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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別來無恙

作者:之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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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歸巢

第十二章 歸巢

無疑,謝耀的話,還是在她的心裏激起了漣漪,不,是翻騰起了巨浪。然而她回府後,依然只能夠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像是她不曾同謝耀交談過一樣。
那時候唯一支持夜合活下去的意念便是要向那些暗衛揭穿杜娘的身份,手刃杜娘替主子報仇,但當她走出房門的時候,唯一一個守在院落附近的人告訴夜合,杜娘早已經被射殺,而陽琮雖然中了斷腸花,但不是必死無疑。皇帝帶著身中劇毒的公主從詔獄出來,直接去了太醫院,整個太醫院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而據剛剛得知消息,說是公主已經轉危為安,同顧玠一起離開了南朝。
暗衛看到陽琮的時候,心裏抑制不住地激動,他們道:「殿下,自從離了南朝,我們便一路追隨你,奈何顧玠始終不讓我們靠近你,攔了我們多次, 所幸您無礙。」
陽琮他們審視著這人,這人卻十分坦然地讓他們打量,半分也不局促。他十分自來熟,一上門就直接說明了來意,他笑道:「殿下,若說我要助你平定北朝內亂,你信不信?」
陽琮道:「我最後問一句,按照你們所說的,我在詔獄中毒昏迷之後,是陛下所救,為何我醒來的時候,卻是在顧玠那邊。」
黑衣人之後便沒有其餘的話,只有陽琮問他的時候,他才零星回答上幾句,無關的話不多說一句,儼然一副沉默是金的模樣。
她試探地問:「謝耀?」
「我自然是相信殿下的,否則的話又怎麼會把殿下從詔獄中救出來呢。」 陽琮這變臉功夫顧玠也算是領受到了,剛剛還擺起公主的赫赫威儀,轉眼間又恢復了油腔滑調,不過這樣的裝腔作勢卻絲毫沒讓人覺得厭煩,反而覺得十分有趣。
夜合急怒攻心,險些就這樣暈厥了過去,卻硬是憑著一口氣撐了下來。她非常想一刀殺了杜娘,然而病中無力,功夫又比不上杜娘,刀被杜娘輕飄飄地一推,便掉落在了地上。
一路上,為了遮掩行蹤,除了顧玠在私下無人的場合叫她「殿下」,其餘的人都叫她「姑娘」。
陽琮嘆了一口氣,道:「原來……是我錯怪他了。」東羡對她的怪罪,並非是毫無依據,也並非對她不信任,而是因為證據確鑿。也許他只是為了保留她的最後一分顏面才沒有將話給說死,而她卻為著這一小點的理力爭,變成了抵死不肯承認。
對方先拿著一根管子捅破窗戶紙,那管子里冒出細細的煙霧。
謝耀見陽琮沉默,又添了一句,語重心長,儼然是一副情場高手的樣子,他道:「我再勸你一句,陛下的心中還是有你的,否則當初你昏迷不醒的時候也不會徹夜守候,甚至罷朝幾日照顧你,令朝野上下頗有微詞。若是你打定主意,此生此世,再不踏足南朝,趁早割捨那些過往,好好地當你的北朝公主,打理好你的北朝。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反正就算你不嫁到南朝, 陛下也會允諾二十年內,南朝不主動發兵出擊。若是你還是余情未了,事情,或許還是有轉機的,關鍵是看你要怎樣決定。」
陽琮嘆了口氣,當今之際,應當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撥亂反正上, 至於兒女情長,等到順王伏誅,再來煩擾吧。
夜合點頭。
顧玠流露出了讚賞之意,道:「不錯。雖然有些不擇手段,隱瞞不報,不過請公主殿下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那人見機感嘆這府邸的豪華,旁邊就有個大嬸上前,道:「朱門酒肉臭,你還是不要羡慕了,快走吧。」
他穿著黑衣矇著面,逆著月光站著,僅露出一雙黑漆如墨的眼。
夜合緩了過來后,將她在南朝所發生的事情一一道出。
「我只問你,是,或者不是?」陽琮目光灼灼地看著謝耀。
但她目前也不敢同顧玠撕破臉,只能夠慢慢找機會,先離開顧玠的控制。
更何況,北朝舊部群龍無首已久,而顧玠的樣貌生得極好,與她同在南朝為官時的關係還算是密切,在這種前提下,顧玠將信物拿出去,在他們的眼裡,就如同黎明的曙光一樣,他們會拚命抓住,具體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陽琮就不知道了。
正尋思著有什麼脫身之際,她卻撞到了一個堅實的胸膛。
陽琮將那書信拿了出來。
「可不是嗎?不過咱們的公主殿下也不稀罕這聯姻。你可有聽過,殿下前陣子去了南朝一趟,相中了前朝的顧相之子,南朝驚才絕艷的狀元爺,據說不日便要回朝中完婚。」
對方頷首,道:「不錯,鄙人便是謝耀。」
「顧玠,你什麼意思?」陽琮橫眉冷對,「我的准駙馬?未婚夫?是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
陽琮只覺眼前之人眼熟,奈何卻想不起他是誰了。
迷|魂|葯乃是行走江湖作姦犯科必備迷昏人的葯,講究的是奇襲,乘人不備,弄暈人于無形之間,製作方法大同小異,陽琮正好前陣子未雨綢繆了一下,讓顧玠給她弄了幾顆解藥來,此刻正好用上了。
這讓陽琮心裡頭覺得有幾分異常。
「公主殿下此刻最應該做的事情便是揣著明白當糊塗。」謝耀這樣說著,「殿下回北朝之前,陛下就曾飛鴿傳書於我,讓我就算暴露在北朝的身份,也要不惜一切保全殿下在北朝的安危,助殿下平定內亂。起初我還懷疑會不會是有人假傳聖旨,直到……不過我說這些又能如何,殿下還會因為這些事情,被陛下感動,最後嫁去南朝嗎?不會的。身處殿下這個位置,怕是這輩子也不想再經歷一次詔獄之難了吧。殿下現在應該拋棄那些無關緊要的念頭,首要的事情,便是幾日之後,去平定內亂。」
有個眼尖的暗衛發現了,疑問道:「殿下……那位是?」
而百姓也沒有因為掌權人的更迭而顛沛流離,反而有著一種無聲的沉靜,這更讓陽琮覺得順王蟄伏已久,手腕了得。明明當政人換了,下頭的人卻彷彿不太知曉一樣。
「自然是凶多吉少!」
對方就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回答。那雙黑沉的瞳孔靜靜地注視著她的時候,讓她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
陽琮越是想著,就越覺得一顆心在拚命地跳動著。不不不,她要冷靜一下,也許,也許東羡另有圖謀呢?
杜娘道:「當然,我不會殺了你,我要讓你活著,看你所效忠的主子—北朝帝后,還有太子,是如何變成喪家之犬的。」
他靜默了片刻,最後攤開了手,掌心裏靜靜地躺著一隻泛黃的草編蚱蜢,那隻蚱蜢的顏色暗淡,編得也不是太好,只能隱隱約約看出蚱蜢的輪廓。
陽琮潛回北朝帝都的時候意外順利,一行人分散地進城,也不過只是被盤問兩句便和圖書放行了。然而奪權一事還是步步維艱,她並未奢望她手頭現有的如同散沙一般的人馬能夠殺入皇城之中,取了順王的首級。
剎那,那許久未曾展現的公主威嚴在此刻又淋漓盡致,彷彿此刻身在金堂玉闕,而她並不是狼狽得需要掩藏形跡的公主,而是垂簾聽政的陽琮殿下。
那時,陽琮遭遇牢獄之災,夜合僥倖逃出,她想找個機會劫了詔獄,卻不料染上了一場風寒,渾身乏力,精神恍惚,渾渾噩噩。
出了那片樹林,到了暫時安全的地方,就看到有一波人朝著這邊走來, 陽琮的一顆心不由得提了起來,在看到為首的人後,候她才放下心來。
「為什麼?」陽琮道。
不對,剛剛那兩個人不是黑衣人殺的,這附近還有他的人,甚至方才那些人也是他埋伏的人引開的。為什麼面對顧玠的人,他還要帶著她藏起來?
陽琮一看就有異常,她的腦海里甚至竄出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荒謬得不可思議的想法。
然而話音未落,那人翻了一個白眼,直直地癱倒在地,他的胸膛開出了血花。
陽琮想,自己的好運氣是用光了嗎?自從離開詔獄那個鬼地方,她的運氣從來就沒有好過!這下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
畢竟,若是此次清繳順王成功,她將是北朝居功至偉的公主,若是失敗,她則成為刀下亡魂,或者亡命天涯。南北朝的聯姻,早在順王第二次大舉進攻南朝的時候便化為了齏粉,他們之間,再無相守的可能了。
鬧了半天是老熟人,謝耀長吁短嘆地說著自己最近的經歷:「說來也慚愧,陛下當初點我做榜眼,竟是看中了我的相貌……等等,殿下不要想歪, 是看中了我容貌平凡,又有這樣的才能。他為了考驗我呢,將我派到北朝來。本來在北朝我混得好好的,也沒有什麼煩心的事情,結果橫空出世了一個順王,剛愎自用,煩得很。整天想要挑起戰端,國內的事情還沒解決,就想著去擴展領土,弄得南朝邊疆小麻煩不斷,搞得我十分不好交差。」
「權宜之計?」陽琮笑,「顧大人此刻怕是心懷鬼胎吧?若真的是權宜之計,為什麼事先也不同我商量?不,被我拒絕後,顧大人依然一意孤行,這讓我懷疑起顧大人的誠心。顧大人又隱瞞了我什麼?」
然而怎麼會是他呢?他日理萬機,南朝中有一堆的事情要等著他去處理。而北朝順王篡權,這時他不會來以身犯險的。
謝耀笑道:「我還是比較想頂著自己的名字大大方方地活著,我爹媽還等著我回去光宗耀祖呢。」
陽琮見掙不脫,只好驚慌地躲藏在他的身後,看著那兩個順王派來的刺客在他面前止住了步伐,只聽其中一個道:「你到底是誰?是想和我們搶功勞嗎?我告訴你,人是我先逮—」
陽琮的目光朝著剛剛那些人走過的地方望去,只見到躺在地上的兩個刺客,也不知道何時被人蓋上了一層稻草,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顯眼。
但不管怎樣,南朝之事,就像是一場夢,夢醒了,也就散了,橫亘在他們之間的不僅是千山萬水,還有心頭的一道傷。
陽琮粗著聲音學著軍營里的那些大老粗,逗得顧玠笑了笑,而後陽琮又做深沉狀,道:「顧玠啊,其實這事呢,也是要你情我願的事情,若我不想為的事情,你再怎麼逼我瞞我,也無濟於事,你防得了一時,防不了我一輩子。你要是以為憑區區信物,便能令我北朝舊部聽從你的指令,死心塌地地替你賣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談及這件往事的時候,謝耀道:「殿下怕是以後再也不會去南朝了吧,等順王伏誅,各種事情都安定下來,我的身份曝光了,我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再之後,她同段子承商討事情的時候,幾乎有幾分魂不守舍的感覺。等到有人稟告謝耀來的時候,陽琮幾乎有些迫不及待地出去,同謝耀寒暄完了之後,假裝不經意間地詢問道:「對了,我受困在顧玠那邊的時候,你有沒有派人接應過我?」
陽琮看了顧玠好一會兒,露出意興闌珊的模樣,像是認了命,道:「也罷,反正名聲都是身外物,守身如玉也沒有什麼價值了,日後等你坐擁了南朝的江山,我在北朝悠然自在的時候還能說,當年的狀元郎可是本公主的裙下之臣,我現在只求能夠早日奪回江山,護住家人即可。」
黑衣人沉聲道:「段將軍不敢同順王硬碰硬,此刻聚集舊部,藏匿在京城各處。宮中的局勢尚且穩定,他……讓殿下不必太擔心。段將軍的意思是, 他讓我先接應你,帶你去京城先找個地方藏身,暫時先不要同他匯合,以免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另一個人頓時呆若木雞,反應過來了之後,伸手摸了摸同伴的胸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沾滿血液的手,最後落荒而逃,不過還沒走出幾步路,就聽到一聲箭鏃破空的聲音,那人先是突然停下,最後倒地不起。
斷腸花……那是一味極其歹毒的草藥!
陽琮冷冷一笑,「當你將我從詔獄救出的時候,就開始布這一招棋了吧?我們剛剛踏入北朝國界的時候,你要我的信物,說要幫我聯繫我在北朝舊部,實際上便是散布這樣的消息,讓我的人為你所用?」
夜合見到陽琮魂不守舍的模樣,道:「我始終有一事不明,明明是南帝將你給救了,為什麼你卻是和顧玠一同離開?那時候我在南朝的帝都,並沒有風聞有什麼大動靜。」
陽琮再問謝耀是什麼讓南帝認為她同著顧玠情深意篤,謝耀表示,君心莫測,殿下還是不要問了。
陽琮決定相信謝耀一次,也相信一次東羡看人的目光。若謝耀真的是那般容易倒戈的人,他應該不會將謝耀派到北朝,白給順王送人才——畢竟能到榜眼這個位置的,必然是有點真才實幹的,要不然,她那一屆的三鼎甲, 還真沒一個有用的。
那是她從前流落在南朝的暗衛,其中還有幾個是她以為被南帝所殺的暗衛。原來……東羡真的留了他們一條性命,是顧玠騙了她。
「殿下在這段時間可能會遭遇到很多的刺客,也有可能遭遇到舊部的背叛,顧玠也有可能被你激怒,在惱羞成怒的情況之下,他會同順王一起對付你,你準備好面對這一切了嗎?」
「是嗎?」陽琮淡淡道,她並不相信謝耀不知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殿下只要享受一個結果就可以,不必刨根問底,知道太多。」謝耀道。
所幸,她偷竊的只是假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痛失城池,順王穩坐江山,她的家人,輕則軟禁一生,重則毒hetubook.com.com藥賜死,而她流離在外,也許早就性命不保。
也許是天助她也。
陽琮本來覺得謝耀在北朝只是一個小角色,沒想到他如今披了一個「馬甲」,人人都稱他為林蘅,乃是順王手底下第一大謀臣,順王對他器重有加, 還給他賞賜了一座府邸,有什麼事情都問詢他。
當然,派來行刺的人不可能只有一個。外頭的刺客聽到裡頭人倒地的悶哼聲,推門進來,陽琮一棍子砸了過去,扯著嗓子喊:「來人啦,非禮啦,有刺客啦。」
那些人聽到附近有了動靜,便打著燈,往另外一個方向搜去了。這些人都是在夜晚臨時被抽調出來找人的,從睡夢中被叫起來也睏乏,就想著隨便應付過去,聽到那邊的動靜,也就沒有仔細地搜這邊,連地上躺著的兩個刺客,也不曾留意到。
這些人走後黑衣人才將陽琮從地上扶起來。
陽琮壓下心中的狐疑,淡淡道:「我們先回京城吧。」
陽琮心有愧疚,愧疚過了是悵然。他試探她,而她也如他所不願的,負了她。
而杜娘做了這些事情,絲毫也沒有隱瞞夜合的打算,畢竟在她的眼裡,夜合早已是被拔光牙齒的老虎了。
陽琮竭力讓自己的神情平靜,她道:「當年我在南朝險些喪命,據聞是顧玠將我從牢房之中救了出來,但顧玠說的話,我如今已不敢相信。你雖在北朝,不過你的耳目向來靈通,可知道事情的真相嗎?我並不想平白欠顧玠一條命。」
謝耀離開后,陽琮一直待在窗前,獃獃地望著窗外的柳樹想著事情。
「因為你的身份比我更為敏感。」顧玠這樣說。自從到了北朝的地界,顧玠始終不肯讓陽琮以真面目示人,甚至馬車路過集市的時候,也一定要將帘子給放下去。
謝耀笑了一聲,道:「自然是陛下覺得你同顧大人情深意篤,有意成全。當然,陛下並不知道顧大人心存歹心,方才讓殿下回國的過程中顛簸了一些。」
陽琮道:「我始終不明白顧玠這樣對我的動機。按理說,他只需要取得我的信物就夠了,又何必帶我回國,並且還變相軟禁我,不讓人接觸我。他明知道越是這樣,我越不會全然信任他,更不會為了成全他的一己私利,將自己的勢力都交給他,他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也許,只是因為他不想見到她了吧,也不想讓她得知最後是他又救了她。
陽琮畢竟養尊處優慣了,跑了那麼長的一段路,此刻早已經氣喘吁吁, 她只能夠繼續憋著一口氣,折身就往另外一個方向跑。眼見著那兩人就要追上來了 , 陽琮心裡頭不由得哀嘆,難道她出了狼窩又進了虎口嗎?好歹狼窩還是豢養,虎口是直接吞掉啊。
那兩人的議論漸漸遠了,自從聽到這議論,陽琮的表情便冷了下來。她一直按捺住自己的脾性,等到了下榻的地方,看到顧玠,便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那是謝耀發回南朝的奏報,寫得非常簡明扼要,而末尾的地方則寫著「殿下安好」,墨跡還沒有干透,似乎他還要寫什麼,但是被她給打斷。
陽琮又長吁短嘆,道:「世事易變啊,從前我也曾一日看盡長安花,而如今孤家寡人還被人懷疑信用度,真是慘慘慘。」
可喜的是,順王的勢力,並沒有當初顧玠所說的那樣龐大,反而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多次的戰敗,雖然沒有給順王帶來極大的損失,也並未讓他一蹶不振,甚至民間並沒有把戰敗記在順王的名頭,但在朝堂上混的位高權重的人,哪個不是老油條?順王無形之間,失了很多將士的心,也失了老臣的心。那些被他許以重利之人,心裡頭也有些動搖,若非順王放出北帝病危的假消息,這些人恐怕就要和順王撇乾淨,繼續投奔舊主了。
在去京城的路上,她翻出了那隻草編的蚱蜢,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把它收了起來。
不過此刻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陽琮屏息凝神,盡量忽略自己同著黑衣人這樣曖昧的姿勢,注意力都放在外頭尋找她的人身上。
「公主……公主她怎麼樣了?」
記得從前她還和顧玠討論過謝耀長得讓人過目即忘呢,沒想到當初南朝那一年的狀元榜眼探花都齊聚北朝,真是人是物非啊!
陽琮心下駭然,道:「這難道不是你之前叫人接應我的時候給人的信物嗎?」
陽琮不動聲色,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陽琮乾咽了一粒解藥,伏在枕頭上,裝作被迷暈的樣子,等到對方以為她被迷昏,偷偷摸摸進來要探她聲息的時候,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拿著早已經藏在枕頭下面的棍子,照著那人的頭便是一擊,隨即,迅速藏到門后。
「你有沒有覺得,你這段時間時不時就四肢乏力?有時候明明猜到了顧玠圖謀不軌,卻懶得思索,只想放任自流?」黑衣人的眼底露出了深深的嘲諷,他的眼神複雜,道,「一個有思想的你,自然不會甘心臣服於他,但倘若他帶回北朝的是一個被南帝謀害得神志不清的『公主』呢,他既可以堂而皇之地自封為駙馬,名正言順地同順王爭權,還可以體現出他對你的深情,對你不離不棄,以換取你舊部的信任。」
然而那一日,她乘坐馬車時聽到外頭有人議論:「你說,我們這次的軍隊打了敗仗,南北朝的聯姻該攪黃了吧?」
刺客有備而來,門口的兩個守衛和她的小丫頭都被刺客給撂倒了。其他的護衛聽到陽琮的喊叫趕來的時候,正好和院內放風的刺客攪作了一團。陽琮一見,從地上抓了一把灰土抹在臉上,趁機跑出了院子。
「你……」陽琮想要繼續說的時候,卻被對方一帶,她躺倒在草地上,對方的手臂墊在她的身下,旁邊的灌木叢在晃動。
「你……」
謝耀道:「最近京城的異動,我雖然竭力瞞著順王,但是他還不算是太蠢,已經察覺到了幾分,故而我先告辭了,免得在這最後的關頭,把自己給暴露了,前功盡棄了也不好。」
陽琮捂著頭,打算繼續跑,卻沒想到被那人拽住了手,對方的手掌微涼,像是在冷風中站立了極久的樣子。
陽琮重踏故土的時候,心頭如是想著。從前的她鮮衣怒馬,意氣飛揚, 而如今的她,卻只能夠戴著兜帽,夾著尾巴回國。
陽琮壯著膽子,又問:「你到底是誰?要殺要剮有什麼目的快點報上來……這樣耗著也沒勁是不是?你說你要做什麼我才好配合你……」
這……這叫作殺人于無形嗎?那箭鏃到底是哪兒來的?
黑衣人的聲音依然平穩,眼神也平靜,然而目光卻隱隱透出了一種灼熱,讓陽琮https://m.hetubook•com•com有種對方並非是池中物的感覺,不知道段子承什麼時候收了這麼一個良將。
那是當年她在太子府初見身為將軍之子的段子承的時候,對他心生好感,隨手賞給段子承的,沒想到段子承竟然視若珍寶,藏了這麼多年,甚至作為信物使用。
陽琮有些后怕地想,還好那個人沒有直接拿刀照著她的腦袋直接砍下去。
陽琮靜默,她甚至有著幾分不可置信,東羡……怎麼會為她做到這種地步呢。
陽琮搖了搖頭。
她直視著謝耀,謝耀卻避開了她的目光,他道:「我在北朝是消息靈通,但南朝的事情,我不在南朝為官,自然是鞭長莫及。」
一時間,陽琮對顧玠有幾分的失望。人心易變啊,她還是比較喜歡從前那個顧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渾身上下都充滿算計、野心的人。
夜合怒之恨之,質問她,將刀懸在杜娘脖頸上的時候,杜娘笑靨如花道:「為什麼呢,因為我不想一輩子當個身處暗處的人,我也不喜歡身為天子嬌女,僅憑自己心思行事的公主殿下。哦對,那布防圖也是我交給顧玠的。公主身上所中的斷腸花也是我的手筆,當然,讓你染個風寒更不在話下。」
「……你知道得太多了。」接二連三被下毒,她卻還能夠好端端地站在這裏,每次都逢凶化吉,她真的不應該懷疑自己的好運氣被用光啊!顧玠這人,應該要改名為顧反水。
也許……她在南朝昏迷的那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同顧玠所說的大相徑庭,而她的那些暗衛應該沒有死絕,也許跟在他們的附近,籌謀機會。
結果沒想到杜娘是個吃裡扒外的白眼狼,早就對順王倒戈了,就連陽琮在昌郡被人刺殺,也是杜娘通風報信。夜合染了急病也是杜娘用藥所致,而得了夜合手中另一面令牌后,她便能全權調用陽琮在南朝殘存的人馬,再加上順王在南朝安排的刺客,雖然數量不多,但也足夠讓杜娘的勢力滲透到詔獄里,用錢收買了獄卒,讓人對陽琮下藥。那罕見的斷腸花便是杜娘的手筆。
然而陽琮並不相信顧玠真的會讓她輕易見到舊部,要不然也不會大費周章地隱瞞她了。
陽琮不解,只能在一個又一個孤獨而漫長的夜晚,抱膝坐在床上,然後睜眼發獃,有時候乾脆從床上起來,不倦地畫著圖紙,想著同順王戰役之後的部署,最後累到極點的時候,方才能夠入睡。
這外援來的時間實在是太剛好,如果真的是友,那是雪中送炭;若是奸,則是會給她帶來滅頂之災。陽琮不敢把寶壓在這人的身上。
謝耀從衣袖中拿出了一張紙,上頭寫了幾個人名,他道:「這些人是順王造反之初,便跟隨在他旁邊的人。」他又拿出了一張紙,道,「而這張裏面的人,則是這些日子我所觀察,在順王同你們這邊舉棋不定的人。至於哪些人是忠誠於你們,哪些人則是反賊,我不敢蓋棺論定,怕影響了你的判斷。這些人,殿下可先細看著,這是我給殿下的誠意。」
陽琮心頭最後一絲的顧慮被打消了,她道:「段子承那邊的情勢如何?」
「是。」謝耀被陽琮盯了一會兒,最後敗下陣來,「但是殿下想要怎樣,拒絕接受陛下的好意?在這節骨眼上表示不需要陛下的幫助?」
不過這一場談判之後,比起之前,顧玠放鬆了對她的警惕。顧玠甚至答應,等到時機成熟,在北朝這邊穩定之後,他會讓她的舊部前來見她,再商討接下來該如何運作。
謝耀為什麼要幫她,幫她為什麼還要這麼盡心儘力?同窗之情?呵呵, 同窗之情最深的顧玠還想要讓她神志不清然後打著她的旗號謀奪私利呢,她和謝耀的交情又能有幾分?至於北朝政局如何,他大可以作壁上觀。
她想他,非常想。
後來遇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南帝下旨將那些被捉拿的暗衛給放回,並且她通過特殊的渠道得知有一日詔獄的守備會鬆懈,夜合不忍心放棄這樣珍貴的機會,但沒有她坐鎮又覺得不放心,最後還是暗衛的隊長杜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說服了她,信誓旦旦表示自己絕對能夠將陽琮給救出來,讓夜合放心。
「所以顧玠啊!你不覺得我整天在轎子里悶得慌嗎?我這細皮嫩肉的,平白捂出一身的痱子。我終究是要見人的,我不在乎名聲,但我還是在乎我這身皮囊的!若是屆時我滿臉紅疹,還有什麼顏面面對北朝的將領!他們的心裡頭或許想著,這還是我們的陽琮殿下嗎?一定是有人假冒,我們陽琮殿下天生麗質,臉上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疹子。」
「我很早就是順王的人,他早年對我施了小恩小利,故而有些舉手之勞的事情我就勉為其難幫他做做,還能得到他給的一些好處。」杜娘笑著,「至於顧玠?我同著他暗地裡打過幾次交道,顧玠名滿天下,才貌雙全,我對他傾心不已。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這一份好處,顧玠肯定會記得我。我本想看著他在南朝創下霸業,封王稱帝,只可惜,那份布陣圖是假的,他的大業要被拖緩了不少,我的人情也沒獻成。」
然而有件事情,她還是覺得需要刨根問底一下。謝耀這些日子,因為起事將近,不便貿然離開林府。那日,陽琮稍微偽裝了一下,輕車簡從地去了謝耀的府邸。
陽琮依然冷冷地看著顧玠。
京城中有了謝耀這個裡應外合的人,順王的舉動,陽琮都一清二楚。於是,她便放心地同鎮守在城外的段子承會面。
自然,這些情況是顧玠告訴她的,顧玠讓她少安毋躁,一步步慢慢來。
陽琮也不再強迫他,雖然能夠將謝耀這樣的人挖來,也是挺好的。
夜合精力不濟,怕自己誤事,反而成了累贅,便把事情全權託付給了杜娘。
夜合哽咽著:「殿下……對不起,都是我連累殿下!所幸殿下最後無礙,否則我都無顏活下去。」
被關在屋子裡的夜合併不知道外頭髮生了什麼情況,她的病沒有大好,氣急攻心之下,又昏迷了過去,等她醒來的時候,又過去了大半天的時間了。
但她畢竟勢單力薄,正當她一籌莫展,眼見著順王要和顧玠順利會師, 兩人要繼續狼狽為奸助順王挽回戰敗所帶來的頹勢的時候,有人登門造訪, 帶給了陽琮一份意外之喜。
她從前同他講嚴肅的事情時,從來都是插科打諢,而如今,卻是從頭到尾板著臉。
陽琮想通了之後,覺得自己不能夠坐以待斃。前陣子聽憑顧玠的擺布, 她心裏未嘗沒有一點麻痹自己的意思,但之後……卻決計不能成為顧玠謀私的工具了。
謝耀同陽琮交流了半www.hetubook.com.com個時辰有餘,便從小門出去。陽琮派人跟在他的後頭,回來稟告的時候,說謝耀後來又繞到了花樓喝了一會兒的酒,方才回府。那府邸看起來富麗堂皇,一看就是搜颳了很多民脂民膏所建的,府邸上掛著一個牌匾,叫作「林府」。
那人進來的時候略微佝僂著身子,五官堆在一起的時候有種賊眉鼠目的感覺,一看就是一肚子壞水的奸佞之徒。然而當他讓人將外頭的門給關閉之後,那個人五官舒展了起來,沒有了那種姦邪的感覺,而是一副長相平凡, 一板一眼的模樣,讓人有種過目即忘的感覺。
所以,因為無數的巧合和誤會,他對她的失望變成了滔天的憤怒。才有了詔獄里的那一場……
唯一能夠解釋的,便是謝耀的背後有人授意,除了他還有誰呢?
陽琮覺得有什麼事情被她遺忘了,然而卻想不到是什麼。她派人去尋找他的時候,他早已經沒有了蹤跡,就這麼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了。
夜合心膽俱顫,卻仍想問個清楚。更何況,斷腸花是極其罕見的毒藥, 並非是杜娘能夠拿得到手的。夜合瞪大了眼睛,而後冷笑道:「所以你投靠了順王?」
久別重逢,自然有很多的情況需要了解,黑衣人見到一切塵埃落定,便默默地離開,連個招呼也沒有打。
自打從謝耀的府邸出來后,陽琮心裏就如同一團亂麻。
她想要掙脫對方的手,但那人卻巋然不動。
可是為什麼會出現在另一個人的手上……陽琮想著,所幸那人是敵非友,沒有干出什麼騙取她信任的事情,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然而, 那人又有什麼動機呢?
段子承沉默了許久,道:「這草編的蚱蜢確實是我的物品……是當年……殿下所贈,臣,臣一直小心存放著。然而三個月之前,卻不翼而飛,臣還找了許久,只當是亂戰的時候不慎丟失了……」
她目前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小心掩藏足跡,以免忠臣良將沒有尋到,順王的人馬先來拜訪了。
「謝耀。」陽琮叫道。
她心下著急,然而只能夠蟄伏等待時機。
她跑到外頭一處偏僻的林子里的時候,有兩人擋住了她的去路,那兩人露出了陰險的表情,「嘿,這小姑娘看起來還挺眉清目秀的,說不定就是顧玠那反賊藏著的人。本來還覺得在外頭守著功勞都讓人給佔了,眼下卻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 殿下說得是, 殿下金口玉言, 我一定會認真觀察那些心裏有鬼的人的。」謝耀道。
「殿下。」謝耀若無其事一般地回應。
她到底是疏忽大意了。自從她同顧玠碰面之後,除了她在酒肆的那一場醉酒,顧玠並沒有多加干涉。到了北朝的地界,顧玠卻是變本加厲了起來, 不允許她同著外界接觸,說是為了她好,原來是藉著她的名聲,行滿足一己私利的事情。
顧玠雖靜靜地說著,然而這一刻,他卻絲毫沒有掩蓋他的狼子野心。見到陽琮沒有說話,顧玠繼續道:「當權者應該無所不用其極,更何況是處於這樣的頹勢。若是殿下不願,等到事成,清討了順王之後再解除『婚約』也是一樣的,除了給殿下憑空多增加些風流的名聲與韻事,其餘也無甚吃虧的。」
顧玠微微眯了眯眼,道:「這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杜娘沒有否認。
「殿下能這樣想,我心甚慰。」
陽琮想到那張布防圖帶來的一系列的麻煩事,心裏一痛,她不欲多談布防圖的事情,說道:「倘若你願意斬斷同南朝那邊的聯繫,憑著擒賊有功這四個字,你也足夠在北朝加官晉爵,一生無虞了。」
陽琮點到為止,便不再說下去了,接下來的事情就讓顧玠自己進行判斷。
謝耀想也不想,便搖頭,道:「不曾。」他又似想到了什麼似的,本來還搖著的頭,猛然定住,但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陽琮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對方言簡意賅,道:「為免節外生枝。」
陽琮嘆了一口氣,伍相已然年老,都是這歲數的人了,圖什麼呢?
陽琮給夜合遞過手帕,讓她拭淚。
顧玠則因為沒有了陽琮的支持,段子承又公開聲明,陽琮公主同著顧玠沒有絲毫的關係,顧玠只能帶著他那些不成氣候的兵馬,駐守在城外,眼睜睜地看著段子承這邊變得兵強馬壯起來,再加上謝耀從中慫恿,顧玠幾次想要私下同順王碰面,再度結盟,都讓謝耀擋了回去,讓現在的顧玠十分鬱悶。
她無比痛恨這樣的自己,為什麼了斷之後,即使相隔千萬里,而思念也不絕?為什麼此時此刻,他能夠輕易地撥亂她的心呢?又為什麼……他同她生死與共過,又這樣不計得失地助她,卻偏偏不信她,甚至利用她?
陽琮聽罷,道:「所以……下毒的人並非是東……是南帝,而另有他人?在我昏迷期間陪伴我的人,也是南帝?」
許是因為大事將近,很多事情都準備就緒,陽琮現下已經能分出心思去思考其餘的事情。她非常想知道那個黑衣人是誰,尤其是,那個黑衣人帶給她似曾相識的感覺。如今回想起來,讓她甚至有種荒謬的念頭,覺得黑衣人是……東羡。
「竟有此等事情……」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這人到底是誰?他是顧玠的人還是順王的人?陽琮感到自己的手已被那人拽得有些疼,如是想著。
陽琮到最後還是不得不感嘆一句:「你為什麼知道得那麼多,簡直是足不出戶,而知天下事。」
顧玠表情冷毅,道:「你的父兄皆被囚于禁庭之中,而順王必然盯著你不放,甚至瞞過了你諸多的眼線想要誆你回國,這時候你最好的辦法便是掩藏形跡,等著順王放鬆警惕,你再一舉出擊,而這時候,我如何號令你的舊部,自然是可以藉著你的信物,以你未來丈夫的身份出面。」
段子承一見到陽琮,便熱淚盈眶。
這是顧玠派人來找她了。陽琮正思索著自己要不要繼續在顧玠身邊虛以委蛇的時候,那黑衣人突然湊近她的耳朵,壓低聲音道:「殿下不用緊張,我是段將軍派來接應殿下的人,請相信我。」
這樣的一個角色,讓陽琮不得不小心應付,不過她試探了幾次,發現謝耀這人非常盡心儘力地幫著,就大胆地用了。他們一拍即合,你來我往之間,也探明了很多的情況。比如說,顧玠同順王鬧得不可開交,便是謝耀的功勞。他每天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在順王面前給顧玠穿小鞋,告訴順王顧玠這人心裏到底有多少彎彎腸子,若是同他合作,無異於與狼共舞,遲早有一天要引火自焚。再比如說,謝耀之所以能成功擠掉順王手邊原有的和*圖*書第一謀臣,是因為他略動了動小計謀— 那假的行軍布防圖本來是要交到他的手上的,謝耀那天特地假裝鬧肚子,那布陣圖便被原來的第一謀臣拿到。謝耀笑而不語地看著那人獻上布陣圖,讓順王帶著大軍兵臨南朝,結果一敗塗地,最後那人失寵于順王。
陽琮心裡頭仍然是半信半疑,實在是這陣子她被顧玠消耗了太多的信任,她道:「你說你是段子承的人?你能怎麼證明?」
「我可是有忠貞的氣節的,哪裡會同順王那等亂臣賊子為伍?更何況,身為南朝臣子,當然是希望北朝這邊能夠安分守己一點,不希望太有野心的人坐在統治者的位置。我已經煩了順王很久,巴不得將他除之而後快,免得每天都覺得頭頂有一把刀懸著,指不定什麼時候會落下來。幫了你,也不負我們同窗一場。」
此地無銀三百兩!謝耀肯定瞞著她什麼事情!不要以為她沒看到他把信藏哪兒去了。
「他說他是段將軍派來接應我的人,如今想必是另有要事在身吧。」陽琮道。
陽琮等在門口的時候,謝耀正提筆寫著書信,帶她來的人進去同著他耳語了兩句,謝耀讓她進去,同時有些做賊心虛地將正在寫的書信給藏起來。
「只是你沒有必要這樣拘著我,莫非你還怕我會反水不成?」陽琮不屑地說著,「本公主從前,就算在南朝為官,也是光明磊落的形象,才不會做暗地裡同人勾結沆瀣一氣的勾當,哪曾反水過?天天告黑狀的是顧大人吧,比起顧大人來,我才是更應當擔心的一個。」
又過了兩天,陽琮接到了一個好消息,便是逃離在外的夜合有了音訊。不過一日,風塵僕僕的夜合就出現在她的面前,對方看起來憔悴了數分,看到陽琮便痛哭流涕,哽咽不能語。
陽琮拿過謝耀手中的那兩張紙,細細地看著。怪不得順王會那樣勢如破竹,原來他們信賴有加的三朝元老伍丞相暗中早已經倒戈了,現在卻偏偏表面裝作是一副有著錚錚鐵骨、誓死反抗的模樣,怕是為了把那些不服順王的人都誆出來吧。
陽琮的眼睛一亮。段子承算是少數沒有被順王給荼毒的臣子。他手握兵權,順王既忌憚,又拿他無可奈何,頭疼無比,那一戰敗走回國之後,發現國內的情勢不對勁,他便多留了一顆心,還曾經給陽琮寫信件告訴他不要回北朝。
夜合聽后,決心回北朝找到陽琮,可惜她病體勞累,耐不住車馬勞頓, 回國途中病倒幾次,最後顛沛輾轉,方才回到北朝。
「哦,不好意思,在異國他鄉做姦細做久了,內心太寂寞了,只能做一個身處八卦旋渦中心的男人。」謝耀如是說。
「曲大人,同是天子門生,同窗一場,不會連這點信任也沒有吧。」那人露出了憨厚的笑,那一瞬間,陽琮突然認出了這人是誰。
「謝耀,有一件事情,請你據實相告。」陽琮看著謝耀,一雙眼黑得如同是濃墨,她道,「是陛下授意讓你來幫我的?」
「你是誰?」陽琮的聲音略有些發顫。
「段將軍……我們這邊也派人和段將軍那邊聯繫上了,但段將軍說他派來的人都折在了顧玠的手中,並……沒有聽過有這麼一號人?」
杜娘話畢,便施施然地離開,只可惜,剛剛走出了那個院子,便有無數的流矢朝著她射來,杜娘饒是功夫過人,也招架不住……
陽琮道:「你說得都對,但是……誰能保證北朝的富貴沒有迷了你的眼睛?」
對方另外一隻手撐在地上,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他的身上傳來了陳年的沉香木的味道,極淡。
因心事重重難以入眠而目睹了這一切的陽琮盡量屏住呼吸,以免吸入太多的迷煙。
陽琮看看旁邊粘了兩撇假鬍鬚,堂而皇之地行走在大街上的顧玠,道:「顧玠,明明你是叛逃的餘孽,卻可以在大街上招搖,我乃是天潢貴胄,只不過是出去透透氣,怎麼就不成呢?」
就當陽琮覺得自己的節操要不保的時候,她透過灌木叢的縫隙看到遠處有一團燈光由遠及近,有人在呼喊:「姑娘,姑娘,沒事了,刺客已經跑了。」
「謝大人。」陽琮道,「心裏有鬼的人,做出來的舉動,必然是有反常之處的。」
謝耀是她在南朝參加科考那一屆的榜眼,同她並沒有什麼交情。她原本以為謝耀被南帝東羡外派到小地方做官,沒想到他是被外派到北朝來當姦細了。他的這副樣貌,還有變臉絕技,還真的挺適合當姦細的。
等到陽琮將那草編的蚱蜢丟給段子承的時候,段子承臉色瞬間變紅,他有些結巴道:「殿……下,殿下……這,這,這是您從哪兒找來的。」
那時候,他是真的想放了她吧,儘管他對她那樣憤怒,卻還是願意放她一條生路,願意包容她,然而,世事便是這般陰差陽錯。
那人說自己初來乍到不明白這裏的局勢,幾句話,就將謝耀在北朝的身份探了個一清二楚。
北朝的形勢比陽琮的估計來得樂觀,她的父親並沒有病重,那不過是有人誆她回國的消息,至少她回去的時候,宮裡頭沒有傳出什麼噩耗。
「好。」
對方依然不說話。
陽琮也紅了眼眶。
她……怎麼就沒有想到黑衣人有可能是第三方派來的人呢。
但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往事又走馬燈一樣在她的腦海里浮現出來。
在她的印象中,顧玠同順王是勾搭成奸的,如今卻同順王作對,那必然是這兩個人因為利益產生了矛盾,故而才想要利用她。
百密必有一疏,顧玠堂而皇之地來到北朝,又借陽琮的名號進行各種部署,這就讓她遭了殃,暴露了行蹤,引來了刺客。
她回到北朝已有數月,在這期間,朝野上下乃至民間都已知道了順王的狼子野心,北帝並非是病重不能視事,而是被順王軟禁在宮廷中,也知道那幾場起兵戰敗是順王的指令,一旦順王上位,定然重起干戈,導致百姓生靈塗炭,順王一時失了許多民心。段子承藉著陽琮的名義,在城外招兵買馬。現在民間對陽琮公主有著諸多的溢美之詞,比如說她寬厚待人,深明大義, 恪守孝道,再加上北朝民風豪放,並不抗拒女子當權,故而在民間,她的呼聲極高。
陽琮從偏門進去后,有人引了他去謝耀所在的書房。
「順王是對你許以重諾了?」夜合搖了搖頭,「不,要不然你該把布防圖交給順王,而不是顧玠了。為什麼?」
雖然她不怎麼去謝耀的府邸,但他還是給了她一個信物,以備不時之需。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還有著一種陌生感。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素昧平生的黑衣人說讓她相信他的時候,竟有種讓她信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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