,也太普通了一點兒吧?
等到刀聲漸息,外頭有人跨步走進,掀開車簾,將封在她口中的棉絮取下,陽琮有氣無力道:「壯士是何人,若救我一命,我定有重酬。」
但是她還是盡職盡責地弄出了一副幸甚至哉的表情,叩首道:「臣,願肝腦塗地。」
「愛卿說得是,就這麼辦吧。」他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她就覺得她剛剛醒來的時候有一個身影縮到後頭去了,原來是崔公公, 那麼剛剛那毛茸茸死命蹭她的作案工具就是崔公公的拂塵了?
「……」她介意,她真的介意,有個腦補太多又虎視眈眈盯著她的帝王真的是太可怕了!她憂心忡忡道,「陛下將於年後迎娶北朝公主,聽說那北朝公主身長七尺,虎背熊腰,打一個噴嚏,北都震三震,刁蠻潑辣世間無匹,這樣的主母怎能容得下臣?臣怕哪!」
皇帝到她的府中,居然沒有人給她通傳……這真的是太沒有安全感了, 雖然她早知道靈芝和妙藥是皇帝的眼線,但胳膊肘往外拐成這樣真的好嗎?
到底,他是窺破了什麼?若他早知道她是北朝公主,應當不會放任她在朝堂蹦躂吧?若他不知……莫非還是動了真情?她可是女人啊!陛下!斷袖是病,得治!不要放棄治療啊!
行走間,他貼在她的耳側低聲道:「愛卿想做佞臣,就要有足夠厚的臉皮不是?不過是區區同騎,愛卿應當坦然受之。若如此羞澀,如何能當本朝第一佞臣?」
期間,越善越小將軍跑來約了她幾次。陽琮總想著「借馬」那一茬,於是心裏有鬼,又因為對方容貌不錯,於是欣然赴約,卻見皇帝陛下待她的神色更冷淡了,最後甚至把越善給趕到城郊的軍營練兵去了。
她趴在馬的身上,捂著臉,非常想要跳馬下去,以頭搶地啊!
周尚書對她的印象不錯,皇帝也放話讓他放權給她。故而對她提出的建議政策都非常支持,讓她有種能夠在此一展拳腳的感覺。
幸而他未刁難她,沒令崔公公伺候她換衣,她三下五除二地將衣服給換好,走出來的時候,他已在院中。他著黑裳,長身玉立,側臉俊美表情肅殺,極是高傲冷漠的模樣。
她默默地垂下頭,無語凝噎。
「陛下……不可隻身冒險啊,若是走漏了風聲……那便是一屍兩命,哦不,是一命嗚呼啊。」
他挑眉,望著她。
「這不叫隻身冒險。這不是有愛卿嗎?愛卿雙手可敵四掌,一拳可以打死一隻老虎。」東羡眼底里染了笑意,「所以,愛卿,認命吧。馬上收拾收拾,我們連夜出發。」
他的眸色幽深清亮,帶著笑意的時候,璀璨生光,光彩流轉,他的聲音柔了下去,「你若跟了朕,那些罵名,朕會替你承擔。」
正巧這時候,他們聽到刀戈撞擊的聲音,只見校場裡頭正在操練的鐵騎如同黑雲壓城一般,從山丘之前策馬飛馳了過去。將士們穿著堅固的玄色鎧甲,身姿矯健挺拔,長矛的尖頭在陽光下燦然反光,顯現出了銳利的鋒芒, 胯|下是剽悍壯碩的駿馬。
他卻還不放過她,「《佞臣手冊》第四條是什麼,嗯?」
他的面色淡然,然而那雙濃黑的眸https://www.hetubook.com.com子,卻柔得像是能化成水一般,柔到人心底去。她幾乎不敢再看他的目光。
南北朝實力懸殊。他是在告訴她,放下雜念,不做徒勞的掙扎,乖乖嫁到南朝來安家?
回曲府的路上,路過長公主府的時候,隱約聽到有失馬的傳聞,她默默地將那匹馬拴在長公主府後門邊的樹上,然後離開。幸好她盯准了時機,趁著後門守衛偷懶打盹的時候才去還馬,這才沒被人揪了個正著。
陽琮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有幾分失落,乾脆全身心投入吏部的事務之中,緊鑼密鼓地將那日在金鑾殿上提出的想法付諸實踐。她派人尋找了些長相平庸、識文斷字,且有些才幹的人,進行崗前培訓,還製作了一些箱子,委派人專門負責箱子的傳遞。
「確實夠愚鈍的。」他道,「這麼著吧,回京之前,朕希望你能給朕滿意的答覆。勿要猶豫不決,也別想著腳底抹油溜走。」
卻說在朝堂上她所提出的方法,她在北朝也試著推行過,然而因為沒有先例,下頭的勢力盤根錯節,怕傷了根基,最後不了了之。如今有了這樣一個實驗的機會,也不管這樣的做法施行成功了會有利於南朝的吏治,她賣力地同人商討著細節,研究如何頒布條例具體實施。
「陛下,要三思而後行啊!昌郡王狼子野心,陛下萬金之軀,坐不垂堂, 便算是御駕出行,也要好好思議個把月的,哪能如此匆忙?」她擺出諫臣誓死勸阻的決心。
他卻不肯搭一把手,任憑她掛在他的身體上。這時候她才注意到,已出了京城的城門,正往城外頭行去。
「是百里挑一。」東羡說,「看上去和你一樣生龍活虎的。」
待她回過神來,那駿馬已經開始賓士,沒過多久,她也從攀著他,變成了被他夾在了腋下。
她真是何德何能啊……
他看著她,不言不語。眼睛濃黑如墨,好似眼裡只有她,她倒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十分不自在。
鑒於面對皇帝疑似表白的舉動時逃得太快,陽琮只得夾著尾巴做人。不過隔了好一段時間,也沒有等到皇帝的興師問罪。皇帝反而對她是不聞不問,在朝堂上也對她冷若冰霜,待她如尋常臣子,讓人幾乎懷疑這新上任的侍郎已被君王厭棄了。
隱私暴露,一瞬間羞怯欲死,整張臉發燙,手下揪著馬的鬃毛,真想拿著馬鬃毛捂自己一臉,真的是太丟人了!
回到曲府,陽琮一邊長吁短嘆地收拾細軟,一邊與夜合商議如何在去昌郡的路途中不被發現地溜回北朝。卻沒想到,夜合剛剛背過身去,兩個黑衣人就出現在了陽琮的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她的嘴巴,再把她眼睛一蒙,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她劫出了曲府,然後出了京城。被蒙汗藥弄暈之前,她聽到黑衣人道:「真是不費吹灰之力,綁回去,主子會大賞我們的吧。」
然而……殘存的理智告訴她不能。她無法全心全意當自己只是個臣子, 也無法改變自己的性別。男寵啊……首先得是男的啊!
聲音雄渾,氣壯山河,蕩氣迴腸,聽得人心神震顫,又心潮澎湃。在那種如虹的氣勢之下,彷彿時間都靜止了,眼前所見的,唯獨那幕震撼人心的畫面。
「臣……啊—」他直接掠過她的近旁,然後拉住她的手,直接將她提溜上了馬,她落在馬背上,驚魂未定。
不過這種事不能急,時間差不多了,她便回到府中,吃過午飯,便一頭扎在床上,睡個昏天黑地。
「原來朕還有小兒止哭、見之提神的功效。」他說。
「有什麼不妥嗎?」他眼神往她臉上一掃,面不改色道。
他的一隻手拉著韁繩,另外一隻手擱在她的小腹前,熾熱的體溫透過薄薄的布料傳遞過來,她瞬間就緊張得手心流汗,臉也火熱地燒起來,最要命的是,向來伶俐的口齒,也變得不清晰起來,心跳更是如鼓。
恰在這時,背後傳來崔公公疾呼「陛下」的聲音,東羡勒馬,崔公公氣喘吁吁地追上前,那馬的尾巴一抽,直直地甩在崔公公的臉上,劈頭蓋臉的。崔公公不顧疼痛,道:「陛下,這馬,要怎麼……」
她瞅了他一眼,羞澀道:「臣……臣怕癢。」
他鳳眸微抬,靜靜地看著她,道:「愛卿可願……安家南朝?」
陽琮心底一暖,又是一嘆。
她立馬作揖,努力撐開眼皮,睜大眼睛,握拳立正,道:「臣望聖顏,沐君恩,已是精神抖擻!不勞陛下再等。」
他突然間就催馬向前,她險些被晃下了馬,幸好眼疾手快,抓住了陛下的龍體……以極其不雅的姿勢,抱著他的腰,三分之一的身子都滑到了馬下……
「行了,別啰嗦浪費時間了,換一身衣服,隨朕去吧。」他道。
她低低嘆息了一聲,最可怕的一件事情是,被他這麼一撩撥,她那好色之心又有些蠢蠢欲動了。只是,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發現是女兒身,那豈不是欺騙了他的感情?往大了說,那是存心戲耍皇帝,視南朝尊嚴如無物! 事發之後,他必惱羞成怒!從此與北朝不戰不休是小,若不管她是不是北朝公主,直接把她拖出去砍了,那如何是好?
那毛茸茸的東西停了下,m.hetubook.com.com卻更變本加厲在她臉上亂蹭,刺刺地有些難受。竟敢擾她清夢!她怒氣騰騰地睜開了眼,然後……
等她恢復意識的時候,她已被人五花大綁扔在馬車內,嘴裏塞著破棉絮,眼睛被一塊黑布矇著,不能視物,只能聽到車軲轆的聲音。
陽琮一時有些發愣,反應過來后,驚道:「什麼?!您要去昌郡?」
見她猶豫,他皺眉,口氣略微有些不耐煩,他淡淡道:「上來,還要朕等多久?」
有一瞬間,她承認,這樣溫柔的聲音讓她難以抗拒,這樣清亮而專註的眼神讓她無法抵抗,甚至想要就此臣服。
許久,她緩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拉著馬,往前頭走了一段路。他道:「朕是微服出宮的,並沒有人識得朕的身份,所以愛卿不必有這方面的顧慮,就當作是事從權急,便宜行事。在你心裏,將朕當你的友,而非君,即可。」
陽琮心中默嘆了一口氣,皇帝陛下步步緊逼,這讓她很是憂愁。也許她該考慮撤離南朝了。哎,她短暫的佞臣之旅啊。她道:「陛下說過給臣時間來考慮的,臣愚鈍,陛下能否再允臣一些時間?」
她心裏想著,陛下你別把我推到風口浪尖即可。她覺得,最近她在大家眼裡已經變成了賣弄「男」色的臣子了。
「臣……」她想說她自然是願意的,可是看著他那雙沉靜的眼睛,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這不是一個敷衍的回答,更像是一個承諾。她最後還是語塞,道:「臣惶恐。」
她才不要坦白呢!既然錯了,那就瞞瞞瞞!瞞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
還有選擇的餘地么?他微微一笑,道:「朕給你時間考慮。」
早聽說南帝有支獨屬於帝王的精銳鐵騎,所向披靡。如今所見,果然是非同凡響。前次上前線的雖是精銳部隊,然而對比眼前所見,已是相去甚遠,如同螢火與日之光,更何況北朝的精銳—真是比不得,比不得哎。
嗚呼哀哉,吾心甚悲,她悲壯道:「臣決定改邪歸正,當能吏,當賢臣!」
她心裏正在艱難地做著抗爭。此刻,擺在她心裏的問題不是君臣的問題,而是男女的問題啊!
等下,為什麼是隔天!怪道剛剛崔公公的神情那麼奇怪,原來是去順手牽馬了!陛下,你真的真的是太壞了!不僅幹些雞鳴狗盜之事,還栽贓嫁禍。這讓她回想起當初那個被無恥手段算計,折磨得上吐下瀉的夜晚!
話音剛落,那匹馬打了個響鼻,崔公公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憋屈。
兩人共馬在路上騎行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目光如箭,幾乎要將她看出個窟窿。南朝雖是好男風,但是如此招搖過市,男「男」同騎,還是讓人側目的。
隱隱約約中,有個毛茸茸的東西死命地在她的臉上蹭著,她伸手拂了下,懶得睜眼,恍惚中有種家裡的大貓在她的臉上蹭著的感覺,她道:「唔……乖,別吵,一邊玩兒去。」
猛然間馬車顛簸了幾下,她聽到齊刷刷的拔刀聲,陽琮清醒了幾分,伸長耳朵留意著外頭的動靜。
東羡鳳眸微睞,嘴角含著笑意,「剛剛愛卿不是大力促成此事?」
她默然了,突然間有種當佞臣就是入血海刀山的感覺。當佞臣,拔尖了樹敵,同所有人處得不錯,又有結黨營私的嫌疑。她道:「陛下,臣要辭官,臣要歸隱江湖。」
下了早朝,陽琮強打著精神去了她的新辦公場所,這回的同僚們對她倒是十分和顏悅色的,想必是因為她擠掉了前任侍郎,現任周尚書對她也有好感。
這回她被人綁架,在京城的那位會不會認為她是貪生怕死腳底抹油溜走了?哎,就算真的離開,她也不想不辭而別。他應該可以猜到是綁架事件吧,這樣在京城的夜合也不會被牽連。
「陛下您是那熾熱的太陽。」存在感太強烈了,最好維持距離,離個十萬八千里!
不知指揮者發出什麼命令,將士們突然齊聲喊著響亮的口號:「赳赳勇士,壯我山河。」
在撞入一雙清然的眼眸中的時候,她驚嚇地從床上跳起,忙不迭地喚著:「陛下……」
「愛卿原來是這樣想的啊。」他似乎很遺憾地嘆息了聲,「愛卿想當賢臣,這陣子的努力朕也看到了,朕想正兒八經地賜給愛卿一套宅院,免愛卿租房之憂,卻沒想到,成為朕的男寵之事一直梗在愛卿的心頭。」
她不會放任自己的性命完全掌握他人手上的。就像這次來南朝,乍看上去伴君如伴虎,然而若身份真的被揭穿,充其量會讓人覺得是北朝公主久慕夫君,想在婚前培養一下感情,雖有些出格,但好歹也算是一樁美談。
她急忙收斂心神,身體微微向躲閃,道:「那麼……陛下給臣的選擇是,佞臣或者男寵?」
陽琮想得頭痛欲裂。不過可以暫時確認的是,她沒有生命危險。雖說如此,眼前黑漆漆的不知道去往何處,讓人覺得沒有安全感,像是被放在砧板上的魚吧。要如何脫身呢?
她一動也不敢動,呼吸里儘是他的味道。僅僅是這樣尋常的動作,便令她面紅耳赤。她不禁撫額嘆息,當初她調戲美人的氣魄去哪兒了?當初她強吻他的勇氣又哪兒去了!
「其實委身人下也未嘗不好。」他冷不防地冒出了這樣的一句話,目光平https://m.hetubook.com.com平地看著遠處,道,「朕不阻攔你當佞臣,畢竟不能保證滿朝文武皆是能吏,綵衣娛帝的人,朕還是能接受一兩個的。只是愛卿如此之薄的臉皮,怎麼能面對滿朝文武的口誅筆伐、天下謾罵呢?」
她非常想把頭埋在馬的鬃毛中,讓行人可以不注意到她,但她還是忍住了,只能夠低著頭,盡量讓人只能看到她的側臉。
陽琮看著,覺得心裏有些微的小難過,最後還是戴上了那張嬉皮笑臉沒有正形的佞臣面具,然後義正詞嚴道:「斷袖這種事情需要從長計議啊陛下!為了江山社稷千秋萬代,臣懇求陛下收回成命!」
只是,他的目光實在是太柔和,幾乎要擊潰她心底的防線。她腦袋一抽風,劈手奪過了馬韁繩,飛身上馬,用力地拍了下馬屁股,逃也似的策馬離去,留下皇帝一人在原地。
她愣了,她呆了。
陽琮嘆道:「臣還沒隨陛下您赴湯蹈火,哪裡捨得死呢?自然要讓他們以為臣胸有成竹啊。」
伴駕……驗證成果。她鬆了一口氣,聽起來倒越來越有成為皇帝身邊紅人的趨勢。如今的狀況還行,對於方案成功施行,她也挺有信心的。
近來,昌郡王在封地並不是很老實,隔三岔五和周圍的鄰居私下裡「交頭接耳」。身為上位者的東羡看著底下的藩王這麼不安分,早生了心思。這日,終於將他準備去昌郡親查的想法放在明面上講了出來。群臣們就這件事亂紛紛討論的時候,東羡看著在群臣中表情嚴肅,似是專心致志上朝,實則眼神渙散,早就雲遊天外的陽琮,不懷好意地點了她的名字:「曲愛卿,你覺得如何?」
「……」陽琮默然,她在想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問題,在她腦海里的構想,明明應該是兩人井水不犯河水,她當著佞臣,他偶爾拿著她解悶逗趣……她泫然欲泣,道,「陛下能護得了我一時,護不了我一世啊!自古以色侍人者,色衰則愛弛。臣不想寂寞深宮,空閨待人啊!」
若不是對她有些心思,怎麼會那麼耐心地逗弄她呢?怎麼會被她強吻而不真正懲罰她呢?甚至還千里赴邊疆親自「逮」她,名為向她「興師問罪」, 實則縱她寵她;甚至在朗月之下,情不自禁地同她唇齒糾纏……
「陛下,臣這隻是無心之失。」她道,「您怎麼知道我立志當佞臣的?」
「陛下……」她無力呻|吟,「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他騎著駿馬,帶著她一路飛奔到了位於郊區的軍營。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也不是你站在我面前,卻不知道你愛我,而是你告白時,錯將我當作是男兒身啊!
佞臣……她從未同他說過她的恢弘目標,他竟能知道?她瞪大眼睛,想轉過身來看他的表情,然而卻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臉,他低著頭,那一瞬間的溫涼觸感讓她整個人呆住,心跳瞬間又慢了一拍—真的是太不爭氣了。
陽琮這些日子忙了個底兒朝天。每回上朝堂的時候,總是神思恍惚地想著那政策該怎麼完善,或是今天發現了什麼問題要怎麼解決等,因而總是一副神遊太虛的模樣,群臣爭議的時候,她愣是左耳出右耳進,猛然聽到有人叫她「曲愛卿」,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立馬做出一副精神抖擻的模樣, 道:「陛下您說什麼,便是什麼。」
「若是等全部思議妥當,黃花菜都涼了。估計那昌郡王早把謀反的證據給毀了,朕還去作甚?」
這是誇讚嗎?她淚流滿面道:「能得陛下一聲讚美,同御馬相提並論,臣真的是受寵若驚。」
他問弦歌而知雅意,「朕臨出宮的時候發現,宮中馬廄里皆是御馬,太過顯眼了一些,便以你的名義,向越小將軍借了匹馬,愛卿不介意吧?」
東羡靠得離她更近了點,臉上斂了笑容,道:「愛卿不想成為朕的男寵,莫尋這些有的沒的理由。依朕看來,愛卿並非不想斷袖,只是不想同朕斷這個袖吧。」
那處山丘視野開闊,他們能夠看到不遠處有將士在執行日常的操練,烏壓壓的一群人。他們騎著駿馬,馬蹄揚起了滿天飛塵。陽琮站的位置距離他們還有一定的距離,但兵馬喧嘩的聲音傳過來,仍然讓人心神震顫。
她茫然:「什麼約定?」
他輕輕一笑,像是自嘲,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
在此時此刻看到他,她不免有幾分失語,最後輕輕地喚道:「陛下。」
她道:「當男寵便不要面對那些謾罵了嗎?」
「這馬……」他微微一笑,「隔天再告訴越小將軍,這馬是曲大人借走了。」
約莫隔了一會兒,他突然低沉地喚道:「愛卿。」
他看她還在糾結著措辭,含笑道:「事不宜遲,此次出行歸來,朕允愛卿青雲直上。」
「崔公公,以後記得改正。」他轉頭道。她順著他的目光,這才看到他的身後站著一個手持拂塵的太監,一副顫巍巍的模樣,口中正稱「諾」。
進了軍營的大門,他才大方慈悲將她放下了馬。他隨意至極地讓人牽著馬匹,同她走到了軍營中的一處山丘之上。
「愛卿可以繼續睡。」他含笑著看著她,露出非常包容的眼神,低沉說, 「朕守著。」
那天晚上,她輾轉難眠。閉上眼睛的時候,那鐵騎狼奔的畫面仍在m.hetubook.com.com她的腦海不停播放,皇帝的那句話,也一直在她的耳畔回想。
他聲音低沉,如珠玉聲,回蕩在她的耳畔,是那樣深情而溫柔的口吻, 然而他說的,卻是她記錄在紙上獨屬於她一人的—《佞臣手冊》的內容! 她這才想起她前次將《佞臣手冊》翻出,直接給扔在桌子上了!居然被他看到了!
何況,去了昌郡,要是不小心露出了什麼破綻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還有性別怎麼辦!在京城優哉游哉的生活不是很好嗎?去什麼昌郡!
東羡的臉上笑意越發盎然,猶如光風霽月,令人眩目,他道:「愛卿原來是吃醋了。勿擔憂,朕會護著你,她不能拿你如何。」
她只能硬著頭皮將之後的話補充下去,「臣一直記得陛下賞給臣的這個榮耀。奈何這個榮耀是需要充足的精力才能完成的。臣素來早起變成蟲,全身憊懶,精力不濟。只有充分的午覺才能恢復臣消耗掉的精力。」
她乾笑著,點到為止地暗示道:「陛下,這才晌午,臣……」
她看著皇帝久違的笑,頓時覺得頭大,剛剛……群臣們討論的是什麼? 為什麼她覺得皇帝說完了那句話,群臣們看她的目光頓時如狼似虎,簡直要把她給生吞活剝了?
她適時地表現出了面如死灰,然後咬著唇,低著頭,艱難地道:「臣不求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但求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並不想做個委身人下的男子。」
等到鐵騎又極其統一地策馬離去,那種靜默壓抑的氣氛才慢慢消散。她緩緩地呼了一口氣,覺得輕鬆了不少。
如此一想,倒覺得兩人同騎的尷尬化解了不少,他不著痕迹地將手從她的小腹上移開,她瞬間覺得呼吸通暢了,整個人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他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身姿挺拔,恍若高嶺之花,與她隔開了些微的距離,「愛卿真想當能吏?」
皇帝站在她的床前,屋內的光線有些陰暗,只能看清他熠熠生輝的一雙眼眸。剛剛……那麼無聊的惱人的事情,是他做的?
胡想亂猜一通,卻發現還是無計可施。馬車行了這麼久,那些人卻連句話也不多說,讓她完全鬧不清是怎樣的情況。
他頓了頓,臉上掛著包容的笑,「愛卿如此為朕著想,朕心甚慰。這件事情朕不會介意的,想必愛卿也不會介意。」
崔公公牽著匹馬,站在東羡旁邊,表情看上去很不自在。
許久,她才緩過心神,轉頭看向皇帝。比之被震撼到接近目瞪口呆的她,他看著那威武雄壯、氣勢迫人的兵馬,卻是如同閑庭信步一般的淡然, 目光里隱有得意和讚賞。他帶著笑意看她一眼。不知為何,她竟然覺得他帶她來這兒,像是故意展示給她什麼。這般近乎耀武揚威的演兵,更像是一種盛大的求愛儀式,讓她受寵若驚之餘,生出了一絲未來無法掌控的惶恐。
學成文武藝,售與帝王家。這種憑藉自身本領指點江山陞官晉爵的感覺,還是挺讓人滿足的。
如今又放到了明面上了……
他勾唇一笑,自崔公公手中拉過馬,然後翻身上馬,動作利落,有種賞心悅目的美感。果然真「美人」就是不同,連上個馬也這樣讓人目眩神迷。
「曲陽春,你手冊的這些條例,是吃一塹,長一條吧。」他笑意盎然道,「《佞臣手冊》第四條不是堅決聽從朕的命令嗎?怎麼朕提出讓你當男寵的要求,你卻嚇得魂飛魄散,就像是朕要將你給吞了似的?」
他笑得矜持而不懷好意。撇下待在原地的崔公公,催馬向前。
隊伍里有人發出止步的號令,那些飛馳的駿馬瞬間停下了奔跑的腳步,整齊有序地排列成陣,鐵騎肅立不動,將士表情嚴肅,一聲不吭,周遭一下子寂靜得有些可怕,唯有飛塵還飄著。
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看著陛下極有風度地伸在她前面的一雙手,這才真的是受寵若驚了。
馬車外,之前綁架她的兩個黑衣人躺在地上人事不知,而他們旁邊圍著皇帝的親衛。想來,皇帝是興師動眾,花了大力氣才找到她的。
「曲陽春!」他定定地看著她,目光帶著洞明世事的瞭然,「南朝昇平,足以安家!」
她怔怔地看著的時候,他已經策馬走向她,然後彎腰在她面前伸出手,要拉她上馬。
她轉開視線,嘴角一掀,道:「雌伏人下的男子,更遭人非議。若有朝一日,遭你厭棄,佞臣尚有官位保證,男寵只能被棄如敝屣,凄慘而終。」
她心裏視死如歸,深深覺得自己來南朝做的並不是文官,而是時時刻刻在刀口舐血的親衛啊!偏偏她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話音剛落,已惹來他意味不明的輕笑,他低聲說道:「《佞臣手冊》第一條,要學會察言觀色;《佞臣手冊》第二條,陛下說的都是對的,都是需要擁護的……嗯,《佞臣手冊》第三條,堅決不能發酒瘋,露出本性,忤逆皇帝。」
東羡唇角一勾,眼裡帶著些許的興味,道:「曲陽春,你是不是忘記朕和你的約定了?」
她覺得不對勁兒,忍不住開口問道:「為什麼要借馬?」
作為一個膽小如鼠遇到事情就慌張得不知道怎麼處理的人,她應該要怎麼做呢?是表明自己忠心耿耿、敬業愛國,男寵什麼就算了,還是呆愣地表示她家早就安在南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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